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周凡

播种

当由纪回到教室，把坐在自己座位上的男生揪起来，确认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手机不见了，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由纪坐在座位上愣了一会儿，脸上全是汗，从小到大一丢东西就慌成一团的毛病还是没有改，况且这次丢的还是贵重的手机。

三天前新买的手机，自己都还没有把所有功能摸熟，连手机号都换了，以自己窄小的交友圈，知道这个新号码的全班除了死党阿溢就没有别人了。

呆了几秒钟之后，由纪站起来朝阿溢走过去，满头大汗地说：“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我打个电话。”

阿溢在玩手机，看了由纪一眼把手机给她了，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接过阿溢的手机，由纪紧张得没有心情解释，拨出了自己的新手机号，看着屏幕上拨出的号码，由纪的心像被线提起来的木偶在空中晃晃悠悠，忐忑不安地祈祷着手机平安。

手机里传出来的不是熟悉的铃声，是冰冷的机械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由纪一听愣住了，一下不知所措，呆立在那里。

关机，自己走之前明明没有关机，那自己的手机是谁关掉的呢？

这个可怕的想法让由纪觉得浑身冰冷，连心尖都冷得发颤，最后一点点希望也随着“关机”的提示语慢慢沉下去。

发芽

由纪算是在幸福襁褓里长大的，这种事对她来说就像晴天霹雳，所以一整个下午，由纪都浑浑噩噩的，下午班主任在班上说这件事时，由纪都闷闷地低着头，心情糟糕地打着结。

就像丢失了自己身上某块重要的东西，不知所措得找不到回家的路，不仅仅是丢东西的难过和回家后被父母责骂的恐惧，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短短的三天，知道自己有新手机的人只有班上寥寥几个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更何况自己都放在口袋或班级抽屉里，走在外面谁知道，本班都没几个人知道，外班人又怎么可能知道。

手机不可能自己消失不见，以自己的交友圈，这三天大家对自己换手机的了解情况，偷走它的人范围就只能确定在班里。

想到下午老班义正辞严地和自己说不要怀疑同学，由纪就想笑。

对啊，我们是很好很好的同学，好到偷同学的东西。

果然，短短一年同窗相处的感情，还是敌不过人类一直隐藏在心里的贪婪本性。

这些东西像一个幽闭的空间，把由纪困在里面，让她头发晕，像一个迷宫，找不到出口，所有人都是虚伪的骗子。

这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由纪的心里扎下了根，疼痛得让她流泪，几乎要咬碎牙齿。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假之间产生的错误，没有人可以相信。

晚上的时候，由纪咬着棉被的一角，流着泪对自己说，没有人可以相信。

开花

手机被偷后，被班主任几句“自己的东西保管好丢了别来找我”搪塞了过去，由纪明白，这种事谁都不想沾上一身腥。

由纪把班上所有人细细地在心里搜寻了一遍，找不到一个可疑的人选，都是每天一个教室上课的同学，她实在想不到谁会变成小偷。

手机一直没有找到，就这么没有了。

过了很多天后，由纪想，这次丢手机，或许是上帝给自己的一次历练。

忧伤的心情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渐渐淡了，生活又重新上了正轨，就在由纪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这些曾经让由纪悲伤的片段，因为一件事的发生又重新回到面前，以一种丑陋的姿态，重新占据了她的心。

和那天一样的平静，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那样突如其来，像个横冲直撞的白痴，把人类脆弱的防线打破。

坐在自己后面的女生突然尖叫一声，由纪回头的时候，女生王一帆已经把头埋在包里奋力地找着什么，然后抬起头满脸惊慌失措地大声说着：“我的钱包里少了700块钱！”

由纪的心里先是惊了一下，再用安慰的口吻说：“再找找！”

这种无奈的语气，就像自己手机丢失的那天，别人对自己的安慰，想帮忙却无奈，想安慰却永远感受不到那份丢失的着急，明明知道找不到，却也只能说一句，再找找。

王一帆坐在座位上哭，那个表情，那个心情，和那天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由纪看着同情得不得了，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很想帮忙，却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件偷窃案的发生，比上次的反响来得强烈得多。

班主任很生气，第二天发了很大的火。声音大得快要掀掉教室天花板，脸上狰狞的表情让由纪觉得有些恐怖。

“都和你们说了不要带贵重物品来学校！以后丢东西不要再和我说！早就说了丢了自己负责！全校都知道我们班两次丢东西了！以后不要谈论这件事！以后谁在私底下谈论小偷是谁，让我听见了，就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好好地谈论！”

由纪第一次看到班主任发这么大的火，让由纪更奇怪的是，老师为什么要为了我们私下的谈论而这么生气，很明显老班的重点在“谈论”。

由纪是敏感的巨蟹座，总觉得有什么被隐藏了起来，像被黑暗遮住真相的光明，缺少了某部分而匆匆结束。

一切都变得更加模糊，像被切开的洋葱，让人呛得流泪，看不清方向。

结果

王一帆比由纪幸运。

第二天她就大喊：“抽屉里多了600块钱！明明昨天这里还没有的！怎么又回来了！”

大家都猜测那一百块钱是被小偷用掉了，良心发现把剩下的还回来了。

由纪觉得这一切颇有戏剧性，却又觉得有些迷茫，直到中午的时候，王一帆和她的一个朋友来找自己。

在午休时，这个没有什么别人的教室里，她们对自己说着前段时间的一个发现、几个可疑点时，由纪的脑子就像炸开了一样。

离自己座位那么近，看上去温柔单纯的同学，自己想过很多次都没有想到她身上去的人选，竟然是她。

最想不到的往往就是悲伤的现实，这又不是狗血的电视剧，玩什么深沉。

空荡荡的教室，安静的走廊，传来欢呼声的篮球场，被风吹起不停拍打墙壁的窗帘，被分离得四分五裂的现实。

由纪看着这不安的一切，心里觉得空荡荡的。

楼下是同学打篮球的欢呼声，由纪感觉自己好像和下面的世界隔离了，明明就在眼前，却感觉遥远得触摸不到现实一般。

苍白的流年被过滤了千回后变得千疮百孔，在心里砸下了泪花，肆意迸溅，打湿了五脏六腑，悲伤得全身都变成了河流。

心里有痛苦，有眼泪，有悲伤，就是没有笑容。

这就是青春，心里想着，荡动不安的青春流年，在自己的心里发芽开花结果，结下最苦的果子，只能自己品尝。

再次开花

由纪上的这所职业高中，在第三年会分配实习公司，但是由纪选择了继续升学，走在没有一个熟人的新学校里，由纪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嗨，你好，你也在这里吗？”

由纪抬头，愣住了，不知如何回应，那个自己永远也不会想到的人选，这张熟悉的脸，正对自己笑得如此灿烂。

这不是狗血电视剧，却演绎得如此熟悉。

“你好。”

由纪笑了，太好了，好像又要重头开始了。

当初和妈妈说丢手机时，还记得妈妈说过一段话。

“这个小偷如果愿意因为一个手机和700块钱把自己的良心和自尊出卖的话，这是他的事，一个手机不值多少钱，以后你会有更好的手机，而那个小偷会永远因为一个手机和700块钱而失去良知。”

当时由纪很难过，只知道我丢了手机，小偷得了便宜。

现在妈妈的话，让由纪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仍然有些地方模糊不清。

但是有一点由纪明白，现在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以后自己会有更多更好的东西，也会遇到更困难的事和更坏的人，这些都需要自己去面对和经历，也许现在只是为以后做准备。

这个世界不可能完美，有好人也有坏人，自己不能改变别人，就只能把自己的外壳变得坚硬，适应这个世界。

我们现在觉得如此难过的一切，和未来的我们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我也不再是当初的我，所有人都会蜕变，变得当初的自己不认识现在的自己。

青春像一朵花，生长得如此艰难，让人流泪，让人痛苦，却不会永远青涩地流泪，总有一天我们会长大，会重新开花，重新接受洗礼，变成真正的花，在阳光下，天地中绽放。

插图/胡嫄嫄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