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的简约领导

贾路南

今年4月，印度总理莫迪带着一揽子项目和计划访问中国，一方面明确了他对中印经贸领域全方位合作的构想，另一方面更加深了人们对他简约干练的领导风格的印象。2014年5月当选总理以来，这位出身清苦却志存高远，经历丰富又我行我素的领导者，毫不避讳地展示自己独特的治国方略，更让印度人民切实感受到了一股新风，从而掀起了“莫迪热”。

简约，就是莫迪的领导力量。早年“茶摊小子”的经历教会了他利用一切资源努力使生活更好的简单气质，政坛岁月令他发现经济是撬动一切问题获得根本解决的重要支点，并紧紧围绕这一中心选择目标、鼓舞他人、取得实效。这种模式随着他学习执掌国家全面事务而得到了进一步凝练，最终以“变革”与“发展”打通了社会经络，赢得了民众信任并试图领导未来。

说服、信仰与抗争

简约领导的特质有“三德”。一是领导的智德，代表领导者顺利完成本职工作的职业能力；二是领导的仁德，决定领导者影响力的作用范围与效果；三是领导的勇德，体现领导者为了实现组织目标和服务他的追随者不断开拓进取，在挑战与压力下身先士卒、百折不挠的精神品性。

作为一名典型的简约领导者，莫迪的领导力恰恰在智、仁、勇三个领域形成了人格的高峰，表现为鼓舞力、组织力与决断力的结合。

莫迪童年在服装店做销售员的经历，为他以后的从政之路打上深深的烙印，印度社会学家沙阿就评价说：“莫迪从小就擅长贩卖和提出口号，鼓动人的技巧在当代印度政界无人能敌。”莫迪对自身领导能力培养的焦点其实也在于鼓舞能力的超常发展，具体说来，就是在领导公众情绪的能力上精益求精。只要身处公共场合，莫迪总是十分注重对当下环境中公众情绪的感知，并适时对自己表达观点的方式进行修正，以求使民众更好地理解他的思维和意图。另外，莫迪的政治说服并不仅限于枯燥的陈述与辩论，诙谐的肢体动作，平民化的语言结构，甚至出其不意的出场方式，都能够用来紧密配合他说服的主题，形成了强大的思想战斗力，到最后很多听众只见其人就已经产生了决定性的信赖。

印度文化的源流千头万绪，发展过程中又经历了纷繁复杂的动荡，造成了当今国内文化碎片化现象极为严重，令历届国家领导集团头痛不已。针对这一问题，印度政治领导人多年来一直试图扮演不同阶层、教派和其他团体之间的协调者角色，竭力将自己塑造成为上下通吃的“好好先生”和“万能胶”，但结果经常事与愿违。

莫迪则没有选择被这样繁琐的政治联合策略所累，他坚信大道至简，他认为，印度的主流思想存在于印度教。因此，得人心就是信仰并维护印度教传统。虽然莫迪的简约给他带来了一些宗教问题上的麻烦，如伊斯兰国家的集体抗议和人权组织的质疑，但明确和虔诚的信仰选择使他轻松获得了印度高等种姓和城市中上层人群的支持，社会下层也望风而动，很快表示了支持的态度。

勇德，即是激情的理性体现，莫迪正是一位略带偏执的现实主义者。莫迪的竞选口号之一“等我当上总理，印度就跟古吉拉特邦一样”，显示了他坚定不移推行扩大开放、吸引外资、重视GDP拉动作用的“古吉拉特模式”的信心与推崇。与往届国家领导者追求现代化的全面开花战略不同，莫迪的智慧在于立足现实的利益格局，知难而上，从比较优势入手取得突破，由此便引申出了“印度制造”计划。

相比于誉有“世界工厂”地位的中国，印度制造也长期以来声誉很低，但莫迪认为制造业的发达是印度跨入现代化国家必须要过的门槛，并不遗余力地改善基础设施、加强国际制造业合作、学习尝试多种成功模式，就连与中国、美国、日本等世界主要经济体的外交关系都围绕“印度制造”展开。莫迪之勇，并非鲁莽冲动，在取舍之间，他深刻认识到国家的发展没有捷径，必须敢于挑战体制结构的积弊，才能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突出重围，才能为印度人民开启一片新天，这是一种更本质上的简约。

经济成就与人心所向

领导特质是领导者不同于或较突出于组织其他成员的个人属性，这些属性使领导者更加胜任领导工作。领导行为是具有某些稳定特质的领导者在具体领导环境刺激下的反应，领导者由特质培养上升到实践锤炼阶段，标志着领导力的进一步成熟。

当我们观察的焦点从莫迪的领导特质转向他的领导行为时，不难发现，他在领导力的实践中更加注重行动的简约。自参加大选至今，莫迪将自身的政治技巧、道德积淀与政治魄力都用来服务于两大中心工作，一项是决策经济发展路线，另外一项是激励人心。

莫迪的领导目标绝不是成为一名全知全能的化身，他从亿万印度贫苦人民中脱颖而出的身份，和印度教赋予的历史情结与民族情结，使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人类发展有如千古一页，简约才是做出有益贡献的务实之选。也正是这种简约能够让他从繁冗的决策活动中抽出身来，结合国家发展的历史机遇、国家工作的首要任务与个人能力特点，认真分析得出下一步的战略部署，力求对症结定位准确、对策简明和操作性强。

研究分析表明，莫迪的决策活动依然会沿着经济中心路线向前推进，强调传统、才能、旅游、贸易和技术，并努力践行“发展与良好的治理”，力争使印度成为全球经济版图中的强国。

从群众中来，是莫迪作为国家最高领导者的先天优势；到群众中去，才是对莫迪在复杂利益格局下平衡贫富悬殊的社会阶层间冲突、促进社会各部分协调发展的真正考验。经济优先的发展战略既已确定，依靠谁来实现、怎样实现、为了谁而实现等关键问题接踵而至。莫迪处理接下来问题的原则依然简约，概括起来，就是以人为本、梦想激励和讲究领导艺术。

简约领导的本质特征在于把追随者放在领导活动的舞台中心，领导者扮演情境营造者、辅导者与激励者的角色。在减少了过多具体活动之后，领导者就会看得更远，想得更大。莫迪自上任之初便明确表示，古吉拉特模式在全印度的成功复制有赖于印度人民，尤其是中产阶级与年轻人群支持和拥护。同时，经济改革的重头戏将会在反腐、减贫、就业与基本社会服务领域上演，尽一切努力理顺社会关系、激发人民对国家前途的憧憬与渴望、提高平民阶层对未来的信心。莫迪对人的重视与激励无处不在，即便在外交方面，莫迪也在向人民展示印度的大国雄心和完成先辈的强国梦上做足文章，激励印度人坚持“发展”与“增长”道路，借助世界大国的优势与资源为激发全民的创造潜力搭建平台。

革新：莫迪治国的核心力量

除了领导者的特质和行为之外，领导力的生成还需要动力机制在最深层次发挥作用。如果将莫迪展现出的各种领导因素汇聚起来并剖析他们的本质共性，就会发现他们都纷纷指向一个极致的简约——新。

无庸置疑，印度正处在一个迎接巨变的十字路口。从客观上讲，信息技术服务外包一枝独秀的经济结构使国家严重依赖几乎不可控的国际市场，如农业、制造业等能够吸引大批劳动力和直接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产业发展的结构性失衡，已经形成印度现代化不可逾越的障碍；从主观上讲，印度政治的脆弱性，领导体制内部的党派斗争与种姓制度的根深蒂固，导致了民主政治长期停滞不前，民主制俨然成为既得利益集团玩弄权力和争夺社会财富的工具，国家政策出尔反尔、政客骗取选票和官员贪污腐败成风令民众失望至极，这一点从印度成年人投票率持续走低即可看出，改革现行体制是大部分民众的梦想。

面对国家低迷失衡且弊病丛生的状态，莫迪看到的并不是积重难返的经济与愤怒不满的民众，而是已然成熟的变革时机。莫迪眼中的变革也不是消极地应对人民的不满和要求，而是积极利用自己的新理念，点燃人民的变革热情，塑造社会新的需求，用“发展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必由之路”回应对变革的所有质疑。

莫迪之“新”发于新的世界格局。莫迪敏锐地观察到，当前世界大国的实力对比正在发生深刻改变，经济重心的再次转移导致全球产业布局出现显著变化，地缘政治形态也随之表现出了与之前大不相同的特点，所以，莫迪时代的印度需要新的国际定位。例如，莫迪一改在印度实行20多年的“东向政策”为“东向行动政策”，虽然只多了两个字，但意义却由被动的观察转变到了主动的参与和影响，为印度积极融入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提高印度在地缘战略上的主动性提供了支持，使外交可以更好地服务于国家利益。

莫迪之“新”长于新的经济模式。随着全球化在世界范围迅速蔓延，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越来越依靠世界市场的需求，金砖四国纷纷出台核心竞争力战略补充原有的进口替代战略就足以说明上述趋势。莫迪提出，高速增长战略是印度引领世界经济体系变革的主线，保持长时间两位数的增长速度就会使印度的许多问题迎刃而解。例如，莫迪在“印度制造”计划中强调国家相关政策向效率更高的私人部门倾斜，以保证利润和创新性。又如，莫迪大力推动国有银行对民间的金融服务，鼓励开办个人账户以吸纳居民储蓄；撤销国家计划委员会，用全国改革印度学会取代，凸显出一切为自由市场服务的决心。

莫迪之“新”归于新的印度人民。在竞选过程中，莫迪的一句口号在印度深得人心——“厕所高于神庙”。如果把神庙看做传统印度的象征，则厕所这个在印度家庭中的普及率刚刚过半的“现代化”设施无疑代表了普通人生活方式的巨大进步，代表了实实在在的民心。观察印度近30年来的国家发展轨迹后不难发现，印度的现代化几乎全部体现在了国家的日新月异，而恰恰和平民生活水平的原地踏步形成了鲜明对比，“新国旧民”越来越被印度各界看做一种耻辱。莫迪之“新”实为“新民”。莫迪十分朴实地将“新民”界定为人民过上好日子，其中包括平等的社会分配体系、充足的教师资源供给、完善的医疗成本负担体制和强有力的社会保障基线等等。

其实，莫迪的“新民”还有一层更简约的含义，就是让人们过上有尊严的简单日子，不再因出身低下而终生卑微，也不再因社会不公而苟且过活。他在追逃流向海外的赃款工作中说：“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钱被藏匿在海外，我也不知道，政府也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甚至上一届政府也没有估计过。每个人都在估算这一数字，我不想卷入那些数字中去。我承诺无论是多少钱，2卢比、5卢比、数亿卢比，不管多少钱，从这个国家穷苦民众中流出的每一分钱都应该被追回。这是我的承诺。”在印度教教义中，世界万物的终极归旨在于达到“梵我统一”的清净状态，清净即为简约，且这种状态只有通过瑜伽进行体验。莫迪身体力行普及瑜伽运动似乎也说明了他带领人民追求自我反省与革新的极简主义情结。

（作者单位：国家行政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