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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志杰:我是个纵欲的男人

2015-09-10黄佟佟

南都周刊 2015年5期
关键词:美院艺术家

黄佟佟

和方力钧、刘晓东等后89圈子的人以画出名不同,邱志杰仿佛拥有挥洒不尽的精力,他创作领域广阔得一望无际,绘画、摄影、装置、录像和行为,身份更复杂到了极点,知名艺术家、大学教授、艺术评论家和策展人。作为艺术圈里公认的劳作狂,他说:“我过着纵欲的生活,我放縱自己的好奇心,这种生活是属于很享乐的。”

一、

第一眼看到邱志杰,他正伏在一张乒乓桌大小的黄色工作台上写小楷,46岁的他依然清瘦,头发剃得短短的,大脑门,戴一白腿眼镜,姿式端正得像个小学生。

此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作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的他和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苏新平的“1:1计划”联展在两个小时后就要开始了。虽然大家都不挑明,但代表一南一北两大美院,又都是版画系出身,明里暗里就有点比拼的意思,在艺术界算是件挺重大的事儿。此时此际,美术界大佬们齐聚杭州,展厅里贴在开幕式椅子上的红纸每一个名字都如雷贯耳,而男主角之一的他还在赶写挂在墙上的小楷册页是几个意思?

“每次开展前都这样,不着急。”握完手,他继续气定神闲地练字。

这间属于他的办公室有三四十平米大,是他和学生们一起工作的地方,里面乱极了,不过再乱也没有他的工作台乱,他的工作台上散漫地摆着各种来历不明的茶杯、簇新的煤油灯、空的会稽山酒瓶、各种酒杯、数个挤满烟蒂的烟灰缸、数据线、苹果电脑、没吃完的叠得高高的饭盒、零乱的一次性塑料刀叉、空着的笔筒、零散的毛笔、打开盖的中华烟……让人想起大学男生的宿舍,脏乱中透着男孩气的潇洒—也难怪,在中国美术学院还叫浙江美院的时候,邱志杰就是这里88级版画系的学生,他至今还习惯性地把这称为浙江美院,全不管在1993年学校就已改了名字。

1988年邱志杰以专业课和文化课的双第一考进来,这个纪录至今无人能破,但这对于一个从小就被视为天才的人来说,只能算小菜一碟。邱志杰是福建人,爷爷是厦门郊区的农民,靠培养四个儿子读书初通文墨;父亲是才子,党的宣传干部,去学区当校长时泡上了一位漂亮的小学老师,也就是邱志杰的妈妈—出身彰州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们家智商是每况愈下,我爷爷最高,我爸爸其次,我最差,随着社会地位的提高,随着有钱程度增加,智商越来越低,这个社会是公平的,穷人智商最高。”邱志杰嘿嘿笑。1986年,他看过黄永砯在厦门搞的《厦门达达—现代艺术展》,“立即决定考美院。”半年里,他用自己研究出的一套“科学方法”训练自己,考上美院,后来他又用这套方法教学生,成功率非常高,“我不是神童,而是懂得科学方法论。”

聪明的方法论者无往而不胜,他们常常可以一眼就看穿大部分事物的关键所在,邱志杰知道这个,但又不屑于这个,“我的才华在于善于规划,特别善于知道我该在哪个地方牛。我17岁就知道自己将来要干什么。”

大学生时代,他是校园的风云人物,做学报、搞马克思读书小组,还没毕业就以装置《大玻璃……关于新生活》和《重复书写一千遍兰亭序》扬名天下,当代艺术之父粟宪庭亲自写信给这个22岁的毛头小伙子:“发现你,是这几年最让我兴奋的事……”而他另一件最出名的作品是赤裸上身,前面是一个大大的鲜红的“不”字,这张叫《文身》照片非常出名,曾在海外拍出中国摄影作品的天价,在吕澎的那本《中国现代艺术史》中,邱志杰占据了相当显眼的位置,而就算是现在,在名人巨富云集的后89圈子里,他也仍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二、

和方力钧、宋永红、喻红、刘晓东等后89圈子的人以画闻名不一样,邱志杰仿佛拥有挥洒不尽的精力,他创作领域非常广阔,绘画、摄影、装置、录像和行为,身份更复杂到了极点,他是知名艺术家、大学教授,还是国内最重要的艺术评论家和策展人,而且他在圈中人缘极佳,“邱志杰没有敌人”,他的一个旧友说。他为人豪爽,肯帮忙,是天生的带头大哥,十几年前艺术家们都穷得丁当响的时候,他在北京望京的房子配了一百多把钥匙,谁没地方住了都可以上他家。

如果这世界真的有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邱志杰应该就是代表,他的作品横度、广度以及密度均超出凡人所料,就像他在眼下完成的这个“邱注上元灯彩计划”,就是他花了五年的时间以一张明代古画《上元灯彩图》为基础发展出一个庞大的作品。

“画上有136个角色,代表了人物的群像。108个是粉墨登场的历史人物,28个是永恒的东西,相思,天理,良知,乡愁,这些东西是永恒的东西。”邱志杰说。初看那是一张类似《清明上河图》的墨笔素描,但只要你细看,你就会发现图上的人物原来各有名字:“幼帝”“太监”“权臣”“书生”“外戚”“官僚”,每个人每个场景的旁边都配有意味深长的短句,比如在相士旁边配一句“有结局的是故事,没有结局的是人生”,在和袖善舞的大佬旁边配上“我时常要哀叹缺乏私人时间以便减轻嫉妒”……观众若要一个一个人物都看清,至少需要两天,若要一个一个读完人物旁边的小注,估计需要至少一周,更可怕的是,他仿佛嫌这计划还不够复杂,另外还设计出了一个大型“金陵剧场”,设计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装置让观众们意会,比如“权臣”,就是一个蜡烛做的不倒翁,上面的烛台是铁的,观众可以推动使之左右摇动;“农民”则被设计为一个碾盘……而在与这个计划同时进行的事还包括,他的其他大计划,还要教学生,做策展,画画,拍录相,搞行为,写评论,另外他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个美女的老公。

“他是怎么做到的?”我问他的学生姚远。

“就是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姚远说她跟着邱志杰去台湾采风的时候,简直被这个男人无限的精力惊呆了,他可以白天带着学生看展览,做社会调研,与台湾艺术界交流。晚上上大课,谈论文谈创作,给学生小组辅导,轮着聊。实在累了,偶尔会倒在沙发上歇息半小时,他把这种小睡称为“我的磁盘整理”,时间被他用得榨出了油,等飞机的时候他可以拿出毛笔来写兰亭集序,和孩子相处时会顺手就将孩子的影像录下,而看美剧的时候,他会随时暂停把金句记到他的《上元计划》里,他无时不刻处在工作的状态里,“我一点也不累,艺术对我来说不是工作,是玩。我这个劳作狂是捆绑在好奇心上面的,不是因为责任感。所以我觉得我其实过得很纵欲,放纵着自己的好奇心,很享乐。”

享受在创作里的邱志杰过于旺盛的精力与创作当然也会惹来非议,最常见的评批是“用典过度”,最狠的评批是“惟勤奋耳”,他自己的解答是博伊思的名言“我用消耗滋养自己”,“有的人等待灵感,我比较相信人必须靠大量的劳动才能创造,你劳动到筋疲力尽,挥汗如雨的时候创造性就会自己跑出来。所谓‘艺术是闲出来的’是一句鬼话,骗人的,它一定是逼出来的,你看看,没有一个大艺术家不是异常勤奋工作的,你想想毕加索,你想想张大千……”

三、

所以,2015年1月5日,邱志杰的一天是這样度过的:早上八点起床,开始处理布展事宜,写字,然后是到场监工,最后整理,再然后就是开展,在开幕式上讲话,和各界来捧场的大佬寒暄,带着朋友们参观自己的作品,然后再去楼上开一个漫长的艺术创作研讨会,晚上七点吃大席,陪朋友喝酒聊天,“白酒一斤,黄酒四斤。”等送走客人之后,晚上十点他又来到学院旁边一个摆满佛像的国际青年旅舍酒吧,酒吧里外已经分别有三桌人在等他,有朋友有记者,在元气满满地接受了两个小时女记者的盘问之际,他还有一个合作要谈,最后他就会坐到中间那一个大长桌上和朋友们喝酒叙旧。“艺术家就是这样,像明星,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他的学生隔着玻璃指着那流光溢彩热闹无比的局面提醒我。

其实他不用提醒我,这种局面我在大理也见到过,声名赫赫的大艺术家们勾肩搭背,在酒吧整夜地高谈阔论,相互讥讽与夸赞,当提到某位去年拍到天价的当代艺术家时,他们中的一位会冷笑着说,“我左手画的都比他好。”是的,这是一个艺术的盛世,一个出名的艺术家过的是无比惬意的生活,全世界飞来飞去,拥有从前时代艺术家从末有过的天价财富,他们开名车,住豪宅,和王菲们做隔壁,到处都逢迎的笑脸,到处都是眼里带着崇拜光芒的女孩,看到哪里风景好就在哪里买块地盖房子,他们是时代的弄潮儿,也是同时代人杰中的精英,他们是真正的人生赢家,而邱志杰与他们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依然像二十年前一样,玩命地工作,这种不可思议的勤奋让人觉得有点疯狂,你已经是一个成功人士了吧?

“啊,我特别讨厌成功人士这个词,我如果没有想象力一点,保持一定程度的愚蠢我可能会让自己成为一名成功人士,可是我还有点自负,我相信能够控制自己保持在一个简单的层面上。”

所谓简单的层面就是疯狂地干活?

“因为我还有很大的大计划。”

“什么计划?”

“我想象中最美好的生活是再也不参加展览,拥有一座山,每天在一颗石头上做作品,在一棵树上做作品,最后我把一座山变成了敦煌,以后你们来看作品就来这里。这是就像一个学校,也是一座山。”

“这么说,你就是要成为一代宗师,对吗?

“有点不可避免。”这个顶着硕大的黑眼圈,长长的手指上布满红色绿色油彩残迹的男人脸上露出狡猾的一笑,紧接着,他披上他那件沾了许多颜料的深蓝色羽绒衣,“我要出去抽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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