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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人的整体性

2015-08-15

河北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有限性意志理性

杨 杰

(中共中央党校,北京100091)

早在古希腊时期,智者派代表人物普罗泰格拉的“人是万物的尺度”和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这两个关于人的命题的提出,就使本体论的追问从外部自然转向了人自身。由于当时历史视域的局限性,对人的考察也仅限于理智、道德和灵魂方面,但已基本确立了“理性是人的本质”的传统理性人性观。进入中世纪,哲学成为神学的奴婢,理性服从于信仰。基督教《圣经》认为,因为人有原罪,故人需要信仰上帝进而得到灵魂救赎,而导致原罪的根源是由于人擅自使用了理性,反理性和对上帝的绝对信仰成了人的本质。在经历了阴暗的千年中世纪后,伟大的文艺复兴时期到来,人的曙光重现,一切哲学思想围绕“人的发现和世界的发现”两大主题展开,人文主义者歌颂人的价值、崇尚人的尊严和自由。从近代哲学的开创人笛卡尔到完成者黑格尔,哲学由本体论转向认识论,人的认识问题成了哲学的中心问题,这里凸显和发展了古希腊的理性人性观,在黑格尔那里,作为绝对精神的理性被发展到了极致。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继承德国古典哲学、英国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的理论的基础上,创立了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学说,推动哲学向科学的方向进展,而他们所做的一切理论工作都是为了实现社会中现实的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为了人生命的尊严和福祉。进入20世纪,哲学学派纷呈、学科林立,哲学形态错综复杂。从整个西方哲学由近代到现代的转型过程看,19世纪中期到20世纪初可谓是这一转型的过渡期,而从20世纪初至今可谓是其完成期。在哲学形态的转型过程中,除了进一步沿着理性形而上学传统发展的流派外,出现了反理性传统的非理性主义,他们强调非理性的意志、本能冲动、情感对人性展现和完善的重要意义。

从上述哲学史的发展历程看,西方哲学在其长期发展过程中已经发生过三次重大的转折:从古希腊哲学转向中世纪哲学;从中世纪转向近代西方哲学;从近代西方哲学转向现代西方哲学。而在每一个哲学发展阶段上,人都被肢解为特定的一面,有自然的面相、神的面相和理性的面相,非理性的欲望、本能也成了一个面相,这些支离破碎的单面人活在不自由的现实情境里,他们看不到整体的自己,单角度的历史视域把人切割成孤独的、匮乏的人。下面,我将从三个维度来重构人的整体性。

一、自然人与社会人的统一

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双重视角来考察人的本质,我们会发现人是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统一体。人作为自然界的一种存在物,具有客观物质性,即所谓自然物的属性,具体表现在人的生理器官和对自然界规律的适应。人作为社会交往活动的产物,人是一种社会存在物,社会实践在人的身上打上了深深的社会印记,人在社会中的角色,由其所在的集体关系所决定。这也是马克思关于人本质的基本观点。进入19世纪以后,伴随着达尔文进化论的传播与发展,作为改造世界的主体(人)的生物学基础得以科学的确立。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首先要能够生存,即能够维持具有自然属性的自在的人(自然人)的存在。一个有生命的现实的自然人存在是一切历史活动的前提。正如马克思所说:“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定的具体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受肉体组织制约的他们与自然界的关系。”[1]24而为了维持自然人的存在,就必须从事基本的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活动,即生产实践。在生产实践中,单个人的体力和智力是有限的,为了能够有效的生存,与生产活动相适应的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联系得以形成,人的社会属性在交往实践中得以确立。马克思说:“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1]32人具有自我完善化能力,并能在生产交往实践中形成关于真、善、美的自觉意识,在它的驱使下,人们进行精神文化创造活动,进而创造出了自然人与社会人相统一的现代文明人。卢梭曾说:“在人和动物之间的差别这个问题上还有争论,但有一个无可争辩的特殊品质使他们之间的区别极其明显。这个品质是:自我完善的能力。”[2]58自然人与社会人的统一,既在于人们的物质生产交往实践和精神文化实践,也在于自然人与动物生物学基因上的先天差别。

自然人展现的面相是自在的人,是作为人类文明发展无限可能性的前提性的客观物质存在。自然人存在的方式是生存活动,人与自然界的物质变换活动,并通过它证明自己作为自然人的存在。然而,人之为人并不是因为人是自然人,动物也有生存活动,所以真正体现人之为人的是人的社会性。亚里士多德曾说:“人天生是社会的动物。”人的价值、意义要在城邦生活、社会生活中体现、彰显。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生产关系的总和。”社会是一张人与人的关系之网,人们在网中编织自己的梦想,遵循网的规则,在实践和规则的张力中自我完善,最终实现梦想或者被网在那里。显而易见,一开始人首先是自然人,经过了集体性的物质生产交往活动,然后才是社会人;而在随后的发展中,自然人与社会人交错统一,这体现在人的物质、精神、文化世界中的人的独立性和超越性。若自然人不存在,那么社会人也就无从谈起,人的价值和意义也随之消失,因而在自然人与社会人的统一中,自然人具有时间上的先在意义。

二、理性与非理性的统一

从“文艺复兴”到黑格尔这一近代欧洲哲学的人文精神突出地表现为理性主义精神,中世纪的上帝万能论被代之以近代的理性万能论。哲学家们大都自觉地把作为认识主体的人与作为其对象的(客体)的世界区分开来,即把心灵和肉体、精神和物质、思维和存在区分开来,并由此来探讨主体如何认识和作用于客体、客体如何作用和呈现于主体。哲学基本问题非常明确地表现为主客、灵肉、心物、思有关系问题。研究和解决这个问题的基本途径是理性反思,因此,这个由认识论转向所开辟的哲学的新时代被称为理性(或反思)的时代。近代以来哲学展现出了人的理性面相,理性在认识和改造世界中扮演着“上帝”的角色,它创造了一个富足的物欲世界和多彩的文化世界。人们对理性的信仰在黑格尔那里发展到了顶点,在他的体系中,整个自然界和精神世界都是从绝对理念外化出来的,理念成了统治世界的绝对力量。马克思从现实的人出发,批判了黑格尔客观唯心主义体系与辩证法之间的尖锐矛盾,历史地社会地考察了在理性传统基础上建构起来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深刻地指出了传统理性的单面性和局限性、劳动与资本的对立关系,以及在其基础上产生的人的异化。尽管马克思从国民经济学的角度出发,认为强制性的分工和私有制是造成劳动异化的根源,但是分工和私有制的形成既有生产力发展的必然性,也有理性的强制(对私有制合理性的理性认同),理性在人的对象化活动中使人成为人,同时也在劳动过程中使人异化。正如马克思所说:“劳动的现实化就是劳动的对象化。在国民经济学假定的状况中,劳动的这种现实化表现为工人的非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3]52因此,人们在理性支配下的实践活动,人成了自己创造物的奴隶,它并没有使人获得真正的自由。

从整个西方哲学由近代到现代的转型过程看,非理性主义成为近现代哲学一种重要的哲学思潮,主要有叔本华的唯意志主义、弗洛伊德主义等。叔本华认为,人的真正本质是意志。意志是自由的,意志使人可以欲求和行动。人最根本的东西是情感和欲望,即意志。人的理性、思想等只不过是意志的体现方式。理性的目的不是其本身,而是作为满足意志、欲望的手段。整个世界的本质也是意志,世界的一切在者都是意志的外在表现。而这种意志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求生存,即生存的意志。叔本华正是看到传统理性主义的局限性,才强调非理性的意志在理性机制中的重要作用。因此,非理性的情感、欲望,在人们实践活动中,它使人的生命力得到彰显,而且它对理性本身有着重要的制约和影响。弗洛伊德认为,个人与社会之间存在着一种普遍的必然的冲突,人类文明的历史就是其本能遭受压抑的历史,文明社会起源于对无意识的本能、欲望的压抑和升华。人的全部活动都受无意识的本能、欲望的支配。弗洛伊德这种泛本能论,当时受到了学界的广泛质疑,但不乏一定的合理性,欲望虽源于肉体器官的功能,但在人们认知行为和行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他的本能理论不足也很明显,没有考虑到人们在社会实践活动中理性自身的发育和完善,对于多余的欲望和需求,可以通过健全理性进行有效调控。在西方非理性主义哲学的思潮中,人的非理性面相得以显现。从人性的角度讲,理性和非理性就像是人的左右手,它们相互协作,才可能成就一个完整的存在。马克思也认为,非理性因素要受理性因素的制约,人应当在理性因素的统摄下发挥非理性因素的积极作用,这样既保有了人们实践活动的激情,又不致于在实践的路上迷失。

三、理想与现实的统一

人除了有生理—社会结构(自然人与社会人)维度和人性(理性与非理性)维度的统一之外,还有价值(理想与现实)维度的统一。从整个人类发展史来看,人通过在现实领域和思维领域中的实践活动,使人持续的发展和完善,这个过程本身,是人之为人的生成过程,是人类不断实现理想、超越现实的历史活动过程。

理想映射出人神性的一面,体现出了人作为社会历史存在的无限可能性。理想是一种承载人的应然(应期待)价值得以实现的动力源泉,它激发着人类发挥主体能动性、创造性的热情,它让人作为一个此在的在者的存在的意义得以彰显。海德格尔认为,此在从根本上说是一种先行于其自身的此在。人以外的一切存在者都是其所是的东西,是已被规定了的事实,而此在则总是其所尚不是而将是的存在,它总是不断筹划、选择和超越自己。一般在者的本质在其作为在者之前,就被规定;而此在是在其存在过程中不断自我规定、自我完善的特殊在者(具有自觉能动性的能在的人)。海德格尔肯定了此在(能在的人)的超越性、可能性和理想性的面相。理想也体现着自为的存在(人)的自由,人不会囿于自在存在物的规定和限制而裹足不前,他必然向自身的本性进发。雅斯贝尔斯认为,生存、超越的概念与自由观密切相关。有限的、相对的个人作为生存着的人又通向无限、绝对的存在,即超越存在。这种通向绝对的活动既是人的真正存在又是人的自由。在此,雅斯贝尔斯想说,生存便是自由、生存就是超越。萨特认为,自为的存在无非是一种超越性、否定性。意识必然超出自身的界限,而且它不能作为现成已有的东西而存在。自为不断地追求和趋向存在使人不断地超越、否定自己和世界。萨特把人的这种不断地超越和创造看作是人的自由。自在和自为二者是统一的,自为不能独立存在,只有与自在相联系才有存在的意义;而自在如果没有自为,便失去了自在的意义。人为了实现自由、实现理想,使人成为一个自在自为的自由人,而不断地超越、否定自身和自在物。马克思认为,人类最崇高的理想,是实现人的解放,实现共产主义、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实现理想的实践,是一种现实的社会历史运动,是一种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现实的社会历史活动。理想作为人的一个面相,具有崇高的价值倾向,它鼓舞和指引着人进行有意义的生存和发展,在人成为人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范导性作用。

现实总是客观的、直接的和可感知的,是人当下的存在状态。人的现实正是人的有限性。人的有限性包括:

第一,生命的有限性,即生死的有限性,这是任何人所无法避免的临界处境,是人的有限性的必然性。雅斯贝尔斯认为,在这种处境下,人要么产生空无所有之感,要么感受到超出世俗世界存在之外的真正的存在。由于超越往往意味着走向上帝,因而在一定意义上他的哲学会导向信仰主义。但是从马克思主义实践观的角度来讲,尽管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人依然可以通过对生命的认知和实践,来充实生命有限性的内涵和意义。

第二,实践能力的有限性,这里即包括人的先天体力和智力上的有限性,又包括人的后天文化素质的有限性。前者是由生物学的基因所决定,这造成了人类原初的差异和后天人类不平等的扩大。本人在《哲学和生物学视角下的异化根源》中指出:“因为人类原初的生物学差异,分工便成了必然,而在生产力发展不充分的情况下,这种分工也必然不能是自由的,而是强制性的(每个人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职业),这种强制性的分工是异化的社会学基础。”[4]63可见,在社会历史实践活动中,充分地认识到人的先天体力和智力的有限性,对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限度有一定的自觉意识,其意义不可小觑。后者由于人们不同的需要和利益,社会制度和规则也变的交织、复杂,在这种复杂的社会之网中,人们的教育程度和文化道德素质变的参差不齐。因此,后天教育和社会制度的设计,对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就显得格外重要。就个人而言,人们接受知识、形成信念的能力和可享有的社会资源是有限的,而这个有限性就导致了人在社会中实践能力的有限性。人的有限性既源于自身又源于外在的他者。

人正是生活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张力之网上,它们之间的统一在于人自身对有限性的认识和在现实中的实践。如果说生理—社会结构维度的自然人与社会人的统一和人性维度的理性与非理性的统一,构筑了人的存在根基,那么人的价值维度的理性与现实的统一,则承载着人的存在意义。这三个维度的统一则构成了面向未来人的整体性,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必将在人的整体性上展现。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法]卢梭.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4]杨杰.哲学和生物学视角下的异化根源.[J].大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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