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远人 戏说“二马”

马宪政

鄙人姓马，故对咱老马家的人挺在意，譬如马连良，譬如马云。故此，遂以“二马”话题聊之。孔子曰，道不远人。国学中的“道”不是很复杂，无非是大家认同的东西，是心智可达的成事精神，至于你做什么“事”，那是器。凡为大器者，必有所为，有所不为。“二马”之所以粉丝众多，盖因他们都在自己的领域做到了最好，得其“坚持”之道而成其器。

一

“叹苏武被困在沙漠苦海，眼睁睁君与臣要两下分开……苏子卿持节旄把忠心不改，望苍天保佑我再等时来。”

十九年后，老苏武终于回到了长安。

这是马连良的名剧《苏武牧羊》中的一段二黄唱腔。大多戏迷虽不读《汉书》，却也从这出戏里、从马连良身上了解了苏武。苏武精神得以天下传扬。

而比这出戏更有名，留下千古绝唱的是马派代表作《借东风》。“天堑上风云会虎跃龙骧。”因马连良最完美地演绎了赤壁之战中的诸葛亮，使得后人无法再现其潇洒飘逸的风采神韵，故而“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

马连良在京剧老生行当里打造了他的帝国。23岁时挑班扶风社，赢得了前四大须生的一席之地，占据了后四大须生的制高点。仰望者众，倾慕者稠，投其门下者多，私淑者不计其数，然而，真正得其三昧者寡。

菊坛有话，叫“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如今有些凄凉的是，学马派的“学”不足，“像”亦不足;环顾马派传人，能满足戏迷胃口的基本没有。

二

1964年，杭州诞生了一个小宝宝，取名马云。长大的马云不是马连良的粉丝，更不是马派传人，除了姓氏相同，二人八竿子打不着。但是，马云同样创造了自己的帝国。马云能否留下千古绝唱不得而知，可他的“阿里巴巴”在中国商界的创业史上必将是一座炫目的里程碑。这里并不是以财富论英雄，而是马云独到的敏锐或是天赋的灵性，其一战成功的经典模式与马连良颇有几分神似。不要看他们的追求风马牛不相及，以至于隔山隔海，要知道他们的精气神在同一条脉上，即所谓的殊途同归。

马连良自幼受到“门马茶馆”里京戏的熏陶，咿呀学语之时，耳朵里便满是西皮二黄。8岁时，家人将他送入喜连成科班。学戏自然需勤奋刻苦，然成名角，似乎更需要一定的天赋。马连良那时确实有些口齿不清，加之学戏较慢，免不了经常挨打。要不是名丑郭春山见这孩子哭得可怜，帮忙求情，怕是躲不过被扫地出门的命运。倘若这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借东风》能否如今天这般风光，就真的难说了。为了摆脱“大舌头” 的毛病，马连良整天拿着一个粗瓷坛子，用嘴对着坛子口大段大段地练念白;每次开戏之前，不管自己角色大小，总要把这出戏从头至尾地“默演”一遍。18岁那年，他终于凭借《借东风》一炮打响，随之走红。从此，《借东风》成了马连良久演不衰的代表作。以至后来的学马派者，不唱《借东风》，就不能妄称自己学马派。当然，这出戏为以后奠定马连良须生泰斗的地位起了重要作用。

三

马云自谓很笨。据说，读书时，马云的成绩从来没进过前三名。虽然读北大是他的梦想，可命运却把他安排到了杭州师院，而且考了三年——在人生最初的舞台上表演，居然也是个“大舌头”。1995年，马云到美国催讨债务，犹如马连良凭借《借东风》一般，马云在西雅图第一次上互联网，就把自己的翻译社发到网上。上午“出击”，下午就“斩获”6个e-mail，分别来自美国、德国和日本。这让马云兴奋不已。回国之后，找个学自动化的“拍档”，算上妻子，不过三人;用两万元资金，开始在出租屋里“踏罡步斗”。须知，马连良戏中所唱的孔明通晓天文地理，是有丰厚的科学知识的。仅以《赤壁鏖兵》来说，他的草船借

箭和借东风，在周瑜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而孔明却是心知肚明，故意在七星坛上无中生有地施术作法。今天的马云对这方面似乎也是与生俱来地熟稔精通。杭州灵隐寺旁有座永福寺，马云曾对寺中月真方丈说：

“其实我是你，你才是我，我在外面帮你做商业，你在庙里替我修行。”

他还说：“普度众生在庙里怎么能行？”

马云亦曾对媒体表示：“我不是我，我一直觉得‘马云’不是我，我不是‘马云’，我需要披上‘马云’这件袈裟的时候，我就是‘马云’。平时这件袈裟就放在那里，我也不能破坏它。”

笔者怀疑马云是不是从鬼谷子膝旁绕出来的，抑或是从哪座仙山飘然而至。许多富商巨贾也时不时故作高深地抛出些“名言”，但怎么和马云就是两个味道呢？马云不像在故弄玄虚，“阿里巴巴”本身就深藏机调，帝国的成就决不是偶然的。如果让马云来那句二黄导板，“学天文习兵法易如反掌”，台下定会满堂彩声。

四

马连良在《打渔杀家》里演肖恩。戏里有个土鳖教师爷。这教师爷向肖恩催讨渔税银子时，被肖恩点了一下穴，教师爷疼痛难忍时对喽啰们嚷了一句：“这家伙出手就是地方！”

出手就是地方，今天讲来，马云也。

唱戏有唱戏的难处，创业有创业的不顺。唱戏的要面对每一出不同的戏，创业则需要一种韧劲。

且说马连良的一桩马失前蹄的轶事：有一次在天津演《八大锤》，马连良演王佐，叶盛兰演陆文龙，旗鼓相当，精彩异常。在过场进出之际，马连良一时疏忽，伸错了臂膀，引起观众哄笑。散戏后，马老板气得想从天津万国桥上跳下去。虽最终没跳，不过从此以后，马连良再也不演《八大锤》了。你看这气性多大？盖因丢了脸面。马云则不然，在杭州街头的大排档里，他唾沫四溅地推销自己的“伟大”计划，众多围观者听后便断称这个长着奇诡面相的人是骗子，但马云权当没听见，仍像疯子似的继续“骗”。他有句“名言”：你必须跑得像兔子一样快，又要像乌龟一样耐跑。

两匹“神”马，一个要“脸”，一个不要“脸”，都是职业精神放出的光芒。

五

京剧剧目甚多，其内容又以反映忠孝义节的居多。马连良的戏也是如此，他的《苏武牧羊》、《清风亭》、《赵氏孤儿》、《四进士》等等，均以其炉火纯青的表演征服了无数观众。观众在尽情欣赏、玩味他的表演的同时，随风入夜、润物无声地接受了戏中传达出来的信息。他演张元秀，把个张继保反衬得让人咬牙切齿;他演程婴，让人为程婴的舍子之义心肝欲碎。能达到如此境界的，当然不止马连良一人。梅尚程荀，已极尽女子之婉转;谭奚杨周，未遗落男汉之肝肠。马连良擅演忠孝义节之士，其本人对父母妻儿亦是至诚至爱。

马连良之父马西园。老爷子认为能过上舒服日子，都是真主的恩典。要懂知感，不能忘本。马连良至孝，凡是父亲为了“举义”（回族语：捐助）答应的事，全部照办。每周向穷苦回民们舍粥（冬天加舍寒衣），以及公益、慈善方面的开支，一直是马家日常开支的重要部分。想来有些遗憾，就拿孝道来说，传统戏里比比皆是，而新编的历史剧或现代戏里却难觅踪影，难道真应了“道德沦丧”这四个字了吗？

几年前，马云在江苏的一次展会上与一位68岁的长者相遇，并进行了一次交谈。交谈后，这位长者对马云的评价很高，最核心的评价是马云很懂得尊老。因为交谈以后，马云每次到江苏都亲自登门问候他。如果实在没有时间，马云就会派人前去问候。这位长者也是个老总，他亲自说服过很多企业的老板去投资阿里巴巴。是什么力量驱使他成为阿里巴巴的宣传大使呢？知情人说：最重要的是马云的孝道感动了他。

在纪念马连良先生诞辰100周年京剧演唱会上，马连良的高徒张学津上台时，先对师傅的遗像虔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高声问观众：

“你们看我师傅帅不帅？”

“帅——！”

张学津如此，哪个观者不为之动容？

马连良的戏唱完了，其人品、艺品已盖棺论定，可马云只唱完了上半场，下半场如何，一切皆有可能。马云说，人的运气是有配额的，上帝给你有个额放在那儿，你只能用这么点儿。笔者认为，时势造英雄。马连良唱响了“古镜今鉴”的绵延戏文任思量，马云的“内部讲话”让人读出“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影响了一大批“电商”隆起在中国。“二马”是不同时代、不同领域的成功人士。敬畏自己的选择，坚持做最好的自己，不失为“道”也。    责编/齐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