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思不殆方得始终
2015-09-10陈希琳
陈希琳
穿过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长长的走廊,辗转至二楼,《经济》记者来到国务院金融政策研究和咨询的腹地——金融研究所。走进所长张承惠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旁的她几乎要被桌上的书山报海淹没,隔着这厚厚的一摞书籍,她向记者讲述了自己的求知之路。
保有持续的学习愿望
1957年,张承惠出生在上海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用她自己的话说,父母都是“老大学生”。书香门第的氛围,让她的话语间多了一种不可多得的温婉与灵动。
自幼受习让她一直都渴望与知识为伍。1975年,18岁的张承惠高中毕业后,便被下放到安徽省农垦局华阳河第五农场一连务农,她并没有悲观,而是相信有一天自己一定会重回知识的殿堂。
幸运的是,虽然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干农活,但因为张承惠是连队的通信员,所以在那个没有课本的环境中,她依然能接触到一些外界的信息。“我们当时的信息量非常少,只能通过报纸获取外界的信息,这些报纸经常比发行时间晚10天左右,而且数量也非常少,仅仅有《人民日报》,从来看不到经济类的报纸。”
即便在当年最困难的时候,张承惠也坚持写信读报,尽可能利用能接触到的工具,为此,她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收音机,经常听一听时事新闻,提醒自己在逆境中不要落伍,不要被时代甩在后面。
“我觉得对知识的追求应当是一种持续的状态,总觉得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要做点贡献,要丰富自己,增加点厚度和积累,不能随随便便放弃,当时很多人在插队时都很绝望,觉得人生一点光明都没有了。”
这使得她能够在政策春风吹来时,把握住难得的机会。
1977年恢复高考,张承惠所在的农场有1500多名知青,第一波考上的只有5个人,录取率是1/300,她所在的连队有十几个人报名,但通过初试的只有她一个。“其实考题并不难,只是很多人把已经学到的知识荒废了。”可能正是坚持读报,让她的语文和政治成为增分的科目。
面对意料之外的考试机会,张承惠却也有点迷茫,在考中专和考大学之间犯了难。
“刚刚恢复高考的时候,大家不太相信,又很迷茫,我同学就说我们考中专吧,要求低一点,概率大一点。那时候很多人觉得能离开农村就很好了,很多知青都说只要回城,扫大街都行,大家的要求都很低。”犹豫中的张承惠写了一封家书。
不久之后,她就收到了母亲的回信。“我母亲的态度非常坚决,必须考大学,不能考中专。”张承惠说,这封信对她以后的人生起了很大的影响。
在张承惠看来,她还算幸运,下放3年就回了城,“有的待了13年才离开农场,”这让她倍感机会的来之不易,“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都要保持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才会有持续的学习愿望”。
软科学也能报国
“当年高考时经济类学科很少,只有一个政治经济学,而且那时软科学还没有得到重视,就想着用自然科学报国,也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在选择学校时,甚至不知道有哪些知名高校,也挺盲目的。”当时的张承惠完全不知道还有“重点大学”这一说法,所以第一志愿报了上海机械学院,第二志愿是厦门大学,第三志愿报的是吉林大学,“现在来看,顺序正好是反的”。
这段大学时光虽然匆匆而过,但却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动力。“我还记得上大一的时候,英文课本都是老师用笔刻在蜡纸上,然后用油印一张张滚出来的。虽然条件很艰苦,但大家都很珍惜。”
毕业后,张承惠被分配到南京市冶金局工作,在冶金局变成冶金公司后,做了几年管理工作。这段经历促使她逐渐走向经济学的大门。
工作了4年后,当她想继续深造时,却发现由于间断了学习,加大了考取工科硕士的难度,“工科的延续性很强,知识更新和升级很快”。考虑到自己有几年管理工作经验,她选择考取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企业管理学的研究生。“当时为了考进人大,看的书摞起来得有一米多高。”
1988年,伴随着研究生毕业,张承惠成为了中国金融学院投资系的老师,在三尺讲台上一站就是5年。
1991年,张承惠考取了社科院投资系的博士,即便期间要照顾一岁多的孩子,她也没有间断学习,由于当时考虑到住房问题所以考的是在职博士。又要带孩子,又要给学生上课,又要念博士,让这位女性学者同时承担了多种角色。“有一天晚上,我还有一篇书稿要写,当时都是手写,孩子老哭,还要哄孩子,我就把桌子的抽屉拉出来,把腿架在上面,一手抱孩子,一手写文章。”回忆起这段时光,张承惠感言,作为女性肯定要多付出一点努力,特别感谢她先生的支持。
求学期间,张承惠遇到了两位老师,对她日后的研究生涯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一位老师教会了她严谨。“在人大学习的时候,当时我们的班主任王以华老师让我看到了做社会科学也要很严谨,以前学工科时,觉得自然科学是严谨的,造零件如果差一点就安不上,超过正负公差就没办法用了。”这位留法的学者让张承惠的研究态度变得更为严谨细致。
读博期间的导师林森木教授则让张承惠意识到实践的重要性,“他是发改委投资所的前任所长,更多是从中国经济政策落实的角度来分析理论是否正确,林老师对我的影响在于,政策咨询研究一定要从中国的国情出发。”直到现在,张承惠还经常到林老师家去请教。
研究要走出象牙塔
1993年,张承惠被借调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部工作,开始了她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研究之路。至今,她曾参加多项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重点课题,并主持研究多个课题,8次获得中国发展研究奖,荣获国务院特殊津贴,发表论文数百篇。
在做学问的这20多年来,她积累了一些做学问的心得,希望能给年轻研究人员一些帮助。
“从做研究的角度来说,还是要多读经济学原著,要把握经济学大家的思想脉络。”张承惠说,要把这些经典的书读透,不是浮皮潦草地看过一遍就可以。
在她看来,做经济学研究,一定要多出去调研,做文章还是要走出去。“经济学的理论是具有实践意义的理论,比如说物理可以完全凭想象,爱因斯坦通过一支笔就可以得出狭义和广义的相对论,但从社会科学的角度来说,经济学原本就是研究社会问题、研究人、家庭与社会的密切关系,所以还是要同实践进行紧密结合。”
现在国内做研究老是喜欢套用国外的成功经验,在张承惠看来,这往往并不适合中国的国情。“国外的成功经验往往有特定的经济社会环境和历史背景,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德国的担保银行已经有几十年的经验,但是这种模式在全球很难推广,因为它是特定的时期在德国特定的土壤上建立起来的。”
张承惠说,学习理论切忌生搬硬套,要对中国现实情况有准确把握和深刻感受。“做研究有时需要直觉,但这个直觉不是空想出来的,而是参与了很多课题、做了很多调研、接触了很多人之后,慢慢才能有这样的直觉。”
在她看来,做了很多年研究的人和刚毕业的人,差别很大,不是差在文笔和理论基础上,“刚毕业的人可能也看了很多的文章,但就是进不去,还在表面上浮着,所以理论和实践结合很重要,要把外国的成功经验拿到中国来检验才行”。
“我们已经有很多的经验教训了。”张承惠说,误用理论的失误往往会带来相当大的代价。
因为即便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错的,也没有实际危害,只要被别人证实或证伪即可。但是经济学研究不一样,一旦弄错了,成本非常巨大,再扭转过来,又要花费同样巨大的成本。张承惠说,做社会科学研究更需要一种务实的精神。
在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研究人员甄别信息的能力同样重要。“如何既要吸收巨量的信息,又把自己摘出来,很关键,否则会被信息所主导。”张承惠建议研究人员,要选一些学术性强的、逻辑思维清楚的资料来看,训练自己更好地利用时间。
研究人员的操守也是张承惠看中的,在她看来,做研究不能只是为了让领导人感到充满信心。“经济学家也要让企业和民众有信心,这取决于你的立场和基本的研究态度,如果只是为了升官和名气搞研究,本身就背离了研究的科学性。”
同时,张承惠建议,做社会科学研究,还要加强和业内研究人员的交往,要善于吸收别人思想中的闪光点,因为社会科学的研究成果出来之前,一定有一个和业内同行反复交流合作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