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蒙难的阴影（组诗）

李自国

“饶恕，但是永远不忘记”

——以色列首任总理本·古里安

波兰少女

波兰的天空斜插着雨

斜插着少女的歌声

如一束冉冉火苗

弹去岁月蒙上的灰尘

从华沙到犹太聚居区

美丽的故人啊二战中的活化石

请用你时常沦陷的大眼睛

舀上你那座村庄的圣水

润泽我一个亚洲孩子的喉咙

让它发出跟你一样

祈祷幸福与安宁的声音

波动无比的少女啊

凡能飞翔的 都该插上翅膀

插上少女心空的斜雨

从党卫军的鹰爪下面

飞一串沉重的羽毛和鸽音

而你过早嗅到了死亡

瓦砾中的死亡

陈尸 断臂和糜烂的气息

你说你说

活下来多么不易

活下来便意味奇迹的发生

一如子弹可以打穿木桶

却打不穿满载圣水的心灵

常为身上的肉体担忧

常因曳地的绿裙子

催醒田亩里的花神

我的波兰少女啊

你总是躲在战争的阴影里

一面点播自己的灾区

一面坚守人类的自尊与高贵

你说你说

等华沙的仗打完了你就回去

瞧那丘陵一样的波谷间

以你不断上升的胎心音

感受和平的阳光

一如婴儿般神圣

蒙难的阴影

难以阻止鲁迪·魏斯将苦难挥

霍

难以让我从多尔夫日记里

为轻易扮演我的伤感而担忧

《大屠杀》*——美利坚矮脚鸡

丛书

就这么站着 痛苦地向上天

举目

使多少自殉的兀鹫在丛林中

绝种

而我无需文字帮助 共存的

母语里

一部书就这么被一支香烟卷

走一个时代

一个人就这么被一支笔抽空

身上的血管

文字呀请不要一声不响地落

在纸上

火焰呀请不要躲进勇者献身

的骨头

生命正像婴儿一日日吮吸的

手指头

回望这烂醉如泥的诗歌 难道

难道仅仅是为纪念六百万人？

劫后余生的人？奋起反抗的人？

我坠入幻想的河床失去经验

的居所

我在中国某一内陆城市 巡

行着

那片世界反法西斯的高坡

漂泊啊 水已打开我们身边

的两只木桶

喊叫啊 美和真理已装在最

安全的仓库

无数座历史和文明的丰碑

君临二战

这把曾经刺向过人类良知的

匕首——

当你的帕利茨老夫妇在柏林

自杀

当你父母在奥斯维辛被毒气

夺走

当你妹妹安娜被奸淫后焚烧

当你哥哥卡尔在奥斯维辛活

活饿死

当你叔叔摩西在华沙犹太区

被枪决

当你受孕的海伦娜在乌克兰

被杀戮

当孤零零的你从阴森的锡比

堡逃出来

又落入战后的迷失——那山

间的农舍与沙漠

一扇扇虚掩的门扉向我洞开

一座座废墟上的宫殿在剧烈

抖动

哦上帝 我是最初背叛最后

皈依你的人

在这座幼稚而脆弱无比的星

球上

我从不同的经纬度不同的入

海口

找到最圣洁最坚硬的身外之物

莫过于一生的泪也融不化的

那粒琥珀

是为实现正义与和平而挂记

心灵的琥珀啊

风哟不要拒绝 你是人间唯

一的发言者

雪哟不要被践踏 你是安身

灵魂的火种

我躲不开那群矮脚鸡的阴影

使兀鹫们下蛋的阴影过于沉

重的阴影啊

作为上世纪70年代的一部畅

销平装书

可以轰动一时 但现在我还

夜夜读它

全世界许多地方的人都还在

读它

不仅仅是怀念 不仅仅是灵

魂的自白

我已善待好自己的妻子和笔

为一个不幸而远去的时代叩

首谢罪

我要用春天的喉咙运送阳光

的声音

为阴影蒙难的大地唱响无尽

的挽歌

《大屠杀》：由鲁迪·魏斯自述，杰拉德·格林著，系上世纪70年代风行欧美的畅销书，该书揭发了纳粹对千百万犹太人大批屠杀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