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傩戏《搬财神》研究

唐海燕

【摘 要】《搬财神》是梅山傩戏中的常用表演曲目之一，其表演动作有力，具有“武生”的形象特点；唱词讲究格律对称，合辙押韵，表达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意愿；人声帮腔和锣鼓帮腔的互动，传达出鲜明的民俗和多元宗教色彩，具有典型的育人、娱乐、审美功效。

【关键词】梅山傩戏；搬财神；表演；社会功能

中图分类号：J82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5）08-0018-02

梅山傩戏是湘中地区最具代表性的傩戏，主要集中在安化、新化、冷水江、邵阳等经济不发达、地处偏僻的山村。梅山傩戏又称傩舞，是湘中地区民间举行祈福、求子、驱邪等傩事活动时搬演的娱神和自娱戏剧，反映了当地的生活方式、生产文明、风俗习惯、宗教信仰、饮食文化、巫祝传统及节日庆典的场面，也是寄托当地父老乡亲祈福消灾美好愿望的民俗舞，已流传数千年。

梅山傩戏剧目丰富，《搬财神》是梅山傩戏中的常用表演曲目之一，其表演动作生动形象，唱词诙谐幽默，风趣俏皮，表达了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意愿，具有典型的育人、娱乐、审美功效。

一、唱词

《搬财神》的唱词有念白和唱颂两种，以七字句为主，讲究格律对称，合辙押韵，如启板“请神”第一句“开发城门擂动鼓，秉告三清殿内神，禀告三清并启教，神灵在上听歌声”。“请神”部分以七字为一句，四句为一节。“唱神”部分口语较多，长短句间杂，但仍以七字句为主，四句为一节，如“东方一朵紫云起，南方一朵紫云开，手捧一盘真富贵，三星齐赴下凡来。福星是也，请问福星身带何宝？带个加官不敢献上，见来一观扯开南天门咯”。“送神”部分与“唱神”句式相近，但以三句为一节较多。

请神多用念白，唱神、送神多用唱诵。唱词内容主要唱福禄寿三仙给主家带来幸福富贵和吉祥，如“神门金锁开，加官来进爵，恭喜贤东香主天生富贵来”、“请问魁星有何赞语，前来赞，魁星到华堂，提笔写文章，翰林三进士，跟我贤东香主庆赞神灵后，大大一个状元榜眼探花郎”等。

与《搬土地》不同，法师在表演《搬财神》时，当地的方言俚语用得很少，“之乎者也”之类的文人用词较多，如“福星是也”“妙赞可？”“走将起来”，凸显出戏剧表演中“生行”的语言特点，但保留了夸张、设问等表现手法来表达感情。

二、表演

梅山师公在基本完成了法事中的起水告白、接界、点兵、干熟牲、会神等程式之后，一般就会安排《搬财神》的表演。表演时一般要根据表演的角色特征戴面具、穿法衣、拿道具，在神案背景外载歌载舞，形式活泼、表演幽默风趣，是傩祭中最吸引老百姓的一道程序。

因为财神是最贴近百姓对于幸福生活的追求的一个神，《搬财神》这个节目一直是傩戏表演中男女老幼都乐意看的节目之一。《搬财神》的表演程式一共有请神、唱神、送神三道程序。下面以笔者采访的梅山桃江京华村人刘新进表演的《搬财神》记录表演程序。

（一）装扮

由同事帮刘新进穿上一件蛋黄色、袖口与对襟镶黑边、领口镶红边的上衣，腰围绣了财神图案、镶红边的两开围裙，围裙上吊有两条黄色飘带，带上红色布帽，喜气的财神扮相完成了一大半，然后把财神面具放在神案上，蛇形神棍插在神案边的木墩上，开始上香、跪拜请神、唱神、送神。师公每完成一个程序都要打卦烧钱纸后走到堂门口前后，烧纸敬神，亮指法大金刀、小金刀、日月二宫指法。

（二）唱腔

《搬财神》的唱腔简单，具有古老的吟诵风格。其吟唱旋律基本上就是以“sol do la sol”音调为主，反复吟唱，只根据语言的声调和字音的多少在音准和节奏上有细微的变化。音乐旋律走向比较稳定，喜欢在羽音上做上下二度的波动加花，增强了歌唱性；尾音一般为长音或强音，增强了歌唱的终止感和稳定性。

与其他形式的梅山傩戏一样，师公在表演《搬财神》时，不用丝竹乐器伴奏，整个表演过程都由大锣和堂鼓伴奏。唱一遍，敲一遍，节奏音型比较简洁。铜锣一般用节奏型，堂鼓有加花，常用节奏型。唱一遍，敲一遍。每段的结尾也均由锣鼓来过渡。这种周而复始的锣鼓声，不仅可以起到帮衬和渲染的作用，而且可以为巫师跳神起烘托作用。

梅山傩戏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表演过程中的“人声帮腔”，即表演者用问句或故意说错的句子来诱发旁边的人声问答和打趣纠错，促使表演者和观众共同参与，如师公唱道“我看见一个打福禄肉三斤的”（故意说错），众人马上纠正“冇得么福禄肉三斤，只有福禄寿三星的”，这种人声帮腔和锣鼓帮腔的互动形式保留了人民群众中劳动歌曲的特点，即“一人启口，众人接腔”的句尾帮和形式，演员和群众共同参与，共同完成表演。

（三）形体表演

刘新进表演的《搬财神》是“武财神”——关羽，人称红脸关公，是人们心目中的忠义和勇武的形象。因此《搬财神》的表演动作力度、强度较大，需耗费较多的体力，表演者一般由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扮演。表演者在祭堂一边祭祀上香跪拜，一边走着武生式的台步，手上表演着武术般的挥拳、匀手、亮相等动作，有着英雄豪气。从美学的角度看，其动作形式比《搬土地》更复杂，难度加大，但仍保留了其道具生活化，场地方便化，说唱结合、群众对答等特点，在“祭中有戏，戏中有祭”，人声帮腔和锣鼓帮腔的人神互动中，传达出鲜明的民俗和多元宗教色彩。

三、身份解读

关公的形象被道教奉为五文昌之一，尊为“文衡圣帝”或“翊汉天尊”，同时也被中国佛教界奉为护法神之一，称为“伽蓝菩萨”。在民间，按《三国志·关羽传》记载，关羽本字长生，意喻“长生”和“寿长”，是人们经常祭拜的对象。这个形象的多重身份正好符合了梅山傩仪中“掌坛师”在仪式象征中扮演的一种具有复合性的双重文化角色——“掌坛师”在仪式中扮演的不仅是一种神圣的角色，同时也具有世俗性的文化特征。

师公刘新进佩戴上财神的面具之后，就游离于神圣与凡俗的仪式场景之间，扮演着一种祀神、娱人的双重文化角色，实现了身份的神圣性向世俗化的人物性格特征的转变，这种双重性表演特性，其目的是在完成傩仪象征功能的同时，又能达到一种娱乐性的戏剧性艺术效果。

在仪式乐班的组合上，《搬财神》也存在着一种“局内—局外人”的划分。在本次田野调查的傩仪表演中，敲大鼓与小锣的师公刘新进被称为“坐坛师”，属于“局内人”身份。而坐在其旁敲大锣的师傅李秋来是临时请来帮忙的，负责插香、点蜡烛、烧纸及其他杂事的李显交也是临时请来的，他们两人只是普通参与者，不是师公身份，因此，被称为“局外人”。所以，《搬财神》的仪式表演文本的建构，也是由具有神圣性的掌坛师和世俗性帮手两种文化身份共同完成的。

四、社会功能

艺术的本质在于审美，非艺术的本质在于实用。傩戏的表演是仪式行为与音乐相辅相成的结果，傩戏表演需要音乐营造气氛、抚慰心灵、教化规劝的作用，音乐需要傩戏仪式作为表达的载体。傩戏《搬财神》具有以下三种社会功能：

（一）心理慰藉

在梅山傩戏仪式中师公一旦佩戴上傩面具，就意味着一种“傩神附体”现象。师公刘新进佩戴傩面具的同时，就意味着财神神灵的附体。因此，他就具有与福禄寿财神沟通交流的神圣功能。通过“掌坛师”请神、唱神、送神等一系列念诵表文行为以及傩戏扮演者的唱颂、念白等音声形式，把主家希望“加官进爵、富贵长寿”的愿望，送达天庭，从而实现人与傩神沟通交流的目的。这种“信息”的传递，是依靠傩戏扮演者以一种声乐、器乐的音声“代码”，与神沟通，激发其所蕴含的宗教象征作用，给予主家以心理慰藉，从而达到主家举办法事的最终目的和心愿——驱鬼治病，神灵保佑。

（二）教化引导

梅山傩戏的唱词内容有很深的教育意义，其中很多都涉及勤劳、忠孝、团结、善良、节义等内容。《搬财神》与其他梅山傩戏剧目一样，其唱词内容具有教化作用，在唱词中教育孩子多读圣人书。如歌中唱道：“朝庆坛前各位亲戚朋友听歌声，学法年青脱师年限不知周公之礼少读圣人几句书，稍刻戴起脸子恐有搬得一个三不像魁星到华堂，提笔写文章，翰林三进士，跟我贤东香主庆赞神灵后，大大一个状元榜眼探花郎……”唱词还反映农民的日常生活常识等内容，具有传授历史知识、生活经验及教育乡民的作用。

（三）娱乐审美

在《搬财神》的表演环节中，师公模仿与扮演的福禄寿财神傩戏形象栩栩如生，有说有唱，表演威武，同时随机增加一些即兴性、随意性的滑稽表演，不时能与观众产生共鸣，具有很强的娱乐色彩。

《搬财神》的表演无论从唱腔特点、打击乐形式及形体舞蹈的表演都展示了很高的艺术性和戏剧性效果，尤其是表演中的面具造型，武生式的台步，手上表演着武术般的挥拳、匀手、亮相等动作，以及人声帮腔和锣鼓帮腔的艺术形式，既具有中国传统的傩文化特色，又具有鲜明的梅山巫教文化色彩，具有很强的艺术美感。

梅山傩戏是古代梅山文化的遗存，也是重要的历史文化研究“活化石”，它记录的是我们的祖先生活生产的方式，体现的是千百年前人们的生活风貌和习俗，融合了2000多年以来梅山地区的宗教文化及民间艺术，并在周边文化的不断影响下成为一个文化综合体。傩戏《搬财神》的表演体现了梅山傩戏由原始的“粗傩”到艺术化、戏剧化更高的“细傩”的进化过程，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民俗研究价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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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来源：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梅山傩戏文化研究”（湘哲社领[14号]编号12YBA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