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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滑落夜空

2015-09-24孙海翔

延河(下半月) 2015年1期
关键词:女服务员醉汉顺风

孙海翔

流星滑落夜空

孙海翔

我把四轮拖拉机停在顺风餐厅前已是饥肠辘辘了。

餐厅不是太大,但客人很多。我要了一大盘刀削面,服务员端来水,递上毛巾和香皂,我洗了脸和手坐下了。服务员倒了杯清茶,我安顿一声,快一点做,服务员就跑到后厨给厨师说去了。

天气闷热难挡,有几个吃饭的汉子电风扇吹着仍嫌热,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吃得满头大汗。

我饿得都快犯晕了,上午干了那么重的活。我想亲自到厨房里催,就站起身来向厨房里走。刚一站起来,胳膊肘碰在了什么东西上,我一回头,一个女人的惊叫声伴着饭碗的破碎声重重地砸在地上。跟前几个吃饭的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撤回了脚,身体也极快地向旁边闪开了。碗碎了,一碗烩肉泼洒在地上。端碗的大汉对我说:“咋办呢?烩肉,还有这裤子咋办呢?”我这才发现他的裤子被烩肉汤洒了几大片。

我不知如何是好。我只听到自己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端碗的是个虎背熊腰长着落腮胡的汉子,落腮胡说:“对不起,对不起就行了?说声对不起就算完了?给我赔。”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铁吸引住了一样全都射向了我。我有些害怕了。嘴里仍然支吾着:“师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就完了?我这裤子二百六呢!赔,必须赔,拿二百六。”落腮胡坚定地说。

我僵在那里,真后悔不应该来这个鬼地方吃饭。

落腮胡仍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时候,从后厨跑出来一个女服务员,是刚才给我倒水的服务员,她连忙走到络腮胡饭桌跟前说:“师傅,师傅,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

“他必须赔我的裤子。”落腮胡高昂着头。

女服务员向我问了一下情况后对络腮胡说:“师傅您看,和气生财,烩肉算我的,重新给您烩一碗;裤子,方便的话,您到后面,先换一条,我给您洗,您看行不?”

落腮胡看了看女服务员,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他是她什么亲戚?我听到另一张桌子前吃饭的人们在小声地议论着,一个说:“小伙子也不是故意的。”另一个说:“就是。”

“师傅,您看,不行您到后堂换了,我给您洗。”女服务员说。

落腮胡站了一会儿说:“算了,不洗了,今天要不是这个姑娘,我决饶不了你,乡巴佬!”说完,落腮胡坐下了,用餐巾纸不住地擦着裤子。

我既惊怕,又感到委屈,直后悔不该来这个地方,又在心里怨大哥今天偏偏回家了。

一场惊吓总算平息了。我坐在座位上,没有再敢看落腮胡的脸。此时,我油然升起对女服务员的感激之情。

我抬起头,人们恢复了吃饭状。那个女服务员对我微笑了一下,又忙着给客人端饭去了。

一盘面吃完,我大汗淋漓。本身就容易出汗,加上刚才的紧张,汗水就像泉水一样不住地往出涌。那个女服务员走到我跟前,给我加了水,说:“不用怕。”又笑了一下。她的笑甜甜的,像一缕微风从我心间拂过。

我和大哥每天开着四轮在这个城市中穿梭着。我们用四轮将楼房拆迁的垃圾运送到城外的西山沟里。虽然每天都很辛苦,但我们很快乐,时常是大哥开着车,我坐在车上,空车时,我站在车厢里,我们戴着草帽,打着口哨,我摘掉草帽,头发被凉风吹拂着,惬意快活。我们看着街上花花绿绿的行人,满面春风。我要赶快趁暑假挣点上大学的学费。

不知是心存感激,还是别的原因,每次中午或是下午干完活,吃饭时,我都要建议大哥到顺风餐厅吃饭。尽管我们的住处旁边就有两家饭馆,而顺风餐厅又离我们的住处有近一公里。

每次一进餐厅,那个女服务员就迎上来,端水、递毛巾,对我们甜甜地一笑。我可以感觉到,她的笑是对着我的。

麦收时,父亲打来电话,让大哥回去收麦子,只留下我在城里。临回家时,大哥不断地嘱咐我开车要小心,不要着急,不要跟人争斗,晚上早点休息。我知道,大哥是怕我回去后拉楼房拆迁垃圾的活被别人抢走,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可以长期连续干的活,哪怕我干得再少,只要把活牵住,他会尽快收完小麦回来的。

一个人干活,虽然有些累,但也很开心。我按照大哥的叮嘱,不给自己强加任务,只是尽力去干。

我成了顺风餐厅的常客。

我提前收了工,来到顺风餐厅不到十二点。女服务员像往常一样,给我端来水,递上香皂、毛巾。坐下后,她给我倒了杯茶,我要了烩肉和米饭。她坐在我桌前。

“怎么最近不见你哥哥?”

“他回家收麦子去了。”

“我看你不像个受苦的人,能受得了这苦吗?”

“农村长大的,哪有受不了苦的。”

“看你外表,怕是学生吧?”

“我刚参加完高考,正好利用暑假挣点学费。”

“考到哪个大学了?”

“本省,财经学院。”

“这也不错。”说完,她叹了口气。

“咋了?”我问。

“我也是今年参加的高考,不过,没考上,家里人不让复读了。在我们那个地方,女孩子能上到高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时,我才知道她高中毕业苦苦哀求父母亲复读,但最终父母没答应,让她在家里务农。可她不甘心待在家里,她要到外面闯一闯。于是,就来到省城。

我竟发现她原来是很美的。她的皮肤很白,眉毛比一般的女孩浓些,鼻梁很直,很挺,这让我想起电影演员范冰冰来。她这样的外貌很难让我相信她来自山区。

她和我同岁,相同的年龄自然让我们有了很多共同语言。我也知道,她的名字叫英子。

大哥不在的这几天,我常提前十来分钟收工到顺风餐厅吃饭。每次吃饭,英子坐在我跟前,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都咯咯地笑。我问她:“笑什么,是不是笑我吃相很难看?”

她说:“不,这才叫踏实呢,还很真实,我才见不得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呢。”说完,她又咯咯地笑了。

“那天真多亏你解围,要不是你,我看裤子弄不好要赔定了。”我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人家看你一副学生样,自然要耍耍威风了。”

“真的太感谢你了。”我又说了一遍。

“瞧你个认真样,真要感谢,请我吃冰淇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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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惦记着请她吃冰淇淋。有一天,我开着装满垃圾的四轮从电影院门前经过,看到电影画报上报道,今晚要放映《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我从电视里早看过这个电影报道,知道这是一部好电影。

下午我特意提前收了工。吃饭时我说:“我还答应请你吃冰淇淋呢,今天晚上就请。”

英子说:“真的?”

“当然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嘛。”

她高兴地拍了一下手。

“我还要隆重地请你看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赵薇导演,是她第一次导演的电影。”

英子一下高兴地跳了起来:“真的?我最喜欢看电影了,不过四五年都没看过电影了。”

英子这一高兴惊动了后厨的师傅,厨师们向她看了一眼,笑了。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厨师喊:“英子,端饭!”她应了声,就去端饭了。

晚上,英子如约而至。按理说,晚上八点正是餐厅营业时间。我问她:“老板能让你出来?”

“我请了假,就说家里来了人,有事。”

“你没说是你哥哥?”

“就是说我男朋友又咋了?说完,她笑了。”

我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电影还没开演,我们吃着冰淇淋聊开了。

“你最喜欢看哪个导演的电影?”我问。

“张艺谋和冯晓宁的。”

“真巧,我也很喜欢他们导演的电影。”

英子说:“我最喜欢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故事虽然很简单,但意境、画面、音乐都很美,尤其是音乐。”

我便小声哼唱起《我的父亲母亲》中的乐曲来。哼了一会儿我说:“太美了,这部电影加上电影频道播的,我总共看过三遍。你看过冯小宁的《黄河绝恋》和《红河谷》吗?”

“看过。”英子说,“冯小宁反战片拍得很不错,他的电影有独特的风格。他的电影大多在呼唤和平,谴责战争,有很强的使命感,为全人类呼唤和平的使命感。”

这时,我才觉得,在这个城市忙碌疲惫中,我觅到了一个真正的知音。

我说:“我很喜欢《黄河绝恋》,那首插曲曾经多次被金鸡百花奖颁奖晚会采用。”说着,我小声哼唱了起来。哼了一小段,我说:“你知道这部电影最让我感动的是那个片断吗?”

“哪个片断?”

我刚要回答,电影开演了。

随着电影故事情节的发展,我感觉到这的确是一部好电影。虽然我没有上过大学,但我向往的大学时光已提前在我眼前上映了。我又觉得这是一部感伤的电影。随着故事情节的推动,随着阮莞被汽车撞击而死,电影院里一片安静,竟然连我旁边始终不断吃着爆米花、肆意大笑的两个九零后也陷入了平静。我听到电影院里不时地发出唏嘘声。我再也噙不住眼里的泪水,任它滴落下来。我听到英子在小声地抽泣着。电影院里有了更多的抽泣声。我下意识地在英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她偎依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得到她的身体随着小声的抽泣微微颤抖着,晃动的亮光下,她的脸上泪光莹莹。

直到电影结束时我们依然坐在椅子上,我们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观众们走出电影院后,我们方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走出电影院。

电影院外面是个广场。广场上的喷泉天女散花般喷洒着朵朵美丽的花朵。孩子们在喷泉里穿梭着,嬉戏着,闷热的夏夜里,这无疑是他们最好的天然浴池。我们坐在喷泉边,看着如烟如雾的喷泉,默不作声。

已经是深夜了,刚才的喧嚣此时一下变得岑寂了。英子两手托腮注视着喷泉。一阵微风吹来,夏夜变得凉爽宜人。

南边的天空一道流星划过夜空。

“流星。”英子说。

流星迅疾地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是逃避众星的追逐,又像是桀骜不驯、卓尔不群的侠客,一阵风一样滑落在天际。我仿佛听到了流星划落夜空时短暂的叹息。

悲伤的眼泪是流星,

快乐的眼泪是恒星,

满天都是谁的眼泪在飞,哪一颗是我流过的泪?

不要让我相信,

流星会带来好运,

那个悲伤的逃兵,

怎么能够实现我许多的愿。

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

我小声唱起了孟庭苇的《谁的眼泪在飞》。这首我喜欢的歌在寂静的夏夜让我自己都惊奇地感觉到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不要那么悲情好不好。”英子说。

我笑了,说:“随便唱唱。”

“今天的电影真的不错。”英子说,“好长时间没有看过这么好的电影了。”

“是啊。”我说,“虽然这几年看电影不多,但这部电影真的会是让我难忘的电影。”

“难忘的电影大多都是感伤的。”英子说。

“是啊。”我说,“有位作家说,好的小说总让人欲哭无泪。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电影。今天的电影让更多的人欲哭无泪。”

喷泉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跌倒了,哭着,她的妈妈立刻跑过去,把小女孩扶起来,拍拍她裙子上的土,看了看她的膝盖说:“宝贝,小心着点儿,慢点儿。”英子的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她说:“这个小姑娘多幸福啊。”小女孩转哭为笑,英子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电影开演前,你不是问我你最喜欢《黄河绝恋》中哪个片断吗?那我问你,你最喜欢哪个片断?”英子很认真的样子。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是安洁在黄河边的芦苇丛里把自己身上捆绑手榴弹的秘密告诉给欧文的那段,当时看到那段,我和今天一样流下了眼泪。其实我可能是一个感伤的人,我喜欢看类似的电影和小说,觉得很畅快。我觉得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幸福。”

英子默默地看着我。她说:“我发现我们竟然有很多地方都是相同的。当时我看到那段时我也哭了,也顾不了旁边的观众,就觉得宁静演的安洁是那么真实。看完《黄河绝恋》,好长时间,我的心里都很难受。如果再过二三十年,或者更多年,说起《黄河绝恋》,我肯定首先想到的是这个片断。

夜更深了,喷泉停止了喷涌,只有寥寥无几的孩子还在跑动着。天幕静谧而深邃,偶尔有一道彗星从天际滑落,飘忽而迅遽。

徐喆 书法

大哥收完麦子回来了。大哥开车,我坐车,我们打着口哨,欣赏着街上匆匆流动的人群,我们不知疲倦地开着车奔跑在这座城市的环城路上,周而复始地把拆迁的垃圾运送到城外的西山沟里。

顺风餐厅是我们每天吃饭的地方,也是我们短暂歇息的地方。英子总是甜甜地笑着。由于大哥在,我们也不好意思说得太多,但我感觉得到,我们都有很多话要说。

天渐渐下起了雨,我和大哥早早收了工。大哥说:“走,今天到馆子里要几个菜,咱哥俩好好坐坐。”

到了顺风餐厅,并没见英子。给我们打水、递毛巾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姑娘脸蛋红红的,很拘谨,显然来餐厅不长时间。我问姑娘:“请问英子呢?”姑娘一脸茫然。我便到后厨问:“师傅,请问英子呢?”师傅说:“她不干了。”我忙问:“去哪了?“师傅说:“不知道。”

这天,虽然饭菜很丰盛,但我吃得索然无味。

七月的天像下了火,我和大哥开着车,抢着时间,因为每多拉一车,就要多挣二十元。离开学还有十来天了,我想多挣些学费。

下午吃完饭,大哥躺在床上看书,我说:“哥,你躺着,我出去走走。”大哥叮嘱我别走远了。

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单独走走。傍晚的城市,下班时的喧嚣远远遁去,行人们在街上悠闲地散着步,他们也在忙碌了一天后寻找着些许的悠闲。

华灯初上,我行走在街道上,虽然灯火辉煌,但我全然无心欣赏。

前面不远处围着一群人,嚷嚷着,好像是在吵架,我便走了过去。

两个醉汉正跌跌撞撞、骂骂咧咧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老子见多了。”骂完,醉汉又扑上去,撕扯路边的女人。醉汉抓住女人的头发,硬往车里拉。女人边哭着,边使劲用手掰着醉汉的手。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的侧影很熟悉。透过她散乱的头发,我看清了两道浓黑的眉毛和笔挺的鼻子,是英子!

我急忙上去拉住醉汉的胳膊说:“大哥,大哥松手。”醉汉站在路边像不倒翁一样摇晃着,满嘴恶心的酒气,眼光迷离地说:“你,你是她什么人?少管闲事。”

“大哥,你松手,她是我妹妹。”

“妹妹?什么玩意,臭婊子。”醉汉骂着。

听到这样的辱骂,我顿时怒火中烧。我说:“请你文明一点。”“文明,跟婊子还谈文明?”说完,他打了个酒嗝,仰天大笑。

我直觉得血液沸腾,怒火冲上头顶。我一拳打过去,醉汉摇晃了几下,倒在公路边。另两个大汉扶起醉汉,上来便揪住我的衣领拳打脚踢。我倒在地上,乱脚踢在我的腹部上,我捂住肚子,一只脚狠狠地踩在我的腰部,我感觉到五脏六腑碎裂了。他们又踢我的头,我赶紧双手抱住头。英子扑在我身上,护住我,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那两个汉子才止住脚,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痰,一个骂道:“找死!”他们把醉汉扶进车,哐的一声磕了车门,扬场而去。

英子扶起我,哭着。

我说:“不要扶我!”便蹒跚着向前走去。

英子追上我,我说:“你怎么能变成这样?你太让我失望、太让我伤心了,我鄙视你!”

英子扶着我哭了。她说:“我是让你失望、让你瞧不起了,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但我不这样行吗?就凭在餐厅里打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家里用的钱。”

“那种钱不干净!你就不能干别的吗?!”

“别人能挣大钱,我为什么不能挣大钱?别人能有钱,我为什么不能有钱?”

“你挣的钱是下贱的钱!肮脏的钱!”我怒道。

“是的,是下贱的钱,是肮脏的钱。”说着,英子哭了,“可我不这样行吗?我没有妈,她早些年就死了,爸爸又有腰疼病,干不了重活,弟弟还要上学,就凭我在餐厅里打工挣的钱,猴年马月才能还清家里欠的钱,弟弟总不能像我一样连大学都上不了就回家种地吧?”

“这不是理由。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我喊着。

“有什么法子?你要是我,你有什么法子?你知道一个姑娘家在社会上混是多么不容易吗?我没有人格和尊严吗?我不知道人格和尊严吗?”

英子哭了,我们蹲在马路边都哭了。哭了很久。

夜深了,行人已经很少了。月亮在黑幕一样的夜空中穿行着,朦朦胧胧,时隐时现。星星比往日稀疏了很多。夏夜沉浸在无边的寂寥中。

我们坐了很久,默不做声。不知过了多久,刮起了一阵风,无边的闷热顿时消匿了。天好像是要下雨了,西边一道闪电刺破夜空,照亮了我们彼此被风吹得头发凌乱的面容。

英子站起身,她擦了一把脸,说:谢谢你那天请我看电影。”说着,她向前走去。

我说:“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她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走。刚走了几步,一个趔趄,摔倒了。我急忙上去扶她,她使劲地甩了一下,险些把我甩倒。她说:“不用你管。”她站起来,脱掉两只高跟鞋,提在手里,继续向前走。我又上去扶她,她说:“不用你管。”她加快了脚步。

不管我说什么,如何做,她只是坚定地向前走。这个夜晚,尽管我使出了浑身解数,但英子还是踽踽独行地消失在夜色中。

我走回住处已是午夜了。进了屋,大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怎么才回来?”

我说:“迷路了。”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早干活呢。”说完,大哥便睡着了。还好,正好没开灯,大哥看不清我挨打的脸。我也不想看我的这张脸。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看见过英子。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如甲虫一样生活的我们仍然每天开着四轮穿梭在马路上。我很想见到英子。有时看到街上有像英子的女孩,便回过头看看,即使是骑自行车的,只要觉得背影像,就回过头来看,但每次都让我大失所望。我到顺风餐厅问过几次英子的下落,餐厅里的人都说,不知道。

再有几天我就要到大学报到了,英子呢,英子在哪里?

大学报到的第二天晚上看电视时,我被一则新闻吸引住了。新闻说,昨天有一个女子从千叶夜总会五楼跳楼身亡,初步调查,女子年龄18岁,叫英子。

我顿时震惊了。

我无声地走出宿舍,眼泪禁不住奔流而下。

夜幕中,繁星闪烁。北边的天空中,一道流星擦着夜幕划落,飘忽而迅遽。夜晚,阒寂无声。

◎孙海翔,本名孙海强,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宁夏青铜峡。曾在《短篇小说》《朔方》《黄河文学》等发表短篇小说,作品曾被《海外文摘·文学版》转载。现供职于某化工集团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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