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饥饿的女儿》到《好儿女花》

2015-10-21王璐王更月

作家·下半月 2015年11期
关键词:饥饿母爱母亲

王璐 王更月

摘要 从《饥饿的女儿》到《好儿女花》,母亲因非婚生的“我”和子虚乌有的男女“私情”,成为“坏女人”,受尽世人的鄙视与欺辱。虹影以女儿的叙述视角,书写社会历史环境和生活重压如何把一个曾经美丽、叛逆、向往爱情和美好婚姻的女性,变成丑陋、粗俗、冷漠而毫无温情的母亲的形象,蕴含着作者对母亲的深刻理解、热爱、思念和敬重,以及对世俗偏见的深刻质疑和否定。

关键词:母亲 母爱 饥饿 坏女人 责任与担当

在老一辈女作家笔下,母亲的形象基本上都是完美而无瑕疵的,母爱也是温暖伟大的。冰心可以说是母爱的歌者,她对母亲有一种宗教般的热爱和崇敬的情怀:“母亲呵!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冰心《往事》)“造物者—— / 倘若在永久的生命中 / 只容有一次极乐的应许。/ 我要至诚的求着:/ “我在母亲的怀里,母亲在小舟里,小舟在月明的大海里”。(冰心《春水》)冰心笔下的母亲是慈爱、善良、有知识、有教养的,“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是丈夫和子女的匡护者”。(冰心《我的母親》)在丁玲的笔下,“母亲是一个自食其力的知识分子,一个具有民主思想、向往革命、热情教学的教育工作者。”同时也是“一个坚强、热情、吃苦、勤奋、努力而又豁达的妇女,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丁玲《母亲的生平》)

而在当代作家虹影的作品中,母亲的形象却是倍受质疑和否定的。母亲不仅是道德边缘的个体,受尽世俗的侮辱和损害,母爱也是复杂、冷漠的,甚至是被压抑和扭曲的。

虹影在其第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饥饿的女儿》中用大量的笔墨塑造了母亲的形象。小说是以非婚生女儿六六的回忆视角进行创作的,母亲的形象不再是伟大的,也不再是冰心笔下始终温柔、微笑着的母亲,母爱也不是温暖、体贴的,而“我”也极为厌恶母亲,讨厌她的冷漠和粗俗。

“她住在厂里女工集体宿舍,周末才回家。回家通常吃完饭倒头就睡。哪怕我讨好她,给她端去洗脸水,她也没好声好气。卷起她的衣服擦背,她左右肩膀抬杠子生起肉疱,像骆驼背,两头高,中间低,正好稳当放杠子。擦到正面,乳房如两个干瘪的布袋垂挂在胸前,无用该扔掉的皮叠在肚子上。等不到我重新拧一把毛巾,她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她的右手垂落在床头,双腿不雅观地张开。房间里响着她的鼾声,跟猪一样,还流口水。”

在虹影的笔下,母女关系不仅不是温馨、美好的,反而是充满冷漠和厌恶的;母亲的形象也不是慈爱、宽厚的,而是粗俗和丑陋的。从叙述心态上,“我”是卑微的,但渴望母爱——“哪怕我讨好她”“她也没好声好气”;从叙述语言上,“我”对母亲又缺乏敬意——“双腿不雅观地张开”“跟猪一样,还流口水”。母亲对“我”“没好声好气”,“我”对母亲也充满仇视与厌恶,这就是《饥饿的女儿》所呈现的扭曲的母女关系图。可以说虹影不仅颠覆了老一辈女作家笔下的母女关系,也彻底颠覆了“圣母”的形象。她笔下的母亲形象既没有冰心、丁玲笔下的母亲那样令人尊敬和爱戴,作为女儿的“我”也没有当代作家张洁(《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无字》)、陈染(《与往事干杯》《私人生活》《破开》)那样具有强烈的恋母情结。

而虹影笔下这种扭曲的母女关系掩盖的事实真相却是母亲对“我”的挚爱;而“我”的存在却又是母亲违背伦理道德的罪证。虹影以自传的方式大胆地揭开了道德的面纱,还原了母亲的世俗真相。母亲在少女时曾是美丽、叛逆、不安于命运、敢于与命运抗争的女子。她因逃婚从乡下来到重庆当了女工,在拒绝工头儿凌辱而遭受毒打时,她的倔强和美貌又被一个袍哥头儿相中,被袍哥救下与袍哥结婚生下大姐,后因袍哥勾引另外的女子、还动手打骂母亲,嫌弃母亲生养的是女儿,母亲愤然离开了袍哥。在独自带着大姐靠打工维持生计时,母亲的个性和坚强又吸引了当船工的父亲,于是又与父亲结婚生下两个姐姐和两个哥哥。母亲坎坷曲折的人生经历表明,她不仅是敢于挑战传统、反抗世俗的,她同时也是坚贞、刚烈的,她敢于反抗强暴、“拒绝工头儿凌辱”;又是敢爱敢恨的,她敢于与袍哥结婚又敢于从袍哥那里逃婚;母亲又是独立而有尊严的,在袍哥的暴力面前她没有逆来顺受、委曲求全,把自己的人生依附于袍哥。可以说母亲是一个勇于冲破世俗帷帐追求人生幸福的女人,也是一个真正遵从人的品性生存的女人。按照现代社会对人的评价标准,母亲无疑是一个有独立意识不依附他人、自尊自强、值得尊敬和肯定的人。

但是,“我”的非法出生却使母亲的人格和尊严跌入世俗的谷底。在东西方文明传统中,一个女人最大的劣迹莫过于与人私通。在犹太教经典《圣经》中,如果一个新娘不是处女,就要被石头砸死,因为她背叛了她的父亲,在父亲的鼻子底下行了淫乱;如果已婚妇女通奸,她就会受到神的裁判。各民族都有一整套关于女性触犯性道德规范的惩罚。在传统的中国,对淫乱女性的惩罚手段更多,用火烧死,放进猪笼里沉塘,被游街示众,等等,受尽肉体与精神的折磨。而母亲就是触犯了这样的道德戒律,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生下了“我”——在那个大饥荒的年代,父亲因为眼疾住进了医院,母亲出外做临时工又伤了脚,就在家庭经济失去来源的情况下,“我”的亲生父亲小孙帮助母亲度过了艰难,并与母亲相爱生下了“我”,母亲因此成了一个罪人,大姐因此看不起母亲、父亲也因此打了母亲。“在人们的眼里母亲成了一个坏女人:不仅和人私通,竟然搞大了肚子,还敢生孽种。”

“ 市政府正在搞‘共产主义新风尚运动,这个贫民区风尚实在不够共产主义,是重点整治区。于是,居委会半怂恿半逼迫父亲到法院去告小孙,告他犯了诱奸妇女破坏家庭罪,犯了破坏一夫一妻制的婚姻法。”

而事实上在罗素看来,“传统道德歪曲了通奸的心理,它认为,在实行一夫一妻制的国家中,若对一个人有了爱情,那就不可能同时再对另一个人有真正的爱情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是由于嫉妒的影响,所有的人都根据这一伪理论,而把一件极微小的事造成了一件极大的事。” 母亲因此被告上法庭,但在法庭上,面对道德的审判和舆论的谴责,母亲把所有的过错和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她否认小孙诱奸的罪名,说是她的错,是她一个人的责任,要判罪也是她一个人的事,和小孙没有关系。

母亲完全可以不这样做,从而减轻自己的罪责或维持表面的名声。但母亲的个性选择却是不仅生下了“我”,又承担了一切“罪责”。但如果母亲义无反顾地追求自己的人生幸福,与父亲离婚,选择小孙,逃离世俗的口水,给“我”和她一个合法的生存环境,那么母亲的人生以及“我”的人生无疑将会被改写。可是母亲的悲剧却在于她并非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在她的心中有高于个人幸福的母爱和责任。母亲没有选择与父亲离婚,她离不开五个孩子,父亲因为眼疾已失去工作能力,她必须留在这个家里。可她要这个家,就意味着失去小孙,也不能让小孙见孩子,这也是她不忍心的。母亲尽管很为难、很矛盾、也很痛苦,最终却没有选择离开;可她却因此而“心里一直很虚,她对我们家其他的孩子都总是采取一种卑微的姿态,把一腔委屈和悲痛留给自己。” 母亲从此压抑了对“我”的爱,总是以冷漠苛刻待“我”,对其他的孩子反倒退让和宽容。母亲完全可以逃离这个使她卑微、丧失人格尊严的生活环境,可她却选择了付出与承担——从此,女人的非法、女人的不轨就牢牢钉在她人生的耻辱柱上——世人再也没有饶恕过母亲。

在道德视域中,母亲因不轨而非法,但面对生活的艰难她却选择责任与担当。西方女性主义认为女人是“形成”的,母亲的形象即是在这世俗的欺压与生存的磨难中“形成”的——母亲一面在世人的口水中忍受精神的煎熬,一面不得不一个人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她在外面做临时工,“靠着一根扁担两根绳子,干体力活儿挣钱养活这个家。” 在工地上,她“汗流浃背,和男人一样吼着号子,迈着一样的步子,抬筑地基的条石和修船的大钢板。她有一次落到江里,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人工呼吸急救,倒出一肚子脏臭的江水。” 做了十多年苦力后,“心脏病,贫血转高血压,风湿关节炎,腰伤,一身都是病。”

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和养父,不仅劳累、多病,而且生活的艰辛也销蚀掉了她曾经有过的倔强、叛逆和美丽。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母亲漂亮过,她总是疲惫不堪,累得佝偻的身体,瘦骨嶙峋。

“我看着她一步一步变成现在这么个一身病痛的女人,坏牙,补牙,牙齿掉得差不多。眼泡浮肿,眼睛混浊无神,眯成一条缝,她透过这缝看人,总认错人。她头发稀疏,枯草般理不顺,一个劲掉,几天不见便多了一缕白发,经常扣顶烂草帽才能遮住。她的身体好像被重物压得渐渐变矮,因为驼背,更显得短而臃肿,上重下轻。走路一瘸一拐,像有铅垫在鞋底。因为下力太重,母亲的腿逐渐变粗,脚趾张开,脚掌踩着尖石碴也不会流血,长年泡在泥水中,湿气使她深受其苦。”

生活的苦难与艰辛,使母亲曾让工头儿着迷、让袍哥心动的美貌再也不见了。母亲不仅失去了曾经的美丽,也失去了与小孙之间的那份美好的爱情,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和坚守的却是人的道义、责任和承担的精神;或者也可以说,她正是为了这份人格的坚守而失去了一个女人曾经的美丽,放弃了自己一直向往和追寻的美好的爱情。虹影对六六母亲这位生活在精神炼狱之中,因苦难而丑陋、因磨难而粗俗甚至令人厌恶的形象的塑造,不仅突出了母亲的坚忍、顽强,也于苦难中呈现了她的平凡、伟大,以及自我牺牲的精神和品格,更突出了传统世俗对人性的冷酷、戕害。

18岁那年,“我”终于在母亲的安排下见到了“我”的生父。他对我说:“你的身世,你千万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你未来的丈夫,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你丈夫公婆会看不起你。以后一生会吃大苦,会受到许多委屈。”“你得对你妈好点,为了你,她太受苦了。” 为了“我”母亲一直在世俗的歧视与非难中生存;为了家庭,她以牺牲自我为代价,在贫穷与困厄中挣扎。可以说,母亲的一生在人性与道德的双重困境中献给了人的道义与承担。后来养父生病卧床不起,“母亲就把做好的饭菜送上楼,喂父亲,睡在父亲身边,怕父亲一口气喘不过来。她宁愿自己走在父亲后面,哪怕到时她无人照顾。若她走在父亲前头,没她,父亲怎么办?”“她不爱父亲,却为父亲做从未为我生父做的一切。”

在六六的讲述中,传统道德与世俗观念如同无主名的杀人团,母亲一生都没有逃脱它的吞噬与伤害。她因拒绝无爱的婚姻而逃婚,可事实竟是,从一场婚姻逃进另一场婚姻,从一个男人逃到另一个男人,最终都没能走进爱的归宿;可当爱就在眼前时,为了养活一帮儿女,为了人间道义,最终她选择了无爱的付出与承担。六六始终都与母亲有着无法超越的隔阂、厌恶,甚至仇恨,尽管她后来了解了自己身世与母亲不幸而苦难的人生经历,但由于多年来形成的母女关系,已使她无法超越久已形成的裂痕。虹影用自传体的手法,通篇用一种哀悼的心情书写社会历史环境和生活重压如何把一个曾经美丽、叛逆、向往爱情和美好婚姻的女性,变成丑陋、粗俗、冷漠而毫无温情的母亲的形象,蕴含着作者对母亲的深刻理解、热爱、思念和敬重,以及对世俗偏见的深刻质疑和否定。

虹影对母亲的这种沉痛的情感和对世俗的批判在《好儿女花》中又进行了更为深入系统的表达。如果说在《饥饿的女儿》中,虹影是因为对母爱的质疑而展开对母亲形象的塑造,那么在《好儿女花》中,则是因为质疑母亲与多个男人“混乱不堪”关系而展开对母亲形象的进一步书写。《好儿女花》是《饥饿的女儿》的续篇,如果说《饥饿的女儿》的叙述略显稚嫩和偏激——对母爱、母亲与父亲及生父的情感关系的叙述略显单纯、片面的话,《好儿女花》的叙述则更为通透、理性、成熟,后者秉承了前者的敘述视角和语言风格。小说仍以非婚生女儿六六作为叙述主体,以为母亲奔丧为叙述起点,以探寻母亲到底有多少情人为线索而展开对母亲一生形象的再塑造。母亲活着的时候因为非婚生的“我”而饱受世俗的刁难与欺侮以及来自儿女们的不尊与轻视。母亲去世后,有关她的一些流言蜚语仍是儿女们不能谅解的人生污点。小姐姐说:“我记得剪伯伯,他是不是跟妈妈——” 二姐说:“我晓得,妈和船厂管人事的头头儿也有点那种——”“反正是那种不体面的关系吧……”“反正厂子里的人是这么说的。” 大姐双手一挥,高声叫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停下,听我说几句。晓得吗?妈那阵子已经四十多岁,还是顶呱呱的大美人,尤其是在白沙坨那个夹皮沟船厂,更是尤物,好多男人信她这包药。袍哥头,我们的爸爸,爸爸之前遇到守礼的叔叔,还有六妹的生父,那个姓孙的。想想,还有谁呢?对了,还有剪伯伯。天知道她有多少事,我不知道。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有妈那么多的秘密!” “反正我觉得妈对不起爸爸!难怪王眼睛石妈她们对妈那样不留脸,总刁难妈,妈是有些自作自受。但妈是自己的妈,我只得认了。”

母亲的“坏”名声不仅招致他人的蔑视与欺侮,也影响了每一个儿女的生活。“哪怕我出国,回家探望母亲,经过八号院子前,王眼睛瞧见我,也一样开骂:‘烂丝袜子!‘你这破鞋养的家什,成了作家,得啥子哈巴意!骂一声往地上吐一下口水。” 即使面对电视台的采访她也仍继续骂到:“拍吧,龟儿子,我就还不信这包药,烂货生的小烂货,出息了,在我这革命群众眼里还是一样!” 小姐姐说:“我的男朋友原先不想和我结婚,就是妈在船厂里名声太坏,他家里反对。” 二姐说:“是呀,妈生下你(六妹),我们这一家人就没好日子过。” 三嫂说:“我嫁到你们家就亏了,这二十七八个年头儿,一直都背着坏名声做人。” 母亲虽然去世了,但因母亲生前的坏名声儿女们并没有与她真正和解——母亲生前不被儿女重视,去世之后仍是如此。

“除了我生父之外,母亲真有那么多的情人吗?” 小说通过六六走访母亲的生前好友和同事,把母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清晰地呈现出来。原来守礼的大伯喜欢母亲,但母亲对他没感觉,后来认做干妹妹。母亲是有情有意之人,听到他死的消息母亲哭昏过,而她的哭昏却成为别人误解她的理由。剪伯伯是母亲除“我”父亲和生父之外,心里分量最重的人。母亲曾不小心掉落水里,剪伯伯对母亲有救命之恩。母亲挨批斗时被打破了头,剪伯伯因去看望母亲而被批斗。人事科长放话要母亲去求情他会考虑放过剪伯伯,可母亲去后却惨遭其“凌辱和摧残” ,之后仍没放过剪伯伯。剪伯伯对母亲确实存在爱慕之情,但母亲和剪伯伯没有任何男女私情。她曾对好友说,“我连身上一根汗毛也不能给他,我的心装着丈夫和儿女,没有空地了。” 但母亲是知恩回报之人,在母亲的好友看来,“她心里有剪伯伯,并不是丢人的事。你妈知恩报恩,一生有情有义,这就是你妈。” 母亲与“我”生父之间从未再见面,直到“我”18岁那年。期间生父曾很想见母亲,母亲也很痛苦,但“你母亲不肯见,说是一见了,就怕管不了自己的心,那一家子怎么办?”

这就是传说中母亲与众多男人的关系,并非流言所传播的那样混乱不堪,除了“我”生父之外,母亲与其他男人的“私情”纯属子虚乌有,但母亲却为此背负一生的罪名,受尽世人的鄙视与欺辱。王眼睛就是一个欺侮母亲的世俗典型,“灾荒年在一个厂子修建队管秤,将母亲抬的河沙故意倒掉,还压扁箩筐,欺负母亲,没收母亲的临时工证。” 她当居委会主任时,“不时把母亲当成一个道德败坏的分子处理,给母亲小鞋穿,拿捏母亲。”“文革”时母亲还为此挨批斗被打破了头。“晓得吗,六妹,因为你的存在,我们全家当时在街上抬不起头,做任何事,都会遇到人说难听的话,骂你骂妈。”(二姐) 在家里,虽然是母亲一个人在养家糊口,但她却不被儿女尊重和爱戴,在儿女们面前没有尊严和威望。“母亲在家里说话不算数,父亲重复她的话,才算数。” 父亲去世后,母亲曾一度遭受儿女们的虐待,甚至以捡垃圾为生。

母亲的不幸除了世俗强加给母亲的精神折磨之外,更有历史和时代的原因。“饥饿”一直是贯穿这两部小说的主题。“饥饿”不仅是女儿的,也是母亲的;不仅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在那个大饥荒的年代,“我”的生父正是因为帮助母亲一家度过“饥饿”的难关而与母亲产生爱情生下“我”,而母亲则为了养父和这一帮儿女不再挨饿,尽管“占据母亲心的人是我生父”,但她仍断绝了与生父的关系,忍受着精神与情感的“饥饿”,为养家糊口一生辛苦操劳;直到晚年,“饥饿”仍是她生命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与阴影,为了不再挨饿她背着儿女去捡拾垃圾——不管“饥饿”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都已经在母亲的肉体和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它已承载了母亲某种精神和情感的联系,既需要忘却也需要纪念!

虹影曾说“无论后来我到哪里”“我依然是长江的女儿”“母亲模型对我很重要。没有她,就没有我……” 虹影也曾说,《好儿女花》是《饥饿的女儿》的续篇,“是关于我自己的记忆,关于我母亲的故事,那些长年堆积在心里的黑暗和爱。” 有人曾建议虹影把母亲捡拾垃圾的这部分文字去掉,虹影却固执地留下了这些文字,因为只有保留这些文字才能更深刻地表现母亲的形象,揭示造成母亲不幸的社会、历史、文化的根源;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形象代表了一种女性的命运、生存状态与精神承传。

参考文献:

[1] 虹影:《饥饿的女儿》,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

[2] 虹影:《好儿女花》,凤凰出版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3] [英]伯特兰·罗素(Bertrand Russell)著:《性爱与婚姻》,文良、文化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版。

[4] 赵黎明、虹影:《“我在黑暗的世界里看到了光”——虹影访谈录》,《小说评论》,2009年第5期。

[5] 虹影:《“我的写作就像我的名字”》,《小说评论》,2009年第5期。

[6] 刘慧英:《走出男权传统的樊篱——文学中的男权意识》,三联书店,1995年版。

[7] 陈顺馨:《中国当代文学的叙事与性别》,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8] 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王璐,吉林大學应用技术学院副教授;王更月,吉林大学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在读本科生)

猜你喜欢

饥饿母爱母亲
阅读母爱这本书
秋天的尺度
母爱的另一面
饥饿奏鸣曲
给母亲的信
母爱
狼与羊
悲惨世界
送给母亲的贴心好礼
饥饿的“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