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主义文化视域下的《楚门的世界》
2015-08-22刘莉华
刘莉华
《楚门的世界》(1998)是由彼得·威尔执导、金·凯瑞主演的一部美国轻喜剧,因其独特的情节、丰富的内涵既受到观众的喜爱又得到评论界的赞誉,并获当年多项奥斯卡提名。表面上看,电影故事似乎荒诞不经:楚门从一出生就是一档全球24小时直播的热门真人秀的主人公,他生活的小镇是节目组专门建造的超大摄影棚,他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家人、朋发、爱人)全都是由制作人们精心安排的演员,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从早到晚都被摄像机“真实”地记录、呈现给观众,而他身在其中30年却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一系列意外引发了他的质疑,直到其内心对新生活的渴望战胜了恐惧,楚门才勇敢走出了为他“虚构”的桃花源。实际上,该影片通过一个杜撰的节目真实反映了美国作为消费主义社会的传媒文化景观,深刻揭示了身陷消费主义文化桎梏中的个人的身份缺失、精神空虚以及群体性迷失。
一、楚门:为消费而塑造的明星
在以经济效益为驱动的市场时代,各种形式的明星展示与报道已经成为传媒发行和收视的重要保障。明星轶事甚至隐私因为引发大众关注而能转化成巨大的商业利润,对偶像明星的追捧和仿效更是直接促进了各种衍生产品的消费,所以“偶像对相关产品是最具号召力、最响亮的品牌”,塑造、宣传偶像明星便成为传媒盈利和引导大众消费的一个主要手段。影片中的主人公楚门正是传媒商业化进程中应运而生的“消费偶像”:作为明星,其既“被消费”又促进消费。
具体而言,一方面,楚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本身被制作成电视节目,成为观众直接的消费内容。在影片开端,《楚门的世界》节目总监克里斯托弗直言:“我们看厌了演员们虚假的表情,也看厌了花哨的特技。尽管楚门居住的环境是仿造的,他本人却毫不造作、一点儿不假。”由此可见,节目一开始就是为吸引、娱乐大众而设计,一开始就设定了用主人公的私生活满足观众的窥视欲来实现高收视率。在观众看来,幼时楚门的憨态可掬、少年楚门的天真懵懂、大学生楚门的帅气阳光、青年楚门的善良执着,赋予了节目长久的魅力;而事实上,正像影片后半段聚焦节目幕后所呈现的,庞大的制作团队、先进的摄像编制技术、5000架摄影机共同塑造、托举了一个明星般的楚门。以楚门在地下室独自怀念过去的一幕为例,现场只有他坐在床上静静地怀抱一件红毛衣,而电视前的观众们看到的除了该场景,还有被插播的楚门大学时代的喜悲参半的三角恋爱;以楚门与死而复生的父亲重聚的一幕为例,制作人通过幕后配乐、控制节奏、调整镜头放大了煽情的效果。
另一方面,荧屏下,“楚门”被符号化,与之相关的各种衍生产品因其明星的光环而销路畅通。在影片里,印有其照片的海报、挂历、抱枕等等商品被各国观众摆放在家居、工作环境中;甚至有人开设了专门的消费场所一楚门酒吧,在那里不仅全天播放《楚门的世界》,还同时直接销售带有楚门名字的帽子、围裙等各色商品。此外,在现实生活中,明星通过为产品代言促进消费,而在影片中,因为楚门对自己的明星地位毫无所知,其具有示范性的消费行为就由其他出镜率高的演员米言说。换句话说,楚门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一个个植入广告:在和好友马龙聚会时,他们的灌装啤酒被特写镜头锁定,马龙咽下一口后意犹未尽地感慨:“这才是啤酒。”在他情绪低落时,其妻子美露劝他喝杯可可饮料,并借机宣传:“新版‘莫可可尼加拉瓜山天然可可炼制,不含人工糖分”。剧中的制作人克里斯托弗更是在接受采访时直陈:“节目上的一切皆为出售:演员的服装、食品、住房等等。”不难看出,“楚门秀”作为以经济效益为驱动的电视节目,正是通过明星的消费行为实现显性或隐性的广告诱导,提升受众对品牌的认知度、刺激其对产品的消费欲、实现利润最大化。
二、《楚门的世界》:消费主义生活图景
在影片开端的节目采访中,楚门的妻子美露说,“‘楚门秀是一种生活方式,是典范的美满生活”;楚门的好发马龙说,“一切都是真实的,你看到的‘楚门秀毫不虚假,只是被掌控”。最初看来,楚门的生活光鲜亮丽:他居住的小镇桃源岛永远阳光灿烂,邻里和睦;他有收入不错的工作、漂亮的妻子、舒适的住房和汽车。可是,随着情节的发展,不难发现楚门并不喜欢自已的生活:每天和身边相同的人说着近似的话;走进同样的办公室做着相似的工作;他并不爱自己的妻子,妻子也不了解他的内心却计划着生个孩子。他想逃离现在的生活,渴望去斐济探险——那是他心中离桃源岛最远的地方,他大学时的真爱可能生活的地方。但是,他对马龙谈到这一理想时也会说:“那需要钱……不能说走就走。”他试图说服妻子支持自己时,美露说:“我们要付房贷,要付车贷,我们怎么能抛开自己的经济责任一走了之呢?”因此,“楚门秀”表面被节目制作团队掌控。作为现实生活的反映,“楚门的世界”实则为消费主义生活方式所支配。
消费主义生活方式是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生活方式。由于生产效率提高、物质生产过剩,为了维持资本增值,刺激消费成为这些国家主要的经济、政治问题,于是,一切有效的鼓励消费的措施逐步制度化了:借贷制度、信用卡制度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促进高消费的制度性措施。就影片而言,楚门的“美满生活”无疑正是建立在超前消费的桎梏中。为了偿还贷款、维持这种幸福的表象,他不得不重复着工作,甚至假装喜欢这份工作。更糟糕的是,作为消费社会的反映,“楚门秀”里生活的大众的意识形态也受到消费主义的浸染,无形中接受了“消费”在生活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认同了消费解决一切问题,甚至人们的精神需要一安全、愉悦、爱等等——都能通过消费产品得到满足。例如楚门夫妇对房和车的依赖;例如朋友聚会联系友情,美露想到的是要办烤肉会,购买各种器具。在剧中有人问:“为什么楚门至今没有发现他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节目总监克里斯托弗答说:“因为现实世界是怎样,我们就任其怎样。”因此,尽管楚门心中有理想,尽管他试图打破钟摆式的生活,要摆脱消费主义生活方式的桎梏却是需要果敢的行动的一这正是现实社会的观众做不到,而楚门代替他们做了并成为“偶像”的原因。
消费主义生活图景的另一面是透过电影《楚门的世界》里的观众群呈现的,即以视听消费为特征的大众文化。在消费主义社会,“由于人们对商品的消费不仅是其使用价值,而主要是消费他们的形象,即从形象中获取各种各样的情感体验,因此,影像就代替了使用价值,成为使用价值的代用品”。于是,音像制品、视听节目、影视作品等等随着人们消费方式的变化充斥着社会,成为人们闲暇时的主要消费品,而广大受众也借由电影电视等视听媒介宣泄情感、满足感官欲求、填补精神空虚。在影片中,沉迷于“楚门秀”的观众形形色色:酒吧里聚集的白领们、停车场的保安们、家庭主妇和孩子们等等,他们与楚门同喜同悲,欲罢不能。楚门与父亲重聚时,观众相拥而笑;楚门在暴风雨中奋力前行时,观众为其鼓劲加油;楚门抛却一切、勇敢走向新生活时,观众为其击掌欢呼。但是,楚门的“英雄式”作为却没有唤醒沉迷感官满足的观众群。为了揭示消费主义社会中的群体性的迷失,导演彼得·威尔在影片的结尾不是选择呈现楚门和真爱施维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是展现了这样引入反省的一幕:两个保安坐在因“楚门秀”停播而黑屏的电视机前,一人问:“电视上还有什么节目?”另一人答:“调台看看还有什么?”美国哲学家埃里克·霍弗说:“你对并不真正需要的,才会要不够。”消费主义生活的本质正是不断追求被制造出来、被刺激起米的欲望的满足。而欲求只会不断膨胀,愈填充愈空洞;人们并不能借由假想的生活、虚幻的幸福摆脱精神空虚、找到心灵救赎,相反只会迷失自我。
显而易见,促成消费主义文化、推动消费主义生活方式的过程中,大众传媒的作用至关重要。以经济效益为目标,商业化的视听媒介不仅传播信息,更是编织可贩售的偶像以及生活图景,进而促进消费,以实现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就影片而言,“楚门秀”的创制人为了高收视率不择手段、不惜操控主人公的人生。节目总监克里斯托弗奉行“消费者至上”的原则,为了保证节目的延续性、使楚门甘心呆在桃源岛,从小便扼杀了他当探险家的梦想,精心设计了其父亲在他面前淹死的一幕,在其幼小心灵里投射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对父亲的愧疚、对水的恐惧、对梦想的摒弃。正像施维亚在片中所揭露的,为了赚取大众的眼球克里斯托弗“囚禁”了楚门,不以为耻、不以为罪。为了维持高收视率,刺激观众的感官、满足受众不断膨胀的窥视欲,克里斯托弗甚至计划新一集里把楚门的性行为搬上荧幕,这在节目中以前都是用音乐和随风飘动的窗帘影射的。而在楚门不顾一切驾船逃离小镇时,制作团队通过不断升级的人工暴风雨加以阻拦,克里斯托弗更是不惜牺牲楚门的生命也要把他吓阻,显然,楚门的生死在克里斯托弗眼中已经成为节目的附庸:节目的利润已经超过被“商品化”了的人的价值。由此可见,与商业结盟的大众传媒所异化的不仅是广大受众,还有身在其中的文化媒介人群。值得一提的是,在影片《楚门的世界》获得成功之后,美国涌现了一大批的热门真人秀节目,例如《幸存者》《学徒》等;近几年,其大众传媒还爆出一个个明星艳照门、甚至性爱视频,并由此赚取高额利润。不得不说,看似荒诞的影片却最真实地展示了消费主义社会的生活图景。
结语
就像影片所揭示的那样,消费主义文化已经成为一种支配力量:它决定了大众传媒制作什么样的节目,呈现何种偶像,展示何种理想生活,并最终将受众培养成消费者。简而言之,商业化的大众传媒已经成为消费主义文化的推手和附庸,而身陷其中的个人也已在商品符号的重复浸染下迷失了自我,沉溺于虚假的幸福来逃避真实的桎梏之苦。《楚门的世界》正如其英文名字( The Truman Show)体现的那样 真实的人的世界,反映的正是消费主义社会中的真实人生,而真正的心灵自由、自我认同、精神满足并不需要他者或外物的填充,也不需要通过偶像寄托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