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郭川是怎样炼成的

贾亦琦

关于航海，黄土文化背景下成长的郭川经历了N个第一次：沃尔沃环球帆船赛亚洲第一人，第一位单人帆船跨越英吉利海峡的中国人，第一位参加跨大西洋Mini Transat极限帆船赛事的中国人……而更多人记住郭川，因为他是“第一个成就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中国人”。

2013年4月，一个男人驾驭着一艘40英尺级无动力帆船“青岛号”，经历了138天、超过21600海里的艰苦航行，最终回到原点——他的家乡青岛。出发前他对自己说，“能回来的地方是故乡，没有远方，只有故乡。” 汪洋中的不测却让归乡的路在那一时刻变得遥不可及。

虽然在出发前对天气、船体故障和意外险情做了充足的准备和预案。航海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依然接踵而至。出发后的第9天，横风帆一个固定点的绳缆与轮轴摩擦后断裂，郭川在黑暗中花了一个小时才将面积100平方米的横风帆铺在水面上。航行的第15天，船上雷达系统出现故障，郭川只好剪断雷达电缆并完全弃用。

“我没想到问题来得这么多，并且这么快。很可能下一秒的问题随时会让船停下来。” 当青岛号驶过有 “航海者的坟场”之称的南美洲最南端合恩角，百感交集的郭川举起香槟瓶豪饮了一大口，他对着摄像头落下热泪。发动机故障，自动舵失灵，渔船、渔网的干扰，环球航行之险远，远甚于出发前的预想。

登岸的那一刻，郭川的脸被风吹日晒浪打“摧残”得沟壑纵横，黝黑皲裂，像是比出发时苍老了十岁。他纵身跳下海游到岸边，在妻儿面前长跪不起。

他在心里刻下了两个字：遥远。但这并没有阻碍他下一次的启航。

沃尔沃环球帆船赛2014-15赛季的比赛已进入奥克兰至伊塔加第五赛段的行程。与此同时，作为曾经沃尔沃环球帆船赛的参赛队员，郭川正在为2015年穿越北冰洋的航行挑战做筹备。

郭川的生活分为海上和岸上，但岸上的生活并没脱离大海。妻子说，“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围绕工作展开的。”除了训练和技术上的准备以及与团队的磨合，郭川相当多的精力投入在向政府和赞助商宣传普及帆船运动上。这项工作在欧美国家是不存在的，由于帆船运动的发展程度比较快，航海家只需要证明挑战本身的价值。

驾驶无动力帆船不间断航行跨越冰雪封盖的北冰洋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航海挑战。郭川将在这个秋天从俄罗斯西北部的摩尔曼斯克启程向北出发，在北冰洋中航行3300海里左右，历时约1个月后抵达俄罗斯最东段的白令海峡。

“航行北极航线在十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郭川解释，由于全球气候气候变暖，夏季北极的冰会慢慢融化，逐渐打开一个通道，让航行成为可能。与两年前的单人不间断帆船环球航行相比，穿越北冰洋所遇到的风险更加难以预测。由于此前没有先例和经验可以借鉴。急弯、冰川、浓雾和北极熊，都可能会为航行制造风险。

2007年，郭川在香港第一次登上了朋友的帆船，从此对出海着了迷。此前他曾任职于中国长城工业总公司宇航部，参与国际商业卫星发射工作。在那个毕业包分配的年代，郭川的生活态度在同龄人中是超前的。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他是第一批去亚布力滑雪的户外潮人，又自学了滑翔伞、滑水、驾驶三角翼飞机。当周围人忙着升职、买房、下海、创业，他忙着去菲律宾学潜水，去澳大利亚墨尔本学滑翔机。正当走到事业上升期的而立之年，郭川放弃了高薪职位，他决定全心学习航海。那个时代，“裸辞”二字还没有出现。

毕业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飞行器控制专业和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MBA的学霸背景让郭川在学习航海技术时如鱼得水。而从爱好者到职业选手的进阶之路却不可复制。

在沃尔沃帆船赛2008-2009赛季，大龄选手郭川以媒体船员的身份成为绿蛟龙号的一员。那是他第一次参与“世界上最艰苦和最具挑战性的环球航海拉力赛”。“就像一个足球运动员有幸参加世界杯。”

媒体船员的职责是以影像、视频、文字等手段记录船上所发生的一切。相当于战地记者，但不会参与水手的工作。“天塌下来，你也不能碰绳子，你只负责记录当时的画面”。由于文化的差异和长时间海上生活所带来的心理焦虑，郭川深刻感受到孤独的煎熬，“那种孤独感不亚于单人不间断航行，甚至更强烈。”刚刚开启职业生涯的郭川迎来了他最黑暗的时光——赛程未过半，他开始吃安眠药和抗抑郁的药。他甚至犹豫过是否中途退赛，但是“继续参赛时只是痛苦一阵子，如果退出则会后悔一辈子”。

郭川把那次黑暗考验看成是一场修禅。这场“修禅”奠定了他完成单人不间断环球航海的决心。2013年，郭川独自环球航行的日子正值《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热播，很多人会把他的海上生活想象成电影中的场景。南半球高纬度的信天翁和低纬度的飞鱼是陪伴他航行的伙伴，但更多时候，水手的状态并非电影那般浪漫。

“通常我们喜欢的运动，带给我们快乐的感受会多一些。但在航海中，晕船、浑身潮湿、风吹浪卷和吃不正常的食物，都是不好受的，还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和挑战。但上岸过后的满足感也是其他运动无法比拟的。”郭川坦言，航行中有夕阳西下和风煦煦的绝美景色，甚至有海豚伴舞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温情画面。这种生活方式所带来的享受，与苦头是相对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