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戒
2015-10-27袁则明
◎袁则明
吉林大学文学院作家进修班优秀作品选
醋戒
◎袁则明
一
“汪汪……”江南某镇的街道上,有一群狗,它们昂头高亢,尾随着两个陌生男人,一路狂吠。按理说,长年游荡在街上的狗,是不太在意陌生人的,因为人的流动量太大,它们无需浪费太多的情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们看到了自己的世仇冤家——乞丐的时候,才群起而“骂”之。
两个陌生男人,一个面部白净,像一个书生,而另一个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像个武夫,但表面上都有些神采,并不像乞丐。不过他们的衣衫遍身污垢,还发出腥臊之味,这也就怪不得狗们多管闲事了。
“武夫”受不了这种“欢迎词”,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底升起。他眄视群狗,骂骂咧咧。“书生”赶紧在“武夫”的后背轻拍了一下,用不容反驳的口气,命令道:“走你的路,别管它们。”
“老大,你希望我什么都别管,可是,我憋闷难受,被人冷眼也就算了。”“武夫”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咬牙切齿地说,“现在连畜牲都欺负我们了。”
太阳冉冉地从后山爬上来,阳光洒在这个空气还湿漉漉的小镇上。镇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更没有享受阳光的闲人。或许今天不是这个镇上赶集的日子,或许喜欢赶早市的人们,已经购买了需要的物品,早早地回家了。
“书生”和“武夫”,这两个搭配不当,极不协调的人,走在街道上,像散步,也像购物。他们不紧不慢地在小镇上转悠了一圈。这是江南的一个小小的古镇。说它小,是因为街道中,只有两条垂直交叉的狭窄的石板路。路面不能通汽车,只能步行或骑车。说它古老,是因为街道两边的门面,都是古代木板隔成的小楼,小巧玲珑,典雅别致。
看似书生,又被称作“老大”的人,被这座古镇打动了心,他细心地观察这座古老的小镇之后,立即眉毛轻舒,嘴角含笑,心中一阵窃喜。但他并不喜形于色,而是选择另一种形式与同伴分享。他淡淡地吩咐道:“老四,看看有没有卖水饺的,今天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好好。”一脸络腮胡子的老四,欣喜若狂,他一连喊了三个“好”字,早把对狗的不愉快丢在了脑后。
小镇上的早点花样百般,但却没有他们想吃的水饺,好在有一家卖锅贴饺子的店。他们便也如获至宝,一边就坐,一边迫不及待地招呼。油脂的香味,浸透了铺子里的每一个空气分子,也钻入他们的鼻孔之中。“武夫”吞了一口唾沫,“书生”也吞了一口唾沫。此时,世界上无论怎样美妙的声音,也不及铁铲与铁锅的摩擦声。
“老板,”老大吃完饺子,抽出一支烟递给老板,问道,“这里能租到房屋吗?”
老板用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抹了几下,接过香烟,反问道:“干什么用?”
“当然是做一点小生意。”
“哦,”老板吸了两口烟,停顿十秒钟后,蹙起眉头,很为难地指了指前方说,“前面街中心有一个大房子,那上面应该有一些小广告,你们去那儿看看。”
老板微皱的双眉,顿时让两个人心中生疑,他们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出去了。
街道的正中,凸起的是一栋高大而古老的建筑,像教堂、礼堂,也像影院?墙壁是青石加砖块垒砌而成,沧桑、斑驳。墙上有一张红纸,纸上是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出租”两个大字,下面有几行小字:
街西第二家,门牌87号房屋出租,租金为每月五百元。有意者请与吴先生联系。
“老大,有房屋出租。”一脸络腮胡子的老四,站在红色的纸下,欣然地对“书生”报告喜讯:“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好,去看看。”老大微微地点了点头,又不放心地详细地看完了那几行字,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两个人晃晃悠悠来到街西第二家,他们对这间等待出租的房屋,上下打量、前后观察。两人认为这家门面位置极佳,极为满意。
如果非要从鸡蛋里找骨头的话,倒是有一点老大不满意。就是隔壁一间,也就是第一间商铺内有一个女孩,长相十分美丽。女孩的美,让老大心中忐忑,心跳加快,“咚咚”的响声,自己都能清晰地听得到。
女孩大概二十一二岁,瓜子脸,细眉毛,小嘴唇,眼睛清澈明亮,脸庞白皙,额头一帘刘海,两颊一对酒窝,曲线匀称,体态婀娜。但她却不妖不媚,不粉不饰,真乃“窈窕淑女”也。
看见美女心跳加快,这是正常反应,何况是一位长期流浪在外的正常男子。但怪就怪在,老大似乎不满意,心中也很不安。只不过一根兴奋的神经,还是猛踢他的脑袋,他们就这样走进了女孩的商铺。
进入商铺的老大,粗略看了看内部的商品,然后,用力在老四的脚上猛踹了一下。
“哎呦!”老四蹲在地上,扶脚小声呻吟。
“怎么回事?”女孩扬了扬额前的刘海,惊慌失措地问道。
“别管他,走路总是不小心。”老大正如他说的那样,不管老四,他走近柜台,拿出一百元,指了指柜台说,“买一包红塔山。”
老大买烟是假,探听消息是真,按照常理,出租房的位置越好,应该越抢手,相反,如果一直无人租赁,那就说明一定另有隐情。
老大趁女孩找钱的空儿,搭讪道:“老板贵姓?”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忙于拿烟、找钱。她竖起一根纤纤的食指,指了指右侧的墙壁。
“哦,李老板。”老大看完右墙上的营业执照,回头再撕开烟盒,抽出一支递给老四,又抽出一支递给女孩,笑容满面地说,“李老板,抽烟?”
李姑娘笑了,露出几颗白玉一般的牙齿,原先的戒备心里,稍稍地从面部退了一点。她忙摇动着手说:“不会。”
老大点燃一支烟,一口浓烟从他臭烘烘的嘴里,喷了出来。他知道话多必失,不敢多说闲话,只问,“李老板,请问,隔壁的房子,空闲了多少天?”
“我算算。”李姑娘的眼里布满疑问,她谨慎地微微弯曲了几个指头,然后,抬眼看了看外面,才说,“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一个多月?”老大眉头微敛,似乎在计算这个没有头尾的日子。当他舒眉时,话也跟着出来,“实话告诉你吧,这个房子我们想租,但是,位置这样好的门面,为何一直没有人来租呢?”
老大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
李姑娘忽而面色赧然。原先的笑容瞬间收回。她漫不经心地说:“听说有人正在商谈租金的事,大概嫌贵了吧?”
老大放了心,他暗忖,这点租金还嫌贵了,说明这个地方不但闭塞,而且很穷。就这样,他们放心地与出租房屋的东家吴先生取得了联系,并顺利办了出租手续。
当西边最后一抹阳光落过山背的时候,他们住进了87号出租房。
“呵呵,”络腮胡子叼着一根烟,看着天边的红霞,深深舒了一口气。他在木楼板上绕着房间,喜滋滋地走了三圈。在他认为,江南没有不美的地方,这里的房屋,这里的女人,哎呀,甚至于连天空也比家乡美。想起家乡,他神色黯然,家的温馨已难以为继了。他躺倒在床,勉勉强强地说,“大哥,总算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老四,”老大吐出一口烟,烟雾从他得意的眉宇间袅袅升腾。但他看着络腮胡子,却冷冷地说道,“这虽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但是,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能忍则忍,不要意气用事,尤其是在那方面……”
老大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隔壁的女孩。隔壁那位美若天仙的女孩,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太了解老四了,老四不但好色,而且还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看中的女人亲昵,好像胸腔里的东西不是脏腑,而是一坛一坛的醋。他将半截香烟,扔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再用力踩灭烟蒂,一脸悒郁地为自己暗淡的前途担忧。
“是、是、是,”老四连连点头,态度诚恳地说,“大哥,这一次你放心好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我怎能放心?”老大数落道,“你他妈的看到那李丫头时,眼睛都直了。”
“你那一脚,把我给跺清醒了。”
“这是小小的教训。”老大露出难得的笑容,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教训,还是老四的表态。他晃动着手臂,半真半假地哄道,“好了,好了。看看周边环境吧。”
老四心照不宣,因为观察环境,是他每天必做的功课。他马上从床上跃起,原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窗外已是暮霭沉沉,模模糊糊只能看到凋零的草木在田野里摇曳,近处的村庄,缕缕炊烟在空中升起。窗边有几棵高大的香樟树,朔风吹过,树叶“哗哗”地发出声响。他拨弄了一下窗户,窗棂展开。
“老大,你看。”老四竖起拇指,向窗外探出半个身体,大喜过望地说道,“这个窗户真的太好了,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
老大立即打断老四的话:“不吉利的话少说。”
老四不敢言语了,一丝寂寞乘虚而入,他说:“那我们今后……”
“既然租了这间门面房,我们就得做生意。”老大靠在椅子上,面部朝天,看着屋顶,一脸茫然。他问老四,“你认为,我们干什么比较合适?”
二
街上的各种叫卖声,传入老四的耳中,街上的说话声、吵闹声也渗入他的脑海。老大的话让他很为难。他抓耳挠腮,想了又想,憨态可掬地说:“依我看,干脆开一家烟酒店,即便赚不到多少钱,抽烟、喝酒也不必出去买,多省事。”
老大摇晃着头,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排揎道:“最好还开一家饭店。”
“老大,”老四手舞足蹈,他说,“你这话还真提醒了我。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镇上没有卖水饺的,如果我们开一家卖水饺的,一定有赚头。”
“这我知道。”老大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但是,不行。”
老四眨眼看着老大,又说了一些可以赚钱的买卖,但是,老四话音未落,就被老大坚决彻底地否定了。好像他故意戏弄老四,也好像他只知道说这两个字。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这些能赚钱的生意不干,那我们还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呢?几个月前,你、我能这样想,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赚钱再多有什么用?如果稍有不慎,赚来的钱,你能来得及用?”老大顿了顿,十分清醒地说,“有两方面生意,千万不要涉及。一是要办证经营的;二是我们擅长的。否则……”
老四的心情陡然黯淡。他仔细想了想,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掏出一支烟递给老大说,“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咋这么糊涂呢。”
“当然,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老大吞吐烟雾,若有所思地说,“不做的话,别人会怀疑。这样吧,明天我们去镇上前后看看,然后再做决定吧。”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沿街转悠,他们几乎跑完了各家商铺,除了购买几件深秋穿的衣服和日用品外,重点是想从大小商铺中找到灵感。但他们从早转到中午,跑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也没有结果,最终又走进那家卖锅贴饺子的店铺。
老板端茶倒水,俨然老熟人一般,又嘘寒问暖一阵,便开始忙活。香味撩拨老大的神经,铲与锅的摩擦声,把老大带入家乡,带入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小时候,妈妈每天先洗锅做饭,就是这种声音。想吃什么,妈妈肯定想方设法做出什么。当然,妈妈做出的水饺,永远都没有姥姥做的好吃。想起姥姥,他又有几分歉疚,她对自己倍加疼爱,而自己对她的话,却从没听进半句。在姥姥村上,最好玩的事,大概就是村口的一家铁匠铺,那么坚硬的一块废铁,像变戏法一样,想打什么就能打出什么。
“有了。”老大严肃的面孔外,衬映出一脸的得意。他放下茶杯,又矫情地放下面孔,好像话是从他的脸上掉下来的一样,“回去告诉你。”
“打铁?”老四不屑地说“这,这……这太丢人了吧。”
“在没有找到更合适的事之前,就这么定了。”老大吐出一口烟,分析说,“打铁是不需要营业执照的,面对的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而且,脏兮兮的面部能伪装易容。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能光明正大地把凶器放在家中。”
老四听得目瞪口呆,眨眼问道:“好是好,但那可是技术活,我们……”
老大微微一笑,自信地说,“世上无难事。小时候,我常去姥姥家玩,她家村口,有一家铁匠铺。也可能这就是缘分,铁匠铺是最容易受伤的地方,一般的孩子都不准进去,唯独我可以进去,有时候,铁匠师傅还教我打几锤子,所以,现在还有一些印象。”
“好吧,听你的。”老四悻悻地回答。几天之后,他们买了几块废铁,办了一个他们略懂一点的铁匠铺。
街西87号门面房,分上下两层,楼下有两个柜台,有厨房,楼上是一间卧室,家具虽然破旧,但一应俱全,这确实是一个理想的住所。他们每天都这样“叮叮当当”地敲打,打一些四不像的农具,练练手艺。休息的时候,他们也去隔壁串门,买一些烟酒等日用品,更多的是请教一些生活上的习惯问题,以便尽快融入小镇的生活。
晚间,他们适当地喝两盏,以驱散长夜带来的寂寞。街上的声音,都随着家家户户的关门声,关在门内。那些好管闲事的狗,那些好吟唱的昆虫,也都闭了口。只有枯叶落地声,只有几点疏雨声,像叹息,像丧钟一样,点击他们麻木的思维,在他们的脑际萦回。
黑暗的房间内,最有生机的是两粒忽闪忽闪的星火,这是他们躺在床上唯一能做,而又必须要做的事——抽烟。
当然,他们也能找到乐趣。隔壁传来的“咚咚”脚步声,整理床铺声,甚至于小便的声音。都能让他们屏气凝神,聚精会神。这种声音,让他们的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也让他们想到了家人,想到了曾经。
每当此时,老大总是一声长叹,慢慢睡去。老四则不同,他翻来覆去,燥热难忍。
老大是一个聪明人,他懂得老四的心思,更怕他忍耐不了,会做出糊涂事。一天晚上,他借故说:“老四,明天,你去城里一趟,找一家铁匠铺,买一些常用的成品农具回来。我们这点技术,目前还是摸索阶段,一旦有人订货,就很容易识破。”
“好的,好的。”老四喜不自禁地满口应承。
第二天一早,老四便去了城里,风流快活一天。就这样,老大在手艺上摸索,老四则隔三差五地上城。他们在寂寞与快乐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平平静静,相安无事。
一天,老四早早地从城里回来。他一回来,便听到隔壁传来的咒骂声:“谁是你嫂子?你们这群流氓,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们。”
“好的,好的。”一个男子的声音说,“我走。嫂子,您别生气。”
老四妒忌地咳嗽一声,又将废铁敲得“叮当”作响。
一个年轻人哼哼叽叽地从他们的门前经过,老四“啪”地一声,将铁锤砸在废铁上。然后,他点燃一根烟,使劲地吸了一口,好像要把妒火慢慢地从烟雾中带走。
“老毛病又要犯了。”老大训斥道,“记住,这与你无关。”
事情确实与他们无关,但老四是一个好色之徒,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调戏女人,尤其是这个窝边草的漂亮女人。
这天夜晚,窗外是淡淡的月光,山脉、村庄、田野以及他们的思想,一切都似乎在朦胧之中。月亮的圆缺,月光的明暗,对于他们都毫无意义。他们等待并聆听的还是来自隔壁的声音。声响终于有了,熟悉又陌生,脚步沉重,步频较快,老四觉得似曾相识。
“对了。”老四忽然想到自己作案时,曾经把一个女子打倒之后,从客厅抱到床上,就是这种声音,就是这样零乱也零碎的脚步。他想起下午回来时的争吵声,立即坐卧不安,翻身爬起,压低声音说:“老大,隔壁是不是有事?”
“这事你最敏感了,还问我。不过,我敢断定,和你做的不一样。”老大使劲地抽了两口烟,压了压心中的欲火,劝说道,“世界上的事,都很难用对错来衡量。随他吧。”
“不,我过去看看。或许又是那帮流氓在滋事。”老四的醋意犹如喷出的烟雾冉冉上升,他翻身起床,自言自语地说,“这还得了,简直是在鲁班门前卖斧子,关公面前耍大刀。”
老大也像着了魔一样,不但不阻止,反而叮嘱说:“你过去先敲敲门,就说买烟,看看里面的反应,如果正常,就算了。”
老大所讲的“正常”,指的是李姑娘的回答。一般情况下,她一定会说:我睡了,你到别人家买吧。如果没有声音,就说明内有文章。
老四刚打开门,便看到一条黑影,迅速闪到屋后。一般的人,看到这种异常情况,一定避而不出,但老四则不同,这就叫:艺高人胆大。他根本没把这些地痞流氓放在眼里,他迅速紧跟黑影追去。不料,在拐角处,被人“嘭”地当胸一拳。
老四皮糙肉厚,对方的一拳,只能算是挠痒痒。不过,这一拳却打掉了他的一切顾虑,此时,他的心中只想做一件事——打。
月光被乌云遮盖得严严实实。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他无法看清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他只是慢慢地向对方靠拢。他一边走,一边对着屋内的老大呼喊道,“老大,快来帮忙。”
三
老大最后一点的理智被老四的呼喊,赶得无影无踪。他并没有想到,只要他向门外跨越一步,几个月的努力,就会功亏一篑。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一旦涉及到打架的事,他身上每一根神经都似乎兴奋起来,一切不利因素,统统掷于脑后,几个月被压抑的心情,一下子释放出来。他从屋子里拿出刀、锤等打铁工具,立即加入到了打斗之中。
俗话说,好汉不打一村。好虎架不住群狼。他们虽有力气,但镇上的地痞流氓太多,何况地痞也不是省油的灯。
李姑娘浑身觳觫,她并不知道为何打斗,但她能听出了参与打斗的是一些什么样的人。起初她也和镇上的家家户户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况,她对那群流氓恨之入骨,对这两个外乡人也没好感。络腮胡子的眼神,总是色迷迷的,他们走路的步伐,他们付款的动作,都与本镇的地痞流氓无异,说明他们也非善类。只有一点值得一提,那就是,自从他俩租了隔壁的房子之后,她便很少受人骚扰。
这一点点的好处,足够让她鼓起勇气,报了警。当派出所的警察赶到时,所有的人都作鸟兽散。如果没有人报警,警察即便听到打斗声,也不会轻易过问的,但是,有人报警了,他们便要处理,了结案件。
“撤!”地痞流氓中有人喊了一声,所有参与打斗的人员瞬时消失。老大、老四此时才幡然悔悟,他们也快速藏入家中。通知打斗双方撤出现场的,不是别人,正是警察。等全部撤走之后,他们才装模作样地来到现场,了解和询问相关情况。
“具体情况,你们去隔壁问问。”李姑娘手指隔壁,对警察说,“或许,那两个外乡人,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了,不然,怎么听不到一点声响。”
警察们惊慌起来。他们急速涌入隔壁,隔壁空空如也,再去打斗的地方找寻,依然无影无踪,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几名警察慌忙向李姑娘询问有关隔壁两个人的生活情况、亲戚朋友情况和体貌特征。
“张所长,”一位年轻的警官说,“前两个月,你不是开会说,有两个通缉的逃犯吗?我看他们的体貌特征倒有点像。”
“不会的,你看他们打的农具,那么老练,至少干过十年以上,就凭这一点也绝不是他们。”一位胖警察摇头晃脑地说:“要真是逃犯的话,我们都要沾光,等着升职了。”
年轻的警察颤抖着说:“他们杀过人,你不怕?”
“怕你个头。”所长拍着桌子,骂道,“还不赶快回去,把通缉犯的照片拿来,让李姑娘确认,如果真是逃犯,逮到了,皆大欢喜,逃掉了,你就给我滚回家吧。”
照片很快取来,经李姑娘确认,老大、老四正是他们通缉的罪犯。两个罪犯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便乘着黑夜,再次出逃,逃进深山之中。不过,他们虽然机关算尽,却并不知道,这周围的山已多年无人行走,遍地荆棘,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常人无法通过。
两小时后,在附近村庄的猪圈内,抓捕了两个遍体鳞伤的瓮中之鳖。
据交待,老大姓麻,叫麻木仁,三十六岁,西北M市人。小时候,由于父母溺爱,致使他性情乖戾,打架斗殴几乎是他的职业,随后渐渐成为地方一霸。老四姓柳,叫柳得四,三十一岁,是麻木仁的帮凶兼保镖,力大无穷。他敬佩麻木仁,对麻忠心耿耿。只是,他头脑简单,行事鲁莽,而且还有一个致命的毛病:好色。特别是看到漂亮的女子后,往往魂不附体。
三个月前,柳得四像往日一样,四处收取保护费,在街道的一个拐角,当他看到一名男子拥着一位漂亮的美女时,醋意顿然而起。他不但命令手下之人狠狠地教训那个男子,还威逼女孩,欲强行奸淫。女孩当然誓死不从,拼命呼救。柳老四那双有力的巨手,本能地掐在她呼救的脖子上,只几秒钟,女孩便香消玉殒,一命呜呼。
此案很快侦破,由于此案牵连到他们罪行累累的劣迹,警察包围了他们的老巢。麻老大的手下统统被抓,只有麻、柳两位,从地下道中逃过一劫。他们带着十多万元现金,先躲山中,后爬上运煤列车,一路东逃,逃到江南,逃到这个偏远的小镇。
麻老大看完这座群山环绕又交通闭塞的古镇之后,啧啧称赞,暗自欢喜。因为,交通不便能为他的逃跑赢得时间,镇子古老,说明这里的群众,一定十分纯朴。
第一天早晨,他们在吃完饺子之后,问老板租房的事,老板因害怕地痞流氓而不敢直说,只叫他俩去看广告。他俩对贴在墙上的纸是很敏感的,以为是变向地让他去看通缉令。等看完之后,他们更加确信,这里很封闭,是他们落脚的好地方。
落脚之后,便是伪装和经营。
他们按照江南的习惯生活,甚至于说话,也逐渐被江南的地方话同化。为了生存,他们不与人争,尽量低调。
李姑娘是一个孤儿,靠父母遗留的一家老店,经营烟酒等小买卖,勉强维持生活。女大十八变,二十岁刚出头的她已如出水芙蓉,十分美丽。镇上的一些地痞流氓,早就盯上了她,长期出没在她的店内,进行骚扰。流氓小头目,还下决心娶她为妻,但她至死不从。
小头目得不到的人,别人也别想得到。他们除了与李姑娘纠缠之外,还不允许别人干涉,原先隔壁一家的老板,因乡里乡亲,便说了一句公道话,结果被他们逼走。地痞们的做法非常简单,不打不闹,只是整天派人转悠,不准人购买他们的东西,实行经济制裁。
隔壁的店铺就这样搬走了,空闲的门面,都争而租之,但都在一两个月之后自动停业,做不成生意。麻和柳,这两个逃犯,开了一个多月的铁匠店,也没有卖过一件产品。即便有两个农民订了农具,也没敢拿走。
地痞头目之所以这样做,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想把商铺通过种种手段攫为己有。更想在李姑娘面前,证明自己正当经营的能力。他要让房主主动找他,这样才好压价。
李姑娘早就有了心上的人,自从两个打铁的来了之后,地痞便很少来吵嚷,他们怕如同鬼魅一样的柳老四,只有等柳老四出门的时候,才派人去李姑娘的店内,讨好、劝说一番。
这一天,男友从外地回来,特地来看望她。两人吃完饭,正在房内一边匆匆地搬移货物,一边谈论相思之苦。
李姑娘早早关门,家里隐约有男人身影,流氓们得知之后,误以为与两个外地人有关系,于是,派人查探,当他们准备从前门攀上二楼的时候,正好柳老四开门出来。地痞流氓们本来怀恨在心,但又不敢明来,他们忌惮柳老四张飞一样的脸,关公一样的身材,此时,正好下手,顺便教训教训这个外地人。
一切因吃醋而起,因吃醋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