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政治改革道路的困境:基于关键性大选年的政治前景分析
2015-08-15迈克C.威廉姆斯,龙羽西
编者按: 在东南亚国家中,缅甸从来就不是一个缺乏“意外”的国家,无论是奈温时代“特立独行”的“缅甸式社会主义”,还是2005 年的迁都。2011 年以来,缅甸的变革再次向世人展示了其出人意料的缅甸方式。登盛政府上台后,在政治、经济、外交等领域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经历了数十年孤立的缅甸开始出现了令人惊奇的变化。然而,在这些剧烈变化的背后,近年缅甸国内多次爆发教派冲突、民族武装冲突,修宪之路遭遇顿挫,执政党巩发党面临党争,这些危机与挑战把国际社会对缅甸的乐观主义情绪重新拉回了扑朔、复杂的缅甸现实政治中来。2015 年的缅甸大选即将到来,国际观察家们普遍认为,此次大选对缅甸至关重要,将是缅甸历史的一个转折点。同时,未来缅甸局势也充满了不确定性,民主的潘多拉之盒已经打开,但动荡不安以及暴力仍将在缅甸上空盘旋。基于此,本期选译了一些有关缅甸政治改革、民族和解、毒品问题、大国关系等文章和观察报告,为国内学界观察和解读即将到来的缅甸大选,提供些许背景和参考。
前 言
很多年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可以畅想未来。
——昂图恩教授 ①
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军人政治和自我孤立,以及“世界上持续时间最长的内战”, ②缅甸的改革之路曲折多舛。2011年以来的缅甸政治改革在民主化转型和经济发展方面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就,这让国际社会和国内民众都对政改充满了希望。但是事实证明,缅甸的转型之路仍充满了挑战。
2014年9月上旬,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hatham House)在仰光召开了为期两天的圆桌会议,学者、记者、缅甸国内民主领袖以及东盟社会各界人士都广泛参与,评估缅甸近年来的民主进程,讨论其面临的挑战。
这篇研究报告主要关注与会者在圆桌会议上对近期缅甸政局的讨论和分析,相比2011-2012年,如今(会议举行之际)缅甸政改已箭在弦上,政局显现了明显的不确定性。此报告首先研究了以往改革成败的经验,预测了未来改革的蓝图,然后展望了2015年12月的议会大选,并对选举前后政治势力力量对比变化进行了分析。
接下来,本文将分析缅甸的和平进程,尤其着重分析历经半个世纪的民族冲突后,缅甸在政治和解和民族融合方面面临的挑战,对若开邦地区紧张政治局势的分析也将出现在此研究报告中。因为缅甸中央政府长期以来缺乏权威,在这种背景下,重建地区安全和政府管理将是一项很艰难的任务。本文结论部分将为缅甸未来政治发展提供一些可行性方案,以供参考。
近年来的改革进程
显而易见,缅甸国内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2011年3月,军人控制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党首吴登盛将军被选为第一任总统。之后数月内,大批政治犯被释放,与反对党全国民主联盟(NLD)党首昂山素季之间的政治对话也逐步开展。全国民主联盟登记成为合法政党,并被允许参与缅甸政治发展进程。 ①昂山素季和一部分全国民主联盟成员在2012年4月的议会补选中陆续获得席位。这是几十年来,缅甸国家议会中第一次出现反对派代表。
缅甸国内的媒体生态也发生了巨大变化。BBC的世界短波广播一度长期被军人政府所封锁,现在其广播节目已在仰光地区被解禁。仰光本地电台开始在国内电台短波频道中转播BBC节目。到目前为止,BBC已在缅甸拥有650万的听众。新的电台陆续出现,互联网迅速在全国扩展。报业被解禁,超过26家新的报业公司获得媒体执照。当然,在这之中,很多新兴公司昙花一现,但是解禁媒体成为2011年改革后最富有成效和持续时间最长的改革成果。
政治开放也带来了经济发展。欧盟、美国、澳大利亚和日本纷纷解除对缅甸的制裁(武器禁运制裁除外),缅甸的贸易和投资预计未来会大幅增长。缅甸政府对外资持欢迎态度,国外投资在2013-2014年间达到了41亿美元,相对于2009-2010年间的3.29亿元增长了将近10倍。 ②经济改革后,缅甸对私人投资者部分开放了银行、教育和医疗领域。在电信、石油和天然气领域,政府也进行了几轮招标,并与外资签订了一些实质性合同。毫无疑问,考虑到缅甸积重难返的社会沉疴和过去半个世纪的历史,它的发展是令人惊异的。但将其放置于更为广阔的区域化和全球化背景下,缅甸的改革进程仍步履蹒跚。缅甸的发展落后于其东盟盟友。政治体系始终向着军人倾斜,制度化约束力还很薄弱,民族冲突的和解之路如履薄冰,经济自由化的发展红利仍然不明朗。2014年的银行业改革并没有达到国外投资者和政府的预期。重要的是,外国投资者仍被禁止参与零售类银行,仅能有限制地提供本地银行服务。更深层次的银行自由化改革被推迟至2015年大选之后,这使得人们对缅甸当局长期致力于经济改革的承诺产生了怀疑。
考虑到历史因素,这种不平衡的改革进程是情理之中的。缅甸的决策者们和外交官们,甚至于那些1962年后出生,在奈温将军军人独裁统治下成长的一代,都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成长,与外部世界严重脱节。外国投资者们往往称缅甸为“Burma”,意为时间停止的地方(这一名称直到1989年才被更改)。直到1997年,缅甸才加入东盟。加入东盟后,缅甸对其在区域舞台上扮演的角色一直不明确,更不用说在更广阔的国际舞台上。当然,缅甸地处亚洲大国印度和中国中间的狭长地带,其地缘政治特征也导致其外交政策上的迟疑和谨慎。
事实上,对一个在外交政策上“自我孤立”长达数十年的国家,近年来缅甸在外交政策上的变化可谓令人惊奇。2011年底,东盟宣布缅甸将在2014年成为东盟轮值主席国,表现出缅甸在其外交政策上拥有了更强大的自信。同时,缅甸政府推迟了密松水电站的建设,这一由中国企业参与投资的水电站项目在国际上受到了广泛争议。缅甸政府这一行为也被普遍认为是缅甸意图摆脱北京阴影的坚定一步。
与此同时,西方国家对缅甸的政治改革均持支持态度,欢迎其重返国际舞台。2012年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k Obama)、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和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Ban Ki-moon)等一众高级官员纷纷访问缅甸。 ①缅甸试图融入国际舞台的行为也取得了一些成果。2014年12月东亚峰会期间,美国总统奥巴马随同日本首相安培晋三(Shinzo Abe)、中国总理李克强(Li Keqiang)和印度首相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Modi)再次访问缅甸。不同于其前任的作风,新任缅甸总统吴登盛出国访问了包括美国、英国、法国和德国等很多国家。他的访问促使西方国家加大了对缅甸在经济和政治上的支持。
但是到了2014年,越来越多的西方投资者担心缅甸的改革进程正在放缓。有迹象显示,军人对失去权力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美国总统奥巴马在2014年12月访问缅甸期间明确提到了这一现象,认为缅甸改革进程“绝对没有完成,仍有可能倒退”。 ②
对缅甸形势的这一评估并不仅仅存在于美国决策层。大部分西方投资者认为虽然改革席卷了缅甸全国,军人势力仍然相对保存完整,军人政治的影响无处不在。在全国、省府和地方议会,军人仍维持了25%的议会席位。虽然大部分观察者也认为军人政治的复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2014年5月22日,缅甸邻国,同时也是东盟的核心国家,泰国发生军事政变,军方控制政府后并没有做出恢复民主秩序的承诺。泰国事态的发展引发了观察家对缅甸未来的担忧。因此,不要将缅甸的民主化进程想当然看做是一个一帆风顺的过程是正确认识缅甸形势的应有之义。
政治改革时间表
希望往往和事实南辕北辙。虽然这是新宪法颁布以来的第一次选举,但是建立和培育民主化组织所耗费的时间跟推进和平进程的时间是一样长的,甚至于民主化组织的建立更艰难费时。
——卡拉汉·玛丽(Mary Callahan)教授 ①
现在距离2015年12月缅甸议会选举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尽管在选举进程中出现了很多瑕疵,这次选举无疑将成为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缅甸最具公信力的选举。虽然主席丁埃(Tin Aye)的军人背景饱受争议,但是相比上次,尤其是2010年的普选,这次联合选举委员会成员选举受到了更广泛的监督。委员会也受到国际社会和国内选举观察者的监督,联合国和欧盟也被普遍认为将参与其中。而且,几大政党显然也比2010年准备得更加充分,更加专业和合法地运用选举策略,更加有公信力的候选人将参与其中。虽然存在很多积极因素,但目前看来,选举仍然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主要集中在:(1)昂山素季是否能参加本届总统选举(在现行宪法规定下,她是被禁止参加选举的);(2)相比比例选举,修正后的多数制是否能在实践中发挥其优势作用。在这两个疑问中,现行宪法的修改必须经过全民公投,考虑到即将到来的选举,宪法修正案的公投时间点对将来政治局势的发展具有关键性的作用。
这种情势发展却有利于各方政治势力达成理性的和解,即双方在昂山素季获得总统候选人资格和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尽力确保议会席位之间达成平衡。显而易见的是,即使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如新的宪法修正案赋予昂山素季总统候选的资格,她将很有可能赢得总统竞选。同时,在现行的选举体系下,占据优势地位的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可能会在选举中一败涂地。实际上,1990年普选和最近2012年选举的结果已让一部分观察家十分肯定地做出了这一预测。在比例选举制度下,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会有更大的优势。 ②例如,在2012年补选中,联邦巩固与发展党(USDP)尽管获得了25%的投票,但是仅在议会中收获44席。
选举委员会取消2014年12月的补选,这一行为使得在短期内进行宪法修订失去可行性。没有证据显示委员会取消补选是因为政府害怕全国民主联盟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取消补选更有可能是因为议会并没有足够的预算来组织补选,他们需要为2015年全国大选预留资金。
回想一下缅甸局势,取消补选也是情理之中的。虽然在2015年大选前进行宪法修订会比日后出现选后危机要可取,但是这从来都不是最可能的选项。正如联合国特别代表南威哲(VijayNambiar)最近说到的那样,“及时在选举前做完这方面(宪法修订)的准备是不现实的。” ①相较于依赖宪法改革,双方达成一个更加实际的政治协议将会更加现实。很多观察家已经注意到昂山素季和议长吴瑞曼将军之间良好的关系。这引发了外界的一个猜测:一旦全国民主联盟大选获胜,吴瑞曼将成为总统,而昂山素季将成为下届议长。 ②虽然吴瑞曼为了强调其政治独立,尽力和总统吴登盛保持距离,但是这样的安排还是可以抚慰军方。这种局势下,在新一届的开放政府中,缅甸军方虽然一直以来倾向于现任总统吴登盛(连任),但仍有可能转而支持吴瑞曼。
如果全国民主联盟正如大家预期的那样赢得选举,除了上面提及的,另一条道路就很清楚了,昂山素季将成为一个合法且具公信力的总统,这可能使得缅甸陷入一场政治危机。历史已经证明,联邦巩固与发展党会本能地拒绝接受不满意的选举结果。而且,新的政治生态很可能促使联邦巩固与发展党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不再支持民主化进程。这个政治危机的解决与否和解决方式都将对缅甸政局的稳定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当然,一些报告提到的混合选举制也能满足双方的政治需求,并获得少数民族团体的支持。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富有成效的宪法修订变得越来越不可能了。
所有关于昂山素季是否能参选总统,以及是否改革为比例选举制的谜底都在2014年11月底揭晓了。众议院(Hluttaw)采纳了宪法法院的建议,通过了保持现行多数选举制的法案。吴瑞曼宣布宪法修订必须要2015年大选后才能开展。在接受《金融时报》的采访时,昂山素季直言自己并不适合参选总统,“我认为宪法是一定要变的,我不确定是什么时候,这种条款是不可能永远存在的。” ③鉴于宪法在选举之前并没有新的变化,军方还将持续维持25%的议席。但是,如果全国民主联盟在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联邦巩固与发展党以及军方(Tatmadaw)的反应仍是让人忧虑的问题。甚至于,随着事态发展,这种忧虑会更甚。
公共冲突的终结?
缅甸目前在解决“宪法困境”上的无力与其另一项政治“顽疾”密不可分,即缅甸全面和平协定的难产。联合国特别代表南威哲(Nambiar)在2014年的报告中提到,毋庸置疑缅甸的和平进程已经放缓。 ①
一些观察家认为,选举本身就会破坏缅甸国内的和平进程。可以想见,缅甸全国范围内并没有实现全面停火,也缺乏政治和解的基础,在民族团体基础上组建政党将给国家带来政治风险。很长时间内,缅甸都没有实现全国意义上的统一。大英帝国1948年结束在缅甸的统治后,缅甸一直缺乏一个有权威的中央政府来统一和管理全国。一系列复杂的民族、宗教和政治冲突充斥着缅甸的后帝国时代。正如记者欧逸文(Evan Osnos)写道的那样,“缅甸的多元化是上帝的礼物,也是诅咒”。 ②
吴登盛政府一个很大的成就就是致力于处理困扰缅甸六十多年的武装暴动。在处理的过程中,吴登盛展现的实干和诚信得到了广泛的赞誉。2011年8月18日,缅甸政府宣布开始进行全面的和平进程。同年12月,政府与掸邦民族武装签订停火协定,并停止对克钦反政府武装的攻击。2013年1月,政府宣布与克钦反政府武装达成停火协定。自开启和平进程后,3年内政府和各民族武装共达成14个双边停火协定。
军事上的停火也带来了政治和解,乐观预计,2014年底有望达成全国范围内的停火。在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hatham House)的圆桌会议上,全程监督停火过程的政府昂敏(Aung Min)说道,“和平进程的推进涉及到开启一系列复杂的谈判,以及协调数量庞大的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和平进程的目的是永久地将枪炮声从缅甸政治中抹去,缔造可持续的和平。” ③缅甸政府对和平进程的前景持乐观的态度,强调与各民族武装已经签订了一部分停火协定,但是最重要的全国停火协定迟迟未定已经不可避免地打击了国内外观察者的信心。 ④
其实,全面和平协定的难产早已不言而喻。原因很多。至少,局势的盘根错节和利益相关者的多元复杂就让人望而生畏。同时,我们可以看到,即使现任政府一直致力于推进和平进程,它是否有能力带来历史性的全国停火协定仍是值得怀疑的。在尚未达成协议的武装团体中,一部分可能对现任政府达成协议的能力持质疑态度,还有一部分可能在等待着2015年大选的结果。
但是,和平进程势必在缅甸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仅仅是双边的停火协定,政府更加期望一个富有建设意义的政治对话和一个具有约束力的政治协定。在如此强大的动力和野心的推动下,政府不断扩大和平的希望。如何与多样的利益相关者协商,以及如何协调利益矛盾成为政府需要解决的问题。然而,2015年悬而未定的大选也在不自觉地分离缅甸少数民族团体,这为下一任新政府增添了麻烦。
案例分析:克钦地区的武装冲突
克钦族是缅甸最主要的民族团体之一。近代大部分时间内,它一直跟缅甸中央政府处于对抗状态。 ①克钦族宣布独立后,与中央的武装冲突可以分为两个时期:1961-1994年的第一个时期,2011-2013年的第二个时期。
克钦反政府武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日本侵略战争时期。克钦民族武装在二战后成为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但是在经历1962年政变和军事独裁统治后,克钦族开始疏远新的中央政府。克钦武装脱离国防军,并成立了克钦独立政党(KIO)。克钦独立政党在1962年到1991年期间,统治了克钦地区的中小城市,其经济主要依赖于翡翠和毒品走私。经历了漫长而疲惫的武装战争,直到1994年2月双方才达成和平协定,并开启了长达17年的停战期。到2011年,在仰光地区,双方又一次爆发了冲突,引发了中央政府对克钦武装强力的军事打击。
为了打破僵局,2013年1月,吴登盛总统单方面宣布了停火。4周后,中国强力介入和平进程,主导双方展开谈判。5月30日,双方在政府控制的密支那(Myitkyina)进行和谈,并签订了停火协议,协定包括了对武装分离、停火监督和核实、政治对话机制的安排。严格来说,因为中国这次不同寻常的主动外交,相较于其他中央和地方民族武装签订的协议来说,这个由中国牵线的协议有着更大的成功几率。
虽然停火协定的签订是值得庆贺的,但是一个富有成效的全国政治对话机制仍未提上日程。这是因为克钦族以及其他少数民族团体都等待着2015年底这场缅甸历史上最重要的大选。不考虑政治影响,缅甸中央政府是否有能力处理民族武装冲突仍是一个疑问。毕竟在2011年前,缅甸中央政府的控制能力从来都是打折扣的。当然,这次和平进程的推进,国际组织和机构毫无疑问可以提供更多的帮助。
若开邦的威胁:伊斯兰教、暴力和贫穷
我相信,对罗兴亚人或者其他宗教少数团体的歧视并不代表缅甸政府的长期意愿。
——奥巴马总统,仰光,2014年11月16日
尽管缅甸面临着大量的民族冲突,但是若开邦地区的局势要远远严峻于其他地区。在2011年,该地区被杀和失踪人数高达14万人。总体看来,若开邦地区一直以来都是缅甸最贫穷和最孤立的地方之一,它的贫困率高达78%,位列缅甸第二。同时,该地区大量信奉伊斯兰教的罗兴亚人并没有明确的公民身份。由于长期受到不公平待遇,罗兴亚人对缅甸政府一直充满仇恨。在若开邦约300万人群中,其中40%为穆斯林。
若开邦地区的局势跟其他地区产生了强烈的对比。除去若开邦地区,在缅甸商业中穆斯林无处不在,他们融入了缅甸的经济生活。虽然在很多地方爆发了公共冲突,尤其以2012 年7月在曼德勒(Mandalay)爆发的冲突最为突出,但是没有哪个地区的局势达到若开邦的紧张程度,并且其他地区的冲突也能在短时间内被高效处理。
若开邦问题积重难返,中央政府只能从头开始。 ①尽管政府为改善若开邦局势做了很多努力,但是受到缅甸经济发展乏力的影响,近年本地社区和宗教团体之间的暴力冲突不断升级,这也成为制约缅甸民主化转型的关键因素。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缅甸在广泛政治变革中取得的巨大成功刺激了过去深埋在人民心中的恐惧和偏见。即使是一个强大的政府,采取有力的措施和提供优质的社会服务也很难处理若开邦局势,抚平佛教徒、罗兴亚人以及其他穆斯林少数团体之间的对立。如果不是整个国家都致力于处理这里的局势,考虑到若开邦政府的软弱无能,直接的后果会更加严重。但确有证据表明,中央和地方政府在暴力冲突中有时沆瀣一气,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数十年的武装冲突和独裁主义统治已经摧毁了若开邦地区正常的公民社会。事实上,英国殖民统治结束后,所有的缅甸政权对佛教徒和穆斯林团体并不友善,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被边缘化,被贫穷和孤立所折磨。更令人担心的是,在当今伊斯兰原教旨主义不断冲击国际秩序的浪潮下,若开邦很有可能发生更为严重的暴力冲突。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全球圣战运动已经渗透到这里,但是我们不能排除这一可能性。
缅甸政府不仅仅要面对数十年武装冲突的残局,还要很好处理军人政治参与其中的微妙局面。长期以来,军队在处理民族和公共冲突时都缺乏政治上和宗教上的敏感性,甚至于常常不顾国际规范。他们在面对复杂局势和地区时,往往选择离间当地团体,引发内部争斗。促进经济发展、提高教育水平以及支持当地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等补救措施几乎被抛之脑后,这一点在若开邦地区尤为突出。这也就是为什么缅甸边境地区会出现大量的社会独立团体、民兵部队以及犯罪团伙的原因。
带来和平是一项充满挑战的任务。如今这种错综复杂的局面意味着,之前的政府以及现任政府在某种程度上都忽视了若开邦。甚至于直到现在,媒体和政治场合都很少出现对若开邦局势的讨论。中央政府正在推进政治协商进程,若开邦地区缺乏结构完整的政治团体,这可能导致它再一次被政治协商进程所遗忘。尽管这一地区的民族团体同其他地区一样,对这个国家有着相似的不满和期待。
若开邦地区的困境很难突破。政府需要国际支持,包括短期的经济援助和人道主义援助,来解决棘手的罗西亚人公民身份问题。中长期来看,联合国及其下属组织需要同缅甸当局合作,推进一个5-10年的计划来恢复缅甸安全,确保政治权利和人权,发展经济。如若不采取行动,缅甸将面临政治骚乱和可能的国家崩溃。
总结:关键性的一年
缅甸面临巨大的挑战,今年下半年的大选将是其历史上的转折点。它可能会走入一个新时代,军人政治影响力减小,与外部世界(包括西方世界)缔结良好的关系,民族团结,人民和平相处。
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性。改革受阻后的画面能很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最明显的是昂山素季结束她的政治生命;停火协定下民族武装蠢蠢欲动;若开邦地区可能发展成为全球伊斯兰恐怖主义新的行动中心。这些危险画面都不是天方夜谭。
缅甸有很大可能将在以上两种可能性中飘摇。选举应该会如期举行,即使是军人中的强硬派也知道放弃选举已经不可能。虽然军人仍然在很多组织领域中占统治地位,但近年来新的政治生态已经出现。民主的潘多拉之盒已经打开就很难关上。动荡不安甚至暴力仍将盘旋在缅甸上空。
同时,其他东南亚国家变革的历史进程也为缅甸提供了另外的可能性。虽然在邻国泰国,军人政治可能会卷土重来,但印尼已经成为东南亚地区民主政治的先驱。印尼已经摆脱了33年军人政治的阴影(从1956年到1998年),并成功克服了内部分离主义和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威胁,实现了民主。印尼的例子无疑是最值得缅甸借鉴的。
(原载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的研究报告)
龙羽西 译
Professor AungThunTet, a former UN official and currently Economic Adviser to President TheinSein, speaking at the Chatham House roundtable event “Transition in Myanmar: The Dynamics of Change”, Yangon, 4 September 2014.
Charlie Campbell, “Is the world’s longest running civil war about to end?”, Time, 6 November 2013.
For background see Evan Osnos, “Letter from Rangoon: The Burmese Spring”, New Yorker, 6 August 2012.
Jay Rajasekara and Tin Tin Mu,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Environment in Myanmar-Critical Factors”, 2012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Business and Management, Phuket, Thailand, 6-7 September 2012; see also Reuters, “Myanmar sees foreign investment topping $5 billion in 2014-15”, Yangon, 16 September 2014.
For its part Chatham House hosted Aung San SuuKyi in July 2012 and exactly a year later was addressed by President TheinSein in his only public meeting during a European tour.
“Obama gives blunt assessment of reforms in Myanmar”, New York Times, 17 November 2014.
Mary Callahan, associate professor at the Jackson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Seattle, Chatham House Yangon Roundtable, 4 September 2014.
See Richard Horsey, “Myanmar’s Military: Back to the Barracks”,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Asia Briefing, No. 143, 22 April 2014.
Vijay Nambiar, “Overview of the Situation in Myanmar”, paper delivered at the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 Conflict Prevention and Peace Forum, New York, 11 July 2014, p. 3.
Paul Mooney, “With SuuKyi blocked, her Myanmar party eyes ex-general for president”, Reuters, Yangon, 24 September 2014.
Michael Peel and David Pilling, “SuuKyi hits at ‘parody of democracy’”, Financial Times, 4 February 2015.
Nambiar, “Overview of the Situation in Myanmar”, p. 6.
Osnos, “Letter from Rangoon”, p. 25. For detailed background see Martin Smith, Burma: Insurgency and the Politics of Ethnicity,London: Zed Books, 1991; Thant Myint U, River of Lost Footsteps,London: Faber and Faber, 2007, pp. 257-320.
For full text of speech, see HE U Aung Min, “Transition in Myanmar: The Dynamics of Change”, 4 September 2014, Chatham House Asia Programme Keynote Speech, Yangon Roundtable. See: http://www.chath amhouse.org/sites/files/chathamhouse/field/field_document/20140904TransitionMyanmar1.pdf.
At the end of 2014 government sources indicated to the author that they were expecting a nationwide ceasefire agreement in mid-February, but privately many observers remain highly sceptical.
See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A Tentative Peace in Myanmar’s Kachin Conflict”, 12 June 2013; and Human Rights Watch, Untold Miseries: Wartime Abuses and Forced Displacement in Burma’s Kachin State, 20 March 2012.
See Nambiar, “Overview of the Situation in Myanmar”, p. 4;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Myanmar: The Politics of Rakhine State, 22 October 2014; “Unforgiving History”, The Economist, 3 November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