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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文化研究学科化建制问题的反思

2015-08-22

关键词:体制学科文化

和 磊

(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250014 )

关于文化研究学科化建制问题的反思

*

和磊

(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250014 )

文化研究的体制化问题主要体现在文化研究的学科化建制问题上,而这与文化研究的生存与发展这个根本问题紧密相连。试图以文化研究的非学科化来批判、抵抗,乃至颠覆现行学科体制的做法,既缺乏对问题的具体认识,也并不利于文化研究的发展,甚至带有一种理想主义的色彩。通过陶东风主编的《文化研究》期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文化研究完全可以在体制中生存,在体制内安身并不影响文化研究保持其独立性和批判性品格。如何去“做”文化研究,而不是纠缠于文化研究是否需要学科化建制,是发展文化研究的根本出路。

文化研究;学科;体制;建制

关于文化研究的学科化建制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文化研究是否为一门学科;文化研究是否需要进行学科化建制。这两个问题背后其实关涉到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文化研究的体制化问题,而这又与文化研究的生存与发展这个根本问题紧密相连。本文将在考察国内关于文化研究学科化建制论争的基础上,通过分析陶东风主编的《文化研究》期刊的发展历程,对这一问题作出评述和反思。

一、关于文化研究的学科定位

关于文化研究的学科定位,比较普遍性的认识,就是认为文化研究是一门跨学科或反学科、后学科、超学科等。所有这些术语所表达的一个共同的认识,就是文化研究并不是一门严格意义上的学科,但它又与其他众多学科,如社会学、经济学、哲学、政治学、历史学、传播学、哲学等紧密相关,用陶东风的形象说法,就是“在学科之间游走”①陶东风:《文化研究:西方与中国》,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页。,或如杰姆逊所说的“学科大联合”。那么,文化研究为什么不是一门学科?

实际上,关于文化研究学科定位问题,其阐释的理论资源,基本上来自西方,国内学者最多是作一定的延伸。陶东风在《文化研究:西方与中国》中,就分别引用了格罗斯伯格、杜林、特纳、霍尔等人的言论,阐述文化研究并不是一门独立的学科,甚至是以反学科为己任。比如引述特纳的话:“文化研究的动力部分地来自对于学科的挑战,正因为这样,它总是不愿意成为学科之一。”引述霍尔对文化研究发展状况的阐述:“文化研究拥有多种话语,以及诸多不同的历史,它是由多种形构组成的系统……它有许多轨迹,许多人都曾经并正在通过不同的轨迹进入文化研究;它是由一系列不同的方法与理论立场建构的,所有这些立场都处于论争中。”②陶东风:《文化研究:西方与中国》,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3-5页。

在所引述的这些西方理论家中,引用最多的论述,恐怕是杰姆逊对文化研究的界定,即文化研究是一项“学科大联合”的事业。金元浦在《文化研究:学科大联合的事业》一文,就直接引用了杰姆逊对文化研究的这一界定,并由此指出:“寻找文化研究的学科独立性或学科‘自律性’是徒劳无益的,而把文化研究的理论指向归结为总体性也是不恰当的。”*金元浦:《文化研究:学科大联合的事业》,《社会科学战线》2005年第1期。金元浦进一步用“关系”来界定文化研究,认为文化研究的要点是对“关系”的深度关注,并由“关系”寻求“联结”、“协同”或“共识”,在坚持自身多元独立性中保持更大发展的可能。这种关系研究在金元浦那里又称之为“间性”研究,而所谓间性研究,就是要探寻不同话语之间在历史语境中的约定性、相关性和相互理解性,进而找出它们之间的联系和认同的可能性与合法性。在此基础上,金元浦强调文化研究的语境化——“极度语境化”特质,认为这是文化研究作为一种间性研究的重要策略和特征。也正因为如此,文化研究才可以获得其切入现实的能力,面对具体权力语境时的应对或重新解释的能力,保持其持久生命的原动力。

罗钢、孟登迎在《文化研究与反学科的知识实践》一文,从英国文化研究的发展过程中,阐述了文化研究的反学科性质,并认为文化研究正以其坚定的反学科立场使自身获得了整体的社会视角和介入实际社会政治运动的能力。*罗钢、孟登迎:《文化研究与反学科的知识实践》,《文艺研究》2002年第4期。周宪则主要从文化研究的社会实践性与知识分子的责任角度,阐述了作为一种策略而非一门学科的文化研究,认为文化研究就在它所研究的对象之中,通过研究来干预研究对象,影响对象的演变,使之朝向有利于社会进步和民主正义的方向发展。*周宪:《文化研究:学科抑或策略?》,《文艺研究》2002年第4期。这一对文化研究的定位实际上从侧重于对文化研究的理论建构转向了具体“做”文化研究。显然,这是文化研究发展的一个正确路径。

除此之外,文化研究的学科自省能力,往往也被看作是文化研究反学科化的一个重要原因。陶东风指出:“文化研究是一个不断地自我反思乃至自我解构——重构——再解构——再重构的知识探索领域。”*陶东风:《文化研究:西方与中国》,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5页。这种自我反思源自文化研究的反本质主义策略和立场。文化研究摆脱了固定的文化特性理论,认为文化与社会、文化与权力的关系是历史地建构的。但是,陶东风指出,文化研究的反本质主义并不是绝对的极端的反本质主义,而是一直“比较温和的”反本质主义,而也正是这种温和的反本质主义,使得文化研究能够正确地对待其他学科,并以一种理论的开放视野,汲取其他学科的理论营养,文化研究“一直是自我反思地解构自己”。*陶东风:《文化研究:西方与中国》,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5-6页。

也有学者专门从西方学术思想传统的角度,阐述了文化研究的反学科性质*罗钢、孟登迎:《文化研究与反学科的知识实践》,《文艺研究》2002年第4期。。

水平方向变化情况:距花岗岩体突出部位接触带相对较远的含矿伟晶岩的原生带状构造主要是中粗粒石英、微斜长石带和锂辉石、石英、微斜长石块体带组成,局部地段或矿体两端出现中细粒石英、微斜长石带,除此之外,均为中-强的叶片状钠长石化带;距花岗岩体突出部位接触带较近的含矿伟晶岩则发育文象结构带或中细粒石英、微斜长石带,交代的钠长石化带呈断续的带状构造。

总之,无论是以跨学科还是以反学科、后学科或超学科等名称来定位文化研究,文化研究不是一门学科似乎已经成为定论。但问题是:一种不是学科的知识活动,又将如何在当下学科壁垒森严的学科体制中生存呢?

二、文化研究的学科建制问题

从理论上,我们可以不把文化研究看作是一门学科,但在现实情况下,这种非学科的知识实践活动必定需要一定的生存空间,而这个空间由于研究者的学术背景及体制化身份,几乎都与学校(高校)或研究机构相关。或者说,文化研究的相关机构、系所、研究中心等几乎都建立在高校之中,这就涉及到了文化研究的体制化问题。从英国文化研究的发展史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文化研究在伯明翰大学自建立起,就是一个不断体制化、学科化的过程(虽然2002年被学校体制关闭)。国内的文化研究相关机构,也都是建立在高校中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学科化建制成为文化研究的必然选择。有研究者就明确提出了这样的观点,认为文化研究暂时的非学科、反学科,并不意味着长期的非学科化,并不意味着可以无限度地扩大研究的领地,甚至将文化研究等同于宽泛意义上的泛文化研究。*张红兵:《学科化:文化研究的必然选择》,《文艺争鸣》2011年第7期。

与学科化吁求不同的是,很多学者,尤其是文化研究的学者几乎异口同声地质疑、批评乃至声讨文化研究的学科化建制。这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文化研究的学科化建制会使其失去参与现实、批评现实的干预功能;而反过来,文化研究的非学科化却可以形成对当下僵化的学科体制的抵抗、反叛乃至颠覆。实际上,所有这些认识都建立在当下学科体制的僵化及其强大的同化能力这一判断上。

周宪就明确指出,文化研究在当下的学术体制环境下,其发展前景并不容乐观。这其中的一个根本原因,就是当下高度体制化的学术研究,已经极大地改变了文化研究原有的反叛性和颠覆性,文化研究成为归顺某种符合现行学术体制和规范的“驯顺的知识”而在课堂上被讲授,在学术刊物上发表,甚至成为职称晋升的文化资本。文化研究最终完全被学科化,甚至会沦为少数专家学者进行交流的密语。为此,周宪认为:“文化研究是对体制化和学院化的权力/知识共谋构架的颠覆与反叛,意在恣肆纵横不受拘束地切入社会文化现实问题。”*周宪:《文化研究:为何并如何?》,《文艺研究》2007年第6期。非学科化、非体制化是确保文化研究的批判性的关键所在。

也有学者从当今学术腐败的现实状况出发,强调文化研究非学科化对于对抗学术腐败的积极意义。这位学者认为,本土的学术腐败之所以愈演愈烈,与现行的学科体制有非常密切的关系。而现代学科划分及其规训制度所造成的后果或弊端,就是条块分割、知识零碎化,以及特定的等级化,而文化研究的跨学科、超学科和反学科性,则是对僵化的学科体制的有力挑战,至少从理论上说,文化研究可看作是针对学科弊病的理想解毒剂。但即便如此,这位学者对文化研究是否可以真能坚持其非学科化,并不持乐观态度,认为文化研究在现行学科体制下,不是接受招安而被学科化、体制化,就是无奈地“过把瘾就死”。这就使得文化研究的跨学科、反学科或超学科取向,带有了“乌托邦”的色彩。*卢铁澎:《文化研究:大道与歧路》,《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1期。这一认识在学界带有一定的普遍性。不过也有学者似乎采取了折中的态度,并没有完全反对文化研究的学科化,但认为在当下中国,文化研究要想在中国“修成正果”,较长时间的“非学科化”应是其发展的主要方向,主要原因是中国当下的文化研究还处于初级阶段,其“跨学科”或“反学科”的潜力还未完全发挥出来。由此,让文化研究既游离于现行文学研究的格局,同时又不忙于将它学科化,可能就是对文化研究的真正关爱。总之,文化研究的“在野”状态在目前来说是必要的。*赵勇:《关于文化研究的历史考察及其反思》,《中国社会科学》2005年第2期。

总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文化研究的非学科化似乎是文化研究唯一的出路。但我们需要问的是:非学科化是否真的可以构成对现行学科体制的抵抗或颠覆?要回答这个问题,就需要阐明现行的学科体制到底是如何僵化的,它对文化研究或其他学科到底产生了什么影响,文化研究是否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担负起或完成对僵化的学科体制挑战的任务,以及将采取何种方式来完成这项任务。但目前几乎所有的论述都把现行学科体制的僵化当作了一个不需要论证的前提,也把文化研究的非学科化当作一个可以抵抗僵化的学科体制的定理来使用,这显然缺乏对具体问题的分析,甚至带有一点理想主义的色彩。而且,批判性也并不就是文化研究唯一的学术旨趣。事实上,当下众多跨学科不断涌现,如生物化学、物理化学、生物物理学、生物信息学、文学人类学等,但我们并没有看到有学者呼吁这些学科以其跨学科、非学科的性质去抵抗现行的学科体制。此外,外国的诸多文化研究机构或课程,基本上也都建立在学科体制之中。但对这个问题,有的学者认为外国的文化研究与中国的文化研究不同,外国的文化研究是“诈降”,而中国的文化研究则是“归顺”或“招安”,它在很大程度上认同了学院,缺乏与之必要的疏离感。生是学院的人,死是学院的鬼。这位学者似乎深谙事理地进一步指出,文化研究之所以归顺体制,是“因为部分中国学者并非出于对既有学科和学术建制的不满,才从事文化研究;恰恰相反,他们是因为文化研究已经在既有学科和学术建制中获得一席之地,才开始热爱这个专业。一次富有创造力的文化叛乱,变成了文化投机,它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王晓渔:《文化研究的“中国问题”》,《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这样的认识并不是个例,它更多地建立在偏见乃至盲视的基础上,缺乏必要的论证和辨析。我们需要问的是:中国的文化研究是否必须与体制决裂而后安?中国体制内的文化研究是否真的就归顺或被体制招安了呢?下面我们主要以大陆文化研究领军人物陶东风主编的《文化研究》期刊为例,来透视文化研究的发展历程。

三、《文化研究》的发展历程

2000年6月,国内第一本关于文化研究的刊物《文化研究》在北京创刊。在第1辑《前言》中,主编陶东风明确指出了创办《文化研究》期刊的初衷:“介绍国外文化研究的历史、最新研究成果以及中央的文化理论家,翻译西方文化研究的经典文献,研讨中国当代文化问题(如大众文化问题、传媒与公共性问题、后殖民批评问题、民族文化认同与族性政治问题、性别政治问题、文化研究与人文学科重建问题、知识分子角色与功能问题等),考辩西方文化理论在中国的传播与运用,探索西方文化理论与中国本土经验之关系等。”*陶东风等主编:《文化研究·前言》(第1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年,第4-5页。而办刊的宗旨则是介绍西方的文化研究与推进中国自己的文化研究并重,而且更注重本土学者的文化研究成果*陶东风等主编:《文化研究·前言》(第2辑),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年,第1页。。

应该说,文化研究传入中国后,对推进中国人文学科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甚至由此成为了中国人文学科新的知识和理论增长点。而《文化研究》期刊的创办,无疑会更进一步推进中国本土的文化研究。但是,负载着巨大现实意义的《文化研究》期刊,其出版却困难重重。下面这张统计表是《文化研究》截止到2012年5月,前12辑关于出版及资助情况的统计表:

《文化研究》关于出版及资助情况的统计表(第1-12辑)

这张表很清楚地呈现了《文化研究》在出版过程中历经的坎坷。首先是出版社一换再换,一共12辑,就换了四家出版社,其中一家仅仅出版了一辑便“撤退”了。其次是出版时间的不确定。这虽然与约不到好的稿件有一定的关系,但与出版社频繁更换显然有更大的关系。比如从第4辑到第5辑更换出版社之间空了将近两年没有出版,从第8辑到第9辑更换出版社之间也有一年多没出版,2004年和2009年都是一整年没有出版。这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刊物的持续影响力。第三,主办方也有一定的变化。出版《文化研究》最初完全是一种个人行为,是以陶东风为核心的一批对文化研究感兴趣、希望为文化研究做点事的学者教授一起办起来的,带有鲜明的个人色彩。后来南京大学的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参与了进来,主办过一期。再后来就是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和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合办,《文化研究》慢慢稳定下来。2012年,随着首都师范大学文化研究院的成立,《文化研究》几乎成为文化研究院的院办刊物(有了稳定的资金资助),其出版才算是彻底稳定了下来。

由以上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到,《文化研究》所走的路的确是很不平坦的,但这绝不是期刊所刊发的文章质量低下所致。作为主编的陶东风一再强调,要把文章的学术质量看得高于一切,甚至宁缺毋滥。事实也证明,《文化研究》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2008年,《文化研究》被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研究评价中心确定为2008-2009年的CSSCI来源集刊,这就明显肯定了它的质量。《文化研究》所经历的不平坦之路,有着深刻复杂的体制方面的原因。一本体制外的学术期刊,是根本不可能获得刊号的,因此也就只能以书代刊出版。而在当下的学术评定机制下,这样的体制外的学术期刊也几乎没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很多高校是不认可这类期刊的(即便是CSSCI集刊)。在这种情况下,出版这样的刊物对出版社来说,基本上是无利可图,不是一笔划算的生意,出版社的一再撤退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也唯其如此,刊物主编才不断感受着办刊的艰难。陶东风在编完第6辑后的感觉是“真累”*陶东风:《主编的话》,陶东风、周宪主编:《文化研究》(第6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页。。而在第7辑中,陶东风更是直言“《文化研究》丛刊和当代中国的文化研究一样走得步履艰难”*陶东风:《主编的话》,陶东风、周宪主编:《文化研究》(第7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1页。。就连第一次做主编(第8辑)的周宪,也觉得近些年来所做的丛书的策划工作,“都不如《文化研究》执行主编的活儿这么艰难……没想到编辑工作是如此耗费精力”*周宪:《主编的话》,陶东风、周宪主编:《文化研究》(第8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页。。这里的“累”与“难”显然不是来自于学术研究,而是来自于出版环境。

编辑和出版的艰辛也来自于与体制的磨合,这从《文化研究》不断变换的合作方以及资助方中就可以看出来(见上表)。当《文化研究》成了首都师范大学文化研究院的院办刊物之后,也就获得了来自体制内稳定而充足的资金支持。但这里我们需要问的是:与体制结合是否就使刊物失去了自身的独立和自由,成为为体制服务的御用刊物了呢?事实上我们看到,无论是与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还是与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级研究院合办,还是成为文化研究院的院办刊物,《文化研究》都一如既往地坚持着自己的办刊理念和方向,并没有失去其学术的独立性。或者说,文化研究的体制化,并不就是文化研究的末日,文化研究也未必就由此失去其自身的独立性和批判性,甚至走向堕落。简单地把文化研究与体制对立起来,过度强调文化研究的批判性乃至反叛性,其实是一种规避问题,把问题简单化的做法。文化研究在当下中国的发展,一方面需要文化研究学者们对学术执着的信念与踏实的研究;另一方面,我们也应当看到,当下的学科体制并不就是铁板一块,它有着诸多的缝隙和空间,而文化研究完全可以利用体制让渡出来的空间,甚至可以利用体制内的资源开展研究。这当然需要研究者的智慧和策略。

四、文化研究的体制空间及其发展策略

文化研究可利用的体制空间主要体现在文化研究已经开始作为二级学科或研究方向在中文系或文学院(其他院系开设的很少)开设,这其中的背景则是国家对二级学科设置的逐步放开。教育部学位办自2002年开始,连续发布了诸多关于自主设置二级学科的文件,二级学科的自主设置逐步从博士一级学科扩展到硕士一级学科,而且几乎每年都发布各高校(或研究机构)二级学科自主设置的情况统计。就文化研究二级学科的自主设置来看,从2002年至今,部分高校所设置的国家学位办备案的文化研究或相关的二级学科有:

部分高校设置国家学位办备案的文化研究或相关的二级学科表(2002-2007)

从这里可以看到,文化研究在中国并没有遭到体制的围剿(虽然没有设置文化研究一级学科,这在王晓明看来好像很遗憾)*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在当下中国,体制对文化研究的态度比文化研究当初在英国的境遇甚至还好。当初别的院系的学者教授甚至会联名写信,反对成立什么当代文化研究中心或文化研究系。在中国,反对文化研究的往往却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人,其他院系的学者并没有因为学科边界问题进行什么投诉。这的确具有讽刺性。,文化研究完全可以在当下的学术体制中生存和发展。当然这其中可能也需要一定的策略,比如陶东风主编的《文化研究》就在文化研究院的体制之下获得了更好的发展。这种策略有点类似于大众文化中的“游击战”或“假发”行为。

德塞都(Michelde Certeau)在《日常生活实践》中,阐述了社会中的受支配力量或弱势群体反叛或“抵制”支配性力量或“强势者”的策略。在德赛都那里,弱势者的“抵制”常常并不是采取激进的革命行动,也不是与支配性权力集团进行针锋相对的正面冲突,而是采用一种与“强势者”进行周旋的迂回战术,这种战术叫作“权且利用的艺术”(the art of making do,也可译为“有啥用啥的艺术”、“将就的艺术”、“为我所用的艺术”等)。这是一种“夹缝中求生存的艺术”(an art of being in between)。在这种抵制战术中,所谓“假发”(la perruque)现象最为典型:

“假发”就是指一些雇员装作是在为雇主干活,但实际上是在给自己工作。“假发”现象不是小偷小摸,因为工作的原材料的物质性价值并没有被偷走。它也有别于旷工,因为这个雇员事实上正儿八经是在工作现场干活。“假发”现象形形色色,简单的可以一如某位秘书在“上班时间”写一封情书;复杂的又可以发展为某个木工“借用”工厂的车床给自家的起居室打造一件家具。对此现象,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叫法,迫使企业经理们对此给予惩处,或者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Michel de Certeau.The Practice of Everyday Life.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4, p. 25。译文采用练玉春的翻译,见练玉春:《开启可能性——米歇尔·德塞都的日常生活实践理论》,《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6期。此处内容亦可对照参阅米歇尔·德·塞托,方琳琳、黄春柳译:《日常生活实践1.实践的艺术》,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82页。但此处译自法文的中文内容与此处英文译本的内容差别较大。

也正是在“假发”的掩饰下,这些看似循规蹈矩的雇员,有效地迷惑了作为规章制度的执行者,从而成功地将自己置于周围的既定秩序之上,避免了被既定机制的权力彻底压跨。我们由此也可以说,文化研究寻求与体制的结合,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假发”行为,利用体制的资源(最主要的是经费)干自己的“私活”。这也许算是文化研究生存的一种“游击战”,而通过这种战术,文化研究完全可以最大限度地坚持了自己的独立性,乃至反叛性。这也就是体制内的“依附”和体制外的立场的结合。当下文化研究的许多机构其实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建立起来的。王晓明在上海大学成立的“文化研究系”自不必多说,戴锦华教授在北京大学建立的文化研究工作坊以及后来的“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是文化研究在体制内建构的典型例子。

1995年10月,戴锦华在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成立了“文化研究工作坊”*其正式名称为:北京大学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研究所文化研究研究室。。对于这个机构的设立,戴锦华指出:“对我说来,这与其说是文化研究作为一个新的学术研究领域,开始了其机构化的过程,不如说,它更多地是为我和同学们分享我的社会关注提供了一个学术空间。”*戴锦华主编:《书写文化英雄——世纪之交的文化研究》,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25页。也就是说,戴锦华并不把这个机构看作是文化研究体制化的一个标志(虽然是在体制内建立)。事实也是如此,这个机构并没有正式的人员编制,没有来自体制的财政拨款或其他方面的支持,也并不对体制有什么明确的责任、义务或任务等。它毋宁说仅仅是戴锦华有意识地进行文化研究的一种体现,一个名称而已。戴锦华进一步指出了这个研究室做文化研究的立场、主题和方法等,即以大众文化或曰流行文化为研究对象,以社会批判为立场,以中国社会变迁与重构中的阶级、性别、种族的多重呈现与复杂表述为关注主题,努力对丰富而复杂的中国当代文化作出解答。戴锦华指出:

我们想借此展开跨学科的研究思路与实践尝试,希望在我们对八九十年代中国的大众文化、文化工业与文化市场的调查研究中,不仅运用我们在文学研究、电影研究训练中所获得的文本分析的能力,而且尝试借助社会学、文化人类学、历史学、政治经济学、传播学的理论资源和研究思路。*戴锦华主编:《书写文化英雄——世纪之交的文化研究》,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26页。

很显然,这也正是文化研究所应当走的道路。体制内的建制并没有影响文化研究的发展。2008 年12月,工作坊扩建为“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这次扩建一方面显然突出了电影研究的份量,另一方面显然在某种程度上弱化或淡化了文化研究。这样一种调整使得中心的地位具有了很强的正统性,甚至可以说成为传统学科(体制)内的一个研究中心,当然又因为文化研究而使得这个中心显然与众不同。如此,我们可以看到传统学科与文化研究的结合,两者也许正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电影借助文化研究拓宽了其研究的视野,文化研究也借助电影获得了某种合法性地位。如此,这个中心也获得了一定的关注度。

戴锦华这个中心成立的目的,用中心的一位成员的话说,不是培养专业的电影从业人员,而是做思想批判、文化批评。*陈香:《成立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 北大着手培养电影研究学术人才》,《中华读书报》2008年12月24日。从这里可以看到,中心不是培养技术人才的,而是培养电影的研究性乃至批判性人才的,这与文化研究的旨趣是相通的。而这种目的,也与当时电影研究中存在重技术、产业研究,少批判性研究有关。正如戴锦华所指出的,目前在国内,“很多写作者,比如写影评的,很多还是产业和技术层面的东西。在美国、欧洲,作为学院的知识分子,大量的电影研究者,他们的理想是做文化和文学领域的批评学者,而不是去当导演或剧作家,或者是当这个产业的影评家”*陈香:《成立电影与文化研究中心 北大着手培养电影研究学术人才》,《中华读书报》2008年12月24日。。总之,戴锦华成立这个中心,希望把文化研究与电影研究结合起来,培养学术性的、批判性的电影研究人才,这样的思路显然是明智的,也是有成效的。

关于文化研究的体制化问题,国外学者也多有论述。泰迪·斯垂普斯(Ted Striphas)认为,文化研究的体制化、学科化,并不总是危险的,同样也存在发展与批判的可能性,可以说,可能与危险共存。他谈了文化研究对社会进行干预介入的具体方式。比如在美国,像纽约大学,文化研究实践通过连接社会中不同机构或团体来实现它的影响力。比如一个集体项目,不仅要做论文,还要开讨论会,他们聚集了许多来自纽约服装工业的代表,服装工会的代表、行动分子和知识分子等,来讨论血汗工厂以及劳工改革问题,在理论上,也在具体的实践行动上。纽约大学的文化研究在教导学生,学生们的学习要超越学术。他们做文化研究试图在学术之外,把许多集团和机构连接起来,进而通过他们以各种形式传播自己的书写实践,进而干预社会,发挥其社会作用。此外,文化研究的教学,同样可以是一种特殊的干预模式:可以从文化研究的视角来教育未来文化的生产者,也即文化研究可以在学术之外传播知识和方法,从而引起共鸣,产生社会效应。*Ted Striphas,Introduction the Long March: Cultural Studies and Its Institutionalization, Cultural studies, V.12(4), 1998.

总之,文化研究保持其批判性及社会干预功能,与其体制化并不是矛盾的,文化研究甚至可以利用体制化的空间来连接体制内的其他同盟,进而更方便地展开讨论,解决问题。如此,把文化研究与学科化建制对立起来的做法是不合适的。我们需要具体研究问题,真正去“做”文化研究,而不是想当然地对文化研究进行批判或否定,这并不利于文化研究在中国的本土化发展。

Reflection on Disciplinalization Problem of Cultural Studies

He Lei

(School of Liberal Art,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Shandong,250014)

Institutionalization of cultural studies is mainly embodied in the disciplinalization of cultural studies, which is closely connected with the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 of cultural studies. Attempts to critique, resistance, and even subvert the existing discipline system through non-subject of cultural studies, either lack specific understanding of the problem, or go against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al studies, more, even somewhat tinted with idealism. ThroughCulturalStudies, a journal with Tao Dongfeng as editor-in-chief, it is clearly shown that cultural studies inside the institution, does no harm to the maintenance of its independence and critical character. How to “carry on” cultural studies is just the fundamental way for developing of cultural studies, instead of dwelling on the institutionalization problem.

cultural studies; discipline; system; institutionalization

2014-11-18

和磊(1972—),男,山东新泰人,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

G122

A

1001-5973(2015)01-0041-08

责任编辑:孙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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