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贵族张充和
2015-09-10东方小四
东方小四
著名诗人卞之琳的著名诗作《断章》的主角张充和,于2015年6月18日凌晨一点,在美国耶鲁大学的寓所离开了这个繁华世间。《断章》选自卞之琳的一首长诗,文字如下: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卞之琳苦恋张充和一生,在充和婚前苦追十年未果,写下许多诗作及数百封信,张充和无一回应。有人曾问张充和,为何不明确拒绝他,充和如此作答,“没有人请客,我怎能说不去”。从她曾说卞之琳是纯粹的单相思一事来看,“请客”暗指卞之琳即便疯狂爱恋她,却从来不曾好好表达,更不用说当面表达了。如此,你让她何从“明确拒绝”?她也说过,以为不回一个字,已经是一种拒绝了;在琴棋书画方面已臻化境的充和,其实根本看不上卞的新诗,认为其诗其人都“不够深沉”。但卞之琳的“单相思”贯穿了一生,充和随手写下的文字、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卞之琳都曾如获至宝般收集,后来还曾专门送至香港出版;在垂垂老矣的1980年,双方暌违31年之后,卞之琳赴美还专程探望张充和,递上他某年无意之中得到的沈尹默点评充和几首诗的墨宝。
张充和是民国“合肥四姐妹”最小的一个,生于1913年5月,享年102岁,可谓“仙逝”。 由于从出生8个月起,充和即被有着深厚国学功底、自己无子嗣且极重视教育的叔祖母收养,她得到了极佳的“私塾”训练;16岁时在叔祖母去世后回返合肥张家大家庭时,因其父本身就是教育家,她同样得到了很好的教育。
张充和的老师皆为名师,譬如说幼年曾师从朱谟钦学古文和书法,少年时师从沈传芷、张传芳、李荣忻等学昆曲。她的老师不仅才华横溢,在德行方面也颇严谨。以朱谟钦为例,他不仅对于充和的书画天分因势利导,对其满不在乎用完整古墨练字的习惯加以提醒:小孩子练字用碎墨就好,用完整古墨过于浪费。张充和从幼年起即养成晨起练字三个小时的习惯,以至于从36岁随夫移民美国后,充和仍然每天晨起练字不辍;当她年近90时,去耶鲁探望她的人常常看见她在悬腕写字。她自己还不经意地说,“我在学习写字”。如此谦逊的她,书画均达化境,以至于有名家看到她的小楷后说:看了张充和的字,才知我们从小都没有好好写字。
张充和在昆曲方面取得的成就也很难估量。由于幼年也有名师教授昆曲,而少年时父亲及三个姐姐尤其是大姐元和痴迷昆曲,张充和也浸淫颇深。上世纪30年代中期,因病从北京大学中文系肄业的张充和来到重庆,被聘为研究人员,专门研究古乐及昆曲曲谱。由于机缘巧合,她同时师从沈尹默研习书法。1940年,张充和曾在重庆登台演唱《游园惊梦》,惊艳全城。但充和私下里说,并不喜欢在众人面前演戏。因此她经常悄悄一个人跑到废弃的船上演唱昆曲。
上世纪40年代后,张充和一度在北大教授昆曲及书法。由于长期寄居在三姐兆和、三姐夫沈从文家,她于1947年在北京结识美国汉学家傅汉思(Hans H. Frankel),次年也即她35岁时结婚。1949年1月夫妻俩移居美国。此后在耶鲁大学等地教授中国书法二十多载,同时也在家中教学生昆曲。一生挚爱中国传统文化、基本上在琴棋书画每个领域都达到了顶尖水平的张充和,除了在老年短暂回国探亲外,一生旅居异国他乡。因此她曾苦笑着说,年轻时曾很不高兴章士钊将她比作蔡文姬,谁知一言成谶,她真的成了新时代的“蔡文姬”。
合肥张家共有十姐弟,个个都出类拔萃,而三个姐姐的丈夫,都是中国文化界响当当的人物。因此,充和多年以来都被称为类似于“沈从文的小姨子”之名。其实张充和在中国文化界的分量与地位,不需要任何“姐夫”或其他曾经与充和过从甚密的张大千、沈尹默、胡适等名人们背书,也不需要所谓的“民国才女”的头衔来界定,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时代的灿烂旗帜,在风中迎风飞扬。而她的离去,也诠释着那个年代“最后的贵族”走远,甚至预示着中国古典文化贵族精神的具体物化形象的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