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拆的记忆

孙云杨

“拆！”这个暗红色的带着不规则圆圈的字，赫然出现在老屋那斑驳、灰白的墙上。这一幕来得突然，却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早在一年前，那条越来越衰败的老巷连同那座破旧的老屋，就已被列入拆迁的范围。

我的故乡，爷爷奶奶生活的这片家园，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老旧的街巷、熟悉的砖瓦房，很快就要被鳞次栉比的楼房所取代……

“房子要拆了，都住了这么多年啦，还真舍不得啊。”奶奶皱着眉头，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倾诉。

我正沉浸在一部缠绵悱恻的小说中，被奶奶的话打扰，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不就是拆迁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到处都这样。”

奶奶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囡囡，你不知道啊，这房子可是我们的……”

“奶奶！”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奶奶未出口的话，“几间老房子，有什么可留恋的？您快去做饭吧！”此刻，只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才能吸引我，拆迁房子这种事情，似乎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见我如此，奶奶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叹息声，那悲凉的声音渗透进老屋的每一道墙隙，却无法传入我那颗被都市情感故事笼罩的心。

的确，我不喜欢这座老屋。它灰头土脸，早已老得不成样子，在高楼大厦的环绕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在看到那个“拆”字时，我甚至还微微有些欣喜，憧憬着新楼房会是什么样子。

老巷静默，老屋不语，而新的一切正在四周积蓄着力量。

头顶湛蓝的天空，越过尘土飞扬的马路，我终于停下了脚步，伫立在那熟悉又陌生的巷口。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我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并不遥远的童年。

黄昏悠然篱落疏，门前霞晚落英散。如此优美，如此富有诗意，这真的是我记忆中的那座老屋、那条老巷吗？

推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一树桂花，香气弥漫在小小的庭院，微风拂过，荡起了香的涟漪。一个瘦小的孩童正在院子里玩耍，挑逗着蜷缩在墙根的慵懒的老猫。老猫不满孩童的逗弄，“喵”的一声，用前爪拨开孩童的手指，蹿上了老屋的青砖红瓦。孩童反而生起了气，对着房顶的老猫指手画脚。旁边，站着给花浇水的爷爷和坐在方凳上做着针线活的奶奶见证了这一幕，笑得眉眼弯弯。

远方古刹传来一道钟声，惊住了院里的人，惊住了院里的一束芳华。此刻，钟声悠悠，落日暖暖，黄昏静好。

“叮叮叮”，手机闹铃响了，将我从睡梦中拉了回来。在梦里，我分明看见，那个顽皮的孩童就是童年的我，爷爷奶奶的笑容依然清晰如初。一股别样的暖流涌入我的心中，那梦，那老屋，炙热了我的记忆。

开学不久，月考考得不理想，为了舒缓心情，我独自漫步。走着走着，竟走到了已拆迁的老屋原址。记忆中一成不变的老屋、老巷终于换了容貌，却已是一片废墟。

两年了。望着这满地的瓦砾尘土，我的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苦楚。我想，我明白了那天奶奶被我打断的话：“你不知道啊，这房子可是我们的根。”

老屋是我的根，老巷是我的根，可如今它们都已荡然无存。想象中的楼房是那么现代靓丽，却又显得那么缥缈空虚。我开始懊悔当初对奶奶的不解，对老屋的不敬……

当空中再也望不到归来的鸟儿，当梧桐树上的叶子黄了又青，我的乡愁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一如那记忆深处的钟声，震彻人心，亦如李后主的“离恨恰如青草，更行更远还生”，侵蚀脑海。

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乡啊，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面目。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人们变得越来越理性和精致，却独独淡薄了对故乡的那份朴实的情愫。故乡，曾是人们心中最美好的存在，而现在，有多少人却无法拥有。且行且远的人啊，请珍惜你的故乡，因为那是你最后的天堂。

乡愁的根，请允许我在今后的岁月里怀念你。老屋、老巷，请常常走进我的梦里，我要和你们在一起！

评委意见

盯着“拆”字，脑海中汹涌而至的，除了“乡愁的根”，就是一种坍塌的文明。说到底，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事物、观念都被“拆”了。但同时，也有太多的东西是无法被拆除的，那就是内心对故乡朴实的情愫，对亲人殷切的守望，对美好无限的追求。而这些无法拆除的，正与那些拆掉的房屋、文明形成清晰的对比。有些时候，我们需要这种对比，来提醒自己，人生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比如文章中的“我”，原先只被跌宕起伏的故事吸引，最终在对比中，才明白故乡是天堂。“我”的答案，想必会引起很多人的思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