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

张蕾

3月16日《中国足球改革总体方案》公布当天，我找不到大连阿尔滨的老板赵明阳了，电话关机短信不回。他本来答应这天上午开完会就接受采访。虽然我们都没有预期改革方案会在这天公布。

有了解赵的朋友告诉我，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情绪化，情绪一上来，就是李明迟尚斌的电话他也不接。

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这样的采访对象了，尤其还算一个大老板的。查资料的时候想整理出阿尔滨足球俱乐部的时间线，发现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不仅因为杂事堆砌，更有很多自相矛盾。比如赵明阳说过，要是阿尔滨降级，“球员谁都别想走。”结果却是优秀球员都卖掉，以便资金周转，再说，剩下的球员打中甲，也足够了。“谁也别想走”这话印在报纸上，大连的一位媒体朋友在菜场见到这张报纸，垫在草莓下面，这话“保质期还不如草莓”。

跟我们相比，他或许算个富豪。600万的迈巴赫、8000万的Azimut 98 Leonardo游艇、400万的音响、欧洲杯VIP包厢，还有奔驰房车、私人温泉、200平米的办公室、总资产20个亿（2012年）的私企。但这种财富等级在中国并没有多高阶，按他的话说，“中国的富豪哪有露面的，露出来的都不是富豪。”再者，这个财富等级玩足球，几乎就是被足球玩。

他不是一个“会办事”的人。市领导来球场看球，他既不下楼迎接，也不下楼相送，即便从“礼貌”的角度上说也是过于冷淡了。他有他的抱怨和亲疏远近的逻辑，还很自负。人说阿尔滨在中超，“既没有敌人也没有朋友。”“如果中超所有足球俱乐部都像我这样，足球不会不好的，真的。多些比赛上的东西，少些场外的东西，足球怎么能不好呢？”

中甲比赛第一场，中场时市领导离席，赵直接回到自己的包间，迟尚斌说他一直送到楼下，“我回头一看怎么就我一个老头，一点没有职位的人。我并不是说我拍他们马屁，其实老板真应该下来，不能（只让）体育局长下来送政府官员。他就这样，随意。”回到球场，迟看到“主席台空空的”，觉得“不好看”，径自去坐了一会儿，只有他一个人。

像赵明阳这样典型的东北海滨人，义气一上来，豪情万丈。《体坛周报》的报道说，2012年年初，巴西裔意大利球员“阿毛里的经纪人报价一年工资350万欧元，他（赵）对李明说，再拿50万欧元给经纪人，只要他能给签下来”。

在对待身边人方面，他是绝对不缺乏信任的。旧年的资料中经常可以看到他对李明等人的极度赞赏和完全信任。但一旦发生一些改变他想法的事情，他就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3月17日，赵的助理小范给我电话说，老板来公司了，我征求了一下他意见，他愿意采访，你来吧。跨过3小时的等待终于迈进赵的办公室时，我其实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昨天不接我电话。同一时期在邀约的广州恒大俱乐部负责人则永远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会耐心地告诉你，联系采访，请找品牌中心。品牌中心则会在“知晓情况—请发公函—正在走内部流程—即将安排采访—等待某总回国—某总突然没时间—全部总都没时间—书面回复相关问题共908字”的过程中，耗掉一个月的时间。不管从办事流程还是财富实力，赵明阳都是不折不扣的小老板。

我问赵明阳，现在在足球圈，你最信任谁？他说：“现在都是工作关系，没有信任一说。怎么信任？生意场上谁和谁信任？……你说我怎么去信任，信任完了，最后怎么办？我当时想得多简单，大连足球就是一个家，所有人都会爱护大连足球，所有人都参与进来，结果实际上是吗？”他举了一个例子：“原来实德接手时候库存的什么东西都在，现在一只（足球）都没了。”我问他为什么不追查，他说，“小事，不要了。所以你明白一个道理，在这里面也有（不能信任别人的问题），懂了？”

这个一朝被蛇咬的人现在只信任自己根据财务报表和数据而做出的分析。在陈述往事的时候，他经常说得没那么清楚，好像这些都是正常的中国人都应该理解的不言而喻，他虚虚实实地阐述几句，最后都会缀上两个字：“懂了？”

其实我一直似懂非懂。整个采访中，我只看懂了他在谈论2009年那支乙级球队时，眼神里流露出的饱满的幸福。即便作为一个没有那么多阅历的外人，我也被那道光彩震住了。

赵明阳 图/本刊记者 方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