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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力与濒危:安多藏语文使用及态度研究

2015-11-02姚春林

关键词:藏汉藏语文藏语

采用问卷调查、辅以访谈的方式,调查藏语安多方言区的一个藏汉双语社区(古什当村)的语言活力、语言使用和语言态度。结果显示,社区中藏语充满活力,但汉语的社会功能有待增强。社区内所有被调查对象均掌握藏语,且藏语是社区成员最重要的语言;仅485%的被调查对象兼通汉语,为藏汉双语人。被调查对象的语言使用与其语言态度正相关,绝大多数被调查对象对藏语文态度较积极,认为其很有用,希望其有很大发展,并希望后代接受藏语教育。被调查对象对藏语具有很强的民族情感。他们承认藏语文在当地活力旺盛,但仍旧担心“政府制定的语言文字政策执行不到位”会影响当地的藏语文发展。

关键词:

藏汉双语;语言活力;语言使用;语言态度

中图分类号:   H00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055X(2015)05-0084-07

引言

在双语或多语社区,不同语言变体既存在互补关系又存在竞争关系。若语言变体间互补关系强于竞争关系,则社区的语言生活相对稳定,各语言变体和谐发展;反之,如果不同语言变体的社会功能重叠或部分重叠,或者某种语言变体无法满足其承担的社会交际功能,那么语言变体间的竞争关系就会强于互补关系,相对弱势的变体将逐渐被另一语言变体取代。渐渐地,社区内双语(双方言)人或多语(多方言)人数量减少,单语(单方言)人数量增加,那些相对弱势的语言变体将逐渐濒危,甚至灭亡,这种语言承载的特有文化也会随着语言的消失而消亡。

当今世界正逐渐转变为经济全球化的“地球村”,这似乎是一种不可抵挡的历史潮流。经济、社会与现代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加剧了人员流动,同时增加了语言(或方言)间的接触。世界上越来越难找到一种在密闭状态下独立发展的语言,各种语言变体在经济全球化的舞台上互相竞争,以求得生存空间。这种发展态势客观上加快了语言同化和弱势语言消亡的速度。

近些年世界人口数量不断增加,甚至可以用“人口爆炸”来形容。与之对应,世界语言的数量在不断减少;尤其近些年,经济的快速发展总是伴随着语言文化的消亡。据语言学家估算,两千多年前世界上约有15万种语言[1] ,到目前仅剩下7 106种[2];在仍被使用的语言中,使用人数最多的9种语言被全世界497%的人口作为第一语言习得;与这些强势语言对应,1 537种语言的使用人数不足千人,3 515种语言的使用人口不足万人。[2] 也就是说,目前世界语言的发展呈分化趋势。强势语言的使用人口越来越多;弱势语言的使用人口在不断流失。部分语言正在加速走向濒危,甚至灭亡。有学者曾做过估算,按照现在的发展趋势和发展速度,世界上50%90%的语言将在在未来100年间消失。[3] 目前人类社会面临如何保护语言文化多样性的全新课题。

中国是一个多民族、多语言的国家。由于对语言的界定不同,学者们对中国语言的具体数目观点各异。国外学者认为中国有多达300多种语言,[2] 国内学者通常认为我国的语言数量为130种左右。[4] [5] 在国内的这些语言中,藏语文是使用人口较多的语言之一,也是国际社会较关注的语言。本文将以藏语安多方言区的一个半农半牧社区——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古什当村——为个案,调查社区内的语言生活,考察藏语文的使用情况以及语言使用者的语文态度,为语言保护研究提供个案材料,为相关机构制定语文政策和民族政策提供第一手资料。

一、研究概况

1.古什当村简介

古什当村隶属于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是一个以半农半牧为主的自然村。2011年全村牛羊存栏数达1 500头(1 000多只羊,400多头牛);另有人均耕地4亩,主要种植小麦、青稞、豌豆、菜籽等作物。全村共60多户,约550人,全部为藏族。

2.抽样与调查对象基本信息

社会语言学是一门实证性很强的学科,很多时候需要用田野调查数据来支撑研究观点。为掌握某一问题所涉及的被调查对象的全貌,理论上来说,穷尽调查所有研究对象是最好的选择。但在实际研究过程中,需要考虑研究成本以及研究的可行性。这时候,科学抽样、以样本推论全体的研究方法,就成为社会语言学调查研究中的常用办法。

抽样的方式有很多种,“阶段抽样”“偶遇抽样”“雪球抽样”“判断抽样”等都是社会语言学研究常用的抽样方法。本研究在实际操作中采取了“阶段抽样”与“判断抽样”相结合的方式,于2011年8月5日至8日,根据古什当村的实际情况,挑选33户作为入户调查对象(抽样率大于50%),并在各户抽取1人为主调查对象(全部为藏族)。主调查对象的年龄限定在16至66周岁之间,其基本信息见表1。

表1调查对象的基本信息(N=33)

指标

性别年龄文化程度

男女青少年

(≤24)中青年

(25-39)中老年

(≥40)大专及以上高中

(含中专)初中小学寺庙教育

人数(人)191411157246129

比例(%)57642433345521261121182364273

3.问卷结构及调查方法

本研究采用自编调查问卷调查问卷由作者本人,中央民族大学李庐静,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龙从军、孔敬、马爽共同设计,最后由中央民族大学王远新教授和中国社会科学院黄行研究员审订。和访谈大纲收集数据。除被调查对象的基本信息以外,问卷还包括41道选择题,从语言习得、语言掌握、语言学习途径、语言使用、语言文字态度等方面全面考察被调查对象的语言生活。问卷采用封闭式与开放式相结合的方式收集信息。所谓开放式,是指问卷给出选项,调查员提问后被调查对象根据选项提供答案。所谓开放式是指被调查对象并非局限在给定的选项上选择观点,如果他们认为选项不能表达(或不能完全表达)他们的观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发表意见;这时候,调查员在试卷所留的空白处真实记录这些观点;如果调查员认为被调查对象的观点特别有价值,这时候调查团队会针对这一问题对被调查对象进行深入访谈。

本研究的田野调查由作者本人、杨忠旦增、朋毛加措杨忠旦增(男,藏族)中央民族大学藏学院2010级研究生。朋毛加措(男,藏族)青海民族大学2009级本科生。此次调查过程中,二人给予了极大帮助。在此对他们表示感谢。于2011年8月完成。田野调查完成后,调查员初步统计调查问卷。如遇到调查信息不清晰或者信息特别有价值,调查员会依据被调查对象提供的联系方式对其进行电话回访。问卷的各项信息检查无误后,信息被输入到计算机,在统计软件SPSS 150的帮助下统计调查对象的语言生活。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尖扎县古什当村语言生活的具体情况如下。

二、语言习得及语言文字能力

数据显示,古什当村保持着良好的藏语调查地主要通行藏语安多方言。如无特殊说明,本文的藏语专指藏语安多方言。 环境,尤其以母语习得环境最为突出。调查发现,在母语习得期,绝大多数被调查对象的父母同他们都只讲藏语,只有少部分讲藏汉调查地通行的汉语不同于当地汉语方言,有些被调查对象讲的汉语较为标准,接近汉语普通话;另一些被调查对象讲一种夹带着藏语口音的、不是非常标准的汉语普通话。一些学者(如中央民族大学王远新教授)称这种通行于民族地区的汉语普通话为“民汉语”。此文将这种语言变体简称为汉语。 双语。因此,所有被调查对象都最先学会了藏语,另有3人兼学会汉语。

现在所有被调查对象都能流利地听说藏语。与藏语能力相比,被调查对象的汉语能力有待进一步提高。在33名被调查对象中,5人汉语水平很高,完全能听懂汉语,9人汉语听力水平较好,能够听懂大部分汉语,4人汉语水平一般,只能基本听懂汉语;综合以上三类被调查对象,共有545%的被调查对象(18人)能听懂汉语。能够用汉语交谈的被调查对象更少,仅16人能用汉语交谈;其中2人“能够熟练交谈”,2人“仅个别时候有障碍”,12人“基本能交谈”。结合被调查对象的基本信息分析,能够讲汉语的被调查对象大多年龄在38岁以下(14人),具有初中以上学历(10人)。另外,被调查对象中各有1人自报“大部分能听懂”藏语卫藏方言或康方言,1人自报“基本能听懂”康方言,没有人能用藏语卫藏方言或康方言交谈。

与语言能力相比,被调查对象的文字能力要稍差一些。7人看不懂藏文;在能看懂藏文的被调查对象中,18人藏文能力很强,可以看懂藏文书籍和报刊,3人藏文阅读能力较强,能够看懂家信或简单文章,5人藏文能力一般,只能看懂简单的藏文便条或留言条。被调查对象中,能够书写藏文的人数稍少于能够阅读藏文的人数;其中10人精通藏文,能够撰写文学作品,9人掌握藏文,能够写简单的文章或家信,5人的藏文能力一般,仅能用藏文满足最基本的写作要求,如写便条或留言条等。

被调查对象的汉文能力远远弱于藏文能力。21人完全不会汉文,占被调查对象的636%;12人自报能读写汉文,占364%;其中仅7人能够读懂汉文书籍,5人能撰写文学作品,3人能够读懂较简单的汉文作品,2人能写家信;其他人汉文能力一般,仅能读写简单的便条或留言条。

由于调查地保持着较好的藏语环境,藏语文的家庭代际传承良好,因此所有被调查对象都自报通过“家里人影响”学会藏语;又由于藏语文是当地学校的教育用语之一,因此有16人次兼报通过“学校学习”学会藏语。问卷中部分题目为多选题,因此备选项的总人次数多于被调查对象的总人数,下同。当地缺乏汉语文环境,学校教育成为当地人学习汉语的主要途径。在被调查对象中,15人次自报主要通过“学校学习”学会汉语;另外分别有3人次自报通过社会交往或者受家人影响掌握汉语,还有一位被调查对象是在外地打工期间学会汉语的。与语言的传承方式不同,“学校教育”是被调查对象掌握藏文和汉文的主要途径,23人次自报通过学校学习掌握藏文,12人次自报通过学校学习掌握汉文;另有13人次自报通过家人影响学会藏文,这一数字远高于通过家庭影响学会汉文的人数(2人次)。

三、语言使用状况

1.家庭语言使用

如前所述,被调查对象小时候生活在较好的藏语文环境中,他们都最先学会了藏语文。调查显示,在本调查实施的时候,当地仍旧保持着良好的藏语环境,藏语仍是家庭成员间交谈的主要(甚至唯一)交际工具;仅有个别文化程度较高、汉语能力较强的被调查对象(大部分是学生,或者毕业不久)偶尔兼用汉语与家人交流。其中3人自报与父母交谈时兼用汉语;5人与同辈交谈时兼用汉语;2人自报与晚辈交谈时兼用汉语。

以上调查结果显示,与家庭不同成员交流时,全部被调查对象都使用(或兼用)藏语。由此可见,藏语是被调查对象最重要的家庭交际语。

2.社区语言使用

除了家庭语言环境外,社区语言环境也是影响语言发展和语言活力的重要因素。本研究的调查问卷中,分别考察了被调查对象在政府部门、医院、农贸市场等地的语言使用情况,以及与熟人、陌生人、本民族、外民族交谈时的语言使用情况。

由于当地藏族几乎都掌握藏语,因此所有被调查对象与本民族人聊天时都使用藏语,仅有4位年龄较小的被调查对象(全部是学生)偶尔兼用汉语。藏语不仅是当地藏族的主要交际语,也是其他民族经常使用的语言。在与外民族聊天时,22人自报仅使用藏语,8人自报使用藏汉双语,另3人自报仅使用汉语。在当地初次遇到陌生人时,绝大多数(24人)被调查对象的第一反应是用藏语与对方打招呼,另有5人自报使用藏汉双语,4人自报仅使用汉语与陌生人打招呼。

除了与交际对象有关外,调查对象选择语言时还与交际场合有一定的关系。调查显示,当地集贸市场的语言环境主要是藏语环境;在本地集贸市场买东西时,21人仅用藏语,12人兼用藏汉双语。当地政府机关的汉语环境稍好于集贸市场;去政府机关办事时,15人仅用藏语,9人兼用藏汉双语,2人仅用汉语。部分被调查对象从未去过政府机关,选择无此情况,因此此处各选项的总人数小于被调查对象总数。下面的问题中也存在类似情况,因此部分问题答案的总数少于总人数。  当地医院的语言环境与政府机关的语言环境类似,藏语是主要交际语言,汉语仅被少数人使用;当被调查对象去医院看病时,18人自报仅用藏语,9人自报兼用藏汉双语,3人自报仅用汉语。

去政府机关仅用汉语的两位被调查对象最早学会的都是藏语,现在都能讲藏汉双语。其中一位被调查对象向调查员解释说,去政府机关时讲汉语更方便,办事更容易成功。去医院时仅用汉语的三位被调查对象都向调查员表达了如下观点,相比藏医药,他们更信服中医中药或西医西药。生病时他们不去当地的藏医院,而去州里或省里的中西医医院。在那里,他们仅使用汉语与别人交流。

以上数据显示,藏语是当地的主要交际语,汉

语仅充当藏语社会功能的补充作用。只有会藏汉双语的被调查对象遇到外民族或陌生人时,汉语才会成为交际用语。交际场合会影响藏汉双语被调查对象的语言选择,越是正式的场合,被调查对象使用(包括兼用)汉语的比例越高(政府机关423% VS 医院40% VS 市场364%)。

四、语言文字态度

1.对相关语言文字用处的评价

调查问卷中设计了一部分题目,考查被调查对象对藏语文和汉语文实用功能的评价。分析数据发现,被调查对象对藏语文的态度非常积极,几乎都认为藏语和藏文有用,或至少对藏族同胞有用或在藏区有用。这种积极的语言文字态度非常有利于保护当地的藏语文活力。相应地,被调查对象的汉语文态度不如藏语文积极,仅10人认为汉语有用,14人认为汉文有用,其他被调查对象大多认为汉语文只在藏区以外有用,在当地作用不大。

访谈中一位被调查对象向调查员说过这样的话:“我们这些人只在家里放牧种田,与外面接触不多,对我们来说汉语没什么用。”“认识汉字比说汉语更重要。这里绝大多数是藏民,都会讲藏语;就是汉人也会讲藏语。不会汉语在这里也能生活,但不识汉字不行。好多政策文件都是汉文的,要了解国家政策方针,必须认识汉字。”这也许是部分被调查对象认为汉文比汉语更重要的原因。

当被问到哪种语言或方言对他们更重要时,24人单选藏语,8人兼选藏汉双语,1人同时选择藏语安多方言、藏语康方言和英语。兼选藏语康方言的是一位17岁的高中生,他希望高中毕业后进西南民族大学学习,因此打算学习一些康方言。

以上数据显示,绝大部分被调查对象认为藏语更重要,被调查对象对其评价较为积极。由于汉语仅是当地藏语社会功能的补充,因此仅部分被调查对象对汉语文持积极态度。

2.对语言文字发展前景的期望

对语言文字用处的看法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语言使用者对相关语言文字发展前景的期待。通常情况下,认为某种语言文字有用,则期望该种语言文字在今后能够获得更大发展;反之,则希望把这种语言文字的使用范围缩小在特定区间,甚至不再使用该种语言文字。

以上谈到,被调查对象大多认为藏语文有用,相应地,他们大多希望藏语文在今后能够发展壮大,至少能够在当地一直蓬勃发展下去。对汉语文不太积极的态度决定了被调查对象对汉语文发展期望不如藏语文积极。大部分被调查对象希望汉语文在藏区以外得到发展,仅少部分被调查对象希望汉语文能在全国范围内蓬勃发展。访谈中部分被调查对象还谈了对国内藏语其他方言(卫藏方言和康方言)发展前景的看法,他们的观点大多比较理性与客观,认为其他方言区的人们也有发展自己方言的权利和自由,认为这些方言对该方言区的人有用,也希望这些方言在特定的方言区一直使用下去。

五、语言文化行为倾向

1.日常文化生活

语言是重要的交际工具,也是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现代社会中大部分文化生活几乎都与语言相关,如电视、电影、广播、书籍、报刊,等等。为民族群众提供足量的文化产品,能够丰富他们的日常生活,利于民族地区的和谐稳定与繁荣发展。同时,民族群众对以不同语言为载体的文化产品的喜好,决定了当地各种语言的发展趋势。

调查发现,看电视、听广播是当地群众最主要的文化生活方式,另有部分被调查对象自报业余时间阅读报刊或者上网。在33位被调查对象中,除一位高中生自报仅收看或收听汉语节目外,其他被调查对象都自报收看或收听藏语节目。在这些收看或收听藏语节目的被调查对象中,8人兼收看汉语电视节目,6人兼收听汉语广播。

访谈中,自报只收看和收听汉语节目的被调查对象告诉调查员,目前他在读高中,急需提高汉语水平,但家里没有汉语环境,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只讲藏语,因此他希望通过看汉语电视节目和收听汉语广播创造一个良好的汉语环境,为学习汉语创造好条件。

2.子女教育倾向

在母语习得期,绝大多数儿童在家庭环境中长大,家庭环境对母语习得具有决定性作用。学生进入学校学习以后,要在学校环境中继续发展母语,同时学习通用语。教学语言的选择,既关系到母语文化传承,又决定了民族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和民族群众的个人发展。为了解被调查对象对教育的态度和看法,调查问卷中专门设置了题目,要求被调查对象选出他们认为最理想的教育形式。

分析调查数据发现,古什当村的被调查对象对子女教育看法差异较大,与安多藏区其他地方藏族群众的观点也略有差异:在安多藏区的其他地方,大多数被调查对象对语言教育持包容态度,希望后代掌握藏语、汉语、英语等多种语言。[6] [7] [8] [9] [10] 而在古什当村,大部分被调查对象希望后代接受藏语单语教育;仅不足半数的被调查对象希望后代接受双语(或多语)教育,成为双语(或多语)人。具体来看,被调查对象中18人希望后代接受藏语单语教育,6人希望后代接受汉语单语教育,一人(男,27岁,大学学历,公务员)希望后代接受英语单语教育。访谈中,这位希望后代仅接受英语教育的被调查对象表示,现在的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足以教会孩子藏语和汉语,孩子在学校只学英语就足够了,这样孩子就能成为藏汉英多语人。

另外的8位被调查对象希望后代接受双语或多语教育,其中4人希望后代接受藏汉双语教育,另外4人希望后代接受藏英双语教育。关于双语或多语教育的具体形式,他们大都希望用藏语作授课语言,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加授汉语,从一年级或三年级开始加授英语。不同地区的藏族群众对双语(或多语)教育的模式持不同观点。在甘肃省天祝藏族自治县调查时,几乎所有被调查对象都表示,他们理想的双语教学模式是采用汉语作教学语言,从小学一年级起加授藏语课。

六、藏语文专项调查

1.学习藏语文的目的

调查发现,被调查对象似乎很少深入思考语言文化的深层价值,他们学习藏语的目的主要出于朴素的民族情感,大多数被调查对象(32人)认为藏族人就应该学好藏语,没有什么理由;另有13人还提到学好藏语可以弘扬藏族文化。出于实用角度而学习藏语文的被调查对象只占少数,其中5人次提到学习藏语有助于自身的发展;2人次认为学习藏语有利于本民族交流;1人次认为学习藏语有利于工作。

2.担心藏语文发展困难

虽然目前藏语文在当地保持旺盛的活力,但大部分被调查对象仍旧担心藏语文今后的发展。除1人认为藏语文在当地发展不存在问题外,其他被调查对象认为,国家语言政策的执行落实情况和当地藏语文环境可能会影响藏语文今后的发展。调查中几乎所有的被调查对象(31人)都表示,如果国家制定的保护藏语文的政策执行力度不够,甚至不能真正得到贯彻落实,那么藏语文的活力很难得到保护。被调查对象给出的其他可能影响藏语文活力的因素还包括语言环境因素,如“周围说藏语的人变少、说的机会变少”(15人次)、“藏文出版物较少”(11人次);社会环境因素,如“藏汉双语教学质量不高”(7人次)、“藏文信息化程度不高”(3人次)、“认识和掌握藏文的人越来越少”(2人次);语言情感因素,如“更多的学生家长更愿意把孩子送到汉语授课学校上学”(2人次);实用因素,如“说汉语更有个人发展前途”(1人次)、“说汉语可与更多人沟通”(1人次)等。

七、研究结论

综合以上分析发现,目前的古什当村是一个藏汉双语社区,藏语在这个社区中占据重要位置,是当地家庭和社区的主要交际语,是社区成员最重要的语言,被应用于所有被调查对象间、几乎所有交际场合;汉语只是藏语社会功能在某些方面的补充,其活力亟待加强。仅485%的被调查对象兼通汉语,他们大多年纪较轻(38岁以下)或受过较好的教育(初中以上文化程度)。也许随着年轻人的成长以及教育的普及,今后当地的汉语也会充满活力。

被调查对象语言文字使用与其语言文字态度具有相关性。几乎所有被调查对象都认为藏语文“很有用”,希望其有“很大发展”;仅不到一半被调查对象认为汉语文“很有用”,并希望其有“很大发展”。与被调查对象对藏语文评价积极相对应,几乎所有的被调查对象都希望后代接受(包括兼接受)藏语教育,甚至大部分被调查对象希望后代接受藏语单语教育;少数被调查对象希望后代接受藏语教育的同时接受其他语言教育,希望后代在掌握藏语的同时还掌握其他语言,成为多语人。

调查结果还显示,被调查对象学习藏语主要出于朴素的民族情感,认为藏族人就应该学好藏语,没有什么理由;虽然目前当地的藏语文保持旺盛活力,但大部分被调查对象仍旧担心国家语言政策的执行落实情况和当地藏语文环境可能会影响藏语文今后的发展。他们害怕国家制定的保护藏语文的政策执行力度不够,甚至得不到真正贯彻落实,这些将影响藏语文今后的活力。藏族同胞希望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国家也有“科学保护各民族语言文字”的政策,因此,全社会都应切实落实党和政府制定的各项语文政策,满足藏族同胞的要求,使藏语文继续充满活力。同时,当地的汉语文社会功能应进一步加强。目前民族地区肩负着发展经济、提高广大群众生活水平以及保护我国语言文化多样性的多重任务。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已经证明,双语教育是平衡民族地区多方发展的最重要手段。越来越多的人掌握藏汉双语,使当地尽快成为藏汉双语社区,就能够做到发展经济与保护语言文字活力的双赢。

参考文献:

[1]Lewis M P (ed.). Ethnologue: Languages of the World, Sixteenth Edition [M]. Dallas, Texas: SIL International,2009.

[2]Lewis M P, Gary F S, and Charles D F (ed.) Ethnologue: Languages of the World, Seventeenth Edition [M]. Dallas, Texas: SIL International, 2014.

[3]Gorenflo L J, Suzanne R, Russell A M, & Kristen W. Co-occurrence of linguistic and biological diversity in biodiversity hotspots and high biodiversity wilderness areas [J].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2(Vol. 109) (No. 21): 8032-8037.

[4]孙宏开,胡增益,黄行. 中国的语言[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5]中国社会科学院. 中国语言地图集[M].2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6]姚春林. 藏族牧区小城镇的语言文化生活——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尼玛镇语言使用及语言态度研究[J]. 重庆工商大学学报,2014(1):142-147.

[7]姚春林. 城市化进程中甘青藏区语言文化生活研究——以甘肃省天祝藏族自治县华藏寺镇为个案[J].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13(6):153-159.

[8]姚春林. 城镇化背景下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马克唐镇语言使用及语言态度研究[J]. 语言学研究,2014(14辑):181-189.

[9]姚春林. 经济大发展背景下藏族牧区的语言文化生活——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羊直牧委会藏语文使用及态度研究[J]. 北华大学学报,2014(2):12-16.

[10]姚春林. 一个藏汉双语社区的语言文化生活——天祝藏族自治县菊花村一组语言使用及语言态度研究[J]. 中国社会语言学,2012(2):87-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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