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的时候[组诗]

姜大成

一个人的公交车

一个人的公交车

一个人的城

那么多座位等待身体

等待，花光春天的白发

喧闹嬉笑的书包

伸向钱币的手指

上帝是位好司机

会准时将每个人

在他的车站放下

那里离欲望很近

那里离天堂很近

新衣服

每年除夕的时候

我们都会换上妈妈做的新衣服

我们穿着新衣服跑着、闹着

每一次回家总被嗔怪

新衣服沾着不易擦去的污迹

也有新年来做丧服的

是妈妈的老主顾

恳求中带着歉疚

妈妈常常叨念给自己做套新衣服

是许多年后看不清针码的时候

妈妈走的那天

我给她换了身新衣服

匆忙找的一家花圈店

舒服

不太合身

问  候

独坐灯下

想起一个人

想起一个昏乱的午后

突然地一句问候

问候淹没在拥挤的生活中

无暇想起

今夜，寂静的灯下

时间静静昏睡

那句问候

如一只萤火虫

在灯光无法抵达的地方

渐渐远去

磨  刀

他在阳光的背后

磨越来越长的影子

对付无力反抗的瓜果蔬菜

软硬兼施的筋骨

快刀

很有心得

生活让它变得迟钝

时间让它生锈沉默

在渐渐发热喘息后

一把刀恢复了记忆

也想有这样一把刀

在星子布满的夜晚

划开黑暗

写坏的诗

有时候

看着自己写坏的诗

在揉皱的纸团里

挣扎 哭喊

一些词跌跌撞撞赶来

责怪我将它们安错了位置

我羞愧  惶恐

赶忙为它们涂脂抹粉改头换面

把老大配了张生

老二嫁了李郎

剩下的几个待在家里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

仍不时在我耳边吵闹

唉，也不知啥时

找到合适人家

诗在那里打盹

刚才

很多意象来敲门

当时间静止

万花筒开始转动

眼皮翕合

蝴蝶翅膀上的文身闪烁

一支笔躺在纸上

一首诗发出鼾声

断  章

路旁，一位老人黝黑的

脸，让我想起母亲

花站在秋天

地平线爬向远方

阳光很好

一切很好

母亲在那个世界

您，好吗

在路上

每天上下班

时常被人拦住询问

住不住宿

是的，如果有一天

我被工作，家庭，金钱

被所有的一切放下

那么这座城对我来说

或许只是一间屋子

一张床，明天

我需要一辆绿色的汽车

跟随那位嚎叫的诗人

永远，在路上

生  活

殡仪馆回来，总对自己说：

要好好活，好好活

酒桌上回来，总觉得自己

像杯子那么空

那么空

离去的人越来越多

空杯子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