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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识宝故事与蒙古族识宝故事比较

2015-08-15张晓珂

现代语文 2015年8期
关键词:马驹宝物蒙古族

○张晓珂

回回识宝故事与蒙古族识宝故事比较

○张晓珂

同为中国民间识宝故事,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是唐人“胡人识宝”故事发展的两个不同脉络分支,受到不同民族经济形态、文化价值观和整个社会发展形势的影响,呈现为两种不同的创作样态。本文主要以文本内容为主,结合两个民族长期以来经济形态决定的心理内涵和价值观来比较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

回回识宝故事 蒙古族识宝故事 比较

识宝故事是我国民间故事中流传久远的一个门类。这类故事的一个基本模式是识宝人从平常事物中鉴别出宝物,通常而言,识宝人和被识别的宝物成为这类故事的两个必备要素。

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是中国民间识宝故事中比较独特的两种。同为识宝故事,两者皆是在唐人“胡人识宝”故事之后发展起来的两条不同的分支。两者在许多方面都具有相似点,例如都有宝物与识别两个必备要素,识宝者和持宝者文化观念存在对立冲突,在情节上都有识宝到求取(盗取)这一基本模式,在故事脉络走向上有从异曲同工之妙,这使两者具备了一定程度的可比性。但是简单故事中又展现了不同民族浓郁的民族特色,蕴含了不同民族的心理内涵和价值取向。下面,我们从故事中的情节、宝物和识宝人、主题思想以及民族心理内涵和价值观形成等方面来对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作粗浅的比较。

一、不同的识宝人和宝物构成的不同的叙述内容

明以前,中国识宝故事中的识宝人多为波斯人、阿拉伯人,统称为胡人。以回回为主角的识宝故事目前最早见于明代陈洪谟《治世余闻》中的《水宝》篇,此后,经过文人和群众的不断加工,情节呈现出某种程式化。在李树江、王正伟先生主编的《回族民间传说故事》中收录的回回识宝故事共13篇,识宝人都是回回,他们具有许多共同的特点,即勇敢坚定、聪明伶俐、善良正直。这13篇故事情节或简或繁,事件有多有少,但大体都遵循一个固定的模式,即回回辨识到某物是宝,然后出钱购买;持宝人知道购买者是采宝回回,故意抬高价钱;回回一口答应,改日带钱来买;持宝人将宝物擦拭、磨光,回回告知宝物被破坏不买/回回付钱,告知实情;持宝人反悔,自己取宝反而使宝物失去作用。

在《回族民间传说故事》所收录的13篇识宝故事中,宝物的种类如下:竭而复盈的水宝、压风止浪的定风针、蜘蛛腹内能照明止渴的夜明珠、能上月宫砍桂树的砖和斧头、能指示时辰的圆石、从葱中取出的翡翠剑、捕捉妖怪的定妖针、龟壳中藏着的十八粒宝珠、从蜘蛛腹内取出的停风珠、外壁有宝的烟管、鸡腹内使人飞翔的轻身丹、吸引金牛的宝布、牛腹内能招来元宝的白烛。可以看出,在回回识宝故事中,宝物通常是包含在外表不起眼的日常之物内,但却具有神奇的功能,展现了识宝故事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

蒙古族识宝故事的故事模式则更为多样化。相比回回识宝故事,构成蒙古族识宝故事的必备要素除了识宝人、持宝人、宝物外,还多了取宝的“钥匙”。识宝人一般是盗宝的洋鬼子、南蛮子和当地的牧民,宝物一般为金马驹、宝牛等蒙古族的五种牲畜,或是保护某地风水的石头,又或是农作物。取得宝物的“钥匙”多为银马嚼子或是与农作物宝贝对应的黄瓜、葫芦、金豆等农作物。蒙古族识宝故事的基本情节是,某地有某种宝物,识宝人即盗宝者认出这是宝物后,就千方百计地想把它弄到手,或哄骗或抢夺,甚至开枪杀人。故事的结局一般是盗宝者的阴谋败露,夺宝不成,也有的是宝物被带走。比如说流传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的《金马驹》讲的是洋鬼子想要捉走能够给好心人吐金子的金马驹,请求湖边打渔的老头帮助他,老头为了不让洋鬼子将金马驹抓走,拒绝递给马嚼子,结果洋鬼子被金马驹咬死了。又比如《噶扎日·宝日山》的故事讲的是,噶扎日·宝日山这座金山上长了一颗葫芦,这颗葫芦是打开山里宝藏的钥匙,一个放羊的老头将葫芦摘回家,后来一个南蛮子找这颗葫芦没找到,就将葫芦的秘密告诉了这个老头,老头打开山里的宝藏。但是由于他触犯了禁忌,将葫芦忘在了山里,山门关闭,老头丧命,金山也变成了土山。

从以上故事情节我们可以看出,回回寻宝故事的故事情节比较单一,识宝人是富有商业意识的回回,持宝人是宗法制社会下长期经营小农经济的农民,识宝、购宝关系反映的是农耕文化和商业文化的冲突。而蒙古族识宝故事的情节则更为复杂,持宝人求得宝物的方式不再是购买,更多的是哄骗和抢夺,识宝人的身份和宝物的种类更为复杂,深层了解其关系还要结合特定时代背景和经济形态的变迁。

二、特定时代背景和族别文化参与建构的民族心理内涵和价值取向

比较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不应仅仅分析故事内容的相同点和差别,因为在阅读到相似的情节时我们仍会有不同的审美体验,这就使我们不得不分析两者形成和发展的时代背景,以及族别文化决定的民族心理内涵和价值取向。

(一)回回先民来源及伊斯兰商业价值观影响下的民族心理

相比有着悠久历史并长期从事游牧生活的蒙古族,回族是一个年轻却又充满活力的民族。多民族、多文化的混合使回回产生了和当时主流的农耕文化迥异的商业意识。从回回的形成来看,他们与善于经商的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有一定的血缘关系,波斯人和阿拉伯人或是随着蒙古人西征而被迫东迁的手工艺人、商人,或是顺着海上、陆上丝绸之路来华经商的胡商。一方面,阿拉伯民族的商业发展较早,珠宝文化极为发达;另一方面,伊斯兰教义给予商人较高的地位,对商业的极度推崇促使许多阿拉伯人、波斯人到异国他乡去经营贸易,回回先民的珠宝文化和商业价值体系使得他们在识别珠宝和经营珠宝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也是在中国的识宝故事中识宝人回回能轻易地辨识到宝物的缘由。

回回识宝故事中的一些细节也可以反映回回民族的心理内涵和价值观。以上文中提到的宝物的种类为例,胡商远道而来,途中肯定会经历风险,因此,旅途平安必然是他们非常渴望的。竭而复盈的水宝能够保证回回先民在行商途中水源的供给;从葱中取出的翡翠剑、鸡腹内使人飞翔的轻身丹、捕捉妖怪的定妖针能够保平安;能指示时辰的圆石在旅途中能够指示时间。又如在很多回回识宝故事中都有持宝人知道买宝方是识宝回回,蓄意抬高宝物价格,回回一口答应,通过口头协议,准备改日付钱这一情节。一方面,在伊斯兰教教义中,穆斯林一生必须完纳“五功”,即念、礼、斋、课、朝。其中“课”就是“天课”,也就是舍散。穆斯林在积极创造财富的同时,对待财富的态度也是非常超然的,尽管知道持宝人在蓄意抬高价格,但是回回却很少还价,一口答应,表现了他们诚信经营的态度;先口头协议后成交的原则固然是出于安全起见少带现金的原因,但同样暗含了伊斯兰教商业活动契约化原则。在伊斯兰教传统的商业活动中,不管是买卖还是借贷,口头协议的形式非常普遍,穆圣说:“订购东西者,应称出数量,说明斤两,指定日期。”

(二)特定时代背景渗透产生不同的价值追求

相较于回回识宝故事对唐人“胡人识宝”故事的直接继承,后来兴起的蒙古族识宝故事可以说是“胡人识宝”故事“农业化”的结果,不仅构成识宝故事的必备要素有所区别,而且故事的主题倾向也发生了显著变化,这不得不结合蒙古族识宝故事产生的时代背景来考察。

蒙古族识宝故事的产生是与中国近现代历史关联在一起的。清朝末年,西方帝国主义入侵中国,激起中国人民对洋人侵略的仇恨,这是蒙古族识宝故事产生的社会背景。而随着蒙地的开垦,随之而来的是汉族的农耕文化和盗宝故事。商品经济发展以后,南方商人和洋人也进入了这些地区,于是蒙古族识宝故事中的识宝人增加了洋鬼子、南蛮子。这些识宝人取得宝物的方式也暗含了时代的变化,由购买变为哄骗和掠夺。

时代背景和由此产生的不同的民族心理和价值取向可以在作品中反映出来。例如:我们上文提到的《金马驹》便是一篇非常典型的洋人盗宝故事。老头儿和老太太在金马驹的帮助下,每天都可以捕到很多鱼。在老两口的好心帮助下,贫苦的牧民都有吃有穿,大伙都认为金马驹是穷人的靠山。像这类故事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金马驹象征了当地蒙古牧民的共同财富。当列强想要夺走金马驹时,老头对洋鬼子的奋起反抗,暗含了当时的社会形势,即人民为维护社会共同财富,对西方资本主义侵略的抗争。

再比如,在乌珠穆沁流传的一篇金马驹的故事。内容是一个富户雇佣了一个南边来的流浪汉放羊,放了三年的羊,临走时富户答应给他想要的东西,流浪汉要了银马嚼子,富户同意了。后来富户发现流浪汉用银马嚼子去捉山上的金马驹,由于富户的阻止,流浪汉捉金马驹的行动失败,富户将银马嚼子收回来供了起来。在这篇故事中,识宝者即盗宝者是通过和富户的雇佣关系来获得宝物的“钥匙”银马嚼子,在这里,银马嚼子实际上意味着得到财富的途径,富户将银马嚼子收了回来意味着将财富收了回来。这则故事一方面流露出阻止财富外流的思想,另一方面也暗示了当时农耕文化迁入内蒙古的形势。在清朝末年,随着蒙地的开垦,大批汉族农民移居蒙古族地区,大批蒙古族牧民雇佣汉族农民放牧。使得来自异文化的外来民族(农耕文化的汉族)介入蒙古族的财富分配。因此这类保护本民族经济生活和反对财富外流的心态反映了特定历史时期商品经济和农耕文化对蒙古族传统经济生活方式的冲击。而上文我们提到的《噶扎日·宝日山》的故事就是蒙古族经济生活变迁的缩影。

三、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主题思想之比较

故事随着时代的变迁、流传地域的扩大、人民群众的自发加工,主题思想的深度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比较唐以前的识宝故事,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回回识宝故事中持宝人心态的变化。农民为了脱贫致富,在遇到寻宝的回回时,一般都会蓄意抬高宝物的价格,或者是当得知宝物的作用时,撕毁口头协议,私自取宝,但此行为的结局一般都是取宝失败,暗示了农民想通过获宝致富幻想的破灭。回回识宝故事中这一情节一方面谴责了农民的狡诈、贪婪、不讲信用,另一方面揭示封建统治时期劳动人民摆脱不了贫穷困境的社会现实。在回回识宝故事中,农耕文化和商业文化的冲突更突出了这一主题。

而蒙古族识宝故事反映得最为深刻的主题是反帝。洋鬼子为了得到宝物无所不用其极,或哄骗或抢夺宝物的行为能使我们联想到帝国主义来华争相划分势力范围,企图瓜分中国的野蛮行径。而人民在洋鬼子企图获得宝物时的拒绝帮助,反对财富外流的行为又充分表现了蒙古族人民的爱国热情。

四、总结

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都是从唐人“胡人识宝”故事中脱胎出来的、反映本民族特色的识宝故事。回回识宝故事基本保留了胡人识宝故事中的核心内容,成为“嫡系后裔”一直流传至今,而洋人识宝故事则是胡人识宝故事和新兴的反帝故事相结合的产物,并随着农耕文化传入蒙古,派生出蒙古族识宝故事。

和回回识宝故事相比,蒙古族识宝故事产生的时间更晚。在艺术性上,蒙古族识宝故事对唐人“胡人识宝”故事和回回识宝故事既有继承又有发展。比如在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中都曾运用设置“悬念”的手法,先买宝或是盗宝,最后揭示宝物的作用。蒙古族识宝故事的矛盾冲突比回回识宝故事更为激烈,矛盾双方由和平买卖关系变为哄骗抢劫关系;情节由平铺直叙发展为波澜起伏,表现得更为复杂、曲折,故事性更为彰显;人物形象也更为鲜明突出。

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之所以在内容上、艺术上有非常明显的不同,从根本上是由不同民族的心理内涵和价值取向决定的。回回民族是由中外不同文化心理的多种民族在长期的交往中发展而来的新兴民族,受阿拉伯珠宝传统和伊斯兰教重商文化的影响,有较强的商业意识和诚信意识。回回民族和汉族不同文化观念的碰撞产生了回回识宝故事的土壤;蒙古族在列强入侵和汉族农耕文化传播的社会时代背景的影响下,本民族农牧文化和商品经济、农耕文化相互碰撞,产生了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凸显反帝主题的蒙古族识宝故事。回回识宝故事和蒙古族识宝故事构成了民族民间故事叙写的两种文学景观,昭示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的万千姿态。

[1]程蔷.中国识宝传说研究[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134—166.

[2]李树江,王正伟.回族民间传说故事[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9:103—116.

[3]内蒙古自治区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编.蒙古族民间故事选[M].上海文艺出版社,1984:224—227.

[4]程蔷.识宝传说与文化冲突——识宝传说文化涵义的再探讨[J].民间文学论坛,1993,(2).

[5]陈岗龙.蒙古族识宝传说研究[J].民俗研究,2001,(2):84-92.

[6]严梦春.“回回识宝”传说探微[J].民族文学研究,2005,(1):48-52.

(张晓珂 北京 中央民族大学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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