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屿记忆
2015-10-28李星
李星
花草高大繁盛,音乐流淌,喷泉晶亮,林荫静谧。海平面在脚下轻轻震荡,蓝天仿佛触手可及。空气中飘荡着微腥的、湿润的海风的气息。到处都是颜色鲜亮,香气扑鼻的水果摊,勾人口涎的鲜香弥漫开去。这就是鼓浪屿给我的最初印象。
鼓浪屿很小,小得能在一个小时内步行绕岛一圈,但鼓浪屿又独具风格。走过全国很多景点,我觉得鼓浪屿是最整洁,最漂亮,最具西式风味的。整个岛上没有机动车辆,在花园和广场里,小岛居民穿着拖鞋,闲散地漫步;木头拱门内的院子里,清冽的阳光下,游客们坐在小圆桌旁边喝着咖啡;还有刷成曼妙的蓝色的西式小别墅的阳台上,一个高大的、满头银发、身着花衬衣的老外老头,擎着一支长焦距镜头相机,对准了悠闲的人群;爬满灵秀的紫藤花的小木屋前,我和妈妈正坐着休息,望着碧蓝的天空上缓缓移动的大朵白云,享受着清新的海风的爱抚……岛上别墅成群,大多都有几十上百年历史,外观虽斑驳,内里却依然留存当年风度。老旧的围墙上爬满疯长的爬山虎,一片欲滴的浓绿。从外面望进去,能看到高大的天花板之下,是古朴的木地板,被常年的洗刷清扫打磨成更有质感的灰白色,屋里铺满被绿树过滤过的幽静光影。
小岛最好的临海观景的山坡上,有一座红顶白墙的别墅,那里面,你想象不出是怎样的一个小天地。透过铁门的细栅栏望进去,是一个一尘不染的小院,建筑物混合了中西的风格——红色房顶,是北欧蓝天下的别样风情,但二层小楼外的飞檐回廊,还有院子里一盆盆绣球样的粉红色花团,都是中国古典式样的美。几个清瘦的老头,正在楼廊下面围着一个小桌,静静地喝茶,聊天。样貌不奇,都身着家常的白布衬衫,见到我们在外面张望,马上热情地走过来招呼,请我们进院来喝杯茶,休息一下。聊天起来,才知道,这几个老人,都是归国的华侨,彼此都是亲戚。早年在国外打拼出一份家业,上了年纪之后,儿女忙于事业,无人陪守,当大哥哥的,在岛上本就有祖业,之后回国又重新整理,盖了新的院子,便请几个弟弟来与他同住。每日听着海风唱家乡渔曲,坐在藤椅上望着蓝色海面,晒着太阳,啜饮家乡的清淡绿茶,慢慢、静静地打发余下的时光。
说到此,我才打量出来,这个招呼我们进院的,也就是当大哥哥的老人,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黑色宝石戒指,应是很名贵的货色,但颜色式样都很低调,不注意还真没看出来。不知道他们从前在国外具体都做什么,但都应该比较富裕,也可以想象一生在海外的岁月是如何摸爬滚打,出生入死,曲折而辉煌的。最后收获丰富,该是衣锦还乡,但他们都神情恬淡,气质温和,性情质朴,性格随和开朗,自然地招呼着我们,为我们斟茶。慈祥的脸上,那笑容和我乡下叼着烟斗,肩上搭着毛巾,呲着一口稀稀落落的牙齿,赤着脚蹲在麦场里,端着一大海碗面条,边吃边给我们讲古今的爷爷脸上用皱纹画出的灿烂笑容,竟无二致。
那时,我面临毕业,去应聘岛上一所演艺学院的教师职位。去的时候,和演艺学院的院长,一个高瘦的,60岁左右的老师一起行走在鼓浪屿的明亮阳光下,他打着一把伞,我趁机躲在阴影里乘凉。别笑,在鼓浪屿上,打伞并不是作态,是一年四季如暮春如盛夏的热烈阳光,使得人们都养成了打伞或戴帽的习惯。我看看他,笑说:本应我给您打,您是长辈,老师,可是我够不着哦!——他身高一米九多,脑门子高高,眼窝深陷,身材修长,气质质朴。他是混血儿,是俞平伯的外孙,著名的钢琴家,退休了,就来到福建,来到这个以音乐闻名,又名“琴岛”的美丽小岛上,终日与清俊茂盛的热带大树,多姿妩媚的鲜花作伴。住在学院宿舍里,听虫鸣鸟唱,海风絮语;看船行海上,海鸥翱翔;教书之余,静静养神。他的演艺学院招收来的学生,都是十几岁,鲜嫩饱满的少年少女,脸蛋红润,歌声嘹亮,步子轻盈,情感丰沛。在他们学院的几个校区里,处处流淌着青春的韵律和光芒。
其中一个校区,是一处小小的庭院,大门口装着白色的木栅栏,进去之后,可见院子里红砖铺地,浅浅地长满了一层淡绿的青苔,一栋四层的小红楼安静地坐落在院子一侧。顺着筑在楼梯外侧的楼梯一层一层上去,蔚蓝色的海平面便一点一点升起,最终在眼前展开一汪阔大深情的蓝。海风清新温暖,轻轻拂过,海面上,白色海鸟潇洒地一掠而过。那种浪漫,正和艺术院校的气质相配。我立在栏杆旁边,等着进去试讲,阳光就如同一匹溜滑的软缎,轻轻流泻在我的肩上,手上,脸上。视线所及之处,深蓝色的海浪轻轻荡漾,反射着碎金子一样的阳光。日本动画家宫崎骏笔下的小岛,也不过如此啊。
虽然试讲成功,但最终我没有选择留下。离开鼓浪屿已经多年,那个弥漫着亚热带风情,轻松闲适的小小海岛,深深地留在了我心中。我想,等自己老了,有了足够的时间,我一定会经常去到这个浪漫的,安静的小岛上,与童话般的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