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地狱——“八十号”见闻
2015-08-15孟宪宇
孟宪宇
(宾县地方志办公室 黑龙江 宾县 150400)
“八十号”由来
1944年清明已过,快到谷雨,由宾安镇来到宾县城探望父母。父亲关怀地对我说:“县城里新成立个‘八十号’。这个特务组织权力很大,县长、警务科长都怕他三分。城里一些有头脸的人被抓去不少,抓时戴上黑帽子,不叫人看见脸。有的过几天放了,出来后啥也不敢说;有的至今下落不明。现在人心惶惶,头面人物东藏西躲,有的全家搬走。”当时我分析抓的都是有钱人,可能是特务们进行敲诈勒索。回到宾安,听和我关系密切的白景山说,前些日子天天有大汽车从县里开来,抓了东门外菜园子新来的山东人,说是“八路”;新甸、九千五方面也有被抓的。听到这个消息,联想到父亲听说,感到形势严重,敌人很可能是做垂死挣扎,进行一次大规模地搜捕。我是地下中共党员,虽然身份没有暴露,但是敌人早已把我视为危险人物,完全有被捕的可能,于是我立即销毁了可能引起敌人怀疑的一切物品,并通知了共产党员臧稔同志。
1943年12月,伪滨江省警务厅派特别警佐安田来宾县筹建特务分室,1944年3月正式成立。宾县特务分室由伪滨江省警务厅特搜班直接领导。宾县特务分室的电话号码是八十号,使用“八十号”做为特务分室的代号。特务分室又称特务搜查班。宾县特搜班监视着全县所有人员,特务是各个阶层、各个行业、各个地方的头面人物。它可以随意抓捕任何人,也可以秘密处死人。特搜班的班长由伪省警务厅的安田兼任。副班长由伪宾县警务科特务股股长日本人龙川正雪担任。
龙川不了解宾县具体情况,“八十号”诸多事务必须依靠手下人去干。他性情残暴,常亲自动手折磨受难者。刘树恒:“八十号”的外勤主任,此人圆脸大眼,身材魁梧,出生在大地主家庭,因效忠日本侵略者有功,转入警务科特务股晋升为警尉。毛凤瑞:龙川的翻译,警尉补,作恶多端。李东阁:警尉补,长期在外侦察,经常抓人,任意打人,罪恶累累。韩福同:警长阶级,主要从事捕人,有时参与审讯,此人心狠手黑,常用铁丝鞭子打得被害人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刘明甫:警长阶级,“八十号”的打手。还有警长孙林甲、周乃仁、曲焕臣等。女特务有:兰云霞、王淑华、阎小霞、王小云、刘小六。这些女特务都是有名的暗娼,被招来给龙川伴宿,供特务们玩乐。此外,还看管和摧残女性遇难者。
被捕
意料中的事终于发生了。1944年4月19日的深夜,特务们进屋(我在宾安的家)5 个人,他们是日本人龙川,特务刘树恒、毛凤瑞、刘明甫和韩福同。我妻子和岳母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呆了。他们翻箱倒柜,扌周缸踢瓮,屋根墙角到处搜寻,好长时间搜不到任何可疑的东西。特务们催促我走,我看了看孩子,对妻子说:“你和孩子们回满井娘家吧,不要惦念我。告诉亲友们放心,我没事。”说罢转身走出家门,只听后面传来了孩子、女人的哭声,这声音很悲很惨,一直很远还能听见。一夜未眠,东方已经大亮,号内虽然昏暗背静,也知又到上班时刻。特务们来新甸是为了去朝鲜妓馆寻欢作乐。他们一直鬼混到过了中午,才睡眼惺松懒洋洋地回来。用我的帽子将我的脸盖上,推上大汽车,向宾县城驶去。
刑讯
到了县城,特务们立即将我送进刑讯室。剥掉我的外衣,给我砸上脚镣,用绳索倒绑我的双腕和脚镣联在一起。又从木架上拿过横杆,穿过我的胳膊,两人将我抬上木架,背朝上悬空吊起来。这种刑具叫“大挂”,是“八十号”最残酷,特务们最得意的刑具。不仅特务们可以不费任何体力将受刑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而且自己还有暇去寻欢作乐。当人被吊起后,很快就两臂疼痛汗如雨下。接着头昏眼花,五官发账,肉裂心撕,阵阵眩晕。特务们为逼供还“打秋千”,即把人前后悠动,弄得受刑人只觉得筋断骨折,肝胆破碎,不由己的高声惨叫,有时立即昏厥过去。昏厥后特务用冷水向受刑人泼去,使人缓醒过来。接着再讯问再施刑,残忍至极。特务的铁丝鞭子,是用橡胶三角带制成,鞭子上拧着带刺的铁丝,打在身上,几鞭子撕碎衣服,划破人的皮肤,撕飞人的皮肉,使人鲜血淋漓,血肉横飞,惨不忍睹。电刑是用手摇电话机改制。把人的双手拧上电线,特务摇动摇把,电磁流通过人的身体,犹如千万根棍棒四面八方打来,躯体立即爆炸;又如胸中燃起烈火,心胆俱裂,五脏俱焚,痛彻肺腑,人一下子跳得很高,接着便倒地翻滚,很快就失去知觉昏倒在地。烧烫,用点燃的纸烟,在人的手上、脖子上烧烫。更残忍的是火烙,用烧红的火勾子,在人的胸前背后烧烙。此刑一般情况下不用。
“八十号”特务们一连三天对我进行惨无人道的摧残,施用各种酷刑,我被折磨得遍体鳞伤,死去活来。我抱着宁洒热血保丹心的决心,守口如瓶,没有使特务们得到任何所需。敌人把我摧残得直到一用刑就昏过去不能继续加刑,才无可奈何地停止了对我的审讯。
狱友
“八十号”和伪警务科共用一个留置场关押遇难者,但各自分号关押。我昏沉沉地躺在单人号里,周身剧疼,不敢稍动,胸中象烈火焚烧,口渴舌干,嘴唇破裂。朦胧中听到看守喊:“老韩出来!”我惊奇地忍痛观察,是韩谋智。韩谋智,1931年末参加共产党,曾潜入伪警察中队,为抗联部队筹备弹药和收集情报,后来开设新宾书局,为中共宾县特支的联络机关。1937年5月13日与我同时被捕,释放后定为“要视察人”。他也被捕,关押在留置场。韩家买通特务,允许他在监内做些打扫卫生、烧炉子、打水等杂活。一会儿,老韩送来一碗热水。这水喝得好痛快,真似琼浆玉液渗入肺腑,又似雨露甘霖润满周身。
我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只能容纳两个人的监号,前面是很粗的斜方形木柱,有一定空隙。我向对面看去,前面号内有张熟悉的面孔。啊!黄静亚。黄静亚,原名黄喜山,是宾县城西门外人,1916年生,1933年参加革命,1934年加入共产党。同年,去抗联三军少年连当指导员,1937年5月13日与我同时被捕,因伪装痴呆蒙过敌人被释放。韩谋智、黄静亚的出现,加上几天来特务们对我盲目的无中心无目的地审问,我确认这是一次大规模的盲目的乱搜滥捕。
我在昏睡,忽听对面的号打开。特务刘明甫高声叫道:“瘸子出来!”接着挖苦地说:“别看他瘸,还是国民党要员哪!”赵瘸子一案6 个人,是刘品章、赵瘸子、郑山东、肖二曲、王庆珠、李恩举。这六个人都是宾县西团山子一带的人。除李恩举因受刑过重死于留置场外,其余5 个人都被送往伪滨江省特务搜查班处理。
宾县中学校长谭熹,1944年3月,因怀疑他是国民党员而被捕,押在留置场,后来被送到伪滨江省特务搜查班。1944年8月,被酷刑残害致死。谭熹,字启东,1896年生,1929年毕业于北平师范大学,1931年任宾县中学校长。当日本侵略者侵占东北的第二天,他在宾县各界人士大会上发表了积极抗日救国演讲。接着他和赵濯华、陈焕锦等抗日志士组织东北反日军事委员会,谭任委员。他动员中学学生50 余人参加抗日武装。1937年5月13日,中共宾县特支副书记、中学党支部书记吕大千被捕后遇难牺牲,谭熹不顾个人安危,去吕大千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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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
一天,刘树恒穿着白衬衣来到监房,慢步走到我的号前。他乘看守离开时轻声地说:“屯子里来人了!你不要紧,只不过多呆几天罢了。”这个吃人的魔王今天怎么忽然善良起来,使我百思而不解。原来,时隔不久,臧稔同志将我被捕的消息转告给我的内弟王雨,我的岳父王洪钧赶来,将王敏母女接到满井村他的家中。刘树恒幼年丧父,由伯父刘发抚养长大。刘发和我岳父早年曾在哈尔滨香坊粮栈做采买员,两人因是同乡,相处甚好。现在我被捕,为了救我,岳父不得不卖掉家私去找刘发,请他去县城找刘树恒设法救我。刘树恒见伯父亲自来找他,又见我岳父殷勤实在,便答应一定设法救我,并允许我家给我送行李、食品。刘树恒见我腿肿的厉害,叫特务们卸下我的脚镣。过了几天又找来一位医生,给我治腿。
越狱
“八十号”留置场的六号监号,里面有4 个人。最早的是黄静亚,接着韩玉凤、赵培凤、吴玉才。韩玉凤,原籍山东省东平县,来宾县已两年,在县城东门里磨杂货面谋生。赵培凤,在九千五种菜。吴玉才,后改名吴贯三,山东省东平县陶李村人,1937年参加革命,曾在鲁西张伯华六支队警卫营,任一连连长。1943年与日寇战斗中被俘,被送入集中营。后运往东北采煤。吴先到抚顺,后又转鹤岗。途经哈尔滨换车时,和同乡李新成乘机逃跑。逃到九千五山东沟外甥女婿马长海家,被王羡荣陷害而被捕。
1944年5月后的一天中午,吴玉才看见韩玉凤用一个铁钉偷偷地打开脚镣上的铁锁。四个人秘密地商议起越狱来。黄静亚说:“我在南山一带打过游击,那一带我熟悉,不光地理熟,还到处有熟人。咱们出去以后,抗日打游击,为我们的国家、民族出力。为抗日救国我们就是牺牲了也值得,也光荣。”
突然一件意外的事发生了。特务刘明甫站在那里,指着黄静亚和韩玉凤说:“你俩回原号,他俩去八号。”串号的事常有,但此时此刻串号给他们多么严重的打击。
“十一点了,准备!”黄斩钉截铁地说。“吉警长,我要冒封。”黄低声着急地请求着。
“他妈的!你们这些小子麻烦事真多。就这一次,下次不行!”吉警长边说边走向号前,咣啷一声,打开铁锁,又抽开铁门闩。黄静亚弓着健壮的身子,从低矮的号门慢慢地出来。吉警长正要关门,说时迟,那时快,黄静亚一下子扑在看守身上,两手掐吉脖子。看守一下子靠在栅栏上,顺手掏枪,黄一只手去抢枪,枪在皮套里谁也拿不到手,两个人撕打起来。韩玉凤手拎着卸下的脚镣,蹿出号门,来到撕打的二人身边。黄急着说:“快!抢枪!”韩玉凤没有那样做,乘着他俩撕打之机,象狐狸似的几步窜出监门,消失在黑茫茫的夜幕之中。
黄静亚被拖进刑讯室的门,还没等站稳,刘树恒向打手们努下嘴,铁丝鞭子、铁棍雨点般落在黄静亚身上。打手们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黄被打得血肉横飞死去活来。火炉里燃烧着熊熊的火,打手们拿起烧红的铁勾子向黄的胸前背后烫去。烫得皮肉发出吱吱声,黄不得己的发出惨叫声。一般刺鼻的焦臭气息塞满了刑讯室。黄静亚被拖回去后,处于昏迷状态。特务们每天都来看他是不是已经死去。三天后,这位钢铸铁浇的抗联战士,竟能忍受剧痛爬起来吃饭。
人间地狱
1945年伏天,接连下了几天雨,监号里越发阴暗潮湿。空气越发龌龊不堪。夜间,天棚上蒙满灰尘的小度灯泡,发出昏黄惨淡的灯光,照在拥挤着躺在冷冰冰湿漉漉的地板上的12 名难友身上,他们有的铺件破衣,多数什么也不铺。个人衣服褴褛,又脏又破,有人赤着膊,腰间围着破布片,头发已有二寸多长蓬蓬乱乱。那个重眉毛大络腮胡子的大汉头象刺猥。那个赤膊的人骨瘦如柴,两眼深深凹陷,颧骨高高突起,肋条根根可数,躺在那里俨然是具骷髅。那个胖子胖的奇怪,头大如斗,脸色苍白又青又灰,眼皮象水泡,根根兰色血管影绰可见。头冲里墙躺着的难友要呼吸着从地板缝隙冒出的冷风秽气。头冲栅栏躺着的难友要受着栅栏外吹来的凉风侵袭。肩腰都被吹得发麻。人们虽然在睡梦之中,但仍在痛楚、惊悸、叹息。
晨钟响过六下,看守大声呼喊:“起床了,起床了!”人们艰难的从地板上爬起。人们的正常生活,起床后要洗脸、漱口、刷牙,讲卫生的人甚至每天几次。可是这些遇难者,从他们被捕时起,虽然经过漫长的日夜,生活在极不卫生的环境里,从来也没有洗过手,更谈不上洗脸、漱口、刷牙,因为他们得不到任何卫生用水。
“八十号”的遇难者,每日两顿饭。人们早已肌肠咕噜,饿得忍不住了。好容易挨到八点半,送饭厨师来了,人们老远就闻到高粱米饭香味。厨师每人发给一瓦钵饭,看上去是一碗干干的饭,还有一块大碱菜,可是人们把饭送到嘴里不用嚼就可咽下,原来那是一碗极烂的无水干粥,那块大咸菜也薄得很。人们到这里没有吃到一滴油,一叶青菜,逢年过节或是重病在身都是如此,从不改样。饭后每人发给半钵热水,早餐便算完毕。这些饭只有少数人能够勉强吃半饱,多数人连半饱也吃不上。受难者每天都在饥饿线上痛苦地挣扎着。
放风了,监号门一个个轮流打开。难友们一号接一号出去放风。院内戒备森严,墙边、门旁和制高点处,都站着特务、看守。他们全副武装,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对着手无寸铁身带重械的受难者。院内哗啦哗啦的脚镣声和特务、看守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每天放风两次,每次每号约5-10 分钟,这几分钟是遇难者唯一享受大自然的时刻。衣着褴褛,瘦骨嶙峋,弱不禁风的受难者排成一行。厕所前有几茎茁壮的野草,两个高个子遇难者,不顾看守的吆喝,离开队伍去扯草叶,把草填到嘴里细细地嚼。饥饿迫使他们每逢放风就寻吃野马草填补饥饿的肚子。开始扯草吃时还遭受看守们的拳打脚踢。可是他们不顾野蛮的暴行,下次放风还是照样扯草充饥,后来看守们也不再阻止了。
遇难者走回阴森森的监室,一种奇特难以忍受的气息扑面而来。难友们拥挤着坐在地上,有的用衣物打扫环境,有的捉自己身边的或是监号里的害人的小动物。阴暗潮湿的监室成为潮虫、跳蚤的乐园。难友的破烂衣服里,长长蓬乱的头发里,藏满了虱子、虮子。尽管人们天天捉、时时抓,但总无法抓净捉完,无法阻止它们吸吮、繁衍、生息。
肉体摧残,精神折磨,营养不良,环境恶劣,使遇难者患了各种疾病。对人的生命毫不在乎的“八十号”,对遇难者的疾病更不在意。有人得到夜盲症,晚间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如同瞎子一般。受难者都患了疥疮,双手流脓淌水,积成厚厚的绿痂,手指不能自由伸屈并拢,还怕互相沾连只得撕下衣服的棉花,用棉花球隔开,成天撒着双手。身上也多处流脓淌水,奇痒得钻心刺骨,只得忍痛强挨。饭食不卫生,经常有人腹泻。这时期监号的钥匙全被“八十号”收缴去。按规定开监号门时必有特务在场,看守们怎肯为受难者去“八十号”请特务来开号门。门不能开,有便必须排,只得便在号内,号内又不设便桶。开始小便时便在墙角地板缝处,大便用破布烂棉包好,放风时带出去。时间长了,哪有那些破布烂棉,大便出便在墙角地板缝处。人们把地板缝处木节弄掉,又能和碎玻璃片扩大小孔,大小便都在这里。大便时便在小孔附近地板上,再用小木棒顺小孔一点点的捅到地板下面去。难友们整天生活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早进监号的人得了肾炎。患这种病的人胖头肿脸,周身无力,早起眼皮都睁不开。这种病后来漫延监号中所有的难友,不过有轻有重。这种病夺去了一些难友的生命。半夜,我觉得我的邻居很不正常,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我用脚蹬他一下,毫无反映,他死了!悄悄地死了。他叫李新成,山东省东平县人,他是真八路,在战场上负伤被俘,被送到东北服苦役,他乘机和战友逃跑了。他没有壮烈牺牲在战场上,却被民族败类王羡荣所出卖,凄惨地死在这人间地狱。七点半钟特务来了,打开了号门。我和另外三名难友将死者轻轻抬出号外,在门厅去了死者的脚镣,又将他抬出了监门。门外停着一辆县卫生队马拉卫生车,是带车厢的,我们将几乎是赤条条的死者装上,特务叫赶车人关上车厢,使人从外面看不见尸体,藉以掩盖“八十号”的血腥罪行。马车走了,直奔西门外的西南沟,那里是荒郊,过去的杀人场。那里有成群的野狗,瞪着血红的眼睛在等待,不管死者被遗弃荒野,还是被掩埋,总是逃不脱那群凶残野狗的吞噬。
尾声
1945年初,“八十号”的遇难者只有10 个人了。他们是“吴玉才、冯庆善、颜士长、吴玉金、崔元、赵培凤、张道荣、黄静亚和我,还有个民族败类王羡荣。”
一天中午时分,特务韩福同带着开监门的钥匙走来。“张道荣!收拾行李,出来!”韩福同招呼着。难友们都用惊奇的羡慕的眼光看着张道荣,为他获释而庆幸。这是半年来第一个可以活着出去的人。张道荣被释放,给大家带来了新的希望,晚上都难以入睡。这时我不仅患有疥疮,而且患了严重的肾炎。我想起了刘树恒的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也应该放我了。睡在我身旁,同铺同盖的黄静亚同志叹息着说:“你也有希望走了,我是肯定在这里‘成功’的,因为我越狱给他们丢了脸,使他们受了处分,决不会饶恕我的。如果你出去,给我捎个信,你就说黄静亚是一个中国人,尽了中国人的责任。”
过几天的一个中午,刘树恒走来,吩咐看守马才开号门,同时叫我收拾行李。我把行李留给黄静亚,可是刘树恒声声催促我拿行李,我无可奈何地、不忍心地拿起一床小被,把其余的全部留下。从1944年4月19日到1945年2月初,9 个多月的地狱般生活结束了。
我出狱后,宾安镇的颜士长、赵培凤、崔元、吴玉金四人也先后被放出。四个人除颜士长活下来,其余都病重死去。聪明的小铁匠冯庆善惨死在狱中。黄静亚同志正象他自己预料的那样,被特务摧残致死。吴玉才,这位八路军连长,在受尽千灾百难之后被“八十号”送往哈尔滨伪高等法院受审,因他参与越狱,被判处死刑。可是当他正要走上绞刑架时,广播里传来了日本侵略者投降,停止执行的命令,他得救了。他又拿起枪走上战场,参加了民主联军,改名吴贯三,任炮兵连长,为人民解放事业再立功勋。
王羡荣,这个民族败类,并未因“有功”得到升赏或释放,而是将他送交伪高等法院审判。他被判在地狱般的“思想矫正院”终身苦役。日本侵略者投降后,矫正院解散,王羡荣又回到宾县宾安镇。当天就被“八十号”遇难者家属得知,刹时间聚集几十人,到处寻找王羡荣索人索命。王羡荣吓得东躲西藏,派他家人到处磕头求饶。1946年的早春,宾安成立了农会和民主政府,群众纷纷反映王羡荣的罪行。民主政府判处王羡荣死刑,立即枪决。
1945年“八·一五”日本侵略者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取得了抗日战争最后的胜利。号称阎罗殿鬼门关的“八十号”,霎时土崩瓦解。龙川正雪,这个日本侵略者在宾县的头号侩子手,由汉奸刘树恒派人将龙川护送到家。后又将龙川伪装送至哈尔滨,使其逃脱了人民对它的清算。
刘树恒本人则组织了武装匪帮,袭击革命政权,伏击人民军队。后来畏罪潜逃,肃反时刘在外地被捕归案,判处极刑。毛凤瑞、李东阁、刘明甫逃到外地,隐形埋名,但终未能逃脱人民的法网,得到应有的下场。韩福同,这个穷凶极恶的特务,逃脱时跑到宾县长安乡一家瓜地吃瓜时,被当地人砍死。那位因越狱失职被革职的吉炳江警长,前些年还在人世,尽管他同黄撕打,而使黄越狱失败,但他对待受难者还是好的,因此他还算一位没有完全泯灭良心的人。
背信弃义的韩玉风还活着。“八十号”遇难的幸存者,据知除我外,还有吴玉才、颜士长、张道荣都活着(到2001年)。
人们会问,“八十号”究竟抓捕了多少人?抓的都是些什么人?有多少人被摧残致死?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即使在当时也无法回答。因为“八十号”的特务有特权,可以自行其事任意抓捕,滥用酷刑。特务抓人后有的送进监狱,由的则随抓随放。就是特务自己,时间长了也不清楚。
根据近年找到的资料和“八十号”遇难幸存者的回忆,被“八十号”残害的人员有三类:第一,是共产党八路军、抗联战士嫌疑。这类人有30 几人被捕,遭受最残酷的待遇,被摧残的时间最长,死亡人数也最多,记忆当中有黄静亚、冯庆善、赵同惠、孟宪成、吴玉金、明广武、李新成、崔明山、林传殿、崔新美、郭长兴、赵培风、吴玉亭、崔元等14 名被折磨致死。第二,是国民党嫌疑。共有13 人被捕。其中谭熹、李恩举2 人被残害致死。第三,是道教会们和无辜人民。有名有据的共71 人,其中有靖传荣、廖作礼、廖作勤、陈荫堂、张长庚、姜耀岐、王艾行、姜风山、侯老尿等。张玉中等10 人被残害致死。
[1]2001年赵三声编写的回忆录《往事》。
[2]“我”为赵三声,1918年生于哈尔滨,后迁入宾县城,1933年在宾县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黑龙江省气象厅副厅长等职,现享受正部级医疗待遇。
[3]1991年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宾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