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连形象的悲剧分析
2015-08-15欧炫佑
○欧炫佑
(湛江师范学院基础教育学院中文系,广东 湛江 524037)
《红与黑》是19世纪法国著名作家司汤达的代表作,是法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之作,创作于1827年,成书于1830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前,于连是小说的主人公。对于于连形象的研究一向是见仁见智的。
一、于连形象流变
有人认为这是一部爱情小说,因为这部小说的主要线索是男主人公和两位女士的“不容于世”的爱情故事;也有人认为这是一部“野心家成长史”,因为该小说主要是叙述“野心家”男主人公一生追求功名利禄的故事;更有人认为这是一部政治小说,因为故事展现的背景是1814年至1830年黑暗、倒退的波旁王朝。80年代思想的禁区解放后,学术界对西方的诸如“自由主义”、“启蒙主义”等思潮的认识进入了理性分析的阶段,学者们对西方近代各种思潮的演变进行了系统的分析研究,对这部小说和于连的形象的分析方法不再局限于阶级斗争,多角度、多维度的分析方法使人物的形象更加理性和丰腴。著名学者马征认为:“司汤达曾经跟随拿破仑征战,并且得到过拿破仑的赏识,作者以自己深邃的历史眼光全面而又深刻地审视了法国大革命之后的法国与当时整个欧洲之间的关系,他把自己考察与分析得到的东西以一种艺术的手法全部融汇到作品主人公于连的身上。”[1]这个阶段的研究开始注重了小说的文学特质和现代感,对于连的形象由此前的“讥讽”转向了对人性的关怀和同情,在反对他的妥协和软弱并存的同时也肯定了他天生所具有的不屈的反抗精神。到了90年代,随着整个社会开放程度的进一步增强,对外国文学研究的视角更加开放。如何和外国文学实现理性交流,如何引导形成有独特魅力的中国视角,都成为学者们研究的一大挑战。其中对于连形象的研究也由文学特质、人性视角扩展到更大广阔的空间,由单一的文学研究转向了和美学、历史学、哲学、心理学等多维度的视角结合。例如利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理论进行的精神分析学角度,从人物构建的背景揭示出的多元历史学角度,揭示中西方文化差异的比较文学角度,赵正铭、陈义东提出于连具有的“俄狄浦斯情结”的西方原型理论角度等,这种百花齐放的境况迎来了于连研究的春天。
于连出生于法国北部一个小业主家庭,一直接受启蒙思想学者的自由平等论和无神论观念,羡慕拿破仑时代凭借个人努力立下战功从而跻身上流社会的神话,并以此作为自己奋斗的人生目标。他有抱负富有理想,具有天生不屈的反抗精神,一次又一次试图通过参军、当教士、利用感情接近贵族等手段实现梦想,却一次比一次摔得更彻底些,直至被打入死牢。最终,他坚决选择了在反抗斗争中实现自我的价值。于连是一个悲剧人物,而他的悲剧又是多层次而复杂的。
二、于连的悲剧及分析
(一)于连的悲剧
于连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他虽出生平民,内心却时常充满了强烈的平民意识和自尊心,积极上进但又敏感多思。于连知道要跻身上流社会的其中一条捷径是得到上流社会贵妇小姐们的爱情,于是他勾引了善良的德瑞娜夫人。他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后来,他来到了神学院,本想融入这个团体但可惜事与愿违,他过于出色的课业成绩和平庸的出身还是惹神学院那些势利、恶毒的“古董”讨厌。在对神学院失望之余,他意外获得了成为德·拉莫尔侯爵秘书的机会。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认为他将要登上大事件的舞台,即将要实现其宏大的理想了。更令他狂喜的是:他得到了高傲的、美丽的德.拉莫尔小姐的爱情。正是这份爱情,让于连攀上了事业的顶峰,虽时常在小姐时冷时热的态度中感到自尊心受损而颇感愤怒,但他的野心已经逐渐战胜了本性。他对别人的看法由开始的敏感多疑变成了麻木,内心正在悄悄地发生蜕变。正当他胜利在望的时候,一封举报他当年和德瑞娜夫人有私情的信毁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愤怒地把枪口对准了德瑞娜夫人……在谋杀夫人失败后,他毅然选择了向法庭承认自己是有预谋的谋杀,勇敢地走向了断头台。于连的一生无疑是一个悲剧。
(二)于连的悲剧之分析
1.性格悲剧
于连其实是个多重性格的人。他自尊、自爱、勇敢、真诚而又卑鄙、虚伪。截然相反的性格互相冲突、相互消长,即能激发他的勇气与激情,又会牵制他的前进力度,令他的内心时时陷入痛苦地挣扎。如果,于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野心家的话,他就不会为生活在虚伪中倍感矛盾和痛苦。他的矛盾和痛苦源自于他性格的多面性和健全的人生理想、社会理想的缺失。他一方面拥有远大的理想,甚至为达目的埋没本性,出卖灵魂;一方面他又时常为自己卑鄙行为恶心厌烦。这个要求民主平等、富于反抗精神的青年虽然试图通过个人奋斗爬上上流社会,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认同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他的积极追求源自于与生俱来的不屈、自强、反抗、强大的自尊心和“英雄梦”,而并非奸险的野心家对于物质、权势的热烈追求。因此在跻身上流社会的过程中难免使用的卑劣手段,都会令他时常觉得恶心。谢朗神父曾经忧虑地对于连说:“我痛心地感觉到,您心灵深处暗藏着一股热情,它向我表明,您没有一个教士所必需的那种对尘世欲望能力和牺牲精神。……您要是做了教士,我将为您的灵魂得救担心。”[2]48可以看出,于连的心中没有上帝,与其说于连是一个卑劣的野心家,不如说是一个具有不屈反抗精神的民主意识萌芽的青年,只是他的反抗缺乏正确的思想支柱,导致了他的反抗始终不坚定、不完全、敏感多变,他的身上有着文学史上“边缘人”的影子。
2.社会悲剧
《红与黑》的写作时代,历史上通常把1815年拿破仑“百日政变”失败,波旁王朝第二次在法国复辟到1830年7月革命止,称为复辟时期,这也是《红与黑》所反映的时代。这个时期的法国统治权掌握在贵族和僧侣手里,社会发展当中包含了很多矛盾。在众多的矛盾中,工人、农民、大小资产阶级和僧侣、封建贵族统治阶级的矛盾是主要矛盾。小资产阶级在经济上是贫困的,在政治上受大资产阶级和封建统治阶级等多重压迫,他们身上具有两重性,反抗和妥协并存。具体到个人身上,反抗和妥协的强弱各有不同,个人的出身、遭遇和受教育程度等的不同共同影响了强弱的程度。于连出生于小业主家庭,是小资产阶级的形象。个人的悲剧往往折现出社会的悲剧,复辟时代的法国推翻了拿破仑时代唯才是用的做法,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卷土重来,切断了平民、小资产阶级通过个人努力晋升的光辉前程。于连生于这个时代,注定是要成为统治阶级的眼中钉,注定是时代的牺牲品。因此,他人生的三次浮沉都是以失败告终,因为统治阶级容不下这个来自和他们不同阶级的人。即使有赏识他的如德.拉莫尔侯爵之流,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能干的仆人,而非平等的人。假使于连在谋杀事件中不受死,那么在可以预见的下一次“对垒”中,他也不得不“栽跟头”。
3.悲剧性的人生
广义的悲剧,指一种审美范畴,也可称为“悲剧性”或“悲剧感”;狭义的悲剧,指一种具体的戏剧类别。[3]295英国斯马特说,如果苦难落在一个生性懦弱的人头上,他逆来顺受地接受苦难,那就不是真正的悲剧。只有他表现出坚毅和斗争的时候,才是真正的悲剧,哪怕变现出的只是片刻的活力、激情和灵感,使他能超于平时的自己……悲剧全在于对灾难的反抗,落入命运罗网的包围而逃奔,即使他的努力不能成功,但在心中总是一种反抗。[4]于连的悲剧恰恰体现了这种反抗,纵使失败,内心的反抗却从未失去,尤其是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坚决承认自己是有预谋谋杀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坚毅和无畏,正是这个悲剧性人物最打动人的时候。这种悲剧并非只是指性格悲剧和社会悲剧,而是浩瀚的人类发展史上一直扮演着先驱的角色,闪耀着悲壮之光的前驱者。这种反抗的动力最初源自于个人的某方面的需求,到了后来已经超越了个人的追求,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会发掘出自身的局限性,但是他们依然矢志不渝,妄图通过个人的力量和这个阶级、和这个社会、和固有的秩序和等级进行斗争。以个人之绵薄之力以求挑战强大的力量,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产生了不屈的力量,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凡的悲剧,他们面对命运怪圈所表现出来的不屈正是历史车轮前进所需要的,正是千千万万个他们,历史才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得到前进。从这个层面来讲,这种悲剧性无疑是人类发展史上必然发生的。
[1]马征.论《红与黑》的现代感[J].延边大学学报,1989(4).
[2]司汤达.红与黑[M].肖红,译.时代文艺出版社,2014.
[3]刘晨.悲剧美感问题研究[D].安徽大学,2014.
[4]郭家琪.鸿沟与跨越——两岸乡土小说比较[D].北京大学,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