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耳光的老万
2015-10-27伏爱国
◎伏爱国
给自己耳光的老万
◎伏爱国
老万拿钥匙开门,进了屋才发现自己昨晚忘了别阳台那道斑驳得快掉完油漆的木门。
一夜的雨飘着下,几近到了暴雨的程度,雨水顺着门板流到屋里,在水泥地面上积了一滩水,亮晃晃的照人眼。老万想起了晾在阳台的衣服和台沿上那盆刚翻过沙的水仙,还没有到开花的季节,不过每月要换沙,才不会生病生虫,来年开春就能开放出乳白色的花瓣。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将它移到鱼肚子形状的玻璃鱼缸里,浇半罐水,放到床头上去。闻着幽幽的花香睡觉,有种亲切的满足感。在他心里那是女儿水仙的化身!
风把一件工作服从衣架上吹掉了,那些还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歪歪斜斜地往下滴水。那件工作服正好掉在埋水仙花的烧制的花盆上,拖着长长的袖子。老万瞪大了眼,因为他看见花盆的底部到阳台立着的墙面上有一道很深的湿印子,砂浆顺着墙面往下流。他还看到那件工作服的下面压了一件被风刮落的女人的贴身物件,老万胸腔里登时涌起一股热潮,“怦怦”直跳。他猜是从那边来的,那里经常挂那样的款式,到阳台上来随便就能瞅见。
他看那个地方,有一套牛仔衣、一个胸罩架,还有一个没有任何衣物的塑料衣架……
门紧闭着。老万本来想把自己的工作服拿去沥一道水,看看他的水仙还有没有沙养着,可是自己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软团团的东西,它是那样耀眼地、磁铁般地粘死了自己的视线。于是一个罪恶的念头击败了老万的理智,他抓起它转身进了屋。
习惯蒙着窗帘的屋子关了门后就是一个安全的世界。老万捏着那团软物,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借着窗帘滤过来的微弱的亮影找准某个部位迫不及待地作了一个很猥琐的举动。
“不能!”老万心里说。他想:自己抽烟,满嘴有劣质烟的辣味,还有鼻腔里那种古怪的味道,会脏了这么好、这么干净的一件宝物。于是他先去洗了个澡,还刷了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刷了足足有五分钟。
最后,他去检查门锁,防盗门的栓子扣得死死的,安全!
正当他转身的时候,“啪嗒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老万吓了一跳,残废的左腿差点跌倒,他一把抓住旁边的一张长沙发才没坐到地上去。他仔细辨别声音是来自哪里,他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好像是楼上那个小保姆的,这才消除了紧张感。
真是做贼心虚啊,老万心里自嘲。这个脚步声太像隔壁那个小女孩的,踩得很匆忙。很多次下班回来老万都遇到从墙的另一面传来“得得得”的声音,很快远去,再关上门,整个墙体都随之振动一下。
老万十分清楚地记得那是国庆节开始放长假,小区领导也放他一天假,他一直上夜班,难得在自己家里过一夜,心里充满愉悦。去超市逛了逛,买了一斤卤肉、一瓶二锅头,独自喝酒看电视,赵本山电视剧里那些土里吧唧的农民角色很对自己的胃口,电视看完,瓶子里的酒也完了,酒劲儿上来老万倒在沙发上就睡。过了不知多久,等他被尿涨醒去上厕所,却发现了一件事。他租住的这套一室一厅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不是标准化设计,厕所一墙之隔是另一户的厕所,两家的自来水管穿墙而过,在门口转角的地方,老万听到从那边传来声音。
这是老万第一次发现,他的邻居是个年轻的小女孩儿,声音轻柔圆润,细细的,喘着粗气,口里还“啊啊”的不断,和热水器喷出的水流声足以让他明白此时她正在做哪样。昏昏沉沉的老万一下子清醒过来,同时清醒的还有一个地方,怕弄出响声,已经像僵尸一样的它直直地对准墙壁尿了。
有个墙眼,水管穿过的地方。那家的主人用塑料袋给塞上了,上面覆盖了一层污渍。老万伸手轻轻一抠,那里就春光四射了,女孩已经做完了,双手晃动着在不停搓澡,灯光里露给他半个后背和屁股。老万全身的血往头上涌,他赶紧将手里的东西堵上。
后来好几天老万一回到家就没有消停过,不过,他不再去窥视那个墙眼,也没有机会,女孩一般都是晚上才回来而那个时候他正在门口上班。那以后他就开始留意阳台上另一道别致的风景。
老万回来把那件衣物铺展在床上,然后去找他的放大镜,这时手机“叮咚”响了,是小草帽!
“节日快乐!”小草帽说。
“乐着呢。”老万手写过去一句,“帽子你也快乐!”
“今天跟同学去爬云台山。哈哈,他们在等我。拜!”
老万本来想跟她多聊几句,小草帽下线了。
老万和小草帽加好友快一年了,那是老万刚来上班,成天坐着闲得慌,就去玩儿手机,东聊西聊,你一言我一语,他发现这个女孩是贵州人,与自己老婆美莲是同乡,好奇心驱使,他跟她攀谈聊天,后来逐步成了私聊网友。也挺有缘分的,小草帽说她现在在老万这个城市读大学,马上快毕业了,目前正在一个医院实习。
“你住哪儿?”老万问。“远着呢。”小草帽回道。这么大的城市,拣个地方住人还不容易?老万也就不再问。
老万的思绪还是回到了那道“风景”,那道有声有色的活动画面,尤其那身段,啧啧,活脱脱是他老婆的翻版。
老万从自己生活的小城镇来到这里打工当保安,挣钱不是目的,他尽管是个独人,还算不差钱,家里有房有门面,门面租金就可以养活自己。他的老婆跟女儿失踪十八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这个地方又是离他家最近的一个大城市,如果她们在附近生活,最有可能待的就是这里。于是老万决定打工,长期地寻找母女俩。
老万的老婆美莲,原来是从贵州老家上来打工,跟老万一个厂。当时的老万还算是个人物,因为五金厂是他一个远房亲戚开的,表哥看老万小时骑牛摔下来把脚摔断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所以让他搞产品质检。老万说你做的不合格料定你就会倒霉,不是返工就是扣钱。美莲家里穷,想多赚钱,于是省工图快,压出来的小钉次品很多,被老万检查出来扣过好几次工资,扣得怕了,觉得站不住脚打报告辞工。老万知道这事后,跟美莲说:“别走,你走了,我去罚哪个的款!”美莲眼泪就扑簌簌地流,“原来你是给我穿小鞋!”
老万看看身后没人,悄悄安慰美莲说:“不要回你那乡下去了,跟我过吧,我在镇上有房子,以后我们开个铺面,保证你要啥有啥!”
“真的假的?”美莲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两汪清水。
美莲不放心,要看房子,有房子就有全部,她家就是因为没像样的房子,如今还住着草房。看着几间土墙老瓦房,美莲想这在我们那山旮旮里确实算是有点家产了,脸上洒满阳光。
正是大冬天,外面风嗖嗖的,老万带她进屋,一张跟房子年龄差不多的大床,上面铺了细软,看着很暖和的样子。
“你都看了,咋样,满意不?”
看着宽大的空间,美莲脸红了:“满意。”
“既然你满意,今天也要让我满意!”老万说完去掀美莲的衣服,美莲开始还手打脚踢挣扎,骂老万:“瘸子,坏人!”美莲这时第一次大胆喊出厂里那些人背地里给老万取的绰号,半推半就从了他。
热炒热卖,美莲跟老万住在一起了。美莲辞了厂里的工作,老万把房子收拾出来,腾出一间最大的给美莲开了个杂货铺。附近都在拆迁开发,美莲投其所好专营建筑材料,生意很红火。
后来老万也从厂里辞职回家跟美莲一起做。
第二年生下了女儿水仙。模样可爱,活脱脱又一个小美莲,为此,老万很是得意。
想到自己的女儿,老万又心烦意乱,他从床上起来,重新回到阳台,扯出压在纸箱下面的半袋沙去修复花盆里被雨水冲刷的水仙。女儿的名字叫水仙,女儿丢了不久他就养了这株花,看见它也是给自己个心理安慰,十八年来他一直精心培养着,一茬一茬滋生繁衍延续到现在,他出来打工随身带的物品除了几件衣裳,就是水仙花了。得让它一直活下去,因为它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老万至今都弄不明白女儿是咋丢的,那天骑着三轮车给一个工地送铁锹,满当当的一车,路面又坑坑洼洼的,老万怕翻车只好一瘸一拐地推着走,小祖宗要撵爸爸的路,在后面那个哭啊!他又不能停下来,于是朝铺子里使劲喊老婆的名字。他以为美莲听见了,等他回来美莲看宝宝没回来,问老万宝宝呢?老万这时才晓得天塌了,瘸的那只脚更没力气,从三轮车上摔倒地上。
美莲死活要找到宝宝,留下一张纸条,一去杳无音信。
老万心里堵得慌,他心里一直有道解不开的结。他曾去过贵州美莲娘家,都说并不见美莲回去……
水仙的疙瘩在沙砾的怀抱中孕育,已经生出了很多小芽,如丝如须的根部像个老人的头发光滑顺亮。老万将盆子重新培上沙,放到了淋不到雨的窗台上。
十八年了!老万又一次感叹。要是还活着,可能小不过隔壁姑娘几岁……
不知咋的,老万一天心里都不那么宁静,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己女儿和这个姑娘的影子在脑子里交替闪现,他甚至发生奇想,渴望她就是自己的女儿水仙!
晚上老万上班,白天没大睡好,到了十二点他把大门一关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半夜有人打门,老万披着衣服去开门,发现是小区的一个住户女孩,面熟,长得俊俏可爱,就在他隔壁那个单元,每次路过都要对老万无声地笑笑,但从来不说话。
女孩像是喝醉了,由一个男的架着送进门。
“好了,你回去吧!”醉酒的女孩突然说话了。
那男的先是一惊,镇定后说:“都醉成这样了……我送你上去。”
女孩极力从他肩上挣脱出来,“王院长,我自己能走。”说完,掉头往宿舍里走。那个叫王院长的人要跟上去,老万上去拦下他。
“小区有规定,未经主人许可你不能再进入。”
王院长于是住脚,他看了老万一眼,眉毛挑着,抿抿嘴憋着怨气转身走了。
“呸!”老万重重朝驶离的轿车啐去一口,“怕你我就不是老万!”
回来发现QQ在闪烁,打来看,又是小草帽。
“老子今天也是醉了?”
“醉了?”刚才那个喝醉了的女孩还历历在目,“你到底在哪里?”
“远着呢!”
……
老万相信,所以没有必要把她和眼前这个也是醉了的姑娘合而为一扯在一起。她想世界之大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那个王院长冲他喷着酒气挑眉毛的举动,过后很久一直在老万眼前浮现,真恶心。想到恶心,老万突然觉得自己对隔壁小姑娘做的那些事也恶心,太龌龊!
挣扎了一个晚上,老万到底还是没有睡着,第二天下班,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枕头下面把那个叠得很好的物件取出来,从他家的防护栏空隙还到了女孩儿阳台上。然后又去找来小袋水泥,把那个陈年老洞给封上了。他想从此绝不再干这样的事,对不起良心,也对不起女儿水仙!
很快,老万收到了小草帽发来的QQ消息:“大叔,谢谢你!”
老万纳闷:这大清早的,谢我?于是发过去一个问号。小草帽马上回过来:“谢就是谢啰!”不说原因。
他心里咚咚地跳,问:“你到底在哪里?”
“隔壁!”小草帽说,“我早就知道你是老万大叔!”
“狗日的我,”老万重重给了自己两记耳光,“我下次咋见人哪?”
(责任编辑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