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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北抗联交通站

2015-10-23韩学敏柴秀荣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9期
关键词:交通站窝棚陈雷

韩学敏 柴秀荣

悠悠的黑龙江水,拧着劲儿打着漩儿一路喧嚣而来,遇高山迂回涌动,逢峡谷湍急奔流。当到了萝北兴东村一带,许是摆脱高山峡谷束缚的缘故,江面突然拓宽,水势平静缓慢,这就是沿江有名的“兴东浅滩”。江水日夜流淌,流出两岸茂密的植被和旺盛的庄稼,也流传着一段悲壮的抗联交通站的故事。

一、 鬼子进村

那是在一九三二年的夏天,正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兴东村村民们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乡间大路上扬起一溜灰尘,再仔细一看,几个日本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在伪满警察的簇拥下,带着一队鬼子兵挑着膏药旗从大路向村里急急奔来。以前,村民们都听说过百里以外的鹤岗闹鬼子,他们图的是那里取之不尽的煤炭;也听说松花江边那儿驻有开拓团,为的是开荒种地。这里就是江边山坡,眼前的这些鬼子就是一走而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该干啥还干啥。谁知,他们刚在村里停下来,大晌午头的就把村民从各个地方集中起来,一个翻译上来扯开破锣嗓子喊道:大日本皇军这次来了就不走了。这是因为东边太平沟黄金大大的,兴东这一带树木大大的,大日本皇军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开采黄金,还要伐木烧炭,以备大日本帝国国内急需,更好地支援大东亚圣战。村民们都要努力配合,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效力!大家一听心里立马凉了半截,看来,这杀人不眨眼的鬼子要“武运长久”了。

日本人来到村里的第一个政策就是开始“合村并屯”,为便于管理,把附近的马屯、石河子、延兴三个屯子的村民强迁到这里,合并成一个兴东大村。安营扎寨后,他们强迫劳工挖草垡子,码成两米高两米厚的城墙。城墙上,再竖起两米高的杨木杆,拉上铁丝网,还在城墙四角新盖起了炮楼,架起了机关枪,从早到晚派兵驻扎观察把守,那架势连个家雀都飞不过去。城内设两个城门,严格控制村民出入。他们抓来的村民上山伐柞木,烧成木炭。木炭积攒多了,就打好包装,装入停泊在江面上火轮船的船捞子上运回日本国内。每到这个时候,日寇荷枪实弹,强迫村里的大人孩子都要一起上阵。大包两人抬,小包用肩扛,孩子们则用筐挎着往船上运。有时,刚出窑的木炭烫得孩子嗷嗷直哭。日本人还强迫村民劳工到野外打货草,以供前方军马食用。为了防止野外作业的村民逃跑,他们就用绳索把村民的手从一侧串连着捆起来,牵着狼狗坐在马车上监督。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兴东村的村民们深受奴役之苦,满腔都是深仇大恨。有一回往船上装木炭时,村民们趁监工们不注意有意往船的一面装载,造成火轮船一开船捞子侧翻,刚出窑的木炭翻进江水里,还“哧哧”地冒着白色气体。而拿着钐刀打货草的人们,虽然手被一根绳拴在一起,但心也连在一起,都在琢磨着怎样反抗。气得鬼子们时常挥起皮鞭,连吓带骂。村民们群起反抗,他们一怒之下,把五十多个男女村民抓进了集中营,意为杀一儆百,以整顿所谓的“大东亚秩序”。

村民们在集中营里受尽了折磨和殴打,个个义愤填膺。村民石中宝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夜里趁鬼子不注意,挣断绑绳,沿着城墙的一处污水洞钻了出去。他爬出城外,弄块木板漂流过了黑龙江,找到正在那里休整的东北抗联马德山支队,诉说了乡亲们的苦难。家住兴东村、手持双枪、被鬼子称为“徐阎王”的副支队徐海山等人听说乡亲们有难,把枪栓拉得“哗哗”直响。为抢救乡亲们脱离虎口,经过上级研究同意后,他拉着队伍趁黑夜过江,攻打兴东村。日军见抗联军队进攻,便调动所有的兵力、密集的火力,把抗联的冲锋一次次压下阵来。此刻,给抗联队伍带路的石中宝又潜回敌集中营。被困的难民们听到外面枪声大作,知道是抗联来解救乡亲们了,又见石中宝回来,便里应外合,一个个解开绑绳,按照石中宝逃跑的路线迅速逃了出去,与抗联队伍会合在一起。 抗联队伍看到乡亲们逃出了虎口,再加上难抵强大的日军势力,自知不得强攻,便打死了几个日本鬼子和伪满警察,撤离回山。

二、秘密建站

抗联攻打兴东村这一仗打得虽然不太顺利,却也给敌人迎头棒喝,解救出了乡亲们,也算兴东大捷。村民们看到抗联的队伍就说,你们要是长住下来就好了。可是,当时抗联人数少,装备差,不能公开与日本鬼子抗衡,只能寻找机会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但他们说,虽然不能长住,但可以常来。以后就在你们村边上的“三家窝棚”建个联络站,你们可以及时把鬼子动向提供给我们,也好抓住火候,有力地打击敌人。

抗联所说的“三家窝棚”,是由荆、崔、孙三个姓氏组成的小部落,这三家处在城外交通要道上,地势虽然险要,交通却很便利,是传递信息进行联络的最好的所在。

听说抗联要选择这三户人家做交通站,三家主人荆成玉、崔玉佩、孙三主动请缨担任交通员。他们表示:“抗日联军跟咱老百姓没说的,我们就是江里的水,你们就是水里的鱼。你们打日本常年在山里转悠,缺吃少穿的,只要我们嘴里有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需要啥尽管吱声。”

当时这一带的抗联队伍的负责人冯仲云说:“干交通站可是个风险活儿,传递情报也是个危险事儿。只要乡亲们不怕受连累,我们全力配合。”从那以后,荆成玉、崔玉佩、孙三多次冒险跑到几十里地以外的西山杨树川沟找到抗联部队,把日本军队的活动情况一五一十地报告给抗日联军。抗日联军也经常派联络员到村里,侦察敌情打探情报。

一年冬天,荆成玉领着他不满十岁的儿子荆树友进山时,亲眼看到抗联战士住的不是四处漏风的木克愣、就是阴暗潮湿的地窨子。穿的是前后胸合在一起的狍子皮,腰里扎着草绳;黑黢黢的面庞仅露一口白牙和一双眼珠子,有点像山里的野人,很是心疼。眼前的这一切,让荆成玉非常难过,儿子荆树友也从此下定决心,不管怎样危险和艰难,都要回到村里和乡亲们一起筹集粮食、盐粒、冬装和夏服,供战士们使用。

三、巧送物资

在日伪统治下的兴东村,家家只有几亩薄地,可打下的粮食都要被日本军队估算着按比例上缴所谓“出荷粮”,不管是丰年与歉年,他们均按土地的亩数照收不误。

当时,抗联活动频繁,把日本军队搅得躁动不安。他们决心要拔掉抗联这颗钉子,以绝心腹之患。他们似乎已经有所察觉,村民们在暗地里支持抗联。于是,对城门过往的行人进行严格盘查。

鬼子用尽千方百计,群众自有一定之规。为了给抗联送盐,村民们开始把粒盐缝在马脖子上的套包里。这个办法倒是很好,几次送盐也很顺利。可是,由于粒盐太沉,马就遭罪了,脖子上挨着套包的那地儿都被磨掉了毛破了皮,马走起路来疼得直拉响鼻还迈不动步。时间长了,后来把盐用锅里的热水化掉,再把衣服放在盐水里煮,使衣服浸透了盐,然后以串亲访友的名义把盐衣及时送到山上。抗联战士们再用同样的办法把盐变成水,做菜吃、熬汤喝。虽然送盐时总会担心得要命,可看到抗联战士能吃上了盐,群众也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舒坦和欣慰。

一次,荆家父子赶着四匹马拉的车上山送物时,看到抗联战士们饭锅里是草根、树皮、山野菜,心如刀绞。就一狠心把一匹马当场杀掉,留给抗联。最后,赶着剩余的三匹马回到兴东村。路过城门时,被去时检查的警察发现,就厉声喝问出去时四匹马,回来时剩了三匹,那匹马哪儿去了?是不是留给抗联吃马肉了?荆成玉还是强硬地回应道是你看花了眼,我出去时明明三匹马,怎么变成四匹了呢?那匹马你给我补上啊?再说了,人家抗联天天飞龙汤、野猪肉、精米白面吃个够,谁还稀罕马肉?弄得警察哑口无言。

这次送马回来后,“三家窝棚”的三个联络员在暗中商量,想尽办法为山上送粮送菜。于是,他们和村民们借助出城的机会,把胶轮车轮胎里灌满了苞米粒子,车底板下的隐蔽处挂上米袋子等办法送粮。更多的时候,是让抗联战士偷偷到地里来取粮。比如,秋天收土豆时,村民们把个儿大的土豆埋在土地一角;收苞米时,就用地里的桔杆掩盖一些。

一天,正当联络员在窝棚外暗中观察的时候,几个警察突然闯入“三家窝棚”催缴“出荷粮”。当警察发现家家的土豆只有牛眼珠子般大小,苞米都是瘪瘪瞎瞎的,就舞刀弄枪凶吼道:好土豆、好玉米都弄哪儿去了?荆成玉见状,急中生智话中有话地答道:“好的?你也不看看啥年头,好容易收点,黑瞎子掰野猪拱的,收点这饿不死就不错了。”警察明知挨骂,想发作还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好收点劣质的粮食和土豆回去交差。警察在时,就在第一时间给窝棚外的联络员传去了信号:“凑什么热闹?外面的小孩儿江边玩去!”或高喊:“老鹞子叼小鸡儿啦——噢嘶。”抗联战士在暗中一听,就悄悄退出了村外。待夜深人静,他们借着星光组织人马下山,马驮人扛,把土豆、苞米运走了。

四、藏枪过江

一九四二年九月份,陈雷等人奉命过江去苏联休整。途中,遭遇敌人埋伏。奋力突围中,不幸两人牺牲,三人受伤。陈雷等九人为保存实力,巧妙避开敌人的包抄,半夜到达“三家窝棚”交通站。荆成玉一家见抗联将领到来非常高兴,为陈雷等安排住宿、给伤员包扎伤口。陈雷一边吃着菜团子一边说明奉命带领大家过江的意图。

为了让陈雷放心,荆成玉和崔玉佩领着几名战士在半夜时分细细查找了可以藏枪的地点。最后,在一个山坡脚下的一棵桦树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貉子洞。此洞大小适宜,地点隐秘,他们便将枪支包裹整齐,放入洞里,开始筹划过江事宜。抗联战士为什么老是过江呢,因那时抗联受设在苏联的共产国际领导,经常到那边请示汇报抗日的工作,或去对岸养伤休整。选择兴东这个地方过江,是因为江水不深流也平稳。在当时船只都被日寇严格管制的时期,借用木材巧渡过江这里是最佳去处。陈雷他们来到江边,正值深秋,江风呼啸劲吹,江水寒冷刺骨。大家伐下三棵树木,运到江边。然后,每人趴在树上,交通站的荆成玉等把他们用裹腿兜后背绑缚在三根圆木上,圆木飘流时需用脚和腿的摆动控制圆木的行走方向。一切安排妥当,荆成玉用力一推圆木,横流而上,分成三组漂流过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雷藏枪过江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日本宪兵队里。日军兴师动众地来到“三家窝棚”,逼问荆成玉枪藏在哪里了?荆成玉佯做一问三不知,净打马虎眼,宪兵队见他死活不说,牵来狼狗吓唬他,荆成玉还是不理那个茬。几名宪兵气得暴跳如雷,用皮鞭蘸凉水把他一顿毒打。最后,鬼子倾巢出动,挨家挨户进行搜查,气急败坏地用刺刀在柴草堆里乱扎,在屋顶上乱戳,几乎把所有人家的房盖都挑开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只好悻悻撤退,无奈放人。

半年后,陈雷等几名抗联又返回了兴东“三家窝棚”,取回了保存完好的枪支,带领抗联队伍重返一线,杀敌报国。

五、汉奸告密

“三家窝棚”交通站与抗联的密切往来被鬼子的特务机关察觉后,他们千方百计要破坏交通站,但老虎吃天无从下口。

当时,鬼子宪兵队队长与村里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小娟子有一腿。一天,他与小娟子一番寻欢作乐后,唉声叹气地说:“我这碗饭也是吃今天没明天,弄不好脑袋不知啥时就要搬家。”小娟子忙问何故,宪兵队长就把日本军官限他一周内破获兴东村抗联交通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小娟子听后嗲声嗲气地说:“我当什么大事呢,原来是为那个破交通站的事犯愁,这有何难?你再给老娘弄上二两大烟土,老娘吸足了有精神头,不出三天就——”宪兵队长喜出望外,双方一拍即合。

有个村民叫王庆龙,平时看上去不多言不多语的很正经,常帮交通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交通站有些事也就不背着他。但这人是个色狼,一见女人就迈不动步,对小娟子这样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早就垂涎三尺。小娟子在宪兵队长面前夸下海口,就是知道王庆龙给交通站做过事,也了解他好这一口。那天王庆龙打她门前过,一见小娟子腿果然不好使了,小娟子一递媚眼,他人整个骨头就酥了。小娟子施展千娇百媚的看家本事,把王庆龙引到屋内,与其鬼混后,他竹筒子倒豆子,还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炫耀一番。也就是一顿饭儿的工夫,王庆龙就完成了从普通村民向叛徒汉奸演变的过程。就这样小娟子从王庆龙嘴里套出了交通站的地点、人员活动方式及活动规律,将此事迅速告知了宪兵队长。

一天夜里,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宪兵队警察与鬼子迅速集合,分兵三路扑向“三家窝棚”。当时,崔玉佩、孙三等人正点着马灯筹备粮食运往山里的事情,忽听一阵狂犬乱叫,知道大事不好,一口吹灭了灯,忙领人冲出窝棚。崔玉佩连忙让大家从后门逃走,自己迎出门外,宪兵队的人一拥上前,包括他们在内的十七名村民,都被鬼子带走了。

崔玉佩等人被抓走时,荆成玉为抗联送粮没有回来,因此,他当时没被抓走。汉奸王庆龙见抓住的人里没有荆成玉,就献计说派人守候。半夜,荆成玉送粮归来时,见“三家窝棚”比平时安静了许多,情知不妙,但已经来不及了,宪兵队从四面八方围拢来,把荆成玉抓到了北炮台,单独关押,每天都严刑拷打。荆成玉被打得死去活来,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可他至死不招。日本鬼子实在没有办法,就让荆家人把奄奄一息的荆成玉用板车拉回了家。到家后没有几个小时,荆成玉就停止了呼吸。

日本鬼子把崔玉佩等人抓走后,一直没音信,据说是送到外地被杀害。至此,连续六年与抗联部队密切联系的地下交通站被日本鬼子宪兵摧毁了,三家窝棚被夷为平地。

荆成玉、崔玉佩等人虽然壮烈牺牲了,抗联与兴东日军打了一大仗,替烈士们报了仇。他们的媳妇苏英、李淑香,当时的小脚女人,又继承了他们的事业,带领他们未成年的荆树友、崔炳贤等儿女,前赴后继,仍然暗暗地为新的交通站作联络工作,直到抗战取得最后的胜利。

责任编辑   刘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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