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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恐惧还要恐惧(组诗)

2015-10-28鲁若迪基

草地 2015年5期
关键词:棺木毛孔绵羊

鲁若迪基

勒勒

在键盘上敲下“勒勒”

其实没能敲下

要发的那个音的字

我很遗憾

我没能找到一个汉字

把你的尊称

准确记下来

勒勒就勒勒吧

反正我再喊你一万遍

你也不能回应我一声了

当电话那端传来噩耗

我不得不跨过江去

把你的棺木扛上山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最后一件事了

作为寨子里的木匠

无儿无女的你

曾为那些远嫁的人

制作精美的箱子

曾为那些赶马人

制作轻巧的鞍子

也曾为那些修房造屋的人

竖起稳固漂亮的架子

却没有为自己

做过一条凳子

就连为自己做棺木的板子

也没有留下一块

现在,你走了

男人们默默含着伤悲

女人们数着你的好

伏倒成片

哭声比火焰还高

看到你最后化为一缕烟

融化在散淡的云里

那云也有了刨花的美丽

白绵羊

云漫游在天空

我的白绵羊

在青草地上

每一个普米人

最终都要由一只白绵羊

把灵魂驮向祖先居住的地方

噢,白绵羊

我的白绵羊

它现在悠然地吃着草

它很少去看天上的云

它随我祖先逐水草而来

那些森林的故事

那些河流的记忆

星星一样在它脑海闪烁

它的羊毛

是我们温暖的披毡

它的皮囊

是我们渡河的筏子

它的肉和骨头

填饱我们的肚子

健壮我们的筋骨

白绵羊啊,让我怎样赞美你

我最终走的时候

你还驮着我的灵魂

木底秦水库

几年的光景

几个美丽的村庄就消失了

一面水做的镜子

照着那些失去故乡的人

翻过一座座山

现在,绿水泛着的泪花

还在波光里荡漾

夜里,星星的眼

在水里醒着

多少年后

没有人知道

这水面下的村庄

曾生活着怎样的族人

当他们背井离乡的那天

怎样喊着祖先的魂灵

让一条河在身后哭泣

比恐惧还要恐惧

一位老奶奶曾对我说

当年在索卦修栈道的时候

夜里会听到虎豹的啸叫

那些声音,从地皮上

一层层滚过来

地动山摇

让你的每个毛孔

充满恐惧

她们咬着牙

紧挨在一起

没有人起来

为将要熄灭的火添柴

我听了,非常羡慕她们

有过那种

切入肌肤和灵魂的感觉

我们的毛孔

充满了灰尘和垃圾

“恐惧”对我们来说

只是书本上的一个词

随手被我们翻过去了

那些偶然的事物

昨夜的水

昨夜时光走过的脚印

留在了河旁的树枝上

那么多的水都流走了

有的却奇异地留了下来

它们以冰的形式

被留下来

看着同伴们

不停地相拥前行

它们挣扎了下

才发现自己莫名地变了样

如同人世间的某个人

稍不留意

被留在某个客栈

不知是祸是福

时间的惩罚

我放的小猪

曾被鹰叼走过

我家的小鸡

也经常成为它的食物

所以,那年

当一只盘旋的鹰

被我用枪瞄准

在子弹击中它后

那种沉闷的感觉

反弹到我手里时

我是多么惬意

看到它从高空坠落

我还欢呼起来

可是,多年后

当我在遥远的地方

想到故乡的天空

想到那只鹰

那声沉闷的枪响

就响在我的胸膛

几株玉米杆

不远处的高楼

投下的巨大阴影

潜藏着暗和凉

午后的阳光

静静地照在几株玉米杆上

我没有见过它们

葱绿时的模样

也不知道

一双怎样的手

把玉米棒子掰走了

我看到它们的时候

已是这个冬日的午后

我的目光停留在

它们枯干的枝叶上

我想最好一头牛走来

把它们吃掉

抑或一把火

把它们烧成灰

不然,一阵风

它们就瑟瑟发抖

风再大一点

它们还会被连根拔起

最后一枚印章

我在网上看见

一个女人

穿件黄色的衣服

从高楼上跳了下去

她没有像鸟一样飞起来

她的冤屈太沉重

她的苦难太沉重

她的失望太沉重

她的生活太沉重

她不得不沉重地

从高处跳下去——

用一滩血

在大地上

给自己的生活

盖上最后一枚章

白布长条上的绝笔信

像招魂幡

在高楼的窗外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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