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猴不解缘

冯润青

解救受困的黑叶猴

2010年3月，春回大地，芳草吐绿。这天早晨，家住贵州沿河县麻阳河保护区大河坝的肖志坚，像往常一样，准备上山砍柴。

早上，天气湿冷，山上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露水打湿了肖志坚的裤腿，他一边匆匆赶路，一边开心地学着各种鸟鸣。鸟儿们似乎有意与他唱和，人鸟共鸣的音乐响彻山林。

肖志坚是保护区内的原住民，祖祖辈辈生活在大山里，靠山吃山。山里的一草一木，一禽一兽，在他眼中，都是鲜活的生命，生活虽不富裕，却过得充实又愉快。

来到砍柴地点，肖志坚意外地发现一只黑叶猴萎顿地躺在地上，身体周围到处是血。肖志坚走上前，仔细查看。原来，黑叶猴的左前腿被猎人设置的野猪夹夹住了。

黑叶猴见有人前来，立即警觉地想逃走，但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见状，肖志坚双手用劲拉开铁夹，慢慢取出黑叶猴被夹住的腿。黑叶猴的左前腿被夹子夹伤了，又经历长时间的挣扎，伤口深可见骨，血肉模糊。

肖志坚心想，如果让受伤的黑叶猴返回山林，一定会造成感染，落下残疾，甚至造成死亡。肖志坚当机立断，放弃了砍柴计划，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料，简单为黑叶猴包扎好伤口，将它抱回了家。

由于一夜挣扎，黑叶猴体力透支，没有做任何反抗，任由肖志坚将它抱在怀里。到家后，肖志坚先找来一些稻草铺在披屋的地上，又将一件旧衣服铺在草上，为黑叶猴做了一个窝。然后，按照村里人治疗跌打损伤的方法，找来草药，煎药，为黑叶猴清洗伤口。

处理好伤口后，肖志坚又找来吃的东西，喂给黑叶猴吃。惊恐的黑叶猴却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动不动。肖志坚以为猴子不愿意在人前吃东西，就留下土豆和水，走开了。

傍晚，干活回家的肖志坚赶紧去看黑叶猴，却发现，那些土豆和水原封未动。难道猴子不喜欢吃土豆？肖志坚又去找来红薯、萝卜、苹果等食物，一一递给黑叶猴，黑叶猴依然一动不动。肖志坚有点无奈，放下那些食物，心想等它饿了，就会主动吃了。

第二天一早，肖志坚打开披屋的门，发现黑叶猴精神更加萎靡，面前摆的食物和水依然未动。肖志坚急了，黑叶猴流血过多，现在又是长伤口的时候，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行呢？

肖志坚蹲在猴子面前，再次试图喂它，猴子却依然不理不睬。黑叶猴已经两天滴水未进了，再这样下去，它会死的。肖志坚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如何是好。同时，他也发现，黑叶猴虽然两天没有吃饭，但伤口没有出血，也没有发炎的症状，说明不是伤口影响食欲。难道它不信任我？肖志坚感到很沮丧。

正在肖志坚一筹莫展之时，突然想起了电视上猴子学人的画面，顿时眼前一亮。他拿起摆在猴子面前的苹果，当着它的面吃了起来。黑叶猴看到肖志坚吃得津津有味，终于试探性地拿起地上的苹果，小心地吃了起来。

后来，肖志坚每次为黑叶猴投递食物时，都会自己先吃。黑叶猴慢慢地对他产生了信任，无论肖志坚喂什么，都不再抗拒了。

此后，肖志坚每天为黑叶猴换药，喂它吃东西，这一照顾就是小半年。

人猴情谊深

肖志坚的家，对黑叶猴完全开放。他不用绳子拴它，也不把它关在屋子里，而是给它充分的自由。

黑叶猴在肖志坚的精心照顾下，慢慢康复，也越来越通人性。

一个月后，黑叶猴伤口愈合了，但它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留在了肖志坚家。只要肖志坚一回家，它就会围着肖志坚欢快地蹦跳着，或者跃上肖志坚的肩，坐在他的肩上玩耍。后来，肖志坚每天下地干活，都把黑叶猴带着。收工时，黑叶猴又跟着他一起回家。

一天早上，黑叶猴再次跟随肖志坚下地干活。来到自留地，肖志坚就下地除草了，黑叶猴则在旁边的林子里跳跃玩耍。这时，黑叶猴发现一只野猪蹿进了地里，正在偷吃庄稼，便勇敢地扑了上去，发出一阵“咔咔”大叫，试图用吼声吓退对方。

肖志坚听见黑叶猴的叫声，以为它遇到了危险，赶忙跑过来，正好看见逃窜的野猪。黑叶猴竟然能“站岗放哨”了，肖志坚高兴得哈哈大笑，抱住黑叶猴，连声夸奖它了不起。黑叶猴也感受到了肖志坚的愉快情绪，和他一起手舞足蹈，并“嘎嘎”地叫起来。

自此，黑叶猴多了一个任务，自动承担起看护庄稼的活儿。遇到野猪、兔子、獾子、刺猬等来偷吃庄稼，黑叶猴便上前一阵“咔咔”大叫;如果对方不理，黑叶猴便会猛摇树枝，为自己助威。开始，此招很灵。时间长了，一些动物不吃这一套，照样偷吃庄稼。黑叶猴便冲上前，用手臂当鞭子，一鞭一鞭地狠命抽打，直到它们逃走。

肖志坚对待黑叶猴像对待朋友一样，施以无私的关心和爱;黑叶猴对肖志坚也充分信任、友好。人与猴真诚相处，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肖志坚的生活，因为有了黑叶猴的加入，更加丰富有趣了。这种和谐生活持续了4个月。

2010年7月，麻阳河山上的野果成熟了。跟着肖志坚上山干活时，黑叶猴会跳上树，采摘那些野果子吃。看着回归山林的黑叶猴一派生龙活虎的样子，肖志坚想，野生猴属于深山，那里才是它的最终归宿啊！

经过深思熟虑，肖志坚决定放猴归山。这天，肖志坚将黑叶猴带到初次相遇的地方。他将黑叶猴放下，然后做了一个动作，说：“去吧，找你的亲人去吧！”猴子通人性似的跳上大石头，用温柔的眼神定定地看了肖志坚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走了一百多米，又回头看了肖志坚一眼。

肖志坚向黑叶猴挥了挥手，黑叶猴跳进树丛，很快闪入山中。

人猴再续缘

2014年11月20日早上，肖志坚打开家门，突然看见几只黑乎乎的东西坐在门前的石头上。

其中，一只年长的黑叶猴抬起头，定定地打量着肖志坚，随后发出“噢噢”的叫声。肖志坚一眼认出，眼前这只老猴子就是他4年前救起的那只黑叶猴，石头上的6只大小猴子应该是它的儿女。随着年长黑叶猴的“噢噢”声，其他猴子也跟着它一起朝肖志坚“噢噢”叫起来，仿佛在集体向他打招呼。

肖志坚顿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上前像老朋友一样抱住了老猴子……从此，黑叶猴经常来肖志坚家探望，人与猴的情缘重新续上，感情日益深厚。

2015年1月8日下午，记者跟随肖志坚来到麻阳河边，想亲眼目睹这段“人猴不了情”。肖志坚爬到半山腰，放下箩筐，在一块石头上坐好，抬起头大声喊起来：“老黑哟！老黑哟……”那呼喊声，犹如一位父亲在深情地呼唤孩子回家吃饭。10分钟后，山崖上的树叶开始晃动，丛林间响起一阵细碎的声音，只见10余只黑叶猴陆续从远处蹦跳着下山了。肖志坚告诉记者，这群猴子是一家人。

肖志坚用刀将红苕一个个切开，用手拿起，递给一只只从山上奔下来的黑叶猴。

看着黑叶猴美滋滋地吃着，记者忍不住也想上前喂一喂。但黑叶猴很机灵，发现陌生人走近，迅速往山上跑去。十几分钟后，猴子见记者并没有恶意，再次跑下山来，与肖志坚亲切握手，抢吃他手中的红苕。肖志坚告诉记者，这群猴子共有11只。其中，年长的那只就是他5年前救起的。

如今，肖志坚俨然成了保护区内这群猴子的“猴王”，这群黑叶猴已经学会听他的口哨声。只要他的哨声一响，十多分钟，它们就会从麻阳河两岸的深山跑下来。

由于麻阳河保护区自然生态环境好，黑叶猴数量不断增长，现在麻阳河黑叶猴数量估计在800只左右，已成为全球最大的黑叶猴种群分布地。

藏区流传着一句老幼皆知的俗语——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鼠，都是通人性的。因为，人与动物之间有座连通彼此的无形桥梁，那就是“爱”。

邓小明摘自《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