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芝冈日记选录(十四)
2015-11-02范正明
范正明
一九五二年(北京)
九月十日
早起访徐锡贵,谈《大盘殿》。徐云:是《削龙头》整本戏中一折,前折即《困曹府》也。《削龙头》者赵匡胤肩有血瘤,于往河西时白行割去。赵被刘汉(即五代时的北汉)所捕,曹家以满门保之,即困曹府也。《削龙头》当是《肉龙头》,果是,则婺剧之来路极远。徐云:大花不能演《大盘殿》,只算半个大花,故此戏是大化保饭碗的戏,则徽剧之重技击可知。
演赵太祖者为胡涵霖,大面,永康人,该团剧务主任,曾教书,现教该团速成识字班。
下乡演戏由地方接箱,找戏场、戏台。现在买票演出,早年唱草台,不管雨雪都演。到浦江,每次做戏只做一天,第二天即过场(换演出地点)。每一整本共演一出戏,铺盖由自己挑走。
订戏由承头接洽,戏箱共二十只,抬箱由地方派七十五人。下乡演员共二十二人,后场七人,箱房三人,炊事一人,杂务、司茶各一人。此谈似非跑码头之最早形式。
午前看温州乱弹演出,第一出为昆剧,演《小五义》故事,极近京戏。第二出戏为乱弹,戏名《三上轿》,用京白间温州语,唱腔亦大半京音。
九月十一日
午前看临安越剧团演《玉面狼》,午后看宁波甬戏,演《小二黑结婚》。甬戏曲调简单如湖滩,可作为同一类型也。甬戏上演前,演处州婺剧所演昆戏两出,一为《哑子背疯》,一为《悟空借扇》,均由大姊演出,方熊飞则饰悟空。《背疯》腰腿不及湘戏,所携扇仅一次打开,唱词用昆曲,仍《目连》戏文原词。又每一出场前必先吹大号,疑是《目连》作风。婺剧服饰无改变,鸾带下垂之一段极短,彩裤之裤脚亦短,如着快靴则靴口与裤管尚有一段距离。大姊姊演铁扇公主,碎步极佳。猴子太老,不能翻筋斗,做派亦不中,外行。
晚往大世界访温州乱弹剧团,谈话者为程阿金,老艺人有邱益元,现年五十四岁。程言:温州乱弹时代最久,距今二百年前即有乱弹。其次为高腔,距今一百七十多年。其次为昆腔,从老同福班组班开始。其次为京戏,距今约四十年,由清末北京人李达子外号“老虎骨”的,在然舞台组班。
乱弹最老的班子叫日秀班。昆剧刚到温州的时候,乱弹比昆曲的力量大,老同福班演出为半乱半昆。到品玉组班,方演全昆,此时昆乱取对立形式。
五十年前,温州乱弹数量最大,有二十多个班子,昆剧只有三四个班子,但早在距今一百多年后,乱弹已渐次衰落,昆曲渐次流行。到五十年前,乱弹难与昆曲比了,但比高腔、婺调却好。
三十年前后乱弹班一天天减少,这时候京剧初来,因很少人看京戏,然舞台的京剧学生都走到乱弹班子里来,因此乱弹、京戏合组联花班。当时联花班演出极盛,乱弹更衰下去,联花班与昆曲成对立形式。
联花班因和外面多发生关系,最后改为京班,乱弹班好演员多被它吸收进来,昆曲也从此衰歇,只剩一个班了。
去年温州乱弹三班,今年并为一班,脚色仍感不够,因内中三分之一的艺人是演京戏的。老艺人肚里材料多,大都回家去生产了。程要求办戏曲学校,聘老艺人培养人才。所以从历史看,合并剧团的措施看,温州乱弹极近京戏,势有必然。如此剧种由干部人工栽培,渐失故步,亦非温州乱弹之福,且失百花齐放之旨也。
温州乱弹北边到达台州(临海)为止,南达福建上四府、下四府和福州市,也曾到过金华、处州,以及福建浦城、崇安、建阳、吉水与浙江、江西交界地带,却不曾到过江西。因福建人听得懂温州戏,而且戏班少到福建,所以温州乱弹能向福建进展。
温州乱弹里保存高腔全本四种:《循环报》、《雷公报》、《紫阳观》、《报恩亭》。散本四种:《蚁邱山》、《月下自叹》、《丁氏送茶》、《斩韩琪》。《月下自叹》即《薛礼叹月》。
温州乱弹分正乱弹、反乱弹,两种调是温州原有腔调。有江西乱弹、福建乱弹,是从江西、福建戏里吸取来的腔调。从“江西乱弹”这名称,可知温州乱弹原曾到过江西。崇安、建阳,江西人往此两地做茶者多,江西乱弹与温州乱弹同流入此地区,所以福建乱弹也原是江西乱弹。
正乱弹分紧板、顿板、慢乱弹、二奂、二奂反各调,又有【仁心】、【玉池】、【滴水】、【小桃红】诸调。反乱弹分紧板、顿板、落拨子,此三调均有倒板。又有抽板,即回龙腔。
角色最初八人,正生、小生、大花、小花、当家旦,花旦六色为正角;正旦、老外、二花为偏角,偏角可以缺一,由副末代。副末戏路名把子路。
以后角色扩张,有老外、正生、小生、武生、白脸、大花、二花、小花、四花、老旦、正旦、当家旦、花旦、三手等色。当家旦为旦的主角,以前的正旦戏,现在都成了他们的戏了。花旦专扮丫头,三手扮庆寿麻姑等角。
温州高腔用锣鼓。温州戏老本有八十四种,有十八本老戏里参人了高腔。
九月十二日
夜仍访江和贵、方熊飞。婺剧角色出场,吹长号,据云有“先锋三不出”的规矩。三次吹打,角色仍不出场,第四次吹打后,角色方出场。
《大盘殿》的真拳路子,名日“洪拳”,实不一定,看所传的是哪种拳法,如“金毛狮子洗脸”,“罗汉拳”都可以打。《醉打山门》鲁智深也打“洪拳”。《赛宝剑》(即《倒拔垂杨柳》),鲁智深和林冲对打“洪拳”。都是真拳路子。此外锏和棍也有真的耍法。
鸾带下垂一段极短,据云鸾带的长短,不一定是短的。彩裤(角色所穿之内裤,有红、白、黑色绸质裤子,取其轻便,宜于舞蹈动作)裤脚短,据云婺班扮相从来就是这样。
婺剧有很多地方戏的原始成分,不但保留在武工、装扮、把子各种方面,即唱腔(小大喉咙)、台词(名杨继业)、做派,太保守的部分,也很不少。这些地方,老艺人却成了拦路石。据说婺剧原无上、下场门,未上场的演员在台的后方露脸,手里拿着胡子,等候出场,这种风气一直到最近才改。老艺人多不求长进,如方熊飞演孙悟空,只潦草塞责,有许多戏没做。
衢州婺班武打戏,有《二皇图》,演宋太宗刺宋太祖事,两兄弟有场开打。《下南唐》(即《竹林记》)也有一场开打。方熊飞就他的本工戏说,他对我提《大盘殿》情绪不甚舒畅。(页边补记:《大盘殿》,湘戏名《闹街盘殿》)
《大盘殿》即《肉龙头》,平时写作《月龙头》,但称为《削龙头》,不知“月”即“肉”字。
《杨滚教枪》不属《肉龙头》,更有《花飞龙》,演柴荣、赵匡胤、郑子明结义事。
《目连》戏婺班不演。淳安、开化三四十年前有老福祥班和彩玉班专演《目连》,刘青提翻九张桌子,更有三丈六尺的高竿,竿顶围如一银元大小,置银元于上而以布缠扎紧,演员上竿取银元,翻筋斗名日“打围”。淳安与安徽屯溪市接壤,《目连》由歙县传来,而屯溪又是金华婺剧的戏路所经,故婺戏与《目连》之关系,婺剧内容当有许多《目连》成分。
婺剧全昆三十六本,再以前为八十四本,但没有一出包公戏。徽班各戏却没有一出孙悟空戏。
跑码头演出,演员最多十五人,戏箱最多十六口,全昆戏箱有多至十八口者(多三担圆桶)。由承头将戏写好,或八晚、六晚、四晚。演员行李及戏箱均由村里派人挑去,但管接不管送,到别的村里,由别的村里派人来接。
初到的一天,白天不演戏,夜间由村里发油烛二十八支,三管箱人与演员分用,并由村里挑水一担,作为茶水。吃饭或由村里包伙,或派往各农家分供。现在包伙的多,只金华、义乌、浦江采分供制。吃饭有酒、肉,与饭为三大件。更有小五件,为茶叶、水火(炭)、点心(折钱)、八仙包、二十八根油烛。每天演戏为一整本、三杂戏,共点四点半钟。天天演戏,有一天是正日,必多加两出戏,但村里必享以酒、面。
九月十三日
晚往人民大会堂,看罗马尼亚人民共和国部队歌舞团演出音乐舞蹈。罗马尼亚舞多具有狂欢性格,扬臂似新疆舞,连臂踏地似踏歌。在场中与郑君里、盖叫天遇。
九月十四日
临安越剧实验剧团,演职员共四十一人。团务委员会操纵在过去老板魏文正、张心蕊手里。剧团贪污浪费严重,成立十一个月中贪污数字达三千万元以上。老板剥削演员,师父压迫徒弟依然没有根除。张心蕊一年中剥削十六岁的徒弟一百二十万元,并在做戏有空时,强迫徒弟卖大饼油条。闹宗派、不团结、互相妒忌、不服气、堕落腐化、拐骗偷窃等情况,团里都有。演职员在旧社会混过多年,存在问题比较严重。“三反”中曾涌现一批积极分子,但还很不够。民主改革是紧接着“三反”展开的。
把“三反”中的贪污分子、情节严重的恶劣分子清洗出去,使培养成的积极分子个个当选(以积极分子为骨干作为当选对象),选出团务委员会,确定民主集中制原则。
以前青年演职员对魏、张等不敢提意见,害怕他们。团务委员会自己主观的做,演职员无法过问。现在能向团务委员会提意见,过问团里的事。
由于过去受压迫的演职员抬头,所以将一切都翻了转来,民主改革中产生了自流的左倾现象。如演员的脚色分配由编导决定。据周阿凤说:“过去死板规定,什么人演什么,演完自己脚色,什么都不管。现在演员什么都肯扮,有同志生病,马上能主动的代他做。”越剧由女扮男,自然旦可扮生,生可扮旦,旦、生亦可扮丑。本行艺术白当重视,但牢守自己的头肩、二肩却也不对。抬头的积极分子是中层演员,打倒头肩、二肩,反对私置行头是他们的要求。关于行头问题,有的是大演员在“三反”中拿私人行头替姘居报贪污赃款,有的是中层演员自愿将行头归公。大演员认行头是自己的演剧生命,作为一个公家演员,对公家的依靠信赖,认识上仍有不足;中层演员捐出行头,公家必予以相当代价,不当让这种措施,对演员带丝毫勉强性方为合理。临安越剧实验剧团的问题,不是漫无方法,乱来一阵,而是方法不够全面,中层演员通得过,面向大演员却有些问题。像薪金相差的数量不大,如果行头由公家置办,大演员不私置行头,这问题解决后,薪金数量小些,大演员也不会有多的困难了。只是演员的艺术成就,要作为演员薪金标准的重要条件之一,才能提高演员的艺术标准。临安越剧实验剧团演《玉面狼》,演员艺术均衡,无特出的优秀表现,和薪金问题、脚色分配方式问题多少有些关系。
九月十五日
佩卿姊妹剧团演员二十七人,编导二人,音乐七人,其他十人,共四十六人。
出身成分:富农一人,中农五人,贫农七人,其他农民十人,工人九人,学生一人,其他十三人。
年龄:十六岁至二十岁十一人,二十一至三十岁二十人,三十一至四十岁十人,四十一至五十三岁五人。已婚二十一人,未婚二十五人。男十八人,女二十八人。
佩卿娣妹剧团由佩卿、新艺两越剧团合并组成。
佩卿剧团原以农村演出为主,由老板朱仁富带到宁波。解放前一年朱先走掉,由反革命分子朱宏挺做老板,因勒索剥削前、后台演员、职工过重,带艺人金湘琴、熊湘麟逃往舟山未果,乃流落浙江为盗,被解放军击毙。朱宏挺走后,由朱仁富之兄朱仁宝做老板。朱将百分之二十的每日营业税金全数花掉,剧场几至被封。剧团当家旦汪秀贞丈夫万九福为该团会计,贪污达两千三百余万,被发觉后,万与汪均在五一年三月间自动离团。由此两种原因,使佩卿剧团无法维持下去。
一九四九年以前,新艺剧团一直受雇于老板。解放后(一九五O年一月),向老板提出拆账制(个别主要演员还有包银制)。一九五一年初,因导演袁雪芳离团,又因天寒,生意冷淡,生活无法维持,自动解散。半月后由文化馆召集拢来,提议与佩卿剧团合并。
佩卿剧团原有四十余人,留三十八人;新艺剧团原有五十余人,留八人,两剧团合并后名佩卿姊妹剧团,实是佩卿吸收新艺。新剧团由文化馆领导,被编掉的人白寻职业。新剧团成立时在一九五一年五月中旬。
佩卿姊妹剧团成立前后,宁波市曾举办四次艺人训练班,成立前、成立后各两次。第一次为一九五O年十一月,参加学习的四十人,多为主要演员和编导,曾开控诉会一次,选模会一次,学习效果为概念上了解一些问题,批评掉一些落后的舞台形象。
第二次为一九五一年一月“镇反”开始时,入学前经过考试。报名三百余人,取八十人,被取的不一定成绩好,一般是主要演员与编导。学习时间为四十五天,曾举行过一次公开的控诉大会,控诉汉奸与反革命分子。学习一般反映不好,学习空气不紧张,制度不严格,内容是老一套,有许多艺人想开小差,有许多艺人反映,学习就前进,完了就又落后。曾进行一次选模。
第三次为五一年十一月五日,艺人三百余人自动参加学习,由主要演员和编导成立改戏中心小组,改编《铁弓缘》、《碧玉簪》等剧目。在改戏中发生争执,干部有意分成两派引起争论。艺人通过学习,初步辨清封建、色情、迷信的戏的内容。曾对外做过一次检举。
第四次学习为一九五二年七月二十八日,由省文化局统一布置,由宁波市委宣传部直接领导,参加学习的共五个剧团,艺人二百八十余人。共学习二十八天,停止演出。一般反映这次学习比以前三次好。毛佩卿通过这次学习,要与她感情甚好的反革命的丈夫离婚。升明剧团团长有严重的资产阶级思想,与积极分子对立,剧团陷于解散,学习后决心团结积极分子把剧团搞好。一般艺人觉悟提高,对学习感到需要。
第一次学习内容为戏从哪里来的?共产党与国民党反动派的对比,对苏联的认识。什么是神话,什么是迷信?社会发展史,舞台形象问题,抗美援朝。
第二次学习内容为镇反政策,苏联生活,中苏友好,土改政策,神话戏与迷信戏,戏改政策,检举大会,观摩演出,订立爱国公约。
第三次学习内容为目前形势,戏改政策。阶级、劳动、群众、学习四大观点。婚姻法。舞台形象,迷信戏与神话戏。“三反五反”政策。
第四次学习内容为安定情绪,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前途教育,文艺方向,婚姻法(结合实例),剧目排队。
学习内容除注重迷信戏与神话戏,“戏改”政策等项目,第三次、第四次学习均不将反历史主义作为学习专题。第四次由文化局统一布置。则此一倾向,当不限于宁波。而佩卿姊妹剧团演出《映山红》,与此倾向大有关系。
第一次评薪为一九五一年六月该团初成立时,毛佩卿四十张戏票减到二十五张,小演员略有增加。第二次评薪为一九五一年七月,一般情形加的少,减的多,艺人在白报公议下,对提出加薪存有顾虑。评薪由文化馆干部领导评定,可能由干部包办。第三次评薪由文化馆谭馆长领导,一般都增加一些,但乐工没有加薪。
第一次评薪标准:(一)、觉悟程度。(二)、业务。(三)、工作积极。第二次评薪四标准:(一)、政治,(二)、艺术,(三)、团结,(四)、工作。两条件:(一)、行头,(二)、家属。两次评薪虽提到“业务”、“技术”,却不曾更显明的提出演员“艺术成就”作为主要标准。
剧团编导刘涛,宁波“戏改”协会副主任,团内学委会主任,农民家庭出身,初中文化程度,四十六岁,思想不进步,白高白大,不参加读报组。过去写过一些戏,现每日分票十五张(以票款作工资的分配形式)。
编导凌云,三十岁,中农出身,过去在农村中编写越剧。很自卑,每日分票六张半。
古装戏本:编导组编改有:《白蛇传》、《牛郎织女》、《棠棣之花》、《洛阳桥》、《婚变》、《沉香扇》、《碧玉簪》(上三出半路头戏)、《李三娘》(据京剧本)。刘涛解放前编有:《泣残红》、《农家子》、《黄金梦》、《风尘三侠》。上海本有:《气壮山河》、《梁山伯与祝英台》、《卖油郎与花魁女》、《巾帼英雄》、《借红灯》、《九件衣》、《宝莲灯》。购白上海青年剧院本:《映山红》。玉兰剧团本:《六宫粉黛》、《河山重光》、《玉面狼》。戚雅仙越剧团本:《彩虹万里》。新华书店本:《河神娶亲》、《仇深似海》。老本:《林冲夜奔》。新路头戏:《冲喜》。
时装戏本:编导组改编本:《白毛女》、《王秀鸾》等。省文联介绍本:《宝山参军》、《增产节约》、《小民兵》、《优抚军属》。新出版越剧本:《打井》、《打防疫针》。上海本:《明天更美丽》、《双捉特务》。凌、刘同编配合“三反”剧本《白新之路》。(计演出古装戏二十七本,《映山红》、《巾帼英雄》最受欢迎。时装戏二十余本)。
为什么上演新节目多:(一)、演员政治热情较高,不喜演旧节目;但怕犯错误也是原因之一。(二)、宁波天然舞台基本观众为工人、战士、干部、干部家属、学生等,对剧团督促作用大,经常提意见。(三)、文化馆具体帮助,上演节目多经文化馆审查。(越剧与婺剧性质不同,原可不演旧节目)
问题:整个剧团白高白大,团内领导脱离群众,团内组织(团委会与学习委员会)重叠,分工不明,学习领导(刘涛)不强,文化教员没威信。青年工人与老年工人不团结,要求改实验剧团。“三反”中“戏改”干部暴露问题(李捷,破落地主出身,小学教员,与邢艳芬搞恋爱。陆声,抗战时搞“戏改”工作,贪污偷布。谭馆长政治面貌不清,曾记一大过)。
九月十六日
金华婺剧新艺人不愿跟老艺人学戏,认为婺剧没有前途,不如改学越剧好。
专让婺剧在乡村演出,青年艺人看不出它的前途。但老艺人也并不保守,很想将他的艺术传给青年一代。因青年艺人对他们不尊重,也白然感到失望。老艺人说:“他们不骂我们也就够了。”
金华婺剧团(打)鼓佬,最初演小生,能戏很多,现在是金华剧团的好场面。他担心婺剧音乐传不下去,因青年艺人即使肯愿学婺剧,也不肯学婺剧的前场面。
因此,接收戏曲遗产成为问题。婺剧只能在农村演出,凭着农民熟悉婺剧演出形式,并爱好婺剧,还能维持它一线生机。但当地干部强调婺剧看不懂、听不懂,对婺剧不加重视,因此婺剧团在县里也难有演出机会。对于“改戏”,乡村“戏改”干部无此能力。婺剧与越剧不同,越剧可不演旧节目,因新戏是越剧的源泉。婺剧却不能不演旧戏,因为它离开了旧戏,失去它的财产,它就空无所有。当地干部主张婺班学越剧,是说明他们对戏曲遗产的无知。但如果像这样做,从头学起,也是一件意想天开的事。
如果让婺剧演员原型演出旧的节目,那将如当地干部所说,都是些封建迷信。只是少加改削,也不是容易谈的。如将《哑子背疯》的员外,改成一个悭吝地主,而施舍他们的却另有一个穷人,这一类的小改,是显得很粗糙的。其他情节稍复杂的,小改更不容易。因此,在农村要处理旧的节目却是一件难事。
老艺人长走乡镇,见闻不广,对音乐、服装、动作等演出形式不免保守,因此到都市演出不受欢迎。越剧将大都市的演出形式移入小都市来,婺剧将乡镇演出形式原封不动移到都市里来,它当然无法与越剧比。都市欢迎越剧,不欢迎婺剧,原因就在这里。浙江越剧新剧本,大都从上海来,甚至出高价从上海买来。现在浙江演出的戏十之九是上海脚本,其他服装、布景、灯光等自然不用说了。越剧从上海输出,婺剧从乡镇流出。婺剧根底深是它的老根底深;越剧是新生剧种,却有它辉煌的新根底了。而婺剧的乡镇演出,最成问题的是它的乡镇戏班的组织形式,表现在舞台上的像廉颇打脸、跑龙套等。
金华有大荣春班,阵容比金华婺剧团整齐.老生、花旦、正生、二花、三花都好。但就一般讲则每个婺剧班的阵容都弱。因为在乡镇演出不能扩大阵容,如在都市演出,白可将两个班并成一个。但在乡镇演出,由婺剧团把大荣春班的几个名角吸收过来,让大多数演员失业,这事情自然是不行的。
当地干部使剧团在当地固定,却不让它在县里生根是一个大问题。婺剧团要发展,一定要整肃阵容,增添演员行头,打人大都市,树立新基础,然后再打回来。能不能这样做?除去人为阻碍,也还须物质条件和现有环境允许。但可能让名演员个别出外吸收新的养料。(页边批:或让他们到各县及省城彼此交流经验)
金华婺剧团的高兰馨,家里开烧饼店,小学程度,十五岁学戏,今年十九岁,在婺剧小生里是头等角色,因此他白高白大,目空一切。婺剧在乡镇流走,演员所见不广,白高白大的基本原因在此。佩卿姊妹剧团的白高白大,原因也即在此(与陈圻同志谈话后的纪录)。
下午参加物资交流大会,共看了工业馆、手工业馆两个单位。筹备处将温州乱弹、金华婺剧位置在孤山,在山坡搭一个草台,让他们露天演出。上午演温州乱弹,因天雨观众寥寥无几;下午雨止,场内观众约两百人左右。《映山红》是反历史主义的戏,和尚尼姑不合宗教政策,都占有好剧场演出,可证明地方当局对地方大戏不重视。
九月十七日
这里对演员行头归公,不只是偶然处置。孝丰县办艺人学习班,当地剧团总务张永康,检查了自己封建把头、剥削统治、打人骂人的思想行为。他妻子杨文光说:“我现在认识了行头的剥削是太严重了。行头是生产工具,要归公有,才能提高生产”。可知行头归公是这里的普遍现象,和演员评薪不重视名艺人的艺术成就是分不开的。
演员的角色分配由导演决定。安吉县实验剧团提出一段理由说:“平常演戏的重要角色,不论个性的刻划怎样,总是分配给客师和所谓头牌的角儿去演,因此剧团内十六个科班的学员不论技术如何,不给予重要角儿上演。通过半年来的教育,打破了对学员之间的不正确思想界限,根据他们的技术水平分配适当角色。同时说明一个脚本内的大、小或主要、次要的角色都需认真的去演,纠正了演次要角色和跑龙套怕丢脸的看法,建立了分配角色要根据人物个性和剧情需要进行科学分配。”
温州乱弹已和当地学校取得很好联系。温州市中学教员谢印心先生常来剧团访问,认为乱弹音乐方面运用不够,悲调太多,当创造轻松愉快的调子。温州三希小学学生排演《李闯王渡黄河》,纪念党的三十一周年,这戏由剧团导演,用乱弹曲调演出。市中近用乱弹曲调排演《物资交流》,因剧团要来杭州,所以没有替他们排演。
因此,他们有举办戏曲学校的把握。一般中小学生和知识分子常来剧团访问,想学地方戏,如果举办学校,一定有人投考。这些人文化程度和音乐知识都很高,只要教习舞蹈,训练四个月即能登台演出。只是这种计划还当看领导意见为断。
温州乱弹和昆戏、京戏打成一片,内容上已起变化。学生和知识分子支持温州乱弹,使它在城市取得地位。因此从去年下半年到今年,它一直在城市演出,或在新中国戏院(小南门东城下),或在新东瓯戏院(双门打绳巷),或在西郊戏院。
文化馆的“戏改”同志只有两位,戏曲改进协会过去没做工作,经过“三反”已经关上了门。所以排新戏、改新戏都只能靠自己,不能靠干部。
过去老艺人很保守,认为传出一出戏就如同卖掉一所房、一庄田。下一代对老艺人过去很尊重,现在也一样,但老艺人的思想现在已经变了,回家生产的老先生,你去问他时,他也肯指教你的。(现在温州乱弹老艺人小生有林阿礼,东瓯红脸金羽仙,即阿六,正生)。(与程阿金同志谈话后的纪录)
九月十八日
温州鼓词从平阳发源,平阳与福建临界,似与南词有关。从平阳到瑞安不过三十里路,因此,从平阳传到瑞安,再传到永嘉时,时代已经很晚了。
最早在明末清初即有鼓词,乐器用特制的单皮鼓和一条牛筋,将平头凳子倒翻,搁上鼓,就凳的两腿缠上牛筋,设置极为简单。光绪年间,有一位姓彭的将牛筋改成五弦的小洋琴,后来才由管、叶两同志改制十二弦小洋琴,并加上一只盘子。
所唱有爱情鼓词,如《十美图》、《八美图》、《双珠凤》、《十二红》(温州故事)等;有大书,如《水浒》、《岳传》、《狄青》、《粉妆楼》、《洪秀全》等。一本鼓词需四至六小时唱完,长的需十天八天唱完。《水浒》需一月唱完。用温州语言(口语)唱,小生、老生都是一人唱,只是腔调不同。
农人、工人、妇女、小孩都爱听鼓词,平常农村解决问题常引用鼓词所唱故事。每逢会集或迎神赛会,鼓词场子听众常多至数百人到一千人。只是过去农人很少听到鼓词。唱鼓词的都到大户人家演唱爱情鼓词。现在鼓词艺人都跑农村唱农民爱听的大书。“土改”时曾演唱《白毛女》、《王贵与李香香》。也曾由艺人自己创作很多新的短篇,如抗美援朝、新婚姻法,大多是配合中心任务的鼓词。但鼓词用韵很严,干部创作,配韵不够,不便演唱。
从前老艺人不愿将好本子教徒弟,老艺人各有所长,各有秘传。(与管华山、叶鹤生谈话记录)
温州昆腔原从金华传来,温州从金华请老师教昆曲是一百六十几年前的事情。
最早的昆腔班是老如意,当时只有昆腔十多本。到新同福班成立,有昆腔四十八本,时当一百四五十年前后。后由新同福班分出新品玉班,还有昆腔四十几本。最后祝共和班却又由新品玉班分出。
现所存昆曲整本剧目,有《桂花亭》、《奈何天》、《折桂记》、《长生殿》、《永团圆》、《琵琶记》、《绣襦记》、《雷峰塔》、《农家乐》、《钗钏记》、《醉菩提》、《八义记》、《倒精忠》、《蝴蝶梦》、《金印记》、《荆钗记》、《十五贯》、《金棋盘》、《衣珠记》、《连环记》、《风筝误》、《燕子笺》、《蜃中楼》、《凤凰台》、《金锁记》、《火焰山》、《天喜柱》、《雾中缘》(花子拾金)、《西厢记》等。(与陈花魁谈话,陈年四十二岁,新同福班小生)
昨日张庚同志来杭,今日下午约游西湖。下船时雨势欲来,往刘庄、花港观鱼,至三潭印月而大雨骤至,即在茶社避雨。文化局电水警所派汽筏来接,雨止后得安渡。在杭州酒家晚餐,往大世界(戏院)观婺剧。到时已晚,《哑子背疯》已演毕,《悟空借扇》上场,周越先(孙悟空扮演者)演出比前次更精彩。最后一出为梆子腔《红梅阁》。此剧已经改过,(李慧)娘投环得救,与侍婢同救裴生,装鬼脸吓走刺裴者,火烧红梅阁,与裴生同逃。(李慧)娘往西湖洗衣,裴生挑水同往,则裴亦平民而非士人。裴与慧娘在西湖相遇后,贾(似道)非即杀慧娘,而是囚之马房,亦非召裴而醉之酒,乃是唤来即幽闭之,遣一刺客夜往刺之。闻此剧旧本,慧娘投环后,鬼怪百出,亦近似李翠莲(《西游记》中角色)矣。梆子腔以笙笛和,但打梆子如秦腔规模。唱调极似湖南花鼓戏,惟每句结尾微不相同。有一段吹奏又大似秧歌锣鼓调门,而演员说白和旦的动作,亦富于湖南杂戏风格。散戏后,调查团曾往后台看周越先。观戏时大雨又降,归后,雨竞夕不止。(页边注:《红梅阁》“游湖”时,船桨短仅尺许。)
九月十九日
午前往新中国戏院看观摩演出。婺剧为周越先姊妹高腔《槐荫树》。所演为《槐荫会》、《仙姬白叹》、《槐荫别》三折。董永行孝故事我所夙好,今见演出,神话外幕之内,所隐藏之农民生活情感、动作言语,活跃于演员表现诸技巧中,周氏姊妹乃更能善用其所长焉。衢州婺剧用扬琴合奏,和唱在曲调中或在曲结尾句不等,但不每句和唱,类京腔体式。腔调小半似湖南高腔,大半低平不类。和唱亦轻微不高亢,略助长音势而与唱腔调协,几不易分辩。温州乱弹为《贩马记》,唱腔不类京戏吹腔质素简练。伴奏用弦索,繁音缛节,唱凋为乐音所掩。据周越先云,衢州乱弹亦有《贩马记》,唱腔乃较温州质素。但温州所唱,京戏吹腔骨格仍隐然在繁复之中,可意味而得之也。戏情之发展及编排,前后与京戏不同,似京腔曾经剪裁,删去芜杂,更见完美。温州昆剧为《金印记》,演苏(秦)、张(仪)分别与张仪晋见苏秦二折。苏秦为陈花魁饰,《分别》一折有【武陵花】长曲,全曲八十余句,由两小生合唱、合舞,一气唱完即下。温州高腔所唱则为《丁氏送茶》,此剧所演为民间小苏故事,属杂戏之类。高腔每句必和唱,调终则结以锣鼓,急而不舒,类道士拜斗所唱,所谓“道士腔”者是也。闻此剧已二十余年不演矣。
晚往兴业戏院看绍兴大班演出《斗姆阁》。绍兴大班无女演员,以男扮女,无一中式之材料。故事芜杂,内容陈腐,所谓路头戏也。绍兴大戏没落,当由演员负责。
《槐荫树》剧词云:“玉皇玉皇,你既叫我下凡,就不该叫我上天;你既叫我上天,就不该叫我下凡!”对玉皇进行批评,对天定命定说理,也即是否定他们。此神话剧成功处。
九月二十日
十几年前绍兴大班有四十九个班子,现只剩下四个班子。上海两个,杭州一个,绍兴一个。绍兴的那个班子,现已由鲁迅文化馆加以培植。
绍兴大班原名绍兴乱弹,又叫越剧,后来越剧被女子越剧占去,才改成绍兴大班。它流行区域主要是绍兴八县,浙江曾到过温州、宁波、嘉兴、湖州、杭州,江苏曾到过苏州。(民国)十几年曾在汉口演唱,但失败下来了。
绍兴高腔据说从温州传来,但温州乱弹却只到过临海。绍兴高腔是用锣鼓干唱,很少用笛的高腔戏,却又和温州相近。高腔失传已经是十二、三年前的事。现在有张国卿,年四十八岁,是高腔小生。其他能唱高腔的不过十人,但高腔要二十个演员才能演出。高腔词句文雅,能举出的戏有《山门》、《狮吼》、《玉簪》、《关公训子》等出。
绍兴高腔观众多劳动人。清末民初,绍兴农村迎神赛会风气很盛,多用绍兴大班。女子越剧只是太太爱看的戏。因此,绍兴大班乡音很重,外间人很难听懂,只是绍兴大班曾在上海生根,所以不改乡音,仍是老艺人的思想问题。
绍兴大班文盲多,戏由师傅口传,没有剧本,或是路头戏。此次物资交流大会,绍兴大班独无剧本送审。绍兴大班是不曾有过科班的,它对于新演员的培植,纯靠个人收徒弟。
在上海演戏三月,拿不到钱。平时在每天收入达一百五十万元时,最好的演员可拿到八成数,共十二万元。但在此地三个月中,只有一天,最好的演员平均每天的收入共能到两万元。龙套每天平均收入只能到几百元,多的也只能到几千元数。
到乡村演出,演员不到二十人,合全班人数并场面在内三十多人,戏箱四口。走水路的时候多,走陆路的时候少。经常写戏既定,赶到即演,从夜晚演到天亮。
绍兴盛行《目连》戏,七月赈孤演唱鬼戏,但《目连》戏另有目连班专演。
新民剧团有老生王振芳,艺名十七龄童,现为该团副团长。新来的名演员有筱玲珑,即大倌,名见海报。该团欠缺武功,现正初步习练。(与新民剧团陈慕尹、团长陈福穆谈话)
本日午前往新中国戏院,看金华婺剧团演出《刘备招亲》、《大盘殿》及金华滩簧戏《貂蝉拜月》。《刘备招亲》仅演出洞房一段,扮刘备者为年纪较老之艺人,每句词中插“呀”字,词尾插“啊”字,如湖南钻乡班风格。金华滩簧调极复杂,内有昆曲成分;唱腔与音乐均近粤剧。
《温州府志》卷十八,“名宦·瑞安”引《旧志》云:“陆游字务观,山阴人,为瑞安簿,赞治得宜,吏民爱之,允以诗名。”则赵家庄之负鼓盲翁,必与温州有关。温州另有一种鼓词,只用一小鼓,由盲艺人在乡间演唱,闻白永康缙云传来温州,不知与此种之关系如何也。
温州鼓词与福建南词不同。据云温州鼓词说牌名,福建南词不说牌名。
温州鼓词最初发展,当在明末清初,在平阳街头巷尾用俚语歌唱。
温州鼓词艺人共有六百余人。温州人爱听鼓词,农民一面T作一面唱鼓词;温州广播文艺节目,每星期至少三次广播鼓词。
鼓词艺人在乐清“土改”中工作绝好。一九五O年元旦,鼓词艺人在温州市县城隍庙演出《九件衣》,第二次在温州大戏院演出《刘巧团圆》,都用戏剧形式演出。
九月二十一日
与婺剧名演员周越先谈话纪录。
周越先学戏的时候只有十岁年纪,依实足年龄还只有八岁。最初学越剧花旦,师傅先教她学《鸾凤双箫》戏里头的丫头。因为她记忆力强,学戏很快,师傅存了戒心,不给她上演这戏,并说她头颈短,微有一点歪,时常强调她头颈的病。
戏班里,小丑楼冬美嘴烂了,不能演戏,师傅叫她代替,她不愿意,父亲骂她,她勉强演小丑了。她在旁看会了小丑演唱,学戏也很主动,时常拿一把镜子,照着白己,练习脸部的戏。
这样三年下去,到了十三岁,她所演的小丑,群众很爱看,都叫她做“胖子小花脸”。这时班里缺小生,她师傅又叫她演。她师傅叫郭宗宪,她虽然巴结他,但他却不肯教她本领。他向人说:“小家伙很聪明,也很骄傲,我自己要留一手。”
同时奚落她说:“小花脸师傅,你演小生是假会还是真会?”
教小生的师傅姓金,是从上海来的。虽然是过堂师傅,但她因想学戏,却给他打洗脸水、点火、巴结他。跟他三个月,他临走时抄给她一部《十八相送》。
十四岁时又改演小花,兼演老旦、老生、旦角。1942年十五岁,日本人到了衢州,班子散了,人都逃到山上去,从四月到十二月,八个月没有演戏,在家里做粽子,卖给村里人。
日本人八月退到金华南区,人都下山了,她在家里卖豆芽和烙笋(干笋)、辣酱。豆芽、烙笋都要发水,发少了水要赔本,发多了水挑不动。挑到有钱人家卖,他们左挑右剔,临了买你一点,但用手将水压得很干才给你上秤。这时候她将头发剃光了,扮成男孩,因为在日本人的势力下面,做女孩很不方便。
十二月,胡樟根剧团组成了,她在剧团里演老生。老生从来没有专门演过,怕肩不下来,又没有师傅教,只得向演得好的演员偷偷学习。每天起得很早,在太阳底下亮架子、开霸(起霸),看自己影子练功夫。身旁带一把镜子,看脸练眼睛。演老生的时间一个多月,观众也认为很好。
一九四三年,花旦叶秋莲来金华演出。这时月仙剧团(即胡樟根剧团)花旦高筱琴不受群众欢迎,叫她演花旦,曾演过《雌雄杯》(《鹦鹉记》)的梅娘娘。后因班里缺少大花,又叫她演大花。高演梅娘娘,她演梅国忠,于是穿了行头练大花架子。此后,她演过《红鬃烈马》的魏虎。
一九四三年三月,周越先和妹妹越相、越桂并他们的班子、行头,和叶秋莲剧团合并,她正式改演花旦,所拿薪水为法币(国民党时期的流通币)三百六十元。这时候高筱琴兼导演,叶任团长。但因缺少角色,凡是剩下的角色,都由她包演。她演过包公,也曾演过《合同纸》的老旦。衢州观众喊她做“财神”、“百搭”(当时麻将的两种牌名,摸到它可以当任何麻将使用。以此形容周越先各种行当都能演),只是还不讨好。叶的统治思想很重,她便和叶开展斗争。叶说她拿钱太多,演不成什么角色。她便要求少拿钱,但须固定演一个角色(行当)。
因为高的技术不受群众欢迎,她(周越先)改演二肩旦了。她学旦无人教戏,叶不肯教她的戏,还时常讽刺她。这时剧团在周隍庙演出,一面是厢房(扮装的地方),一面是铺房(寝室),厢房的汽灯照到铺房里,她偷看了叶的表演,就马上回铺房,用麦杆扇当撒扇,自己练习姿态,同时对镜子练习面部表情,练习旦的笑和旦的哭。
她和小演员处得很好,经常请他们提意见,并随时向熟悉的观众请教,让他们提意见。同时比较叶和高的优点和缺点,加以取舍。这时,叶白天往干娘家打牌,有时将白天的戏交给她演。于是,她演过《三官堂》和《琵琶记》。她在台上哭是想起闭气才哭,她以为在台上哭一场出出气,也很好。
于是她被观众称为小花旦了。这时她与叶同场演出《三看御妹》和《碧玉簪》,她演的都是丫环,但她已能和叶拼了。叶斗她不过,在台上真的扭她,把她的手臂扭青一大块。
一九四三年下半年,她和叶分开,自己建立剧团。三妹越桂唱二肩旦,她自己做导演,二妹越相也学戏了。戏的卖价很便宜,演员只有九个人,都只求混口饭吃。
这时,她也学会了拜干娘、干爷、打麻将,但只当做一种应付。她家里很穷,她和两个妹妹都在家里煮饭,并学会做鞋做花。
一九四四年,日本人四月又来衢州,她们又逃向山里,从四月到九月不曾演戏。九月中在遂昌醒狮舞台演出,这时候她演主角了。主角和主角之间争名誉,老生、小生对她怀嫉妒,怕她盖过剧团,她们向她的妹妹钻空子、说闲话。郭莲芬打破了开脸的粉盆,硬推到她妹妹身上。因此她存了不愿演戏的心。
十二月到龙游,在龙游大戏院和叶秋莲剧团合演。她和叶都要是头肩旦,叶还以为她难与她比,却不想她已经比她强了。一出戏两个人各看一天,或是前后同在一出戏里演唱主角。这时候,她已经能打武(戏)了,叶认为很奇怪。但叶向旁人说,认为她的成功不是靠真实本领,而是靠人缘好,人年轻。
演完一个月便和叶分开。一九四五年抗战结束,一九四六年帮胡阿水剧团演出半年,她是头肩旦,但多演男角,如《独木关》、《金雁桥》,《宝莲灯》的丞相(秦灿,大花扮演)她都演过。以前是没人演的角由她演,现在是人家担负不了的角由她演,她自己的角却交别人演出。
这时剧团姊妹间每发生口角,说导演马某重视我,有私人关系存在。同时所演的都是赌钱戏,要赌得起来才有收入,因此,在半年后回家休息,立志想到杭州做织布工人。
她姊妹们得到钱即归父亲,因此家里也买了田,在家里收割稻子,做家庭妇女生活。因为家里穷,所穿衣服都很破,前身、后身都是补丁。十八岁才穿花旗袍,有一件出客衣(出外做客穿的)是阴丹士林布的衣服。
胜利后越剧团上杭州演唱。村子里将婺剧请来,父亲把我们两幅行头,一幅是周春聚的,一幅是月仙剧团的,都租给婺剧老生老伶工叶阿狗。叶白当导演,集合些乡下农民当演员,这样的剧团组织自然是吃不开的。叶付不出行头租钱,自动提出要父亲主持剧团。父亲借了一笔钱,替剧团买了些网巾、靴子,但演出仍是吃不开。
这剧团只有男花旦。高家乡八月二十六日有会集,进行山货交易,这剧团和另一剧团,在同乐舞台唱斗台(对台戏)。另一剧团有女花旦,因此要我们姊妹在正戏前面演一出越剧,拉拉人。但观众看完越剧就走,婺剧还是没人看。
她们姊妹参加婺剧演出是为了吃饭,这时她已经十九岁了,不演戏就坐吃山空。婺剧《三打王英》、《孙夫人祭江》有满堂手下(龙套),凡是在剧团的人都跑龙套。她认为不懂婺剧,专跑龙套是不行的。因此她们姊妹跑完龙套就走开了。而且她当时对婺剧的假嗓子深深感到不快。
当时衢州演戏季节,上半年三个月,下半年五个月,分两期演,两期中间演员可以调动。夏天也演戏,演戏生意虽不好,但演员要混口饭吃,不能不演。冬天是冬防时期,禁止戏曲演出。
一九四八年正月,因剧团付了定钱,却付不出薪水,将剧团卖给衢州乡下,将演员暂时留住了。她在寝室听婺剧,渐渐成了习惯,因此,自己提出学习婺剧。最初学《青龙会》,是一出小戏。初学唱不加重视,如唱山歌一样,后来学熟了,妹妹也跟着唱。最初扮小丫头,到后来,演员里的农人回家去了,于是她演花旦,越桂演作旦,越相演大花脸。
楼东美十年来和她们姊妹一处生活,这时候她演小生。在这个艰难的环境里,她(楼东美)忽然离开了她们,和一个地主的儿子逃去结婚去了,这是三月间的事情。她临走时还说:“我是有归宿了,看她们姊妹三人怎么了”。
这时候她们姊妹只有学会婺剧是出路,于是她们正式学戏了。她们每人从一个师傅学,或是唱花旦的跟小生学,唱小生的跟花且学,或跟其他角儿学。教她戏的师傅叫吕阜昌,他是唱小生的。婺剧全靠口传,但吕是东阳人,语言听不懂,不过照他说的记牢,演出四、五次后,剧词所含意义,也渐能体会清楚。吕教戏能顺她的性子,也能听她的意见,对剧词有问题的,她对吕提修改意见。如《兴周图》,黄飞虎夫人对妲己的道白:“娘娘该是凤凰,臣妾该是山鸡”。她认为“该是”应念作“乃是”,吕也同意她的意见。
她在这时候认为婺剧比越剧好。婺剧在该唱的地方一定唱,调子比越剧好听,戏情进展很干脆,简单扼要,适合农民心理。
老艺人很守旧,像徽戏、乱弹、高腔各有《宝莲灯》,但彼此全不相通,他们也从来不曾想到,要使三出同样的戏,取长补短。徽剧演《碧桃花》、《天缘配》,偶然缺少角色,演不拢,就只好不演。她提出越剧的办法,在中间来一个派场师傅,演员都依他的分配,老艺人心不谓然。但花旦是甑箍(饭甑没箍就会散,戏班无旦难成班),只好听她的话,而且老艺人也还得卖她父亲一点面子
徽剧《碧玉簪》盖衣的方式不美,她们姊妹要改用越剧的方式演出,老艺人也心不谓然。但他们说:“反正是你们三姊妹的大戏,由你们去演罢。”她们照自己的路子演出,群众都很欢迎。同行花旦也都来学她们的演法。因此,化装和服装也改从越剧了。有许多从越剧带来的动作也都搬上台来。像婺剧花旦用指头作开门手势和花旦一套步法,都改从越剧的了。
婺剧戏情进展简要扼要,但台词却冗杂重复。像《金棋盘》戏里薛应龙向樊梨花表他的身世,同样的话,樊梨花向程咬金说一遍,程咬金向薛丁山说一遍,薛丁山向薛仁贵说一遍,是很厌烦的。她向老艺人提议,以后几遍要说得简单一点。老艺人说:“先生教我这两句是无法偷的。”
婺剧花旦不画眉,小生只搽胭脂,老生、老外本脸上台,非常难看。她动员老艺人化装,老艺人说:“肉麻得很,我化装演不出戏。”于是,她姊妹三人自己先替次角化装,因为观众爱看,这风气渐行开了,由次角到主角都试行化装登台。到后来,不化装不登台,竞成了他们的习惯了。
婺剧是运输工人、农民、市民中三十岁以上的观众所喜爱的戏;越剧是铁路工人、汽车工人、三十岁以下的市民所喜爱的戏。演员采访观众意见是很要紧的。有人认为婺剧音乐太响,台词听不清。音乐响不是主要原因,台词不清还须演员念唱负责。婺剧演员文化程度低,台词念音却与文化程度有关。而且有时他们故意不将台词念清,因为他们忘了词,就可能含糊过去。因此,她在厢房看书,把书里字的读音拿到戏里来用,并将越剧台词念唱方法,拿到婺剧里面来演。
四月解放,五月十三日再开始演戏,六月在龙游大戏院演出,七月到遂昌演会戏。这时父亲不想蓄集钱了,她自己才拿薪水添置了一些行头,如凤冠、铜角带、铜朝笏等。
在龙游大戏院演出时,干部要先写剧情。因以前唱越剧时有说明书,自己依照样式写好,并请写海报的改正词句。到一九五O年一月来金华演戏时,对改戏更多了几分把握了。这时节,把越剧的《雌雄杯》、《游山东》(乾隆故事)、《卖花三娘》等戏,都带到婺剧里来,作路头戏演出。
九月二十二日
金华婺剧徽调,正西皮分男女工,反西皮不分。西皮都子即二六、慢都子分男女工,紧都子即流水。二黄分正二黄、反二黄,老二黄即唢呐二黄,随腔可用笛,可用唢呐,可用胡琴。小二黄即四平调,梆子即皮黄吹腔。拨子分倒板、流水、紧皮。乱弹有二凡板,温州乱弹称二奂,此乱弹中之二黄调,亦徽剧二黄之前身也。
华东音乐学院昨晚在金华婺剧团录音,所录者:(1)西皮倒板转原板,再转都子再转紧都子(《送徐庶》)。(2)、慢都子男工(《投笔从戎》)。(3)、慢都子女工(《金水河》)。(4)、反西皮(戏为《刺烛骂殿》[送徐庶])。(5)、老二黄倒板转老二黄(《勇杀四门》)。(6)、小二黄(《松棚会》)。(7)、正二黄(《天水关》)。(8)、倒板转反二黄(《孙夫人祭江》)。(9)、龙宫梆子(《水淹七军》)。(10)、梆子男女工(《天缘配》)。(11)、拨子倒板转拨子转流水,用唢呐配腔(《夜奔》)。
《湘子试妻》有慢都子女工一段,带“阿来、阿来、唉唉唉”的尾音。《浪子踢球》有男女工梆子一段,名“花花世界”(剧中之浪子一唱段名)。亦不同于普通梆子。
又所录乱弹调:(1)《银猴打鼓》(二凡板)。(2)、《碧玉簪·解衣》(三五七)。(3)、《碧玉簪·送凤冠》(三五七叠板)。(4)、《碧玉簪·拜寿别母》(三五七流水)。又录出滩黄《芦林会》一种。
九月二十三日
《温州府志·风俗》卷十四,“永嘉县”引《旧志》云:“土薄难艺,民以力胜”。“乐清县”引《旧志》云:“东瓯隈山阻海,而乐(清)尤土瘠,竞力稼穑,仅支一岁。”“泰顺县”引《县志》云:“土瘠民贫,男耕女织,其俗有《唐风·蟋蟀》之遗”。今温州山产木料、桐油,而田产不丰,所以不从海运观点,单从农业观点看温州,温州却是个阻塞的地区。因此,温州语言南不出平阳,西不出青田,东与北不过乐清。温州乱弹向福建发展,但温州语言与福建语言不同。
用土话演戏是“三小戏”的特点。乡里班子跑县城,县里班子跑省城,戏由窄处向宽处流是一种原则。戏不能固定在一个地方,它一定要流动变革。温州土话区域很窄,但温州乱弹却南腔北调。它仍是在温州还是个重要海口的时候,戏曲曾盛行一时,到现在所遗留的一点余荫。温州戏的南腔北调为时已久,市民与农民早与相习,不会忽然不懂。温州戏的台词仍当向宽处走,如温州戏用温州话演,白限于温州一地,断绝与外界流通,就只有更趋灭没。
京戏和温州乱弹同班演出,但两下仍有些过不去。温州戏用温州话演,这主张是说明对京戏的一种抵制情绪。京戏能在温州演出,即说明温州人懂得京戏。温州戏的语言问题应当走京戏的路子,且应当让京戏在温州乱弹里引起一番改变。
绍兴大班说:绍兴高腔从温州传来,但温州乱弹只到过临海。据温州乱弹说,百多年前,温州高腔盛行,温州艺人到台州,不想回来,温州班里称做“台州揽”(大概是被台州揽住了)。所以绍兴高腔可能是由这些艺人传过去的。
温州昆戏与金华昆戏全同,可能是由金华传来。金华梆子和拨子都和温州不一样。流水板,金华尾腔高上来,温州尾腔平下去。
温州乱弹腔调:正乱弹分慢乱弹、慢二奂、紧板、顿板、倒板、叠板、仁心、玉池、小桃红。反乱弹分落拨子、二奂反、紧板、顿板、倒板。又温州的江西乱弹即京戏吹腔。福建乱弹接近温州乱弹,与江西乱弹不一样。
九月二十四日
主要演员座谈会纪录之一。
绍兴大班没落的基本原因是一直闹不团结。现在只剩四幅班子,仍彼此闹意见,新民剧团曾加入上海越剧分会,也结合不拢。前年有两幅班子想组织工会,也没有结果。他们想收徒弟,培养新艺人,旧艺人闹不团结,一切都是空谈。
演员能认识一百字共二十多人,初中程度的十五人,高中程度的一人,演员文化水准低。发言人虽否认他所说的对学习看得不重的话,但不曾好好学习,势所难免。
新民剧团自动禁演的戏有:《一捧雪》、《九更天》、《大登殿》、《双怕妻》、《三官堂》、《双判钉》、《双摇会》、《比干挖心》、《朱买臣》、《回窑》、《送亲行礼》、《胭脂》、《杀子报》、《斩经堂》、《盗坟》、《探阴山》、《阴阳门》、《黄判伸冤》、《滑油山》、《蝴蝶梦》、《娆叔》、《龙图镜》、《戏迷传》、头本《狸猫换太子》。共二十四本。
温州乱弹胜利剧团由新红玉、新新红玉、平祥红玉合组而成。温州农村过年是禁演戏的。今年正月演戏分了一次钱,高的分到二十万,低的分到三万。此后在温州演出,六个月没有分钱。福利金由工会抽去五千,行头由戏改协会租来,每十万元抽行头租金一万元。团长程阿金欠协会钱四十多万元。班里小丑有病,想不出办法,向协会要求借五万元,协会说程团长有积欠,不能借。后来借得十万元,又因为团里的病人多,大家分用后,只剩下一万元。因此无法治病,小丑一天晚上病重死了。
艺人有家庭的,因为无钱养活家属,自己不吃饭,省饭给家里人吃,但自己还要演戏。冬天还没有来,被子衣服卖完了,天冷时就成问题。
“三反五反”都不曾经过学习,文化馆对艺人无联系,大事情不注意,小事连夜开会。干部只找团长,不管艺人。
“戏改”干部来团就找团长,艺人向他提出意见,干部说:“你们白己解决,难道要我到家里带田来给你们分么?”
团长说:“艺术是不要紧的,只要政治思想好。”他借辞把艺术不好的留在团里。
“戏改”干部在“三反”后,把艺人的行头(演员自己花钱添置的)斗出来,不交给原有剧团,都让他认为好的剧团拿走。
(剧团)只导演过一出《三上轿》,其余都是路头戏。
识字的艺人太少,大家对文化学习要求迫切。大家因生活成问题,感到无前途,都希望回家生产。大家也不想多拿钱,只要领导重视他们也就够了。
红旗京剧团说,选举的模范不够模范资格,回团后成了麻烦。
反革命分子某,由军区保举入团,他过去非演员出身,也参加演戏。
今日座谈会发现的问题:(1)、为民主与集中的问题。温州“戏改”干部只理团长,不睬艺人,对艺人不联系,采管理手段,发号施令,不要群众,只集中而不民主。红旗京剧团团长却怕艺人批评他不民主,因此不能主动掌握团员,自己成了被动,让团员在下面发展民主偏差,无法加以控制。(2)、此地对艺人训练把握很紧,因此有些艺人不想在杭州,说上海对艺人宽,生意也好做,想到上海去。蜜蜂剧团的情况如此。(3)、温州乱弹极成问题。剧种本身存在弱点,干部不予扶植,造成演员严重的生活问题,反而加重剧种没落的因素。干部对当地剧种,凡可能扶植改造的即当予以扶植改造,不能喜怒为用,纯依主观。艺人感到无前途,不能生存为最大原因。干部主观,影响剧种没落为次要原因。
九月二十五日
主要演员座谈会纪录之二。
金华婺剧团不敢改历史戏,怕犯反历史主义。剧团对反历史主义,大多数没有学习。只联友越剧团能回答这个问题。绍兴大班说,学习民族遗产,即是要将艺人分出阶级性来。衢州实验剧团演《反水浒》,干部说这是反历史主义的戏。但《擒方腊》是反动的戏,并不是反历史主义的戏。
衢州实验剧团学习方式是一面学文化,一面学戏。绍兴大班只能排路头戏,不能排新戏,是演员多不识字的问题。所以这种办法很好。
衢州实验剧团当“三反”时说,周越先是老板的女儿,资产阶级。说三百多个文艺工作者有四十多个是特务,因此,周越先也是特务。说周的行头是贪污来的。“打虎”(当时“三反”运动反贪亦称打老虎)的偏差很大,把周越先哥哥的耳朵打聋,因为叫他站了几天他吐血了。“三反”的领导干部是地主成分,急于图功,所以偏差很大。(金华婺剧演员则有以上等演员为地主、富农的思想)。
新民沪剧团批评与自我批评展不开,演员闹意气,大家为个人。
干部说演员是工人,不能分田,家眷也不能分田。后来又说,分田已不是时候了,但家眷在剧团吃饭又成问题。干部否定农村艺人是农人成分,乃并其家属,也同时否定之。(是温州巨轮剧团的事)
温州巨轮剧团,干部说他们是失业工人,到乡下来混饭吃。认为他们在农村演戏是浪费,农村文工团演戏不买票,买票加重农民负担。他们向农民介绍,说“政府叫他们来,救济救济他们”,他们把艺人当戏子看。金华区长、指导员,观点也正与乡政府同。
金华戏在义乌被重视,洪县长天天来看婺剧。在金华因干部不向外面介绍,他们存有以越剧为基础的思想,认婺剧必然没落,剧团请他们看戏、提意见,他们也不来。
金华婺剧来杭参加物资交流大会会演时,文化馆干部说,金华戏是土货,在杭州推销不行。
衢州“戏改”干部不看婺剧,或看两幕就走。
衢州“戏改”干部王梦楼,从会计手里取得团长印章,因马凤仙等演员没有来,用去他们薪金八十多万。王好吃酒,曾被捉到公安局,由剧团保出来。因干部不好,工作七个月无开展。
九月二十六日
音乐组座会纪录。
新陆剧团四肩旦工资一万八千元,音乐组高薪一万七千元,比四肩旦低一千元。头肩旦七万元,占音乐组高薪四倍强。台州越剧团主要演员九十三个单位(“单位”是一种有别于固定工资的一种分配制度,类似于过去农村的工分制),音乐组高薪四十七个单位,与三肩花旦同。艺锋剧团高薪十二万,低薪一万,音乐组高薪两万,低薪一万四,比主要演员相差六倍。后高薪降至十万,音乐组高薪提至二万五千,亦相差四倍。迅民沪剧团高薪四万五千元,低薪八千元,音乐组高薪二万一千元,低薪九千元,与高薪相差至一倍强。
艺锋剧团因所演为滑稽戏,什么曲调都有,胡乱使用,故音乐组不被剧团重视,需要他们就向他们用点工夫,不需要就请便。音乐组日夜三个钟头都用在演出伴奏上,因此无法学习新的曲调。平时曲调多半听来,说不上是音乐经验。
湖剧老艺人死的多,音乐人才少,老艺人不教真本领,到现在只剩下一个调子。
农村不看时装戏,铜锣打得不高也不欢喜(衢州)。
铜锣敲坏了,也说要精简节约(台州越剧)
金华婺剧曲调有四五百年长久历史,因历史性长,曲调改变不易。音乐组须培养新人,老艺人都已四五十岁了。老艺人因婺剧吹的戏多,发生吐血的病,因此青年艺人不愿学习音乐。学音乐要有基础,青T提升由渐而进,不能一跃即成红人,因此青工更不愿学。
十月十一日
注:1952年10月6日至11月14日,第一届全国戏曲观摩会演在北京召开,黄芝冈结束对浙江地方戏的调查回到北京,参加全国会演,以下是他对各地方戏剧种中著名演员所作的采访笔记,都没写日期。
衡阳统一湘剧团剧目:(后称“衡阳湘剧”。下列剧目为著名老生罗金城所抄。罗时任团长)
全高昆:《安天会》、《三王会》、《小西天》(均《西游记》)。《目连传》、《封神榜》、《观音》(《南游记》)、真武(《东游记》)、《香子卷》(疑为《韩湘子《北游》)、(以上五剧均连演匕天)。《混元盒》(连演三天),《一品忠》(《鹦鹉记》),《精忠传》(连演七天)。
昆腔短折:《大十三福》、《偷仙桃园》、《芦花逼瑜》、《曹操坠马》、《五关斩将》、《藏舟刺梁》、《霸王别姬》、《闻林哭相》、《水擒杨幺》、《秦琼卖马》、《魁楼白叹》、《伯喈赏荷》、《水漫断桥》、《宫娥刺虎》、《醉打山门》。
高腔短折:《文武高升》、《观音庆寿》、《刘全进瓜》、《八戒闹庄》、《步月斩虎》、《曹操坠马》、《斩良辞曹》、《曹操洗宫》、《左慈骂曹》、《青梅煮酒》、《僧尼相调》、《白氏尽节》、《断机教子》、《灞桥挑袍》、《夜放裴生》、《必正偷诗》、《月下来迟》、《秋江赶潘》、《金精戏仪》、《采花夜误》、《胡琏闹钗》、《王婆骂鸡》、《吵闹饥荒》、《五娘剪发》、《描容上京》、《书馆相会》、《广才扫松》、《三打不孝》、《胡迪骂阎》、《打柴求救》、《马氏吵嫁》、《仁宗认母》、《皮正跪烛》、《贺府上朝》、《拿风斩曹》、《潘葛思妻》、《张旦借靴》、《烧香迷良》、《包公判杯》、《贵妃醉酒》、《尉迟垂钓》、《尉迟耕田》、《尉迟装疯》、《尉迟救驾》、《周氏当绢》、《赶狗盗袍》、《莲兰拜月》、《祭灶赶斋》、《贾氏扇坟》、《贾氏吵嫁》、《庄子试妻》、《投笔打赌》、《脱靴交带》、《点石化金》、《观音扫殿》、《疯僧扫秦》、《秉烛待旦》。
皮黄全本:《龙凤剑》(商)《青石岭》(周)、《双尽忠》(周)。《四国齐》、《五雷阵》、《八义图》、《黄金印》(列国)、《反昭关》(列国)。《鸿门宴》、《九里山》(楚汉)。《龙凤褶》、《松棚会》、《上天台》、《聚子会》、《渔家乐》、《叹五阳》(汉朝)、《夺秋魁》、《琵琶记》(汉朝)。《凤鸣山》、《东川图》、《西川图》、《祭凤台》、《平四郡》、《古城会》、《青梅会》、《定中原》、《龙凤配》(三国)。《九莲灯》(晋朝)。《四盟山》、《麒麟阁》、《南阳关》(隋朝)。《打金冠》、《满堂笏》、《二度梅》、《金光大阵》、《鸡爪山》、《九焰山》、《红绫袄》、《凤凰山》、《追白兔》、《九锡宫》、《回龙阁》、《摩天岭》、《望儿楼》、《乾坤带》、《木阳城》、《锁阳城》(唐朝)。《三官堂》、《五雷匝》、《瑞罗帐》、《双包计》(疑为《双包案》)、《血手印》、《双判钉》、《双凤山》、《红梅阁》、《下南唐》、《下河东》、《肉龙头》、《牛头山》、《金牌召》、《报冤亭》、、《双龙会》、《金沙滩》、《清官册》、《北天门》(宋朝)。《一捧雪》、《双合印》、《龙凤阁》、《天宝图》、《铁冠图》、《绿袍相》、《春秋配》、《富贵图》、《双莲帕》、《宝珠记》、《千里缘》、《万里侯》、《双槐树》、《双贵图》、《双齐配》、《天启图》、《对金钱》、《流沙井》、《四进士》、《三进士》、《忠孝全》、《英雄会》、《宝莲灯》、《红书剑》、《紫金带》、《温凉盏》、《摇钱树》、《合银牌》(明朝)。
皮黄散出:《八仙庆寿》、《八仙飘海》、《老君庆寿》、《子仪庆寿》、《杨波庆寿》、《九锡庆寿》、《训子教枪》、《马踏五营》、《立帝斩袍》、《潞州带箭》、《程济赶车》、《巧云替死》、《大审龙虎》、《大闹淮安》、《斩信哭头》、《斩波围城》、《斩曹大本》、《长亭斩兔》、《放粮斩草》、《罗成降唐》、《罗成操演》、《罗成装亲》、《罗成修书》、《罗通拖肠》、《罗通扫北》、《夜打登州》、《咬金坐寨》、《三搜索府》、《打八蜡庙》、《三搜柴府》、《烧窑封宫》、《李大打更》、《夺取洛阳》、《云台剐莽》、《姚期绑子》、《马武打宫》、《刘秀跌庙》、《王英坐寨》、《三打王英》、《凤仪戏貂》、《三战吕布》、《桃园结义》、《三送徐庶》、《三请孔明》、《三闯辕门》、《长坂救主》、《张松献图》、《刘备招亲》、《黄魏降汉》、《三气周瑜》、《黄鹤饮宴》、《柴桑吊孝》、《关公训子》、《单刀赴会》、《七擒七纵》、《火烧藤甲》、《取阳平关》、《天荡定军》、《天水收维》、《夺凤鸣山》、《空城计》、《斩马谡》、《车马相会》、《孔明盗麦》、《火烧连营》、《造袍升天》、《捉曹放曹》、《毒药拷平》、《潼关追曹》、《打鼓骂曹》、《大战宛城》、《夺取成都》、《舌战群儒》、《三讨荆州》、《司马观星》、《孔明拜斗》、《夜战马超》、《夜过巴州》、《大战渭河》、《司马洗宫》、《借兵带箭》、《借兵破曹》、《拦江救主》、《刘备托孤》、《孙氏祭江》、《黄忠带箭》、《钓鱼绑子》、《打碑杀庙》、《尼姑思凡》、《别母乱箭》、《对刀步战》、《观山擒闯》、《秦琼卖马》、《昭君和番》、《佳期拷红》、《花子拾金》、《打擂见姑》、《放琼三挡》、《岳爷观星》、《下书败北》、《何立回话》、《杜宝劝农》、《沙桥饯别》、《曹福走雪》、《中军审旨》、《围城斩奸》、《背娃进府》、《倪申打枷》、《永乐观灯》、《失印救火》、《下书调翠》、《四喜不老》、《三打平贵》、《父女击掌》、《双别寒窑》、《陈氏探窑》、《上寿赶关》、《平贵回窑》、《算粮登殿》、《三娘教子》、《刘高抢亲》、《双困潼台》、《五龙逼章》、《沙陀颁兵》、《孟良颁兵》、《拖肠大战》、《九龙收兴》、《卧虎收星》、《樊城下书》、《长亭释放》、《夜叹过关》、《专诸刺僚》、《反关报仇》、《王佐断臂》、《打蜈蚣岭》、《打采石矶》、《打棍开箱》、《打骡会友》、、《打锅公堂》、《打砖会兄》、《打铜结拜》、《打盖弓山》、《买鸡拾镯》、《刘全进瓜》、《卖梨公堂》、《文王访贤》、《首阳登仙》、《盗骨升天》、《打侄上坟》、《高三上坟》、《进城探亲》、《庄王擂鼓》、《张飞滚鼓》、《登打石垒》、《游园比武》、《龙棚封侯》、《开弓吃茶》、《开锁打弹》、《老配少妻》、《大拐小骗》、《下海投文》、《双界牌关》、《夺三关》、《三请梨花》、《梨花斩子》、《梨花闹营》、《辕门斩子》、《辕门射戟》、《杀蔡鸣凤》、《浪子种豆》、《浪子收尸》、《三怕老婆》、《焦赞起解》、《酒楼门馆》、《李逵闹江》、《小放牛》、《长亭斗火》、《崔子弑齐》、《黄河摆渡》、《宫门挂带》、《公堂审梅》、《抱灵闯道》、《妹子过关》、《三打面缸》、《头关二关》、《火烧洪恩寺》、《把总开府》、《火烧棉山》、《火烧铁头》、《金莲调叔》、《挑帘裁衣》、《打饼服毒》、《哭灵摆宴》、《打狮子楼》、《打雁回窑》、《定计打嵩》、《海瑞打朝》、《大闹严府》、《马二退婚》、《蠢子问卜》、《桃花装疯》、《九龙宝刀》、《王庆卖武》、《夫妻卖武》、《借宿成亲》、《五台出家》、《五台会兄》、《装疯跳锅》、《淮河讲邦》、《北楼白叹》、《关王庙会》、《托亲讲情》、《三司大审》、《金龙探监》、《麦里藏金》、《王玉叫差》、《马刚带镖》、《打祝家庄》、《阳河追印》、《法场换子》、《举狮观图》、《薛刚反唐》、《吴汉杀妻》、《太君辞朝》、《古董借妻》、《太白醉写》、《太白醉骂》、《太白傲考》、《马巍逼妃》、《瞎子观灯》、《包公打銮》、《山伯访友》、《路挡韩信》、《盘貂斩貂》、《七郎打擂》、《打骂灶神》、《寡妇抢亲》、《尉迟打宫》、《献帝退位》、《战太平厂》、《独手擒腊》、《战独木关》、《太师回朝》、《醉归杀海》、《了空跑楼》、《水擒庞德》、《秦琼表功》、《三国归晋》、《土台挡谅》、《《女盗成亲》、《芦花休妻》、《大补缸》、《掘地见母》、《活捉子都》、《四水拿刚》、《探母刺秦》、《问路斩樵》、《八姐过关》、《时迁盗鸡》、《宋江闹院》、《坐楼杀惜》、<伯牙抚琴》、《伯牙扳琴》、《赶桃落庙》。
高腔短折(补):《煤山上吊》、《雪里访普》、《宜城三醉》、《艄子打网》、《岳阳三醉》、《赵朋观榜》、《南楼拷腊》、《唐二别妻》。
衡阳统一剧团罗金城、谭保成(1)两同志谈衡阳戏。(谭保成,衡阳湘剧著名大净,昆曲《醉打山门》鲁智深扮演者。)
衡阳戏所到地区有衡阳七县,郴、桂二州,从衡阳到郴州,从郴州到耒阳,从未阳到曲江。民十八(1929)、二十( 1931)两年,曾到过曲江两次,又曾到茶陵、攸县,戏路沿粤汉铁路。在郴州一面为永兴、耒阳、宜章、坪石;在衡阳一面也一样。在江西吉安,也曾有过衡阳艺人。
衡阳戏行李多,不便于跑码头,所以行走不远。主角行李一人有三副挑担,平常角儿一人挑担一副,合大箱十五六口,需八、九十名民夫担运。桂戏主角一副担子,其他两人共一副担子,只需民夫三十名即可担运,所以行走较远。
以前衡阳戏有八百艺人,十五、六个戏班。现在艺人只一百多人,并不唱的一同计算,多至两百人。戏班民国十一、二年(1922-1923)在衡阳城里,有春台、春华两戏班,都有百多年的历史。春台下半年作流动演出,春台与老吉祥做戏园子最多,大吉祥、振兴园、复昆园,经常在城演出。更有同春班,也在衡阳城里。郴州方面戏班有全福班、合兴班、祥和班、吉祥班、大坤园、大观园等。在乡下演禾台戏,上半年无钱可赚,八九十三个月有“愿戏”、“神戏”,下乡才能多赚钱。
衡阳戏的坤角(女艺人)发展,当民国二十三年(1934)时,资兰英是最早坤角,他父亲原唱老生。
衡阳县城杨泗庙,解放前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有“愿戏”,庙在衡阳江边,有戏班,有江边船上专做庙里生意。其次为常公祠,一年中两百天有戏。其次为张飞庙、鲁班庙等庙戏。
民国十二年时,为衡阳戏最盛时期,当时大角过台多用轿马。当时大角有张保和(黑头)、满麻子(八把椅子全坐)、罗茂锦(丑)、王玉钰(黑头)、谭富喜(丑)。
中日抗战时始衰歇。抗战中老郎庙被烧,箱子便烧毁两三副,个人损失如衣服被抢,不计其数。一九五0年胜利后在衡阳,一九五一年合春台、春华、大吉祥为统一剧团。
现在有衡州新春台在桂阳,改组为前进剧团,艺人约五、六十人。
一九五o年后乡间无愿戏、神戏。白此时起即不曾下乡,在城里演新戏,如《太平天国》,可连演九天至十二天,观众一天天加多。每演新戏,第一晚观众少,第二晚多,第三晚更多。
据老辈说,衡阳戏有七百多出散戏,三百多出整本,十八本按院戏,如《四进士》、《双合印》等。
按:衡阳戏近桂戏,散戏有《大闹严府》,湘戏无而桂戏有。散戏剧目均为四字,亦桂剧作风。靠旗方形,与桂戏同。《闹阶盘殿》,湘戏有此散出,而不知全本为《肉龙头》。婺剧《大盘殿》全本为《肉龙头》。衡阳戏全本中亦有《肉龙头》剧。婺剧《大盘殿》、《五台会兄》打真拳,衡阳戏亦打真拳。民国十五年衡阳戏仍用长号,如《杀曹大本》,法场即吹号。彩裤裤脚短,靴桶裤脚间间露腿肉及袜,婺剧如此,衡阳戏亦然,但用花绣及裹腿掩其露腿肉部,则衡阳戏又近婺剧。
十月十二日
陈明生(邵阳花鼓戏著名演员)、唐可华(祁剧著名演员)谈祁阳、邵阳花鼓戏及祁阳戏。
祁阳戏分宝河、永河两派,邵阳的祁阳戏称宝河派,零陵、祁阳的祁阳戏称永河派。两派戏无大差别,只宝河高、昆音较高,永河高、昆音较平。永河、宝河之分只是一种科班的宗派主义,原不必分成两派。邵阳有两个剧团,文艺(祁剧团)较进步,官派很大,与艺光(祁剧团)不团结。零陵有两个剧团,大众(剧团)祁阳艺人占多数,和平(祁剧团)桂林艺人占多数,两者也不团结。零陵艺人对政府所扶植的艺人生妒忌,一定要拿他下来,在这样的平均主义下面,有进步的艺人都不肯在前面。
永河艺人团结紧,戏曲研究比较精;宝河是一盘散沙。
祁阳戏到广西是为了躲青躲黄(禾稻青或黄老,农村正值忙时),所以到城市唱。他们在这时候,背包袱,上广西,由江华到永明、桃川,再到桂林。桂林戏文雅一点,祁阳戏比桂戏粗,合农村口味。在陆荣廷(当时文广西省督军)时代,桂林曾接过祁阳班子。
邵阳、祁阳大小戏曾由茶陵、汝城到江西赣州,一去就几年不得回来,有留住一两代的。
又曾向洪江、芷江到过贵州,从天柱进入贵境。又曾到过四川,但用小的组织,十来个人,一副担子,所以能走很远的路。(天头记:广西叫调子;四川叫灯戏;贵州叫地戏)
新宁、城步、武岗、黔阳、靖县,冬天“銮庙”,用巫师唱庙戏酬神,到邵阳接花鼓戏班子,每到一处唱三到五日的戏。(页边记:花鼓戏唱巫师戏)
花鼓戏衡阳、祁阳、邵阳大致相同,醴陵、长沙、宁乡、益阳大致相同。武岗最近受邵阳影响,益阳分上河班、下河班。
邵阳花鼓戏到过贵州、四川。一九三一年在武汉新市场演出,原定是包班子,旦角三元一天,只给一天,因而决裂,有许多人讨饭回家。
解放后有九位艺人来到邵阳,由文联领导作为基本团员,曾改编《卖罗裙》,观众反映很好,由公家借给一百五十万元,借破祠堂做戏场,现已可容七百人了,到现已有两年。现有艺人三十五人,学生十二人,学生都是中学程度,十二人中有六人是女学生。
陈明生曾编有《张谦参军》,根据邵阳五区实事,曾起过大作用。戏有公式化的缺点。
邵阳、祁阳班坤角起于民国十一、二年,第一女艺人为一枝梅,邵阳人。
长沙班子到祁阳、衡阳,叫下路班子。
致函何师曼同志,讨论她所提出的“百花齐放”的问题:
(一)、剧种但为人民爱好,它在人民中间即有可保存的基础,我们当使它在人民中间更有效的不断发展。它有了发展的前途,同时有改革的前途。
(二)、我们对一地方的各剧种,凡可能扶植改造的,即应当尽可能扶植改造,不能存丝毫主观。当知干部主观影响剧种,也可成为剧种没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难扶植的剧种,当寻出它们必然没落的病根所在。如绍兴大班只剩四个班子,彼此还不团结,即是病根所在。彼此不团结,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方法也没有用。先让它们团结起来,问题便解决十之四、五了。甬剧、湖剧,如让它们用说唱形式向农村演唱,是一种最轻便的宣传工具。越剧是先在上海生根,才有它的发展的路。甬剧、湖剧与越剧发展的条件不同,它们都一定要在小都市的环境里走越剧发展的路,它们一定要走错路,便造成战略性的失败,而成为没落的病根所在。如以说唱为主要方向,先向农村造成有利形势,再以渐组成短戏,再以渐向小都市,进入长戏的路,它们白然也会有发展。
(四)、“以越剧为基础”的说法,是浙江戏改最大的误点。像这样做,是违反“百花齐放”的一种做法。对婺剧应当以婺剧为基础;对温州乱弹应当以温州乱弹为基础。如对各剧种都“以越剧为基础”,便非把一切剧种全改成越剧不可。越剧只是养料,不是基础。我们的戏改是用新的养料培养各剧种的本根。既不是移花接木,更不是偷天换日。
(五)、戟剧在浙江原是“的笃班”。现在的越剧规模,是这朵小花移根到上海所长成的美的花朵,它已不是浙江地方戏了。浙江越剧是这朵美的花再移栽到浙江地上来的。浙江越剧剧本都从上海来;新腔和化装、布景、灯光也都从上海来。演员不肯在浙江生根,无时不想去上海,事实都可以证明。如果明年北京举办第二届戏曲观摩大会,您浙江所选剧种不是越剧就是被改为越剧的其它剧种,您浙江的戏改成绩在别人的眼里将怎样估价呢?
(六)、婺剧不但是人民爱好的剧种,而且是蕴藏极富、基础极深的剧种。此届观摩大会,周越先、徐锡贵无法来京,是浙江戏改同志所造成的一种损失。衡阳戏可说是湖南的婺戏。此次谭保成在北京演出高昆《醉打山门》,已得到京方的一致惊叹。这出戏在金华婺剧里也是有的,但您们要“结合中心任务”,全将这类的戏全都给埋葬了。
(七)、这次我们来浙观光,对周越先的演技一致称评,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您们要跟着她走,不是要她跟着您们走。因为她的戏改路线是对的。她以越剧为婺剧的养料,不以越剧为婺剧的基础,所以她将老的婺剧扭转来,使它成为一种新的婺剧,而不是将婺剧改越剧。这一种新型的婺剧,我认为浙江是最需要它的。把握分寸只有一句话:要以婺剧为基础,吸取越剧新的养料,不要把婺剧改成越剧。
(八)、我个人的建议,是将忂州、金华的两婺剧团和大荣春班艺人合并为一大剧团,由周、徐领导,让它在杭州演出。这剧团一到杭州市,第一要解决的是行头问题,用新的眼光添置新的行头,戏曲老一套就不能不动摇了。再由行头转而进到演技,一年内即可得一新的规模。下届观摩大会,我是希望婺剧能到北京来打响炮的。这不但是为着浙江的光荣,而且我已经在这里夸下海口。
原信(指何师曼的来信):
就让各剧种自由竞赛罢!实际在我们扶持之中,就有轻重之别。扶持又不等于救济,那么,“放”的结果一定有盛衰。这里,群众的喜爱与否,是个很好的考验。但“百花齐放”的结果是否会原有的剧种越来越少,到慢慢形成一个以主要剧种为基础,又吸收其它剧种精华、很多剧种优秀点相同的、与原来主要剧种又不是同一性质的剧种呢?譬如对湖滩、乱弹、甬戏罢,单纯盲目鼓励他们说有前途亦不对,但实际上又是趋向没落,这种艺人的处理就很棘手。忂州婺剧团省里很重视,已有意想留下周越先等十几个演员,包括部分老伶工、音乐人员,附在省文工团里,成立一个婺剧队,以越剧为主要基础,拿它来丰富越剧,再求得发展。
十月十五日
与陈明生、唐可华谈祁阳戏班到桂林的问题。
周贻白兄认为,祁阳戏到桂林当由全县、兴安、灵川,不当由江华、永明、桃川。今日问陈、唐两同志,据云:“躲青躲黄”是农忙时不到乡下演戏。江华、永明、零陵艺人足迹不出离城三十里内的地方,但在城厢附近演戏,每一县唱不到一月戏就要过县。等到秋收以后,光绪初年乡下演禾苗戏(愿戏),以后唱赌戏(会戏),艺人们背起包袱(打包)边山走,由湖南走向桂林。这时候专做乡下生意,所以不倚靠城市。
广西八庙戏最难唱,因为峒河水发,人容易染瘴疠而死,所以说唱戏不利,桂林艺人多不愿唱峒河戏,所以当地人请湖南班子演出。祁阳艺人到桂林,多不愿回乡,因此桂林艺人多祁阳籍,如刘万春(桂剧著名演员)即祁阳人,故桂戏比祁阳戏充实。
零陵、东安城内演戏,任何好班子唱十天也罚八天。流氓地痞一方面向会首(当地接聘戏班的负责人,俗称会首)钻空子,说戏不好;一面向艺人敲诈,不如意即关上庙门打架。
与湘戏老伶工罗(元德、著名二净)、周(圣希、著名大靠老生)、贺(华元、著名大净)、田(华明、著名老旦)谈湘戏。
湘戏十行角色:一末(头靠,演白须、红生、孔明)。二净(紫脸)。三生(唱工生角、王帽)。四旦(正旦重唱工、闺门旦如青衣旦,做工旦为背褡旦,演风流戏,武旦重蹻工戏)。五丑(分文丑、武丑、唱工丑、袍带丑、褶子丑、官衣丑)。武丑如《拦马》,唱工袍带如《三搜索府》,折子戏如了空、何乙保。六外(二靠,青须,《太平桥》、《太平厂》、《九龙山》)。七小(小生包唱)。八跌(二花包唱,王庆、伍星、尉迟宝林、金兀术)。九老(老旦)。十杂(大花,分草鞋,袴衣、喊叫、中军。)
一末名角:姜钟云(死已五十多年,为湘戏之程长庚)。李桂云(大桂,靠、唱、死、醉,只唱略差一点。能戏如《醉写黑蛮》、《单刀会》、《水擒庞德》、《坐楼杀惜》、《打侄上坟》、孔明戏)。柳正云(介吾,与李均已九十多岁)。吴藻林、言桂云(兼三生)、王益政、王益禄、盛楚英(盛满,以醉戏著名)。陈汉章、欧元霞、李顺云、张庆祺、张庆祥、张华春、张华林、刘华林、黄升初、蒋雨先(著名湘潭)、周圣希。
二净名角:郭四、陈润生、梁金鑫、罗裕庭。
三生名角:钟林瑞(钟四)、罗世云(小介麻子)、刘世庄、唐松林(唐万和班)、何青云、陈绍益。
四旦名角:帅福姣(武旦)、彭凤姣(背褡,两人均玉福徒弟)、漆全姣(唱工,全字科班)、彭咏姣(唱工)、高飞云(做工,外号灰面它,以演妲已称)、方姣云(武旦,一名细春,以《闷香楼》称)、毛巧云(文武旦)、吴少云(做工)、胡升娇(蹻旦)、刘升芝(蹻、做、唱)、王华凤(做工)、陈雪癯(唱、做)、黄友生(做工)、谭咏兰(唱、做)、孙紫贵、张福东(《雪梅教子》)、徐玉章(唱工)、刘桂南(唱工)、龚元绂(唱工)。
五丑名角:(任玉鼎、黄元和、苏迎祥、王申和、李绍臣)
六外名角:王庆云、庄赓云、欧汉云、孟志云、陈松年(梅生)、庄华厚、李凤池、张华春、朱菊云、唐福文。
七小名角:李芝云(武,七岁学戏,十一年出师,巴陵人)、周文湘(文)、张红云(穷)、谢晋云(谢五老鼠,学梅云《打猎回书》,养其一家,至其子成家后始止)、易益春、粟春林、张升贵、李德云、王华运、蔡金生、吴绍芝。
八跌名角:章太云(小欧和)、瞿胜云(大欧和)、罗元德、陈玉思、萧贯臣、宾升冬、陈连生(六十五)、刘庆臣。
九老名角:刘吉云(龙驼子)、金如丁、罗彩亭(金婆旦)、张梅生、郑德林。
十杂名角:李南生、张谷云、秦庆廷(廷拐)、谭卓霖、王春泉(长花脸)、邹润葵、彭元南、徐初云、龚湘云、柳红鸾(柳大跛子,最老)、贺华元、廖升翥。
老戏班:同庆班(光绪初年起班,二十二年衰)、春台班(光绪三十四年改同春班,光绪十几年成班)、仁和班(光绪初年成班)、清华班(从春台班分出)、仁寿班(从清华班分出)、泰益班、三元班、庆升班、华兴班。
当时湘戏演出:堂戏:杨载福家、席宝田家、陶澍家、汪贻书家、李朝宾家、陈海鹏家、郭十矮子、杨三豹子、劳大合子等绅士家,颜三胖子、傅南轩、伍霞蔚等钱商家。上元会馆(当铺)、福禄宫(钱业)、万寿宫(江西帮)等会戏及各庙台戏。
当时阔家有“塘里捞鱼”之目,谓谭钟麟、李朝宾、劳大合子、余太华也(谐音)。
抗战时期湘戏艺人殉难者:胡普林(被日寇搠死在田里)、萧云奎、李少奇(因游击队白相火并被游击队所杀)、欧元霞(逃难死)、黄玉飞(在永州冷水滩被火车辗死)、罗裕庭(逃难至耒阳病死,其侄罗洪元同死)、姜南生(逃难至宝庆病死)、王映红、王映容(田华明女,由衡阳逃至洪江死)、陈细和(捡场,被汽车压死通道县)、吴绍芝(死于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