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独者和第三代

田建明

诚诚与奶奶偎依在一起，年迈的失独者给孙辈以力所能及的庇佑，孙辈给失独者带来的更多是心灵慰藉

公开报道显示，全国已有超百万失独家庭，每年新增7.6万个。留有第三代的失独家庭和没有第三代的失独者相比，他们暂时得以相互慰藉，但未来却更令人人担忧。

2015年5月10日，母亲节，褚芝玲没有儿子的祝福。十年前离婚，和儿子一家相依为命，两年前又痛失独子，褚芝玲如今唯一的欣慰是还有孙子诚诚相伴，但她不知自己能陪孙子走多远。

褚芝玲已经感冒一周了，5月9日周末，11岁的诚诚不用上学，可以陪她到医院看病。奶奶忍着发烧的不适，骑电动车带着孙儿，从住所赶20分钟路程到最近的一家大医院。拖的时间长，感冒症状偏重，医生建议输液治疗，孙子在一旁陪着。“您今年多大了？”记者问褚芝玲，她看着一旁的孙子，“六十几了啊？”孙子说，“奶奶怎么又问我，64啦。”

褚芝玲可以忘记自己的年龄，但忘不了儿子离开时的情形。2013年夏天，祸不单行。她因车祸导致左胳膊粉碎性骨折，住院手术嵌入钢板固定骨骼。紧接着，时年41岁的儿子突发急病也住院了，她甚至都没有和儿子见上最后一面。儿媳改嫁，便剩了这祖孙俩相依为命。“我要是再住院，孙子怎么办？”

褚芝玲从电器厂退休，每月除了750元失独家庭抚助金，另有2700元退休金，如果没病没灾没大开销，祖孙俩在嘉兴市也可以有不错的生活水平。但房子卖了还债，每月要支付房租，让褚芝玲常常有危机感，“一出门就要花钱，还想给孙子攒钱。”褚芝玲抬头看输液瓶里的盐水滴下，眼泪汪汪。

15岁的涵涵已经一年多没有开口唱歌了，她之前得过第五届“校园之星”全国青少年艺术风采展示活动声乐（独唱）专业小学B组一等奖、浙江省首届校园歌曲创作大赛儿童组特等奖等音乐奖项。

“女儿从查出胃癌到去世，只有47天的时间。”嘉兴市南湖区新嘉街道，涵涵的外婆孔金彩介绍，“女儿从小喜欢艺术，歌唱得好，明星梦没有实现，便寄托在了我外孙女涵涵身上，开美容院挣的钱几乎都用来培养涵涵唱歌。涵涵很喜欢唱歌也很争气，得了不少奖项。”孔金彩的女儿患病前就已离婚，带着涵涵跟她们一起生活。

“女儿走了以后，涵涵不开心，不再唱歌。我今年69岁，老伴76岁，靠着一点退休金维持生活，实在没有能力供养涵涵继续学音乐。”孔金彩充满遗憾，“我在12岁时也失去了母亲，一路磕磕碰碰走到今天，没想到外孙女也在12岁没了娘，现在只能希望她坚强地成长了。”涵涵现在读初一，学校离家二十多公里，几乎每天下午放学打电话抱怨，不喜欢住校。“有时候，她会说‘妈妈在就不会让我住校’，可是我们老两口都70岁了，离家20公里的学校我们实在不敢每天接送，电动车也不安全。”孔金彩看着低头玩耍的外孙女，忧心忡忡。

“2011年11月21日中午，才33岁的儿子突然猝死在卫生间，老伴接受不了现实，伤心过度导致中风住院，在重症监护室一住就是两年，当时想不管花多少钱，也要留住她，最后30万积蓄花光，人也走了。”嘉兴市南湖区新兴街道，68岁的郭桂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着，像是别人的家事一般平静。妻子走后，他才学会了抽烟，现在每天抽一至两盒，身后摆放着一百多个烟盒，像积木一样整齐地垒摞着，“屋里东西多，会觉得充实。攒得多了，再一起扔出去。”

9岁的孙女媛媛，是郭桂生最大的安慰，也是他晚年生活的全部意义。他大多时间待在家里不愿出门，孙女上的小学和家相隔一个公园，每天接送孙女上学，给孙女买菜做饭，是他挪步离开50平方米的家的全部理由。

儿子和老伴的遗像，郭桂生藏了起来，又忍不住拿出来看看。“有时候孙女会盯着照片问，爸爸到底去哪里了。”遗像的背后有儿子的生卒年月，还有他亲笔写下的悼词：“挥泪忆情深，痛心伤永世。”

1. 诚诚“爬高高”，逗奶奶开心。他还会用扑克牌变魔术给奶奶取乐2. 诚诚待在在爸爸妈妈曾经居住的房间，爸爸留下的旧电脑，他想玩，却打不开机，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人来修

3. 涵涵变得沉默寡言，喜欢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把玩饰件。这些饰件5元3件，在一个小商店买的4. 张夔一（左），76岁;孔金彩，69岁。2013年10月31日，他们的独生女因胃癌去世，去世前已离婚。现留有15岁的外孙女涵涵和他们老两口一起生活，今年读初一5. 涵涵虽然不再唱歌了，老两口依然将其过去的比赛荣誉做成海报贴在墙上，他们对涵涵的未来既痛心又无可奈何

1. 妻儿相继离世，郭桂生养成了不愿丢弃任何旧物的习惯，因为这样“家里更充实”。他大多时间待在家里不愿出门

2. 儿子的遗像后面，郭桂生亲笔写下其生卒年月，并附上“挥泪忆情深，痛心伤永世”的悼词

3. 孙女媛媛，是郭桂生最大的安慰，也是他晚年生活的全部意义4. 公开报道显示，全国已有超百万失独家庭，每年新增约7.6万个。以嘉兴市为例，约有九分之一的失独老人和第三代一起生活，和没有第三代的失独者相比，他们暂时得以相互慰藉，未来却更令人人忧心忡忡。而在全国范围内，却鲜有针对失独家庭第三代的专项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