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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之书与飞翔技艺
——沃尔科特诗集《白鹭》及其艺术性

2015-10-26程一身

星星·散文诗 2015年32期
关键词:沃尔科特白鹭飞翔

程一身

飞翔之书与飞翔技艺
——沃尔科特诗集《白鹭》及其艺术性

程一身

首先,沃尔科特诗集《白鹭》中的白鹭意象具有客观性,或者说白鹭是一种客观存在。沃尔科特是一个注重写作客观性的诗人,其诗中的白鹭首先是一种客观性的存在。除了白鹭,诗中还写到白鹭家族中的苍鹭、雪鹭、大白鹭、朱鹭等,诗中还写了黑鹂、海鸥、鹦鹉、麻鸦、八哥、燕子、鸽子、鸭子、麻雀、斑鸠、渡鸦、白嘴鸦、乌鸦、云雀、天鹅、夜莺、军舰鸟、蜂鸟、猫头鹰、鹰和鹳等不同的鸟,以及萤火虫、蝙蝠、蛾子、蝴蝶、蜻蜓等飞行动物。这些构成了沃尔科特诗中鸟的世界,一个轻盈飞翔的世界。诗中刻画白鹭的句子有“这些浑身洁白、鸟喙橙黄的白鹭多么优雅”,“橙黄的喙,粉红的腿,尖尖的头”等。

其次,白鹭具有象征性,或者说是情感的对应物。诗人把白鹭视为提问者(可以说,沃尔科特的诗就是为了“应对白鹭尖利的提问”)、抚慰者(劝慰诗人超越欲望摆脱悔恨进入平静)、教导者(教导诗人在写作时加以严格选择)等多重角色。至于白鹭的对应物有如下几种:六翼天使(《白鹭》之4),突临的天使与已逝的诗友(《白鹭》之6),死神的幽灵与美丽的灵魂

(《白鹭》之8),褪色的遗憾(《在乡村》之2),破碎的诗篇(《在悬崖上》)等。

第三,白鹭具有贯穿性,或者说是结构诗集的核心因素。它以洁白美丽的形体、飞翔舞动的姿态、神出鬼没的方式结构了全书,并将生命与死亡、友爱与遗憾、现实与艺术、清晰与神秘融为一体。可以说,白鹭如同一个美丽的天使贯穿了这部飞翔之书。

《白鹭》艺术性的源头无疑是细察式写作。“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是《金合欢树》之2中的句子。不妨把“仔细观察”压缩为“细察”,可以说,细察是发现的前提。众所周知,细读是新批评的重要方法。我认为细察应成为当代汉诗写作的重要方法。因为它能让诗获得一定的客观性,而不至沦为“美学的空洞”(希尼语)。在《白鹭》中,“细察”共出现两次:

细察时间的光,看它经过多久

让清晨的影子拉长在草地上……(《白鹭》之一)

细察那些迟缓的、驼背旅客是我唯一的嗜好……(《在意大利》之九)

在某种程度上,这两处“细察”集中体现了沃尔科特的创作方法。这个兼为画家的诗人已把细察作为“唯一的嗜好”,他看见的对象未必美丽,甚至往往被常人视而不见,有几个人能看到时间的光呢?如果说“驼背”凸显了形体的话,那么,“迟缓”则是对速度的暗示,这两个词的并置自然会使读者意识到诗人所

写的是个老人。事实上,细察的意义更在于写出抽象物的具象性,或通过奇妙的组合将抽象转化为具象,“时间的光”就是如此。当抽象的时间与具象的光一起进入诗人以至读者的视野,可见的便不仅是光,连时间也是可见的了。这正是细察的魅力。

《白鹭》艺术的完美源于其技术的综合性与复杂的清晰性。技术的综合性对应于其剧作家身份,复杂的清晰性对应于其画家身份。

如果所有这些词语是不同颜色的卵石,

点缀着那只忧郁的苍鹭可能从中饮水的小池塘,

一幅镶嵌画被浅滩碎裂的水泡,

和涌向大海的鼓的整齐波浪覆盖并上光,

如果它们不只是白纸上的黑点,

和我们的眼睛与它们相遇的声音,

那么它们都会成为你的,因为你是瞬间奇想的

赋形者,你的词语是对树丛中斑鸠的

持续问候,是被投掷在

水湾颤动的石床上的网,

而且你的词语是贝壳,其中蜷缩着一只耳朵

或一个祈祷的胎儿,预言和遗憾。

这里正值下午酷热的时刻,疲惫的

心是快乐的,滚烫的大海泛起锡似的波纹,

在潮水过后留下的水洼里,黑岩石常常激起

鲻鱼在清澈河湾中成群出动;

这是隐秘之地的安静与热烈,

在此地一个岩石潭里,为它自身赋形的是一张少女的脸。

这是《在意大利》的第11首,表面上看这是一首写景诗,其实是一首元诗,是在诗句的展开中揭示如何写诗的诗。从写景的层面看,它具有复杂的清晰性,可以说画面感很强,笔触极细,如“滚烫的大海泛起锡似的波纹”。一般的诗人会写“大海泛起波纹”,至多加个“滚烫的”体现灼热感,“锡似的”别人很难写出来,这就是沃尔科特技术的综合性:把液质的波纹和固体的锡组合在一起,将流动之物凝固下来,可以说是截取了无穷时间中的一个瞬间,这促成了画面的清晰性。此外,“一幅镶嵌画被浅滩碎裂的水泡,/和涌向大海的鼓的整齐波浪覆盖并上光”,“被投掷在水湾颤动的石床上的网”这两句景物虽然兼具喻体的功用,但同样具有复杂的清晰性。前一句是说小池塘像一幅镶嵌画,其中不断从浅滩冒出水泡又碎掉,这时整齐的波浪从池塘表面涌向大海,像鼓锤连续敲击着鼓。而且,这幅画(本是喻体又变成实体)又被波浪覆盖并赋予光泽。后一句的本体是词语,诗人的意思是词语是网,“被投掷在石床上”,强调其坚硬静止,却又被“水湾颤动的”修饰,这就把静止的事物摇动起来。诗人的词语就有这种摇动静物的魔力,用诗人的话说,就是赋形能力,将万物的动静呈现于诗中而不失其本相。从这个角度来说,可以把“这是隐秘之地的安静与热烈”视为写作的隐喻。

随着政府这永久的钴蓝色的转变,

这种许诺我们将信将疑,

随着政府这永久的海蓝色的转变,

用改组的内阁这永久的紫罗兰色,

这暗礁上永久的丁香紫,这赭色浅滩的

永久漫流,这潮水似的撕裂的彩旗

和这浪花似的远去的横幅。

随着政府转变,没有转变的是蟋蟀的唧唧声,

公牛低沉、滑稽的吼叫声,或

甩头的马的惊人对称。

随着政府转变,你开始听到

宽阔的雨的烟雾,就像统治者听到聚集

在阳台下的群众,那位领袖已经许诺

政府的转变这永久的钴蓝色

用他的内阁转变的丁香紫和紫罗兰色。

《一次巨变》这首诗以自然景物写社会政治,抽象与具象并举、写实与反讽交融。其意为政府向民众承诺转变其实并未转变,而蟋蟀、公牛和马虽然没有转变但它们不曾承诺转变。对照之下,政府承诺的转变分明是骗局,但一届届政府就这样声明转而永不变下去。这首诗运用了大量视觉化词语,如将政府喻为“永久的海蓝色”,将内阁喻为“永久的紫罗兰色”,当这些颜色与自然物的颜色,如“这暗礁上永久的丁香紫”并置时,便获得了另外的意味:暗礁的丁香紫可以永久下去,政府的海蓝色是否能一直永久下去呢?与其说这是质疑,不如说是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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