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傣族“竜林”文化原生态考量

2015-08-15

贵州民族研究 2015年5期
关键词:傣族原生态村寨

阎 莉 王 燕

(南京农业大学 思政部,江苏·南京 210095)

“竜林”文化源远流长,是傣族最为古老的文化之一。作为凝聚民族群体的“竜林”文化保持了最初的特征,成为探索该民族特性的原生态文化。仅此一点,对傣族“竜林”文化的原生态特性进行考量具有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一、 傣族“ 竜林”文化在何种意义上是原生态的

就目前学界对原生态及原生态文化的研究来看,尚没有统一而逻辑严格的界定。但是各种界定基本上都将原生态看作地方族群在创造自身文化时所处的自然地理及文化环境,将原生态文化看作是与原生态环境相适应的“原生文化”。对原生态文化的理解首先强调的是它产生的原初性,这种原初性是与具体生态环境相适应的特性,具有自然性。原生态文化的产生是各个民族群体内部自发产生的文化事项,具有自发性。因为原生态文化产生的各种生态环境具有独特性,在此基础上产生的文化也具有独一无二性。同样,因着原生态文化诞生于各民族内部,是为了传承而产生的,因而它的民间性与传承性非常突出。自然性、自发性、民间性、独特性与传承性涵盖了原生态文化的基本特征,可以作为我们考察某一文化是否具有原生态特征的一般标准。基于此标准来考察傣族“竜林”文化,可以透视这一文化现象是否具有原生态特性。

从傣族“竜林”起源看,它是一种远古的文化形态。虽然傣族“竜林”文化具体产生时间无法考证,但是学者们已基本达成共识:“竜林”文化源于佛教传入傣族地区之前的原始宗教崇拜时期。按照《西双版纳文史资料》所考证的文物史料看,佛教传入西双版纳时间是“公元4世纪,盛行于5世纪。”[1](P66)由此推论,原始宗教崇拜早在公元4世纪以前已经存在。如此,“竜林”文化的起源至少在4世纪以前。在傣语中,“竜林”被称为“竜社勐”或者“竜社曼”,对应的汉语意思是“勐神林”和“寨神林”。“竜林”就是寨神勐神居住的地方,这块地方是以森林的方式存在。

从形态上看,傣族“竜林”是被指定为寨神勐神居住地的一片森林,这片森林被赋予了独特的文化象征意义而从一般的森林上升为文化表征,具备了承载傣族原始文化的特性和功能。从起源来看,“竜林”的设立是为了配合傣族农耕生产的需要。傣族是种植稻谷最早的民族之一。水稻种植需要大量的水用于灌溉,如此以来,获得充足的水源成为傣族农耕生产的重要一环,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竜林”成为傣族各个村寨的水源林,提供着用于农业灌溉的水资源。傣族“竜林”的设立是出于稻作农业生产需要的考虑。基于此,“竜林”文化的确立对于傣民族而言成为极为自然的事情。傣族“竜林”文化是否具有自发性?对此,我们可以从傣族“竜林”文化是否开始于本民族内部加以考察。朱德普先生在《古代傣族原始宗教文化向山区民族渗透探析》 一文中指出,从傣族周边民族对寨心神的称谓来看,古代傣族统治者对山区民族进行了原始宗教文化的渗透。[2]而“竜林”文化的起源与傣族原始宗教历史相一致,由此可以推出,傣族“竜林”文化是本民族内部自发产生的文化事项,是出于本民族历史进程的需要。傣族“竜林”文化也是民间性的。这一点可以从傣族每年祭祀寨神勐神时需要全体氏族成员参与得到确证。在每年祭祀期间,所有的氏族成员都要参与,体现了祭祀寨神勐神是关乎每一位氏族成员的事情。祭祀当日,村寨所有的男性与最高统治者都要参加。这说明以“竜林”文化为核心的寨神勐神祭祀是涉及所有氏族成员的事情,其民间性也由此而体现。同样,傣族“竜林”文化具有鲜明的稳定传承性。20世纪60年代之前,傣族各个村寨的“竜林”基本上保持原貌,而以“竜林”文化为核心的各种祭祀也完整地保存着。在傣族文化的传承中,还没有哪一种文化像“竜林”文化一样有如此的生命力,这足以说明该文化有着极为稳定的传承性。

作为一种古老文化,傣族“竜林”文化除了具备学者对原生态文化描述的几种基本特性外,还具有宗法性、地缘性、严格的规程性等特征,体现为各个村寨祭祀勐神勐心活动均由召片领、召勐及所属议事庭或司署主管,祭祀时只允许本氏族成员参加,排斥一切非本氏族人员,祭祀仪式严格按照传统规矩办理,祭祀的日期、所用物品、程序等都依据古训进行。由此可以推断,傣族“竜林”文化从其产生之初到如今,都保持了其原生态特征,属于学界认可的原生态文化。

二、 傣族“ 竜林”文化在怎样的背景下成为原生态

从目前学术界解释看,原生态文化着重强调文化产生的“生态”意义。这里的生态既指文化产生的社会背景,也指相应的自然环境。原生态文化是指某个民族针对所处的自然与生态环境而形成的文化,基于其上的研究是民族文化与自然生态系统的耦合运行。以此为分析框架,我们考察傣族“竜林”文化是在怎样的背景下成为原生态。

从产生历史看,“竜林”文化属于傣民族的文化瑰宝。按照维柯的理解,“原始”、“本性”和“民族”的字源意义都是“出生”,民族文化就是本民族一定时期适应各种自然、社会环境而产生的生活方式。[3](P105)基于维柯的观点,所谓原生态即是各民族的本性,原生态文化则是某一群人在特定时空中建构的文化形态,具备时间、空间和方式上的原初性。时间上的原初性体现为起源的初始结构,空间上的原初性是与原生态文化相适应的自然与社会环境,方式上的原初性指某一民族以什么样的形式表现所选择的文化。透过时间、空间和方式,可以审视傣族“竜林”作为原生态文化的背景选择。

从时间上看,傣族“竜林”文化是在原始宗教文化背景下成为原生态,其原因在于傣族“竜林”文化本身即是该民族原始宗教崇拜的产物。傣族“竜林”文化源于原始宗教保障了这一文化形态在时间、空间上的原生态特质,做出这一判断的理由在于“原始宗教既可以理解为原生态文化,因为原始宗教的基本形式与内涵所表达的主题表现了初民们的精神追求与社会理想,但是又可以说,原始宗教文化是在更为原始的文化形态中逐渐发展而成的文化样态,已经与真正原生态文化有了一定区别,是对于原生态文化的凝结与提炼。”[4]傣族“竜林”文化是原始宗教与农耕生产方式耦合的结果,原始宗教是傣族“竜林”产生的文化背景,农业耕作则是这一文化形成的时代选择。

当追溯傣族农耕经济初期考察“竜林”文化产生背景时,我们发现这一文化的产生有着深厚的实践基础。首先,进入农耕阶段的傣族人面对的不再是唾手可得的野果、猎物,而是需要经历一系列劳作,同时需要风调雨顺的自然环境。这种经济方式转变对于傣族先民是巨大的进步。以“生产型”为基础的农耕经济面对的是极为复杂的自然环境,它不仅要求人们在土地上努力耕作,而且需要良好自然环境的配合,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自然环境成为决定经济好坏的直接和关键因素。此时,在人与食物之间不再以简单工具来连结,而是需要引入许多自然条件。在农耕经济生产环节中,结构的起点与终点之间距离延长,没有直观性,体现为一季水稻种下去,要等到至少6个月之后才会知道收成好坏。同时,起点与终点之间的中间环节增多,结果的依赖性增强,无论是太阳、月亮、刮风、下雨,还是打雷、闪电、大地、河流,这些自然物和自然现象都具有远远高于人们经验把握的特性和能力,他们无法从现实上把握或掌控,只能听从自然的发落。而另一方面,对好的现实结果的渴望又需要先民把握这种“无限”。那么,如何来解决这个难题?符合常理的方法应当是控制、影响或者改变这些自然因素。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加以法实施?显然采用人自身的能力无法达到目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借用超自然的能力。以此为思维线索,神的观念就产生了。神的观念是人们借助巫术的联想和幻想为自身设立的依靠力量和佑护屏障,其出现反映了农耕时代人们对抗大自然的精神需要。但是因为神观念确立的基础是联想和幻想,如果缺乏现实的可操作因素,这种观念很难延续几千年,并演化为有着深厚底蕴的文化。诞生于各个民族的神的观念和敬拜仪式都有着长久的存在历史,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观念和生活。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先民不仅是借助幻想依靠神,而且将神的超自然能力与现实状况结合起来,使神的能力奠立于现实的可操作因素之上,并将二者巧妙结合,以达到自身目的。正是出于此考虑,傣族“竜林”出现,“竜林”文化得以形成。

从外在形貌看,“竜林”只不过是坐落在傣族各个村寨背后的一片森林。但是正因为最平常,是人们最熟悉的森林,“竜林”也才能成为人们依靠的力量,人们对它的认知也最容易,所以傣族人将它选择为寨神勐神居住的地方。这是一种理性选择,也是最实用的选择。事实上,当“竜林”被选为寨神勐神灵魂栖息地之后,它的确为傣族人的水稻生产带来了极为重要的推动作用。据高立士先生的考察,西双版纳景洪坝区的水稻田灌溉水源主要由勐神林“竜南”神山提供,45000亩水稻田的60%水源来自这一“竜林”。[5](P3)这一实际效果可以用于解释傣族先民在确立建寨建勐的农耕经济时,不是选择江河、土地,或者其他自然物作为寨神勐神居住的地方,而只选择一片森林作为神的栖息地。因为相比其他自然物,森林能够为农业生产尤其是水稻耕种带来用于灌溉的水源,保障水稻的良好生长和丰产。

因此,傣族“竜林”由普通森林转化为寨神勐神的栖居地是人们将神的观念与现实环境以及农耕经济需要共同耦合的结果。而当“竜林”一旦被确立,它就借助神的力量不可避免地成为文化,因为转化后的“竜林”在人们的心目中不再是一片普通的森林,而是附有寨神勐神栖息地含义的象征之地,这种象征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为附加,当这样的附加因素渗入“竜林”之后,它就必然成为负载人们观念、价值的文化,成为人们精神依托的场所。至此,傣族“竜林”的原生态文化地位和意义得以确立,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人们以特定的方式将这种文化呈现出来,并使其得以长久保存和承继。

三、 傣族“ 竜林”文化以何种方式呈现原生态特性

傣族人将“竜林”确立为寨神勐神灵魂居住场所之后,他们进一步借用各种方式促使观念意义上的“竜林”成为同人们生活联系的文化事项,将“竜林”文化的原生态特性在具体应用中展示出来。傣族人对“竜林”文化原生态特性的展示主要通过寨神勐神的祭祀仪式给予体现。

在以原始宗教为核心的寨神勐神崇拜和祭祀仪式上,傣族人采取了非常严谨的态度,制订了极为严格和正式的规程,体现在祭祀日期、祭品、参与人员的选定等方面都有确定的标准,任何人都必须遵守。选择祭祀的祭品也必须遵守古有规矩。

在傣族的寨神勐神祭祀中,参加祭祀的人员只能是村寨的男性。寨神祭祀中,寨子的首领一定要参加,勐神祭祀中,召片领一定要参加。村寨首领和召片领的参加表明寨神勐神祭祀的重要性。负责寨神勐神祭祀的主祭人是“波莫勐”。正是“波莫勐”参与和主持祭祀使得傣族寨神勐神敬拜打上了原始宗教崇拜和原生态特性的烙印。“波莫勐”是傣语对巫师的称谓。在通常的生产生活中,巫师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在祭祀神灵的各种仪式中,巫师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被认为是沟通人与鬼神的媒介:一方面能够代表人向神灵献祭,祈求神灵保护氏族和每个氏族成员,保守氏族渔猎和农业生产的丰收;另一方面代表神灵,以神灵形象出现于人们面前,向氏族成员发号施令,传达神灵的旨意。在傣族寨神勐神祭祀中,每个村寨都有自己固定的波莫或波莫勐,不能相互借用。这再次说明源于“竜林”文化的寨神勐神祭祀具有地域性。

傣族祭祀寨神勐神的仪式非常隆重。以“竜林”文化为核心的寨神勐神祭祀仪式中显示出原始宗教崇拜的特性。在整个敬拜中,遵循的是源于古老文化的原生态仪式:首先,参与祭祀的主祭人是具有沟通人神交往的巫师波莫勐;其次,参加祭祀的并非所有属于勐的村寨,而是那些老寨,这些老寨多数与建寨建勐的首领或将士关联;第三,参与敬拜人员的列队有特定的排列顺序,以神旗神伞作为开路先锋,预示着祭祀寨神勐神是一件通神的事情,需要以符合神心意的方式展开;第四,供桌上供品陈设按照古老规矩摆放,而且每样供品以固定的12为数目;第五,宰杀主祭牺牲白水牛时,完全依照古例进行,而且以白水牛死亡的外在形态作为预测吉凶的标志;第六,波莫勐用于祭祀的祝祷词固定不变;第七,整个祭祀仪式只允许本氏族人员或者与最初建寨相关的村寨代表参加,非本寨人员不能参加,并且用神器“达撩”封闭寨门勐门,以示告诫;第八,祭祀仪式不允许本寨佛寺和尚参加,显示寨神勐神祭祀并非源于佛教,而是傣族地区自然生长的原始宗教崇拜。

仪式是信仰的外在表现,透过仪式,我们可以考察一种信仰的基本形态。以“竜林”文化为核心展开的傣族寨神勐神祭祀仪式的正式性、传统性、规整性、严肃性表明这一文化源于古老的原始宗教崇拜,是一种原生态文化,历经几千年岁月流变,这一文化仍然延续着古老传统和规矩,保留着原生态文化的古老风貌。

值得注意的是在傣族寨神勐神祭祀仪式中,不仅有男巫师主持祭祀仪式,而且在一些地区有女巫师出现在祭坛上。活跃在寨神勐神祭祀中的女巫进一步显明了傣族“竜林”文化流传于远古时代,具有保持原貌的原生态特性。这种原生态特性之所以能够保留几千年而没有随时代变迁发生变化,其中的原因在于它根植的农耕文化背景一直延续至今。

[1]西双版纳州.西双版纳文史资料 (第十三辑)[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

[2]朱德普.古代傣族原始宗教文化向山区民族渗透探析[J].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93,(5).

[3]维 柯.新科学[M].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

[4]田川流.论原生态文化的价值及其判定标准[J].东岳论丛,2011,(4).

[5]高立士.傣族竜林文化研究[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2.

[6]阎 莉.傣族 “竜林”文化探析[J].贵州民族研究,2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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