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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者绝望中的希望——鲁迅《野草·淡淡的血痕中》文本解读

2015-08-15申淑艳王学东

语文天地 2015年22期
关键词:猛士生者记念

申淑艳 王学东

鲁迅《野草》中《淡淡的血痕中》这首散文诗写于1926 年4 月8 日,发表于4 月19 日《语丝》(周刊)七十五期上。有人认为这首诗和《一觉》与《野草》中的其他篇目不搭调,其实不然。如果你细细品读就会发现,《野草》的这种创作上的变化并非始于此篇,《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已有此变化。鲁迅《野草》中的诗篇,一方面在表现自我苦闷、黑暗和虚无,另一方面又无不在表现先生渴求和探索走出苦闷的精神追求。《聪明人和傻子和奴才》中,塑造了鼓动“奴才”“打开一个窗来”的“傻子”的形象,表现出了更为广阔深远的思考,只不过较之于《淡淡的血痕中》,思想还不够清晰罢了。

客观上说,“三·一八”惨案是鲁迅走出思想上“黑暗和虚空”的一个节点。自此之后,鲁迅不再如“影”一样游移和彷徨,不再有“秋夜”中离人而去的“天空”,也不再是陷于“无物之阵”的孤独的战士,他明确了自己新的斗争对象和方向,以犀利的笔触猛烈地抨击北洋军阀政府。

这首散文诗的标题和副标题,也是富有深意的。就像作者在《记念刘和珍君》中所说,“时间的流逝”,仅给那些“庸人”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淡淡的血痕”是针对“庸人”而言的;所以惊醒庸人,牢记烈士的死难,是“猛士”所不容辞的责任。“死者倘不埋在活人的心中,那就真真死掉了。”这就是这首散文诗的题旨。

散文诗的副标题——“记念几个死者和生者和未生者”:“记念”与“死者”尚可搭配;而要“记念”几个“生者和未生者”,似乎于理不通。其中又有何深意呢?一是作者以未来人的视角,表明革命的艰巨性,阐明斗争最终极的胜利,需要几代人前赴后继地努力奋斗和付出更多的鲜血。二是作者将“生者”与“死者”和“未生者”相并列,突出了启发“生者”觉醒的重要性和“生者”承前启后的作用,肩负起历史赋予的重任,将“奋然而前行”。

全诗共七个自然段,从写作对象的视角,我们可将之分为三个部分。

一、第一部分(1~3 段):怯弱的造物者

诗的开篇即说:“目前的造物主,还是一个怯弱者。”“造物主”,西方人说上帝,中国人说神;在中国人的心中,神是至高无上、无所不能的。但作者却蔑视“造物主”,认为他“还是一个怯弱者”。诗的第二节回答了其中的原因。

有人认为“一个这地球”应为“这一个地球”的衍误,事实上,这是鲁迅有意为之。“这”修饰“地球”,表示突出和强调;“这地球”泛指人类。这个句子中连用了四个“暗暗”,借指“造物主”使用鬼蜮伎俩,“使天变地异”“使生物衰亡”“使人类流血”“使人类受苦”,这是一种不光明正大的怯弱的行为。又连用了四个“不敢”,将“造物主”之怯弱本性揭露得淋漓尽致。所以,鲁迅笔下的“造物主”的“怯弱”含义,更倾向于卑劣之意。这四个分句中,隐含着两个词:杀戮和愚弄。前者是统治者维护统治的政治大法,后者是统治者对人民的思想上的愚弄。然而,造物主为“人类中的怯弱者”设想:“用废墟荒坟来衬托华屋,用时光来冲淡苦痛和血痕”。这里的“废墟荒坟”代指不幸和苦难,“华屋”代指虚幻的理想,“血痕”代指愤怒和仇恨。

统治者还麻醉人民,使他们处于愚昧麻木的混沌之中苟且偷生,让人们在微醉中歌哭、醉醒地混沌度日,在有知与无知中苟延残喘,欲死不能,欲生不得。这是造物主的高明之处,也更突出了“造物主”的阴险卑劣。

最后,作者以“他必须使一切也欲生;他还没有灭尽人类的勇气”作为本段的结尾:一方面“他必须使一切也欲生”,是造物主麻醉愚弄的前提和出发点;另一方面“他还没有灭尽人类的勇气”,又是对开头“目前的造物主,还是一个怯弱者”的回扣和照应。

二、第二部分(4~5 段):愚昧麻木的庸人

诗的第二部分,从造物主的视角转向愚民——庸人的视角。

“废墟”和“荒坟”代表历史的陈年旧账,“淡淡的血痕”是眼前的残暴杀戮,面对新旧的苦痛和不幸,生活在这个社会的人们“咀嚼着人我的渺茫的悲苦”。“渺茫”,悠远广袤的样子,“人我”,是普遍的意思。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都能感受到这种不幸和痛苦。然而他们却还以为活着究竟比死了好,即使有这样的悲惨的生活。这句话的后半句引用了“天之戮民”这个典故。“天之戮民”,语出《庄子·大宗师》,这句话本是孔子自称。意思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受罪来的,聊以自我安慰,甚至是自我欺骗;并且他们对于新生活的态度,既恐惧害怕,又渴望相遇。前者是说人们已被现实的苦难和不幸吓怕了,后者说他们希望有新的改变,过不同于以往的生活。

诗的第五节:“这都是造物主的良民。他就需要这样。”“他”即指“造物主”。造物主造就了这样的良民,而这又是造物主所需要的。也正因为这样,这个社会才能得以维继、生存乃至发展。

三、第三部分(6~7 段):叛逆的猛士

诗的前两部分是破,是批判;第三部分则是立,是讴歌和赞美。

“叛逆的猛士”就是《记念刘和珍君》里“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真的猛士”,他是人间的叛逆者、觉醒者,傲然屹立,能够“洞见一切已改和现有的废墟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正视一切重叠淤积的凝血,深知一切已死,方生,将生和未生”。这里用了一连串的动词,“洞见”“记得”“正视”“深知”,表现“叛逆的猛士”的洞彻历史、感知现实、预见未来等诸多美好的品质。“他将要起来使人类苏生,或者使人类灭尽,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这一句话点明了“叛逆的猛士”的使命和责任,后半句“使人类灭尽”,灭尽“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这是作者一贯使用的愤激的反语。其实“灭尽人类”,灭尽“这些造物主的良民们”,那么,造物主又该来统治和奴役谁呢?本质上,就是推翻这吃人的社会、罪恶的统治。

诗的最后一节:“造物主,怯弱者,羞惭了,于是伏藏。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变色。”这是“叛逆的猛士”揭露了造物主的虚伪、卑劣、怯弱的本性,使之在羞惭之中,无地自容,只好“伏藏”、隐匿。历来的反动统治者大多如此。“三·一八”惨案,导致了段祺瑞执政府下野,章士钊也再次逃离。

“天地在猛士的眼中于是变色”,“叛逆的猛士”能够清醒地认清现实的本质——“三月十八日,民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他能够在黑暗之中看到“微茫的希望”,虽然是“微茫”,但毕竟是“希望”。这正是鲁迅在“三·一八”惨案之后,思想上发生的巨大变化,他在死难的烈士的身上,看到了中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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