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画学对现代高校中国画学科的特殊启示
2015-09-29赵健
赵 健
民国画学对现代高校中国画学科的特殊启示
赵健
进入近代,在西方强大的军事和制度狂澜下,传统中国画所依托的内外环境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中国文化和艺术生态也不可避免地发生格局变更。民国期间,中国画学凭借着强大的民族文化根基和传统艺术承载,藉众多致力于文化学者、中国画家、理论家、专业院校及团体之力,使中国画的传承和研究进入广博而开放的学术研究体系中,并“免遭民间化和边缘化的危险”。①
通过回顾民国时期的画学思想,再度担负道义的百家主张,将有助于我们客观地开展现代中国画传承教育,也有助于理性地完善中国画学科体系建构。
一、民国画学主要代表人物及其艺术主张
中华民族的内忧外患,激发了民国文化人的文化救国热忱,他们将中国画学作为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加以整理和阐述;同时,那些曾经留学西方的画家和学者,也借助西方美学思想,也在寻求构建“中国画学”理论体系。在民国时期这是,中华民族进行的一场集体文化救亡行动。
1.“美术革命”思潮涌起
上个纪初期,“美术革命”思潮以康有为、吕澂、陈独秀为主要代表。吕、陈二人分别在1918年《新青年》第六卷第一号上发表“美术革命”标题文章,直指几百年来的文人士大夫绘画传统及清末和民国初年绘画弊端,提出要创造新国画,要将中国画变革这一历史遗留问题进行下去。从而引发了20世纪关于“中国画改良”问题的大讨论。
现代教育家蔡元培开北大“学术”与“自由”风气,大胆提出“以美育代宗教”的教育观念,其理想主义想法充满着人文关怀之情。他主张将科学方法引入中国画来进行研究,在大学建立艺术学科的构想也已实现。
2.中国画改良主义观点
同时期,徐悲鸿在康有为影响下,结合自身的中西艺术创作实践经验,于1918年提出了“中国画改良之方法”,即“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画之可采入者,融之。”较之其他学者的提法,徐悲鸿的主张更为契合当时的社会形势和中国画状况,对中国画改良给出了具体的方法和意见,具有一定的针对性和可行性,对后世影响最大。
岭南画派创始人高剑父一直致力于中国画改革,“折衷中西而改良中国画”是其画派主张,他反对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认为只要“采其精华,弃其糟粕”,“其他各国古今名作,苟有好处,都应该应有尽有的吸收采纳,以为我国画的营养。”
作为美术教育家、中国画家的潘天寿强调,中西方绘画要分属两个体系拉开距离,认为“东方绘画之基础,在哲理;西方绘画之基础,在科学...若徒以中西折中以为新奇...均足以损害两方之特点与艺术之本意”,并身体力行致力于中国画创作和教学,切实推进了中国画学科化进程。②
3.文人画家寻求传统出新
作为传统中国文人画的支持者,画家陈师曾在1921年《绘学杂志》第二期发表《文人画之价值》,文中他提出“文人画”首贵精神,不贵形式,不以艺术工夫论短长,“所谓宁朴毋华,宁拙毋巧...纯任天真,不假修饰,正足以发挥个性,振起独立之精神...以保其可远观不可近玩之品格。”他认为文人画有人品、学问、才情及思想四要素,四者兼备方臻完善。“盖艺术之为物,以人感人,以精神相应者也。有此感想,有此精神,然后能感人而能自感也。”文中陈师曾表达了自己对“文人画”的理解和认识,同时也体现了传统中国画存在的民族价值。
黄宾虹怀着旷达的普世精神,凭借艰深的文化修为,对中国画传统技法及精神进行了梳理和重构。他在《画法要恉》中对笔墨问题的思考和阐述,为中国画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空间,对后世影响十分深远。文艺理论家傅雷与黄宾虹关系甚好,专门为黄宾虹书画展览会撰写了《观画答客问》,也是对黄宾虹的中国画及其艺术主张的最佳诠释。
4.文化学者的相关见解
宗白华是中国现代美学的先行者、哲学家、美学家。他在《论中西画法的渊源与基础》一文中写道,中国画既以“气韵生动”即“生命的律动”为始终的对象,而以笔法取物之骨气,所谓“骨法用笔”为绘画的手段,与以“模仿自然”、讲求“形式美”(即和谐、比例等)为核心的西洋美学的作风立场究竟不相同。
现代书画家、鉴赏家余绍宋在其《中国画之气韵问题》指出“振兴传统艺术需要从传统中找出路,而不是盲目地用西化的技法来改良,或者用更为激进的革命手段。”③
从上述的民国时期画学理论及主张可见,民国各界人士对中国画前途问题的思考之深刻、举措之毅然,即便观点有相左之处,也是真实的历史反映。
二、民国画学对高校中国画学科的指导意义
如历朝历代画论一般,民国时期画学亦有其特殊的历史意义和学术价值。
从中西方文化的不同维度和特定的历史角度出发,民国的画家、理论家及文化学人能对中国画的继承和出路展开思考,提出颇具见地的艺术观点及有针对性方法手段,应是达到对症下药的目的。当然,中国画的“革命”或是“改良”都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完成的,时至今日依然还在过程中。
由于民国画学在时间上相去未远,不仅便于我们解读先学大家对中国画传承的真知灼见,而且有助于我们按照历史发展的规律来对待中国画问题,包括对当前高校中国画学科及教学问题的考量设计。
1.国学传统立场只能坚持不能放弃
在《周礼》、《汉书》、《后汉书》及《晋书》里都有“国学”的概念。本文所言“国学”泛指中华传统文化与学术典籍,是以先秦经典及诸子学说为根基,涵盖了经玄理学和诗词歌赋等的完整文化学术体系。
民国时期之所以能够大家辈出,是与他们所接受的“国学”熏陶不无关联的。“国学”不仅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更是传承文明的具体体现,是数千年来全体中国人的存在方式。
目前,国家提倡的“中华经典诵读”应该包括国学经典、传统艺术和民俗文化三类。我国综合性高校还没有专门的“国学专业”,有些中文专业人才已经青黄不接,应该引起教育主管部门的足够重视。好多中小学已经意识到,可以结合“国学”对学生进行人文教育,但还比较粗浅。作为文化传承阵地的高校,更应将“国学”发扬光大,将“国学”传统加以保护,否则,根本无法培养出中华民族文化的传承人和栋梁之才。
中国画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和艺术载体,就是与传统文化同宗,与国学经典同源,否则就失却了应有的语境和根系。
2.中国画学体系只可细化不可泛化
大学教育制度在民国时期已经趋于成熟,中国画学得以融入国学体系,中国画的学科意识也得到增强。中国画的传承及研究开始进入规范的学术体系中进行,大学、研究性机构及社会团体广泛参与其中,当时在大学任教的大家如陈师曾、徐悲鸿、傅抱石、陈之佛、潘天寿等人,都对中国画学体系建设作出过积极的尝试和努力。
如今,在各级各类大学办的艺术学科或学院层出不穷,也参差不齐,之所以少有办中国画学科专业,其国学和人文积淀匮乏应是重要原因。
中国画有着其完整的学科体系和组织架构,在高等艺术院校都对画科分类、内容安排及教学设计等都作细化,基本上还是沿革民国已降的中国画教学体系,现又加入了更多的新观念、新手段。而在综合性大学及学院美术学科下的中国画专业发展就令人堪忧,呈现出学科体系不全、人文教育不精、学术研究不够、教学水平不高等问题,没有自己的话语权,基本上被美术学科泛化、边缘化。
因此,对中国画学科体系尚需结合文化建设,作进一步整饬和细化。
3.中西方艺术形式可作交流不作混淆
事实上,民国时期有识之士在他们的画学理论中多有言及,“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是基本的思路,也是符合中国画发展的必然路子。蔡元培、徐悲鸿等人观点确实有见地,但也不必担心中国画会被西洋画消融,对自家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失去信心,只管大胆去学、去用便是。
大家在所熟知的民国画家笔下,所见到中国画众彩纷呈、各有创变,像傅抱石、林风眠、陈之佛等都有海外的艺术求学经历,都有着西方艺术的宝贵经验和方法,但笔下的中国画仍然传统意味纯正,拓展了传统中国画的表现路径,真正做到将西学化为我用。
伴随着中西方艺术交流之风日盛,高校艺术学科也借此便利,帮助学生拓展了学习渠道,开拓了眼界方法。而青年学子往往缺乏传统学养,一味求新求变,东施效颦之作屡见不鲜,徒然制造了一堆堆艺术垃圾。看来,对西方艺术观念和方法不能简单用“拿来主义”,还是应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没有艺术推敲亦无法升华境界,显得画风怪异、格调不高,便也不足为奇。
所以说,中西方艺术可以交流借鉴,却不可失却自我文化的本意。换言之,失却了民族性的中国画还能称为“中国画”么?
4.中国画学科应既有传承也有出新
关于中国画传承问题论争不断,各家主张不少。而承担培养高层次人才任务的高校,作为建有中国画学科的院系,如何才能担当这一弘扬民族艺术的历史重任,如何才能对中国画加以传承和发展,具体都要通过教学方法来加以体现。
“传承”与“出新”应是互为辩证、互为依托的两个概念,其实就是继承与发展的逻辑关系,对于有着长期积累的优秀文化和艺术形式,显得尤为重要。
传承是基础。了解中国画艺术的精髓所在,把握中国画艺术的传统精神,确立中国画教学的学科定位,落实中国画学习的规律方法,才能真正解决中国画的传承问题。这需要由上而下给予足够的重视和支持,需要由内及外做好整体的准备和安排,需要由老及幼坚持系统的理论和实践。基础便是文化和人才。
出新是关键。任何知识和技能都要与时俱进,才可以有存在的价值和理由。中国画亦如此。有几千年文化浸淫的中国画出新需要对应的方式方法。李可染先生认为“可贵者胆,所要者魂”,对中国画的最好方法便是“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方可登堂入室并有所创变。其间,既要学习中西文化经典,也要揣摩自然生命精神;既要开展艺术比较研究,也要进行笔墨实践功课。关键要有历练和体悟。
综上所述,处在历史变革的风头浪尖上的民国学人和画家们,怀揣对中华民族的文化情结,坚持对中国画的改革探索。所以,新时代的我们万不能妄自菲薄、急功近利,应该全力做好现代中国画教育传承,让中国画学科走得更远更好。
【作者单位: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艺术学院(210038)】
①吴晓明《民国画论精选》,西泠印社出版社2013年版。
②潘天寿《中国绘画史附录》,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
③滕固《中国艺术论丛》,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