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之不去

余梦雅

在高一刚开学的那几天打电话给初中老师，诉说我多么不舍，多么怀念过去，她却用一句“先入为主”让我把满肚子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只不过还活在过去罢了，不肯面对现实而已，说再多也只是借口。

甚至是从小学开始怀念，怀念那些用功读书的时光，也怀念那些贪玩散漫的时光。四年级起就再没认真读过几本书，小升初也是侥幸考上了两所学校的实验班，父母却花钱走后门把我送进了离家最近的另一所学校。

我似乎也格外珍惜这由别人帮我争取来的机会，从开学到第一次适应性考试，一直竭尽全力地学习，结果飞到了班级第三的位置。这并不算是什么励志故事，只能说当时学的内容简单，其他同学还没进入状态罢了。但我也算是从中懂得，付出了，多少都是有点回报的。

第三名的“破天荒事件”很快就过去了，带着各种头衔的考试接踵而至。我也一次次地中枪直至倒在了第26名上。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比这差了，没想到高中以后最好的一次名次也只是第26名。

我是带着过去的印记学习和生活的，以为自己依旧优秀，并且招人喜欢。可事实却是另一番景象，我是虚度光阴的差生，也并不那么招所有人喜欢。

曾被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一个人被喜欢过但又被讨厌，另一个人却从未被喜欢过，谁更幸福快乐？其实答案早已了然于心，没有谁更幸福。

被喜欢过的人拥有过被喜欢的幸福感，失去时的悲伤却是加倍的。从未被喜欢过的人没有经历过众人簇拥的时刻，从来没有人关注他，所以失去时也便无所谓，因为本来就未曾拥有。

是否曾优秀同样也是这道理，世界是矛盾的，矛盾到让你觉得怎样都有道理。

有人说，男的看金庸，女的看琼瑶，不男不女看三毛。可我还是顶着不男不女的“罪名”读了三毛的《岁月》。多想把这诗再抄一遍，好让自己清醒些。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

这大概是对现在的我的最好安慰。如同各类心理学家所说，总归是叫你活在当下，相信未来罢了。过去的美好与快乐是我紧握双手掐出血也抓不住的。

想起初中那些年，每天早晨5：50便和一群人挤在寝室的楼梯口等六点的钟声响起，蜂拥而出抢位置刷牙洗脸。一到教室便大声朗读背诵，吵得一些同学要捂住耳朵才听得见自己的声音。那时的课堂还有人举手争着回答问题，气氛愉快得让人嫌课堂时间短。课间会有人三五成群地聊天唱歌讨论问题。

我的后桌是个很特别的男生，总是在笑，傻笑。他常问一些让老师哑口无言的“为什么”，老师也只能无奈地对他笑笑。那时他几乎成了我的私人数学老师，因为我对真正的数学老师充满了恐惧。后来，他给我讲数学题时常把我的试卷反复划到破为止，当我艰难地听懂后夸我很棒，考试前会在我的草稿本上写“Good Luck”……

课间写作业时听到后面有人唱歌，是他：“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我放下笔转身问他是否喜欢这首歌，他继续轻轻地唱着并点点头。我说，如果我以后考上了乐中就用葫芦丝吹这首歌给你听。他说好，并许诺要在毕业之后送我一本书留作纪念。

那天，教室里就只剩下我们俩，他说他想考上乐中，因为他喜欢的女生一定能考上。我笑笑，问他那女生是谁，是不是我们班里的。他却说要毕业以后才能告诉我。我点点头，心想反正不会是我。

教室后面的中考倒计时不停地滚动，我们也马不停蹄地抓紧学。到了最后几十天，他不仅继续教我数学题，还给我积极乐观的心态。他说我勤奋说我踏实说我是幸运的，还说，我一定能考上乐中。

只要是他说的话我都信，我也的确是幸运的，因为他是我的后桌。多么幸运他能陪我一起面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并祝愿我能向好的方向继续发展。只是，那时的我还没学过哲学，还不知道发展的道路原来是曲折的。

那个夏天，如他所说，我进了乐中。他却发挥失常，去了其他学校。在乐中游泳池游泳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那首《荷塘月色》：“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说来有些搞笑，我是把自己当成一条鱼了吗？

从泳池出来后便打了个电话给后桌，问他现在可好。他说学校还没开始上课，整日在家里闲着，已经开始想念我们一起为中考奋斗的时光了。我也不知能说什么，毕竟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他又问我什么时候有空，要送我一本书。

后来他来乐中看我，带着那本书，很厚，很重，是我之前跟他提到过的心理学书。当时嫌它又重又贵就没买，没想到他却把它送来了。

我说，我没带葫芦丝，不能吹《荷塘月色》给你听了。他笑着说没关系，早就听腻了。

正午的阳光把他的脸晒得红彤彤的，似乎是被光线照得眯住了眼，又似乎是笑得眯住了眼。总之，他的眼睛很小，小到眼里只看得到我当时的样子。

太久没有一起学习、生活，发现我们之间已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我傻笑，说要走了，叫我好好学习。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想张口叫住他，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叫住他干什么呢？让他再教我几道数学题？再唱一遍《荷塘月色》给我听？再给我写一次“Good Luck”？还是提醒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的女生是谁？

当我空出一节自习课来怀念他在我后桌的美好时光时，已经一年多没见到他了。期间，我有过好几个后桌，只是自觉没人比得上他。除了客观原因之外，到底是“先入为主”在作祟。

听说，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何尝不想将过去的种种都铭记于心，只是，别人视回忆为白巧克力，偶尔吃吃使人心情愉悦，产生如谈情说爱时一样的体内反应物质;我却将其视为白面馒头，顿顿不能少，以致对过去的怀念越发强烈，直至陷入其中难以挣脱。

虽然过去是美好的，但当你意识到你怎么都回不去，你可能不再那么优秀，可能没有人会像过去那样对你好时，过去，便成了阴霾，挥之不去。

指导老师/黄忠

插图/胡嫄嫄

发稿/丁爱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