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靠什么成为创新之城
2015-10-13孙施文
孙施文
有关上海城市发展定位,经过多次讨论,上海总体规划基本确立了包括“创新、生态、人文”等在内的目标关键词。
“创新”为了经济繁荣,是支柱性、导向性的,“生态”和“人文”是支撑性的,而且是实现前者的条件。
根据上海发展战略研究的界定,“创新之城”的核心内容是围绕着两个方面展开:一是综合性全球城市。上海希望未来可以成为一个在全球有一定支配能力、在全球资源配置中具有影响力的城市,从原来中国的经济中心城市,走向全球的经济中心城市。二是科技创新中心,其核心是推动重大创新功能型平台和科技创新集聚区建设。
针对这样的发展目标,上海未来空间发展战略应当关注什么问题?
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
上海要想成为全球资源配置中心,提升自身在全球资源配置的经济影响力,关键在于:一系列在全球资源配置中有影响力的机构及其从业人员的集聚。那么,这些机构和这些人为什么要来上海?上海能否实现他们的安居乐业?这是实现具有全球影响力的资源配置中心必须具备的基本条件。
从空间规划的角度来看,核心的问题是为这些机构和人员提供适宜的就业和生活的空间。
我们首先要关注:在全球网络中具有资源支配能力的机构从哪里来?为什么以及以什么样的方式集聚到上海?它们是从香港、新加坡、东京还是北京、武汉、成都,或者是美洲、欧洲来的?我们常说要集聚跨国公司区域性总部,是针对中国的总部?中华区总部?还是亚洲总部?
就城市规划而言,尽管这些工作也许不是规划所能确定的,但我们要知道吸引的是什么,其运行模式如何,如此我们才有可能进行针对性的资源配置,提供适宜的空间。
前些年有一种说法认为,因特网的兴起导致这些机构不再需要集聚,但事实上全球城市,比如纽约、伦敦等还在集聚,城市中心区的岗位没有减少,还在增长。也有一些机构迁出了中心城区,那么,我们需要关注,哪些机构在集聚,哪些在撤离?甚至在同一个机构内是如何纵向分离,哪部分留在了中心区,哪部分迁了出去?它们为何集聚,为何撤离?它们为什么需要或能够集聚或外迁的?这直接关系到上海未来空间格局的基本配置。
城市创新中心:不是让城市去创新
上海提出建设科技创新中心和创新策源地的目标。我认为,从上海未来发展的定位而言,所谓创新的重点应该是能够提升上海全球资源配置能力的方面,这是从全球吸纳更多存量到上海、把更多新产生的增量留在上海的关键所在。
而城市要作为创新中心,实质是指创新人才在城市中的集聚,从而形成创新者之间的互动、互振,因此也就是要提供容纳和鼓动创新的氛围和环境,而不是让城市去创新。
这就得研究这些人才到底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集聚、为什么要集聚?他们需要什么?有没有专门的、集中的创新空间?
就国内现在的高科技园区来看,它们几乎都是生产性的,而且都是批量化生产,是创新完成后的产品制造,基本上都是给成功者进驻的,并非为创新者而设。
另一个值得强调的常识是:创新、创意都是来自个体,有随机性,有其自身发生源点,创新很难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可能是在指定的地方、指定的空间里、在指定的领域里展开。
所以,从这个视角来看,创新城市是把单兵作战的创新创意个体转换为群体,转换为集群。他们需要有集聚的需求,是能够相互支撑、相互促进的,这和许多因素有关,比如,城市能否容纳他们独特的工作和生活的方式?城市对创新失败的容忍度如何?
作为策源地而言,创新的需求则来自于各行各业的精细化管理和运行,创新的基础或原理来自于大学和科研机构,但是真正能够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的是类似于硅谷那样的风险投资者,他们对创新内容和方向的敏感甚至把控能力,对创新人才群体的熟悉以及他们能够提供的条件和管控方式等,才是创新能够成批出现、能够集群化发展的关键。
而这几者之间的关系会直接决定城市的空间分布模式。
上海浦东张江高科技园区内的FMC 亚洲创新中心,拥有舒适的工作环境,有近180多名科学技术人员全力支持创新与合作
如何容纳高端人才和创新人才
上海要成为全球城市,与核心功能相关的高端人才则是必需的,需要引进这些人才。那么,这些不同文化背景下的高端人才,其生活要求是什么?上海能够提供他们所需的环境吗?
换句话说,上海要成为全球资源配置中心,用什么来吸引真正的高端呢?这不是在陆家嘴周边建些所谓的高端住宅就能解决的问题。相对于被称为成功的人群来说,创新人才或者创意阶级是尚未成功的甚至在长时间里还不会成功的人群,他们的生活方式可能更具有先锋性,或者更加不循规蹈矩,上海能够容纳他们吗?上海有他们存在、活动的场所和空间吗?
我们现在都忙着复制国外已经成熟的创新区、创意区,但都忽视它们是怎么发展过来的,光有咖啡馆、酒吧之类是发展不起来的,何况,在他们的文化背景中,咖啡馆、酒吧之类的活动模式和作用也非我们所能复制。
另一方面,高端人才、创新人才对于上海的未来发展确实重要,但相对而言还只是城市中的少部分人。正由于高端人才、创新人才对上海发展定位的实现必不可少,而且过去的上海规划中鲜有关注,且没有适宜的可容纳空间,所以特别提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其他人群就不重要。
中低收入人群是维持城市运行必不可缺的部分
创新只是少部分人而不是全民的事,城市的有序运行和发展还得依靠大部分兢兢业业的人的循规蹈矩的工作。如果指望大家都要创新,都在创新,世界只会一片混乱。
城市由不同的人群组成,他们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设施和不同场所的需求。比如,多样化的休闲娱乐,可能是办公楼白领或者创意阶级需要的,未必就是高端、低端人群所需的。大伦敦规划中提出的中央活动区CAZ实际上就是为这个人群服务的,这是他们未来产业发展中的关键性人群,要把他们吸引过来。
中低收入人群是维持城市运行必不可缺的部分,城市的多样化、多元化设施也同样需要他们来运行。现在很多大城市要排挤他们,为他们制造种种不适宜,这显然是在拿城市的生存开玩笑。对于这类人群,城市不仅要给他们提供适宜的住房,而且必须就近提供他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城市规划要给他们提供空间保障。
我们现在泛泛而论的职住平衡、均等的公共服务设施配套等就是针对这个人群而言的。职住平衡不只是说这个地区有多少就业岗位、多少住房,还要看是提供给谁的就业岗位、谁的居住空间。
从另外的角度讲,这个人群大部分、绝大部分就是应该在中心城区的,把他们大量迁到郊区、迁到城市外围,对他们来说,会直接打击到其维持适宜生活质量的能力,对于城市而言,则是走向死胡同。
(作者系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博导,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学术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