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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寿《李德裕年谱》考证的文献价值

2015-09-29吴程玉

文艺评论 2015年2期
关键词:宪宗李德裕长安

吴程玉

游寿《李德裕年谱》考证的文献价值

吴程玉

游寿先生,字介眉,生于书香世家,师从胡小石,在历史、考古、甲骨文、古典文学、书法艺术等方面很有造诣。《李德裕年谱》系游寿1940年所作。《年谱》记录时间从唐德宗贞元三年至唐宣宗大中三年,后附李德裕为其夫人刘氏撰的墓志《唐茅山燕洞宫大洞炼师彭城刘氏墓志并序》。该书1985年由《北方论丛》编辑部影印出版。全书三万余字,120页。游寿《李德裕年谱》考订文字主要集中在李德裕考、李吉甫考、懿安郭太后考。以下三个方面。

一、李德裕考

关于李德裕的考证包括卒年、出生地、不应科举、结交宦官、封爵、吴湘事、《白氏长庆集》、踪迹、李德裕行迹、李德裕自比李泌、李德裕任荆南节度使等等问题。

(一)关于李德裕卒年考。在德宗贞元三年事下,游寿进行了详细的考证:

新旧唐书《李德裕传》俱言六十三卒于珠崖贬所,《补录》传记亦云焉,唯《续前定录》云六十四,于是前说者稍有刊订是非。《旧书本传》云“三年正月方达珠崖郡,十二月卒”,今据新出土所撰《彭城刘氏墓志》末烨附记云:“己巳岁,十月十六日贬所,奄承凶讣”,则公之卒在大中三年为可信。十月或九月卒不可知,十二月卒为史所得,讣之时八月十六日,尚为刘氏撰墓志,则公之卒,当在八月十六以后,十月十六以前,俱不可推究矣,定其年岁为六十三。以此上推,公当生于是年,时其父吉甫三十岁。《旧书吉甫传》云:“年二十七为太常博士,李泌、窦参推重其才,接遇颇厚,及陆贽为相,出为明州员外郎。”按:吉甫卒年五十七,在元和九年,逆数之是为三十岁。①

根据《新唐书》、《旧唐书》、《唐年补录》、《续前定录》和新出土的李德裕为其夫人撰的墓志,李德裕卒年应为大中三年,时年六十三岁。李吉甫卒于元和九年(814年),时年五十七岁,那么在贞元三年(787年)李德裕出生时,李吉甫三十岁。根据《旧唐书·李吉甫传》可知,李吉甫27时在长安为太常博士,后出任明州员外郎。李吉甫出任明州员外郎与陆贽拜相为同一年。《旧唐书·陆贽传》②记陆贽拜相为贞元八年(792年),即李吉甫贞元八年出任明州,时年三十五岁,由此可推知李吉甫27-35岁一直在长安任职,李德裕出生时,李吉甫三十岁,故得出“德裕生于长安”的结论。书中的《补录》应为后晋贾纬所撰《唐年补录》,今已散佚。《旧唐书》、《太平广记》、《通鉴考异》编撰时都征引过《唐年补录》,《太平广记》卷156中,记载李德裕卒年六十三,注其出自《补录纪传》,即《唐年补录》。

另一条李德裕卒年考在第114页,记在大中三年事下,原文为“正月公至珠崖,《旧书》据本传云十二月卒,今按墓志择所记云,己巳岁十月十六日,贬所奄承凶卦,而八月二十一日,尚为刘氏撰志,则公卒之月日虽不可知,要在八月二十一日后,十月十六日前也,史云十二月者,当时记载问赴之日耳”。

(二)李德裕的出生地、小名考。《年谱》德宗贞元三年,游寿写道:“《北梦琐言》云:‘吉甫相典忠州,溯流之任,行次秭归,地名云台,在江中,掌武诞于此处,小名台郎,即从其地而命名也。’此说不可靠,使其言然,则公当少九岁。”(第2页)《北梦琐言》认定,李德裕在李吉甫出任忠州刺史时所生,游寿以为此说不可信。在书中第8页,贞元十一年事中,原文为“新、旧《唐书·吉甫传》俱以陆贽之贬忠州,宰相欲害之,起吉甫为忠州刺史,使甘心焉。既至,置怨与结欢,人益重其量,坐是不徙者六年。按四月贽既贬忠州,吉甫之徙忠州,亦在是年。《旧唐书》本传云‘贞元中以父谴逐蛮方’,当指忠州,盖川黔边界,又云‘幼有壮志,苦心力学’,亦指此年以后事”。李吉甫在贞元十一年任忠州刺史,是年李德裕已九岁,故言“掌武诞于此处,小名台郎”不可靠。

(三)李德裕不应科举、敏辩事考。宪宗元和二年,游寿议曰:“按《北梦琐言》所载德裕为事当在此年者,附辨于后,李德裕太尉未出学院,盛有词藻而不乐应举,吉甫相俾亲,故也勉之,掌武曰好马骡不入行,由是以品子叙官。李德裕神俊,宪宗赏之,坐于膝上,按时公年二十一矣,此说真不可信。又云父吉甫每以敏辩,夸于同列,武相元衡召之谓曰‘吾子在家,所嗜何书?’意欲探其志也,德裕不应,翌日元衡具告吉甫,因戏曰‘公诚太痴耳’,吉甫归责之,德裕曰‘武公身为帝弼,不问理国,调阴阳,而问所读书者,成均礼部之职,其言不当,所以不应。’吉甫复告,元衡大惭,由是名振,使此说可信,当在是年。盖九月元衡出镇西川矣”。(第20、21页)记在引用《北梦琐言》卷六《李太尉请修狄梁公庙事》和卷一《李太尉英俊》。显然,认为《北梦琐言》中“李德裕神俊,宪宗赏之,坐于膝上”说不可信。唐宪宗806-820年间在位,宪宗初即位时李德裕已经20岁,故此说不可信。

(四)李德裕封爵考。会昌四年,游寿道:“八月戊申加德裕太尉,进封卫国公。按新旧书本传作卫国公,《通鉴》作赵国公,《会昌一品集》有请改封卫国公状,以吉甫封赵国公。其侄宽中,名三赵。吉甫意在传嫡,德裕非嫡长,又以祖栖筠居卫州汲县,以进士及第,故求改封卫。又李烨撰墓志亦云:‘先卫公,今从之。方公之封也,累上表谢。’帝曰:‘恨无官赏卿耳。’”(第102页)《会昌一品集》解释了新旧唐书称其为卫国公而《通鉴》称其为赵国公的原因。显然,李德裕初封为赵国公,因父亲李吉甫意传爵位于嫡长,故李德裕不受赵国公,又因祖父李栖筠曾居卫州,所以请改封卫国公,是以新旧唐书本传称卫国公,《通鉴》作赵国公。

(五)吴湘事考,载于会昌五年事下。“二月,贬元藻端州司户,稠汀州司户,不更推,亦不付法司详断,即如绅奏处湘死,谏议大夫柳仲郢敬晦皆上疏争之,不纳。按史云,绅有节操,务为威烈,或陷暴刻。而德裕竟以此狱得祸,益亦有由。《唐语林补遗》载,吉甫与武陵之嫌隙云。”(第105页)历史人物之间的矛盾、恩怨以及罹祸缘由交代得清清楚楚。

(六)关于《白氏长庆集》考。大中元年事后载:“《长庆集》有《李德裕相公贬崖州三首》,颇失诗人敦厚之旨。今按李商隐《刑部尚书致仕赠尚书右仆射太原白公碑墓》云‘会昌六年八月薨’,而《通鉴》作大中元年,自以墓碑为确。义山之卒在德裕贬朱崖之前,故诗为他人窜入,附记此”。(第113页)根据李商隐为白居易作的墓志记载,白居易于会昌六年薨,李德裕贬崖州,为大中年间事,是以《李德裕相公贬崖州三首》非白居易所作,为他人窜入附记。《李德裕相公贬崖州三首》:“一、乐天尝任苏州日,要勒须教用礼仪。从此结成千万恨,今朝果中白家诗。二、昨夜新生黄雀儿,飞来直上紫藤枝。摆头撼脑花园里,将为春光总属伊。三、闲园不解栽桃李,满地唯闻种蒺藜。万里崖州君自去,临行惆怅欲怨谁?”③游寿根据白居易诗风,发现了《李德裕相公贬崖州三首》的不类,进而从时间上考证出诗为伪作。独辟蹊径,文献信手拈来,考证功夫之深厚,于此可见一斑。

(七)李德裕六十三年来的踪迹。按年龄来分,李德裕1-5岁时在长安,6-8岁时从其父在明州,9岁时从明州到忠州,10-15岁在忠州,16-17岁不明,18岁在饶州,19岁从饶州至长安,20-22岁在长安,23-24岁在淮南,25岁从淮南至长安,26-28岁在长安,28-29岁不明,30-32岁在太原,33岁从太原至长安,34-35岁在长安,36岁从长安至浙西,37-42岁在浙西,43岁从浙西至长安又至义城,44由义城至西川,45-46岁在西川,47岁在长安,48岁由长安至镇海,49岁由东都至元州,50岁从元州至滁州至东都,51岁从浙西至淮南,52-53岁在淮南,54岁由淮西至长安,55-59岁在长安,60岁由长安至东都,61岁在东都,62岁由东都至潮州,63岁在朱崖。

李德裕在28岁之前一直跟随父亲李吉甫。书中贞元十八、十九年即李德裕16、17岁时,均未载李吉甫的所在。在书中第12页,贞元十七年事下,游寿进行了合理的推测:“《吉甫传》云‘六年不徙官,以疾罢免。’公离忠州当在此年。按《旧书吉甫传》云,改郴饶二州。《新书》则云寻授柳州刺史,迁饶州。以地域稽之,从忠州往柳州,路不甚远,以其疾罢免者,当未还归乡里,或即未往柳州,由乡里往饶州。”元和九年十月,李吉甫卒,是年李德裕28岁,直到元和十一年,始有记载李德裕佐张弘靖于太原,是以28、29岁为不明。游寿先生认为此时李德裕应该在长安,丁父忧。“此二岁不书德裕所在,《本传》言不仕台省,累辟诸府从事,是居京畿否,不可知,十月以下丁父忧,当在京矣。”(第36页)

元和十一年事,游寿记曰:“《旧书德裕本传》云‘十一月张弘靖请罢相镇太原,辟为掌书记’,按靖之求罢在去年,则文饶是年当佐张弘靖于太原矣。”(第38页)元和十三年记曰:“《补录纪传》云‘李卫公自言,我元和十三年为丞相张公从事于北都’,而次年弘靖亦入朝,故以此三年文饶在太原。”(第41页)所以,李德裕30-32岁时在太原。32岁以后,李德裕开始担任官职,其行踪易考。

文宗开成元年,李德裕50岁时,九月至十一月期间在东都洛阳的平泉山居停留两个月。“德裕至洛赴浙,详密德裕平生留连平泉山居,而此云住二月,以情稽之,情示最适”。(第82页)游寿考证之细腻,由此可见端倪。

(八)李德裕自比李泌。武宗会昌四年事下,游寿写道:“德裕欲自比李泌,得独任政事,故引此言之。”

七月辛卯,公与帝言刘稹不可赦,因论德宗时,李怀光未平,蝗旱粮竭,德宗集百官,使中使马钦绪询左散骑常侍李泌,泌取桐叶抟破以授,钦绪献之,德宗召问,泌曰:“陛下与光,君臣之分,如比叶不可合。”由是德宗意定,既破怀光,遂用为相,独任数年,帝曰:“亦大是奇士!”(第100页)

引文出自《资治通鉴》卷247,虽然李德裕欲自比李泌,但游寿认为李德裕更胜李泌。《年谱》贞元四年事下,游寿曰:“二月,元友直运淮南钱帛二十万至长安,李泌悉输大盈库,然帝犹数宣索,仍敕诸道,勿令宰相知。泌闻之惆怅,不敢言。按德宗好聚敛,泌犹不能止,何如卫公为武宗创筹备边库?”(第3页)

(九)游寿认为,李德裕于会昌五年任荆南节度,使应为宣宗年间事。“(按:大中三年冬十月改边库为诞资库,四年八月白敏中判之,懿宗曾经此,叹其丰蓄)自杜悰、崔铉罢相,至是人愈怨德裕。而正月帝上尊号,复累上表乞骸骨,不许,病月余,坚请辞机务,乃以本官平章事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数月追还,复知政事。按《通鉴》认为,新旧书兼判荆南不可信。《会昌一品集》(十八)有为星变,陈乞状,辞甚怨切,然则此时当有乞假充荆节度使,疑在宣宗即位时事,混入此年耳。”(第108-109页)

二、李吉甫考

关于李吉甫的考证可分为两方面,即《宪宗实录》中李吉甫的政绩考和徙天德故城得失考。

(一)李吉甫事迹考,在书中有以下部分。第16、17页,记在宪宗元和元年事下。“按吴缜《新唐书纠谬》难李吉甫讨刘条,以为谋划不由吉甫,凡举五证,以为高崇文已军鹿头,距成都止百五十里。《吉甫传》言‘吉甫请出拜州兵’,是舍近就远,且李光颜是时行已久矣。又起宣洪蕲鄂兵,捣三峡之虚,使崇文俱舟师,有功而悉力,然诸人传并州之兵,自初伐叛即与崇文偕至以成功,而宣洪蕲鄂兵不闻有三峡者。(吉甫祗论征水军入峡,恐高崇文观望不前,将以激之耳,而所论晋宋梁伐蜀,并是南朝政治,自然从水道入蜀。唐都长安,不必以水军为锐也)。黄裳以宰相当伐叛之任,书美其传固宜矣。吉甫亦中书舍人,乃欲多有其功,使其实且犹未可,而况于虚呼?盖德裕秉政日,尝修《宪宗实录》,故吉甫之美恶皆增损不实,史官求书吉甫之美不可得,于是窃取黄裳之事,依仿而为之云云”。游寿立论高远,史证祥博,又启人深思。

第22、23页,记在宪宗元和三年事下,原文为:“按《通鉴考异》及《新书本传》言裴垍为仆射判度支,交结权幸,欲求宰相,湜等对策指时政。而窦群举羊士谔、吕温,不先白,持之不决,群等恨。适吉甫病,医宿其家,于是群捕医者,言‘吉甫交通术士’,按之无状,吉甫以裴垍终当大用,乃举垍自代,求出淮南。帝御通化门,践祖赐御饵禁方。胡三省注《通鉴》以为非是,缘吉甫构郑絪,宪宗察其情而疏薄之,故出淮南,及子德裕改《实录》,故本传云而。然吉甫相岁余,凡易三十六镇,殿最分明,亦一时之令政也。是年吉甫五十一岁,后德裕亦以此年镇淮南。”游寿先生用“令政”二字肯定了李吉甫的政绩。

在宪宗元和四年事下,“按《新唐书吉甫传》:吐蕃遣使请寻盟,吉甫议:徳宗初,未得南诏,故与吐蕃盟。自异牟寻归国,吐蕃不敢犯塞,诚许盟,则南诏怨望,边隙日生。帝辞其使,复请献滨塞亭障南北数千里求盟,吉甫曰:‘边境荒岨,犬牙相吞,边吏按图覆视,且不能知,今吐蕃绵山跨谷,以数番纸而图千里,起灵武著剑门要险之地,所亡二三百所,有得地之名,而实丧之,陛下将安用此?’帝乃诏谢赞普,不纳。”李吉甫与帝议吐蕃事在元和元年,游寿认为:“此议当在元和二年,至是吉甫外出,裴垍、李藩议和吐蕃矣”。(第24页)

第27、28页,记在宪宗元和七年事下,“七月,帝御延英,与吉甫言,阅《代宗实录》,称李栖筠之忠,吉甫因俯伏流涕。按《通鉴》自七年以后,所记吉甫多悦媚主上之言,与李绛不协,又言吉甫至中书,不视事,长吁而已,又于頔劝上峻利,宪宗语吉甫曰:‘此欲使朕失人心。’吉甫失色,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又,此后至九年,《通鉴》所记与新旧书互有出入。以为其善者,是德裕重修《宪宗实录》所增省者,云‘吉甫谮郑絪’,而《新唐书纠缪》云‘郑絪作相时事皆不实’,依《吉甫传》元和二年正月,吉甫为相三年,九月出为淮南节度使。四年二月丁卯,郑絪罢相。三月乙酉,成德军节度使王士真卒,其子承宗自称留后。十月辛巳,承宗始反,朝廷讨之,时吉甫在淮南,何由得谮郑絪,漏泌议。五年,从史贬死。六年,吉甫再入相,去絪去相二年时期,参差不相符。又《李绛传》所书诸条亦非真,盖李绛之门生故吏撰集绛事,务多书其事以为绛之美,参借之。然则当时史官所记之事不实如此,于李吉甫事则以为德裕重修《宪宗实录》所改,于李绛事则由其门生故吏之虚美,今因参酌公允者,编次之”。历史的编撰是件难事,一个是选择史料的问题,一则是所持的态度问题。经游寿考证,我们发现唐史的错杂,以及存在着诸多问题,需要读者仔细辨析。

(二)徙城考是非评论。第29页,记在宪宗元和八年事下,原文为:“按《通鉴》胡注亦不能论断徙城是非。宪宗明主而用吉甫之策,吉甫习知郡国形势之利弊,往者破蜀擒李锜用吉甫议,定魏博用李绛谋,是与事符,今观《元和郡县志》,则吉甫之策,宜为宪宗所采。”又,宪宗元和九年事下,“按观吉甫于元和备边殊有长算,若李绛者,固为直臣,而阻挠吉甫诸端,言论琐屑,是腐儒之传统精神。王安石之变法,宋之廷臣,大不为然,同是理耳。文饶后于会昌间,制回纥,讨泽潞,诸边备,固有得之趋庭之教。”(第34页)游寿的议论告诉哦我们,李吉甫的“徙城”之策是合理的,并且被朝廷所采纳,甚至被后人所借鉴。同时,游寿对于腐儒的愚见进行了批判。

三、懿安郭太后考

在宪宗元和十五年事下,游寿以女性的角度非常有感触地写道:

按:裴廷裕《东观奏记》有宣宗追恨光陵、商臣,懿安郭后内怀惭惧之语。今稽之情理,穆宗以己之将废,及得嗣位,不讨贼,此书史笔法,固宜重贬,然弑逆之事,非可轻下断语。观大中二年,王皞争言郭太后配享宪宗,曰:‘太皇太后汾阳王之孙,宪宗在东宫为正妃,逮事顺宗为妇,宪宗厌代之夕,事出暧昧。太皇太后母天下,历五朝,岂得以暧昧之事,遽废正嫡之礼乎?’时周樨举手加颡,歎孤直。明日皞贬官,樨亦免相。此足证宣宗出于支庶,心地偏侧,欲黜郭太后与光陵,为母郑太后及已为文宗也。借宪宗暴崩,以仲庶之愤,文饰罪名耳。且文宗,穆宗子也,以宪宗之暴崩,欲穷治宦者,故胡三省云“父为商臣,子必为潘崇讳,文宗岂愚騃若是呼?”又懿宗,宣宗子也。咸通中,王皞复请郭太后配享宪宗,帝从之,以宗法公理在也。皞不畏贬,遂犯颜渎言,且懿安后,固一代主母范,何至垂老之年,急作未亡人。试观穆宗之崩,中人为后谋称制,后怒曰:‘吾效武氏耶?今太子虽幼,尚可选重德为辅。’而后兄郭钊亦密上笺,以为‘若果徇其请,臣请先率诸子纳官爵、归田里’,太后泣曰:‘祖考之庆,钟于吾兄’。武宗之问起居,因请言如何为盛天子,懿安曰:‘谏臣章疏,宜审览度,可用用之;有不可,以询宰相。毋拒直言,勿纳偏言,以忠良为腹心,此盛天子。’凡此明淑温厚之训,可想郭太后甚秉礼法,安体富乐之贵妇人,非操心积虑,固宠操权,欲为女主者。至于穆宗在位,庸庸之主,非有商臣恨厉可比也。时贤论史,以元和逆党懿安、光陵不免为罪人。古人述作周慎,今人考证矜奇,不存名教敦厚,风俗甚浑,悠悠丹史,聊附证于此。”(第45-47页)

郭太后为宪宗妃子,穆宗母亲,敬宗、文宗、武宗祖母,宪宗嫡母。光陵为穆宗墓号,商臣即弑父自立的楚穆王,潘崇为商臣老师,帮助商臣弑父自立。游寿先生认为懿安郭后是一个秉礼法,安体富乐的贵妇人,不是弄权的女主,而宣宗因其生母曾是懿安郭后的侍儿,对懿安郭后心怀怨怼。游寿先生尤未已,对于当时的学风也提出了批评。这样的批评也当为后人鉴戒。

综上,游寿不仅书法独树一格,在文献考据方面的功夫也极为深厚。游先生以其丰富的学养,细腻的的考证,不仅为学人撰写了一部《李德裕年谱》,领受其书法的妙意,也使后学鉴习了其精湛的考据功夫,堪为一代大家。

【作者单位: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150025)】

①游寿《李德裕年谱》,《北方论丛》编辑部1985年版。本文所引材料皆出自该书,页码标注引文之后。

②《旧唐书》,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3791页。

③白居易《白居易集》,岳麓书社1992年版,第3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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