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几种平首布币的形制关系
2015-08-17朱安祥
朱安祥
再论几种平首布币的形制关系
朱安祥
前辈学者对布币形制的演变关系已经有过讨论和研究。如郑家相先生认为:“圆肩圆足布之铸,其时较晚……因感尖足之刺肤,改其制为类方足;又感方足之刺肤,改其制为类圆足,货币形制以便利为条件,至是已有渐趋圆形之势,而圆肩圆足布予以产生”①。何琳仪先生进一步指出:“自三家分晋前后至秦统一之前,赵国布币经历如下演变过程:耸肩尖足空首布→耸肩尖足平首布→平肩尖足平首布→类方足布→方足小布→类圆足布→圆足布→三孔布,可谓井然有序,洞若观火”②。张弛先生认为:“圆足布是从尖足布演化发展而来的,三孔布则是从圆足布发展而来,这些演化大致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尖足布→圆首圆肩尖足布→类圆足布→圆足布→三孔布”③。吴良宝先生在仔细地辨析了类圆足布和类方足布的特征后,指出:“方足小布与圆足布都是由尖足布演变而来,二者是一种演变上的并列关系,而不是通常所说的由尖足布演变出方足小布,再由方足布演变出圆足布”④。前辈学者已有的成果为我们进一步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随着近些年新出土资料的丰富,就布币形制演变这一问题还有继续深入讨论的必要,笔者试图提出一些不成熟的观点,祈请老师指正。
平首尖足布是从耸肩尖足空首布演化而来,这一观点学界无疑义⑤。其实,不仅在形制上,从流通地域上考察,二者也具有传承关系。耸肩尖足空首布的出土地范围主要包括山西省临汾地区的曲沃、侯马、翼城,运城地区的新绛县、稷山、芮城、闻喜和夏县,晋中市的寿阳、榆次区,太原市;河南安阳市区及所辖林县,三门峡市辖下的灵宝,鹤壁市的浚县,新乡市的汲县,以及河北的平山县,其流通区域基本覆盖了春秋时期晋国疆域的大体范围。而尖足布的出土地区主要集中在山西阳高、浮山、洪洞、祁县、原平、怀仁、定襄、孟县;河北张家口、蔚县、丰宁、柏乡、临城、滦平、石家庄;内蒙古凉城、呼和浩特、赤峰;辽宁辽阳、铁岭、庄河等地,流通区域在山西北部、内蒙古与河北东南部。赵国建立之初,继承了晋国北部和西北部的大部分疆域,在原来流行空首布的区域里,铸造了便于携带和交换的尖足布,这是合乎情理的。
尖足布分为大、小两型,大型者两肩耸起较为明显,更接近于耸肩尖足空首布。从大型布铭文所涉及到的地名与其出土地范围来看,主要集中在以晋阳为中心的战国早期地域范围内,而小型布所涉及到的地名则在大型布的基础上进一步分散、扩大。吴良宝先生也指出:“从尖足布的出土地来看,尖足大布最远出土于今内蒙古包头、凉城等地,应是战国中期武灵王拓地云中、九原之后的结果;尖足小布在山西、河北、辽宁、内蒙古等地广为出土,相比之下,尖足大布却不见辽宁、河北北部”⑥。这些迹象告诉我们,大型尖足布为早期铸造的货币,而小型布则略晚。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从出土数量上看,大型布的铸造时间可能不长,而小型布的铸造时间可能持续较长。
类方足布与小型尖足布形制相似、重量相当、铭文基本相同,从金属合金成分方面看,二者合金成分大致相同,也较好地说明了类方足布直接沿袭了尖足布,由此推测二者应该是同一体系的货币⑦。近期,又见到一枚铭文为“寿阴”之小型尖足布,此布正面只有一条中竖线,连接首部与裆部,背面有呈 “”型的三条竖线 (彩页9图1)⑧。这枚尖足布的形制与晚期方足布基本相同,而且尖、方两种布币经常共同出土。因此或可认为:由尖足布演变成了方足布,类方足布则是属于中间的过渡形态。
关于圆足布目前看起来问题较多,我们先讨论尖足布与圆足布之间的关系。彭信威先生曾说:“一般圆足布首是不应有竖纹的,而晋阳、兹氏和大阴的布首也有两道竖纹,而且两肩和两足的圆味也和其他圆足布不同,这使人疑心圆足布是从尖足布蜕化出来的,大概同上面几种方足布一样,还是尖足布地区受到圆足布的影响。这种影响是相互作用的,就是地道的圆足布如离石,有时也在布首铸两道竖纹”⑨。彭先生仔细观察各种类型的布币,提出这些观点是很有见地的,当然也有失误的地方。吴良宝先生指出:“所谓的 ‘晋阳、兹氏和大阴’布只能是尖足布 (属于其中的类圆肩圆足类型),它的 ‘布首有两道竖纹,而且两肩和两足的圆味也和其他圆足布不同’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同样 ‘有时也在布首铸两道竖纹’的 ‘地道的圆足布如离石’等,也不是真正的圆足布,由上文论述可知,也属于尖足布范畴⑩。吴先生指出所谓晋阳、兹氏和大阴为类圆足布是正确的,可是认为“地道的圆足布如离石”也不是真正的圆足布则不正确。近些年,山西省出土的圆足布数量很可观,其中就拣选出面部带有两条竖线,背面首部有一条竖线、布身有两条竖线,呈“”形的大型圆足布蔺和离石 (图1),这种形制独特的蔺与离石布和圆足布形制完全相同、而且重量相仿,应该是属于圆足布范畴。从正面首部和背面存有与尖足布相同的竖线来看,圆足布一定受到了尖足布的影响。彭先生在原文中估计也是想表述这个意思,从上面谈到 “这使人疑心圆足布是从尖足布蜕化出来的”,这一句可证明,后面应该是 “还是圆足布地区受到了尖足布的影响”。
在已经披露出的异形圆足布中,其形制也是有差异的,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背面首部处有一条竖线,另一种则没有 (彩页9图2、图3)。很明显,背面有中竖线的直接继承于尖足布,之后逐渐省去这一条线,与以后的圆足布背面就没有差别了。
接下来讨论类圆足布是否为尖足布到圆足布之间过渡产物这一问题。我认为,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从重量上讲,按照金属铸币的规律,早期铸造的钱币体型稍大,也较之晚期的铸币重量足。若是圆足布受到类圆足布的影响,为什么类圆足布只见有小型铸币,而且类圆足布的重量也没有圆足小型布重。从出土的实物看,类圆足布绝大多数铸造粗糙,远没有圆足布精美。从形制上看,二者之间并没有相同的纹饰、铭文。因此,类圆足布不是尖足布到圆足布的过渡产物。
由于三孔布并没有出现与之前尖足布、圆足布相同的纹饰,加之使用了 “朱两”这一种更为成熟的货币单位,说明三孔布的出现时间晚于圆足布,很有可能是从圆足布发展、演变而来。我们注意到:三孔布的背面有不少的纪值数字,这与方足布背面的纪值数字有差距,其中最大的差距就是 “二十”的写法,三孔布背面二十多写成 “廿”,作 “”形,而晚期的方足布二十多写成两个竖划,一个竖划表示十,两个即二十,作 “||”形。战国时期,用一竖表示十,两竖积累为二十这种纪数方法与用 “廿”这个字表示二十之意是大不相同的。从字形上看,两竖为十,仅仅是一种纪数方式,而 “廿”的使用,不仅是一种纪数方式,而且形成了一个专有字来表示 “二十”之意。从读音上讲,两竖没有读音,只能表意。“廿”至少拥有一个读音,而且可读为两个音节,即读为 “二十”。货币上写成 “廿”字形的除了三孔布之外还有圆足布,很明显三孔布与圆足布使用了同一种纪数方法,二者应该具有传承关系,并且铸造时间应该相距不会太远。圆足布目前只发现两种铭文,即 “蔺”与 “离石”,这是战国时期很著名的两座城池,习见于文献记载。据相关史料可知,此二地最终入秦的时间在公元前282年,因此这一年也是圆足布铸造的下限时间。方足布属于战国最晚期、三晋地区广泛铸造的货币形式,怎么会在圆足布之前影响到它呢,这种观点是不对的。另外,如果三孔布受到了圆足布的影响,那么以往对三孔布的铸造时间定为 “公元前四世纪中山国的货币”也是错误的。
图1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这几种布币的形制演变不是单一的谁演变成了谁,很有可能是一种双线的、平行的演变方式。尖足布为早期的形态,之后很可能就产生了圆足布或是小型尖足布,这是两条演变线路,至于圆足布早还是小型尖足布早,这点很难说清。再往后圆足布又影响到了三孔布,而另外一条线路,则是类方足布、方足布 (图2)。
图2
至于类圆足布,笔者认为它应该属于尖足布的体系,出现的时间与类方足布大致相同,与圆足布并无多大关系。
注释:
① 郑家相:《中国古代货币发展史》,三联书店,1958年,第136页。
② 何琳仪:《古币丛考》,安徽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2页。
③ 张弛:《三孔布考辨》,《文物春秋》1990年4期。
④ 吴良宝:《试论几种平首布币的形制关系》,《江汉考古》1998年2期。
⑤ 为了行文规范,本文对各类形制布币的称谓均沿用黄锡全先生 《先秦货币通论》一书。
⑥ 吴良宝:《中国东周时期金属货币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第141页。
⑦ 周卫荣:《中国古代钱币合金成分研究》,中华书局,2004年,第6页。
⑧ 图片来自任一民、艾亮主编:《缘聚三晋:山西私人收藏历代货币珍品集》,三晋出版社,2014年,第36页。
⑨ 彭信威:《中国货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6页。
⑩ 吴良宝:《试论几种平首布币的形制关系》,《江汉考古》1998年2期。
(责任编辑刘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