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传统丧俗仪式调查实录①

张盈盈，陈棣芳，徐晓敏，张毛毛

(1、2、3、4 中央民族大学 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081)

2012年7月24日至30日，笔者与中央民族大学博士陈棣芳、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徐晓敏、张毛毛共四人在贵州省六盘水市盘县坪地乡蒋底村进行彝族传统丧俗调研。亡者终年53 岁，有4个儿子2个女儿，家庭贫困。2007年3月，其妻亡故。同年11月，二儿子亡于异乡。2012年7月23日，该亡者上吊而亡。在亡者去世后三天，孝子孝女为亡者举行了完整的彝族传统丧葬仪式。此次丧葬仪式不但有为亡者举行的热丧仪式(在亡者去世后立即为其举行的丧葬仪式)，还有为亡者的父母、妻子、儿子一起补办的冷丧仪式(在亡者去世后不马上为其举办，过几年再举办的丧葬仪式)。下面就此丧葬仪式过程进行详细的描述。

一、即将去世到入殓

彝族很忌讳人死在床上，所以在老人即将去世之时，老人的亲人要将其抱到堂屋的桌椅(一般是在堂屋的左侧)上为其穿衣。临亡之人要脚踏装有粮食的升、斗，孝子扶其左右，并在临亡者口中放上一块硬币①和12 粒大米。在这整个过程中，孝子孝女们都不能哭，以免惊扰了亡魂的归去。老人断气后就在门外鸣炮三响报丧，以通告寨邻族人。同时要将亡人放置在灵床②上，用白纸把脸盖上。孝子孝女要及时派两人带上酒、米等物品前去请布摩。布摩根据亡者的生辰八字和去世的时间，参看经书择定入殓时辰、安葬吉日。

入殓前，在灵床上孝子们为亡者换上新衣，另有几人举着席子在孝子们头顶上遮着，不让外人看见。换衣完成后，孝媳为亡人梳头、洗脸、洗手、洗脚。入殓时，棺木抬到堂屋中间，头朝外(宽大的一端为棺头)，放在两条长凳上，用“火纸”(黄色草纸)在棺底铺成人字形，女七层，男九层，“火纸”上铺白色垫单，然后将尸体放入棺中，尸体上用红绫覆盖。盖棺后，在支撑棺木的长凳凳腿上拴上一只公鸡，为“引路鸡”，又有称为“站棺鸡”的。棺下放一盏“七芯灯”，意为照亮赴阴之路。棺木摆放在灵堂的正中央，头朝外，脚朝内。棺头前设一张供桌，以为亡者祭献之用。

二、入殓后到下葬

入殓后，正式的丧葬仪式才开始，这被称作为“开丧”。

第一天晚上:

1.请圣

傍晚，天黑之后，事主家就派两个人带着酒前往毕摩家，毕摩用酒清洁法铃、法刀等法具后，用牛角杯盛酒供奉毕摩神，约请毕摩神协助作法。之后，毕摩就正式被邀请到事主家，为亡者举行丧葬仪式。

2.开路引魂

开路引魂意为呼唤亡魂、为其开路，使其到来，为其超度。举行开路引魂仪式时，在摆放棺木的堂屋门口放置法具、法衣、法帽等，法具、法衣、法帽前设供桌，摆放上一升米，米上放置一碗，碗中盛满米，插上三炷香，升的旁边，摆放着一碗酒。供桌与法器之间有一道法门，法门是将两个带有树杈的短棍插在从中间切开的冬瓜③上，在两个树杈上有一根平整短棍。毕摩念诵《开路引魂经》，同时端着盛满酒的碗在法帽前面纵向画圈，然后轻轻将酒倒在法帽上。乐师奏《引魂调》。孝子一人背负大刀、一人背负弓箭(刀与弓上均用白纸裹附)，在堂屋门槛里面向门外的供桌跪下，迎接亡魂的到来。

开路引魂

3.请神

将法衣、法帽、法具等放置在灵堂的左上角，毕摩念诵《请圣经》，请求各方神灵保佑亡魂。

4.献酒、献水、献饭

两个毕摩，一人念诵《献水经》，一人念诵《献酒经》，《献酒经》念诵时间较长，念诵完《献水经》的毕摩接着念诵《献饭经》。念诵《献水经》的毕摩，边念经边用竹叶蘸清洁的水洒向空中。念诵《献酒经》的毕摩则以同样的形式向空中洒酒。同时孝子、孝女跪在棺木周围，孝子将背负的刀、弓放置于灵柩前，孝女大哭，以惊动亡魂享用祭品。孝子跪在供桌前向亡者献饭。献饭时，手持筷子夹起米饭在供奉的菜肴上象征性的转一圈，然后抛向放置在供桌前的遗像前，每位孝子连续献3 次。

5.招灵

在招灵仪式开始之前，需准备的物品有:一把木勺、引灵叉④、写有亡者之名的纸片，并把这三件东西放置在箕⑤内。箕摆放在灵堂右上角的小桌上。另需准备一只公鸡。在法衣、法帽、法具前，摆放一个斗，斗内盛有玉米，玉米上放有一升，升内装满大米，米上放有一碗，碗中盛有大米，插上三炷香，以用来祭法器。

盛有引灵叉的箕

招灵仪式开始，屋外鸣炮一次，奏哀乐，两位毕摩站立于屋内门坎前，一人左手持法铃右手持牛角，一人左手持法铃右手端《招灵经》(此毕摩为主毕摩)。待奏乐止，两毕摩即诵《招灵经》。念诵《招灵经》时，主毕摩手持箕与木勺，互击3下，另一毕摩摇铃7 下，这样反复多次，直至念诵完毕。象征多次召唤亡者三魂七魄到灵堂来。招魂之后，亡魂才会领受孝子献水、献酒、献饭。

6.献牲

准备公鸡一只作为献牲鸡，准备一个箕，箕内放有引灵叉、写有亡者姓名的纸片，将引灵叉和献牲鸡用麻线相连。孝子孝女跪下，毕摩右手端一碗，碗中盛有洁净的水，念诵《洗牲经》⑥，同时根据经文内容，将端着净水的右手在胸前纵向划圈，共两次，以清洁祭牲。念诵完毕后，香火师⑦用刀将献牲鸡的脖子割破，将牲血滴于碗内，然后将鸡交给孝子，孝子跪在地上使牲鸡向左侧躺在地上，以手按住牲鸡。毕摩念诵《领牲经》，同时根据经文内容，给孝子手势，示意孝子向前推进献牲鸡。这样反复共计6 次后，毕摩示意孝子给牲鸡翻身，再重复推进6 次。给牲鸡翻身，象征着牲鸡可以托化超生，鸡魂可随亡魂而去。孝子向前推进牲鸡象征着将牲鸡祭献给亡魂。

7.献水、献酒、献饭

分别在棺头的灵像前、法器前以及盛有引灵叉、亡者姓名的箕之前打醋炭⑧，以清洁去污。毕摩念诵《献水经》、《献酒经》、《献饭经》，孝子孝女按照先男后女的顺序依次到箕前、灵像前献酒、献饭。在箕前祭献时，先献酒，即双手端起碗中的酒向地上倒3 次;然后再献饭，即用筷子夹起米饭在祭献的腊肉上转一圈，放到箕内，重复献饭3次。在灵像前祭献，是将祭献的饭放在灵像前。

8.谢神

谢神仪式前，在灵堂的左上角处，摆放上一个背篓，篓内放有法衣、法具、法帽，法帽在最上面。背篓前摆放一供桌，供桌上摆放着一碗熟米饭、一碗供菜(腊肉)、点燃的一根白色蜡烛。谢神仪式包括:供神灵、供亡灵、供门神、供土地神等。

(1)供神灵

毕摩坐于法具前的供桌旁，左手端酒，右手持箸夹起供桌上的米饭在供菜上象征性的点一下，放到法帽内，以祭供神灵。

(2)供亡灵

毕摩给亡灵供饭，以尽孝子孝女献饭之不足。毕摩用筷子夹起米饭抛向棺木。最后将酒倒在棺木旁边。毕摩所念经文内容大致为:阴间的饭贵酒贵水也贵，你快将阳间的饭吃饱，将阳间的酒水喝足，别人献不足的我来补。

(3)供门神

毕摩将米饭抛向门口。寓意是让门神保佑五谷丰登、财运兴旺。

茅人

(4)供土地神等

毕摩用筷子夹起米饭放到地上，最后将酒倒在地上，以供奉山神、土地神和游魂。使山神、土地神保佑亡魂，使游魂毋在此骚扰。

第一天的仪式到此就全部结束了。

第二天:

第二天的仪式颇为复杂。毕摩事先要用茅草扎制各种茅人(包括女圣王、替罪魔王、山王菩萨、山君王、两个护法神、大鹰王)及玉兔、阴牢、山龙，准备孝子所扛青柑枝(共3 根，其中1 根上系有白色小袋子，另外2 根上系有黑色小袋子)，孝媳所持松枝，共6 根，中间部位分别横扎3、6、9根剖开的小白棍，小白棍象征着天梯，以使亡魂登上天台。

上午:

1.设灵

设灵仪式开始前，需在门外摆放经法门，经法门内(即经法门与灵堂门之间)摆放一斗，斗内盛满米，米上插有三炷香、竹灵筒⑨、松枝、青柑枝⑩，一碗米，一碗水，另有一根长长的麻绳，一端搭在门外的经法门上，另一端穿过灵堂的屋梁与灵堂右上角的箕相连。

设灵仪式开始，孝子孝女在灵堂内朝向门口跪拜。毕摩坐在斗旁边，将绵羊毛裹附灵草⑪，并用红线或绿线(男红女绿)缠绕灵草。灵草象征亡魂，羊毛象征衣服，缠绕的线象征腰带。毕摩念诵《设灵经》，同时将缠绕丝线的羊毛及灵草，蘸米、酒、青柑枝、松枝，不断反复，直至经文念完，这象征着亡魂有饭吃、有房住。然后将其装进竹灵筒。取来一只小公鸡，用搭在经法门上的麻绳将其勒死(因亡者是上吊而亡)，以替代亡魂承担罪恶。勒死后，用刀割断麻绳，将替罪鸡扔向远处。然后毕摩便开始驱邪。驱邪中，毕摩一边念诵《驱邪经》，一边端起斗在经法门的左边绕1 圈，绕过之后，打醋炭(用酒倒在烧红的石头上);再将盛满米的碗同样绕经法门一圈，打醋炭;再将竹灵筒绕一圈，打醋炭。

2.献牲

献牲前，撤掉棺木前的遗像，摆放孝媳所献的象征天梯的青柑枝。并在前摆放经法门，经法门前设一供桌，供桌上铺白布，白布上放引灵叉，供桌两端各燃有一根白烛。献牲仪式开始，毕摩右手拿一火钳，夹住一块烧红的石头，左手端一碗洁净之水，先在棺木前打醋炭，然后再在灵堂左上角供奉法衣法帽处打醋炭，以清洁灵堂。清洁完毕后，孝子孝女面向引灵叉跪在灵堂内。准备一只母鸡，用牵引线(麻绳)的一端系在母鸡的脖子上，另一端则系在引灵叉上。孝子跪下，用手按住牲鸡。毕摩戴法帽，坐在棺木前的供桌旁，念《献牲经》，同时右手端一碗酒，根据经文内容，纵向划圈，以示献与亡魂。《献牲经》念诵完毕，香火师即宰杀牲鸡，用刀将鸡的脖子割破，用碗盛鸡血。然后用青柑枝和松枝蘸鸡血点在经法门上。之后，毕摩念诵《领牲经》，以使亡者前来享用祭牲。念诵完毕后，即将牵引线砍断，以使亡魂早日升天。最后毕摩还须念诵《解冤经》，以解除亡者的冤结。

3.驱毒

在供桌前，放一升，升内盛满米，米上放一碗净水，一碗米。米上插有替罪魔王(茅人)。以未下蛋的母鸡为牲以除毒素。毕摩坐在供桌旁，念诵《驱毒经》，左手拎鸡，右手将鸡翅展开，在升上旋转3 次，象征用鸡翅扇掉亡魂的毒素。再将鸡爪在引灵叉上旋转3 次，以抓取亡魂身上的毒素。之后，毕摩在鸡翅上拔一根羽毛，放到跪在供桌前的孝子嘴里。孝子口含连接引灵叉的牵引线，吸吮鸡毛根部，以示将亡者身上的毒素吸入自己体内，这样反复3 次，然后毕摩让孝子咬住黑白两线的一端，另一端则由毕摩缠绕到替罪魔王上，表示所有毒素都由替罪魔王背负。

4.布置解结场

解结场，是为亡灵解除冤结而设的。在解结场上进行的活动是整个丧葬仪式中非常重要的环节。首先由毕摩占卜选择一块平整的空地，在空地的最西端用青柑枝和松枝搭成房屋状，作为灵房。灵房前端设有两道经法门。经法门的前面是并排三道刑架，刑架的前面是两列鬼门关。鬼门关正对着的是地狱(坑上覆以犁铧、锄头，犁铧上放有青草、土块)。地狱的前面是赦架(用三根青柑枝在地上插成三角形)。赦架的东南方是阴牢房。在阴牢房与灵房之间，插有七行三列青柑枝、松枝、及“x”形木叉。

灵房

地狱

赦架

囚牢房

5.供饭

孝子先在棺木前献饭，再到引灵叉前献饭。

下午:

1.绕堂

绕堂仪式共有两部分组成，先是主事管家⑫绕堂，一人牵羊、一人在其后端着插着茅人和法刀的斗(斗内盛满玉米)、一人端着放有一碗米的升，在灵堂内按顺时针方向围绕棺木绕3 圈，之后使羊和升从门槛外的经法门下通过。然后毕摩穿法衣、戴法帽、披白布，面向灵堂门口正对的墙壁，问祖安宗。第二部分孝子孝女们绕堂。香火师在最前面端箕、举火把，毕摩紧随其后拎鸡端酒念诵《绕堂经》，孝子扛青柑枝、孝媳扛松枝并都端着“神仙酒”(普通白酒)按长幼顺序依次跟在后面。绕堂之前，孝子、孝媳先喝一碗“神仙酒”，以示对亡者的尊重。孝子发出“哇噢哇噢”的声音，孝媳大哭，然后按顺时针方向围绕棺木转3 圈，边转边用青柑叶蘸酒抛洒。

2.入解结场

绕堂完成之后，毕摩将手中所拎解结鸡递给主事管家，自己则手持法杖带领孝子孝女们直接入解结场。毕摩将所有茅人插在解结场，孝子孝女将“神仙酒”放到灵房的南面。斗、升放在灵房前两道法门之间。

(1)扫堂

毕摩仍穿法衣、戴法帽，法衣外披护身索(扎有松枝的白布)，手拎解结鸡，念诵《扫堂经》，主事管家(两个)随其后。由香火师带领，按照解结场的布局，成“S”形绕过每一条道。绕完之后，在解结场的东北角，毕摩将解结鸡按逆时针方向分别围绕主事管家、香火师和自己的腰间转3 圈。整个绕堂过程中，孝女们大哭。绕堂完成之后，毕摩即脱下法衣、法帽放置于摆在灵房背面的背篓里。

(2)过地狱

在解结鸡的背上捆上灵筒，孝子们跪在地狱前。毕摩边念诵《破狱经》边使解结鸡从地狱下穿过，如此反复3 次。之后，毕摩将灵筒从鸡的背上解下，将鸡交给主事管家。

(3)过鬼门关、斩邪门

毕摩手持灵筒，使其从鬼门关下穿过。然后在刑架下打醋炭，再使灵筒穿过刑架。并用法刀在刑架之间作斩断之状。在刑门前放置一升，升内盛满米，米上放有一碗，碗内盛满米。主事管家在刑门上方倒提解结鸡。毕摩使灵筒绕刑门侧边1 圈，再端起升绕1 圈。毕摩将灵筒插在放在升上的碗中，抱一只鸡，用鸡翅在升上划3 圈，再用鸡尾划3 圈，最后用鸡爪划3 圈。拔下一根鸡翅的羽毛，连同事先准备好的鸡翅骨，藏在鸡翅下，用法刀斩断。此过程都是在刑门下进行。

(4)解罪

准备一截半径约5 厘米，长约15 厘米的圆柱形木桩，从中间纵向剖成两半。毕摩在升的旁边念诵《解罪经》，边念边将斩断的鸡毛、鸡骨夹在木桩中，再用麻绳缠绕将其捆住，这象征着所有邪魔鬼祟被收禁捆绑在木桩中。然后在木桩上撒米、洒酒。毕摩拿着捆好的木桩、端着酒来到赦架旁，将木桩放在赦架上，在其上撒米、洒酒各3 次。

(5)净灵房

毕摩坐在灵房旁边念诵《净灵房经》，同时手持用茅草编成的神掌，神掌拖住火炭，在灵房中打醋炭，以清净灵房。仪式之后，亡灵即入住灵房。

3.献牲

准备绵羊一只，牵引线一端系绵羊，另一端从两道经法门上经过，与引灵杈相连。毕摩戴法帽，端酒，站在灵房前的第一道法门边，念诵《献牲经》、《领牲经》，同时端酒纵向划圈，然后将酒倒在法门上。孝子孝女跪在经法门外。主事管家宰杀羊后，用碗盛羊血，再用松枝蘸羊血点在灵房上，以驱邪。长子跪在经法门前，手按住羊，按照毕摩的手势向前推羊，以示敬献给亡者。取羊胆挂于经法门上，一是为了驱邪，再者是献给亡者的一味药。在一根木棍先插上两个羊肾，再插上羊心将其立于灵房前，以用来献神。之后，毕摩念诵《解结经》，以解结亡灵的罪孽。毕摩念诵《献酒经》、《献饭经》，孝子献酒、献饭。毕摩念《献酒经》，供奉法器，约请神灵保佑亡灵。

4.驱兽除妖

亡者之所以死亡，彝族人认为是捉魂鬼所为，所以要在阴牢中放入两个由泡沫树制成的人形木偶，象征着捉魂鬼。孝子端着神仙酒，一边在解结场中来回穿行，一边用青柑叶蘸酒洒向阴牢。象征着孝子为了解除祖先病痛，历经艰难险阻，苦苦寻觅仙药。最后将酒泼向阴牢，烧毁牢房，成功将亡灵从阴牢之中解救出来。

5.献药

孝子跪于灵房前，灵房前供有用竹签叉着的两个羊肾和一个羊心，经法门上挂有羊胆。用三根棍棒呈三角形插于地上支撑一只碗，碗中盛有水和七片青柑叶，代表寻到的药。毕摩念诵《寻药经》，讲述孝子寻药的历程。然后毕摩念诵《献药经》，孝子开始尝药，将碗中的青柑叶嚼碎后判断是否为良药，不是良药的，喷到东方，是良药的，献给亡灵。确定了所寻之药是良药之后，将碗倒扣在棍棒上，使得药洒在灵房前。

6.惩治捉魂鬼

彝族人认为亡者是被捉魂鬼害死，孝子用七根蒿棍将其抽打七次，将捉魂鬼乱棒打死，以示惩治。蒿棍丢向四方，以示惩治力度之大，丢向亡灵，证明给亡灵看蒿棍已被打断。用法刀破坏其中一个捉魂鬼的五官，并劈成两半，以示将其碎尸万段。将另一个捉魂鬼倒立插入土中，表示孝子对捉魂鬼惩治得非常严厉。

7.敬供亡灵福禄

敬供亡灵福禄，为的是亡灵可以像在阳间一样有福禄，衣食丰厚。孝子跪于灵房前，面前摆放一箕，箕内铺满松枝，松枝上放一羊胸骨。毕摩念诵《福禄经》。孝子拿羊胸骨逆时针绕颈3 圈，毕摩将米撒在羊胸骨上，然后孝子再将羊胸骨绕颈3 圈，意思是即便千万年以后，亡灵在阴间依然会福禄丰厚。再重复之前的绕颈动作，意为一次又一次地向亡灵进供福禄，亡灵会福寿康宁。

8.赐福禄

敬供完福禄之后，孝子手持灵筒，双手握拳，上下叠放，毕摩边念经，边将象征福禄的大米放到孝子拳中，同时反复问孝子“接满福禄了吗”，孝子会回答，“接满了”。大米象征福禄，预示着子孙会金银满仓、福禄绵延。

9.接福寿

孝子手持由12 根箐鸡尾草制成的草束，毕摩边念诵《福寿经》，边将大米撒在草束上，主事管家将羊毛塞到草束里，孝子将草束分成3 股，连同米和羊毛编成辫子，形成福寿绳。共辫12 次，象征120 岁寿龄。在此过程中毕摩会不断问“接的福寿满了吗”，孝子会回答“满了”。仪式完成后，毕摩即脱下护身索，以后再也不会用。

10.泼水饭

毕摩念诵咒语，同时在一个大碗中燃烧纸钱，向碗中献米饭，献肉，献酒，献水，以打发孤魂野鬼。所念诵咒语大意为:钱给你花，饭给你吃，此处非你所居，何处来何处归，得财饭饱后，请你高高兴兴离开。

11.亡灵回屋

把盛有引灵叉、羊胸骨、灵筒和青柑枝的箕请回堂屋，法器也随之请回堂屋。在场女士都需避开。在进入堂屋前，要在堂屋门口打醋炭，以清洁灵堂。

晚上

1.起棺

在灵堂右上角的供桌上，燃两根白烛，摆放一碗，碗中盛有洁净的水。毕摩念诵驾水咒，右手拇指、无名指、小指握起，食指和中指伸直成指示状，根据咒语的内容，在放置供桌上的碗上端划圈，不时击一次掌。以使亡灵可以腾云驾雾般的从灵堂出去。毕摩念诵完毕，由16 人将棺木从灵堂抬到外面院子，用两条长凳垫在其下放置。毕摩在门内把盛有净水的碗摔破，用以制服邪魔，起到驱邪的效果。

2.灵房进堂屋

鸣炮，将祖孙三代的纸质灵房从左到右按照长幼顺序摆设在堂屋门正对的墙边处。用麻线将所有的灵房由右到左连接，并将麻线的另一端穿过房梁系在一只开丧羊(绵羊)的角上。

3.开丧绕堂

开丧绕堂前，毕摩需在灵堂左上角供奉法具处一边端着净水，一边念诵《请圣经》，约请各位神灵保佑。绕堂开始，香火师扛着引魂幡⑬、举着火把，站在最前面，孝子举着用纸扎成的灯笼紧随其后，主事管家牵着开丧羊、扛着纸马共同绕灵堂3 周。其间伴有吹打的丧葬音乐，孝女大哭，孝子发出“哇噢哇噢”的声音。

4.献牲

将在门外的开丧羊通过麻绳连到灵堂内的纸质灵房上，孝子孝女跪下，孝女大哭。三位毕摩穿法衣，未带法帽，一人持牛角杯盛酒念诵《献酒经》，一人端碗盛净水念诵《献水经》，并用松枝洒水，一人念诵《献牲经》。

5.踩场

香火师持火把、引魂幡导引孝子孝女们围绕阴房⑭转3 周，毕摩念诵《踩场经》。之后毕摩用布在盆中蘸洁净之水象征性的清洗灵房，并念诵《献水经》的一部分，以安顿阴房家神。孝女跪于阴房前，痛哭。毕摩念《献酒经》局部，敬奉天地神灵。

6.供饭

在灵堂内，孝子女先在纸质灵房前供饭，再到棺木前供饭。毕摩念诵《献水经》、《献酒经》和《献饭经》。

仪式结束后，要升报天纸。报天纸是类似塔形的层级纸扎，五颜六色，内有装饰彩灯。报天纸的层级是根据亡者的寿限而定的，亡者每十岁寿龄，报天纸便增加一层，外加天一层地一层。

阴房

第三天:

上午

1.招魂附影

毕摩站在门内面向门外，念诵《招魂经》，边念边摇铃七次，孝子女围绕影身⑮而跪，影身的个数、性别视需要超度的亡者数目而定，每个亡者都有一个影身。

2.影身穿衣梳妆

准备一盆，盆中盛有净水，另有毛巾和梳子。孝媳哭诉，呼唤亡灵穿衣打扮，准备入住阴房。同时每个孝媳给一个影身穿衣梳妆洗脸。先将事先准备好的藏蓝色大襟上衣及裤子给影身穿上，再将鞋子穿上。然后用毛巾象征性的为影身擦脸，用梳子沾水为其梳头。之后，送影身入纸质灵房。

3.献牲

准备绵羊一只，叫做出堂羊，引领亡魂从灵堂到丧场。毕摩念诵《献水经》、《献酒经》、《供牲经》。

4.献饭

如前一样，先在纸质灵房前献饭，再到棺木前献饭。

下午:

1.叫生魂

将纸质灵房从灵堂搬到屋外的丧场中，孝子跪于纸质灵房前，毕摩念诵《叫魂经》。毕摩每念诵一句经文，主事管家就倒提着公鸡在纸质灵房上方上下抖一次。毕摩向纸质灵房上撒五谷，孝子端帽跪在前方，毕摩将撒在灵房上的五谷扫入孝子帽中。灵房前叫生魂仪式完成后，还须到棺材前叫生魂。准备公鸡母鸡各一只放在棺材前面。毕摩将撒在棺材盖上的五谷，扫进背对棺材而跪的孝子孝女的帽子里或衣襟里，边摇铃边念诵《叫魂经》。同时主事管家倒提公鸡在棺木旁边随经文的断句上下抖。之后还要到堂屋中叫生魂。孝子们在堂屋中先是面向门口而跪，毕摩边念《叫魂经》边向堂屋内撒五谷，主事管家在旁边随经文断句抖鸡。随后，孝子们转身背对门而跪，毕摩同样念经撒五谷，主事管家抖鸡。最后主事管家将鸡扔进堂屋，谁抢到就意味着谁的吉祥如意多。

2.入阴房

首先，主事管家牵着一头小猪在堂屋内绕3周，香火师持火把、引魂幡站在最前面，后面紧跟毕摩，毕摩后是孝子，孝子后是主事管家(手中拎公鸡)，再其后是孝女们，按照顺时针方向，在灵堂内绕堂3 圈。结束后，直接出门进入丧场。然后16 人抬起停放在堂屋门口外的棺材，进入丧场，开始绕丧场。绕丧场的顺序是:香火师持引魂幡在最前面，毕摩紧随其后，主事管家拎鸡随之，然后是纸扎灵房(由邻居扛着，按长幼顺序排列)、纸鹿、纸马，再其后是棺木，孝子孝女跟在棺木后，最后是奏乐的乐师们。整个队伍绕丧场3周，毕摩念诵《入场经》。然后，灵房、棺材经过由竹片搭成的拱形“龙门”，停放在阴房的后头。

将绕堂小猪的耳朵割掉一个尖，用猪耳血祭奠丧场，在报天纸下，阴房四角，灵房前以竹签挑肉立于地上以敬奉神灵。毕摩念诵《解苦经》《托化经》。报天纸、纸马点血开光，据说不开光，则亡者不能享受。孝子女跪在供桌前。

3.封丧

一截约1 米长的竹竿插在地上，称作福禄筒，孝子女，其他亲戚，主事管家等依次把牛角杯中的酒、米倒入福禄筒内，每人3 下。牛角杯是很重要的法器，除封丧外，一般人不允许触摸。

4.扫场

一毕摩持法刀念诵《扫场经》，一毕摩一手端着盛有净水的碗一手洒水，另有一毕摩拎一只公鸡，3个毕摩共同绕场3 周，然后斩下鸡头用碗倒扣在阴房下以示镇场。之后，按照香火师、毕摩、主事管家、灵房、纸马、负刀背弓的孝子、棺柩、女孝的先后顺序排队绕场3 周，绕场结束后，棺柩、纸质灵房正式进入阴房。毕摩念诵《入灵经》。

5.献饭

如前一样，孝子孝女在阴房前献饭。

晚上:

1.破水牢

用具:鸡蛋、黄松包、酒药、小石子各9 枚。草人2个(一男一女)，三尺六寸长的草绳1 根，公鸡5 只，黑色山羊1 只，小布袋2个，七芯灯，马鞍(象征海马)，一小口袋粮食，活鱼一尾(鱼驮负亡魂出水面)，一丈二新布(据说以前用12 丈)，由松木扎制的水架。事先，用19 根青柑枝竖列两排，中间即为水牢。水牢中放有一盆水，水里有活鱼一尾。两列青柑枝上面用麻线交叉缠绕，象征天罗地网。四角和中央各拴一只公鸡，天罗地网的正前端摆放着水架。水架上放有马鞍。

孝子跪在水牢前，请求毕摩解救亡魂出水牢。孝子女各持香一炷，在毕摩带领下按顺时针方向绕水牢3 周，意即历经重重险阻，寻求破解水牢的办法。

毕摩用法刀捅破纸质灵房，意为房中阴煞被扫除。孝子孝女绕阴房按顺时针方向转3 周。毕摩跨过水架进入“水牢”里，卧在新作的棉被上，念诵《破水牢经》，经文很长，需念诵一个多小时。

诵经完毕，孝子跪着用火烧掉麻线(天网)，救亡灵出水牢，打破水牢，冲破天网。香火师在前导引，毕摩、主事管家拎鸡、牵山羊、孝男孝女紧随其后，按顺时针方向绕水牢3 周，然后破除水牢，将管理水牢的妖魔送走。把松包、草人、石子用草绳缚在古树上，将香火插在树下，毕摩默念咒语把妖魔送走。并用一只山羊祭奠。

水牢

2.迎宾

和破水牢同时进行的是迎宾仪式。据毕摩讲，以前亲戚到场的顺序是有讲究的，现在改革了，哪家先到哪家就先入场。其中最隆重的仪式为迎“后家⑯”，其次是女儿家。当后家或女儿家到来时，就会鸣炮三声、放烟花，孝子孝女在主事管家的带领下前去迎接。后家或女儿家则带着乐队，扛着纸马、纸鹿、纸象、灯笼、黄伞，拎着鸡，牵着羊或牛，带着被子，围绕丧场按逆时针方向围绕阴房转一圈。女孝们则要到阴房中大哭。转完之后，便到阴房北面的火堆边守火。阴房北面的火堆从东到西由大到小排列，最大的火堆是老后家的，有几个后家和女儿家，就生几个火堆。

3.转场

香火师持引魂幡在前导引，毕摩随其后，后面跟主事管家、乐队、孝子、纸马、纸鹿、纸象、黄伞、灯笼。按顺时针转3 圈，将报天纸绕入圈内。后家和女儿家则按逆时针方向转，转小圈，无需转报天纸。据毕摩讲，现在的转场已经简化很多。传统的转场较为复杂，转的路线差不多形成一幅太极图。

第四天:

1.打羊棍

准备绵羊1 只做指路羊，小猪1 头。香火师带领孝子孝女各1 人，指路羊、猪随其后，按顺时针方向围绕阴房转3 周。

2.献指路羊

孝子女跪拜于阴房前。用麻绳将指路绵羊与最大的纸质灵房相连，毕摩持牛角杯诵《指路献牲经》。

3.打指路羊

此仪式需由小女儿家完成。女婿以木棒将羊打死，掏出羊心，摆放在羊身上，意为孝子把牺牲的最关键部位献给亡魂，诚心诚意祈求亡魂入祖归宗。然后把小猪和羊捆绑在一起，作为亡者通关时的质押物。随后给指路羊剥皮，将头、四肢和皮连在一起，送给毕摩，毕摩回去后用以奠谢毕神。

4.系冤绳

用三色(至少两色，一般为红、蓝)的绳子系在羊身上，意为冤孽由猪羊带走。同时亲戚封丧。毕摩边念经边抛撒补经渣(泡木树屑)，用来补充残缺的经书。

5.洒水

孝子女跪在法堂⑰前，请毕摩做法事。毕摩念诵驾水咒，由经法门来到指路棍前，念诵《安灵送灵经》。此时，孝子朝向阴房跪拜。之后才开始洒水，用3 根竹枝做成三角形支架，碗放在支架上，女儿往碗里盛水，儿媳则身着盛装，远远地用竹枝拨动碗，以将碗里的水弄洒。

6.解冤结、封丧

按先后家再女儿家的顺序进行。先由毕摩将冤绳结成结，第一个解结后再系好由下家解开，如果本人不会解(结)可请人代为办理。然后依次封丧。封丧之后意味着事主家就不会再有丧事发生了。

7.降报天纸、推倒阴房

封丧后，要将棺材从阴房抬出，然后推倒阴房。推倒阴房必需要由三女儿家的人进行，大女儿家负责砍倒张挂报天纸的方杆，并须倒向西方。砍倒方杆，众人哄抢方杆上的牛轭头，因为它在报天纸的最高处，抢到牛轭头就意味着抢到了福气。

8.指路

毕摩事先占卜好指路的方向，按指路方向把灵房由大到小排开，纸马摆放在灵房两侧。报天纸放在最前面。孝男孝女跪向指路方向，乐师吹奏《送魂调》。毕摩边念诵《指路经》边抛洒补经渣。然后焚烧纸马，追随亡魂而行。指路仪式完成之后，便将棺木抬到墓地进行下葬。盘县彝族目前仍是以土葬为主，很少有火化遗体的。我们调查的这一事主家，亡者因是上吊而亡，毕摩占卜后发现近一个月内，亡者不能下葬，因此只将棺木抬到墓地，用石头将之堆积起来，计划一个月后再占卜下葬。

(三)下葬之后

棺木下葬后，如若亡者夫妻双方皆已过世，则还需举行合灵仪式。毕摩念诵《合灵经》，由一位邻人拿着绑有红线的灵草(象征男性)，另一位邻人拿着绑有绿线的灵草(象征女性)，按照经文内容，模仿夫妻双方从相遇到相识再到相恋直至结婚后的过程。只有经过合灵仪式，夫妻双方才能在阴间再续夫妻之缘。

注 释:

①古代是在亡者口中放置碎银，现在是放置硬币，这叫做“口含钱”。

②灵床:又叫“停尸板”，用一块宽木板搭在两条长凳上。

③切面放在地上，另一头用来插木棍。

④引领叉:两节短木棍交叉成十字形，用麻绳在交叉处捆牢。

⑤箕:用藤条编成的圆形箩筐。

⑥《洗牲经》:有人认为洗牲时所念诵的彝文只能算作咒语，不能称为经文。

⑦香火师:彝语称作“兹摩”，在彝族丧葬仪式上专门负责烧香、点火和杀鸡。

⑧打醋炭:以清洁之水泼在烧红的石头上，冒起蒸气以去污。

⑨竹灵筒:用约15 厘米的细竹筒制成。竹筒一端在约5 厘米处削掉一半竹壁，成铲形。彝族人认为人为竹所生、人为竹所救，因此竹灵筒是灵魂的安息之地。

⑩松枝、青柑枝:象征着彝族从古至今与山林为伴。

⑪灵草:用一种名叫“竹秧棵”的草制成。

⑫主事管家:事主家请来帮助安排丧事的德高望重的村民。

⑬引魂幡:在竹枝上绑上白色菱形的小旗子制成引魂幡，用以引导亡魂。

⑭阴房:在屋外由毕摩占卜选定场所，用木棍搭制而成，并用松枝、兰草等装饰外表，用以停放灵柩的简易房子。

⑮影身:用茅草裹上白纸编织而成的人形草人，象征着亡者。

⑯后家:泛指妻子的家人。

⑰法堂:在丧场上，阴房旁边设置的供笔墨念经及休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