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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美学视域下的媒介与人文——理解麦克卢汉的新视角

2015-08-15

电影评介 2015年12期
关键词:卢汉麦克媒介

吕 丽 王 妍

新世纪,身体美学已经成为一个多学科交叉的研究主题,理查德·舒斯特曼在其身体美学研究的核心成果《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中,对福柯、梅洛·庞蒂、维特根斯坦、杜威等人的身体美学观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并指出:作为美学新方向的身体美学强调身体在艺术创造和审美欣赏中的核心位置,身体是所有感觉不可缺少的媒介,将美学的核心主题重新引向感觉、意识和情感。在他看来,身体是每个人的世界中心,通灵着每个人的视域;身体还是充满感觉和智慧的主体,身体意识随着文化差异而表达形式不同,身体美学有助于我们重新构造自己的感受、态度和习惯,以积极的方式进行生活审美化。显然,他将身体的主体性放到了美学的首要位置予以重视,“我们的身体——从前被贬低为仅仅只是现实的媒体或手段(因此是从属的、反映的、变形的)——作为最重要的媒介,现在被提高到了建构者和事实场所的地位……身体自身成为了一种真实的价值。”[1]在媒体技术高速飞跃的时代,改善身体经验和机能的诉求十分鲜明。

实质上,媒介研究大师麦克卢汉早在1964年《理解媒介》中关于“媒介即人的延伸”的论述就体现了这一思想,作为“媒介即讯息”“地球村”等醒世警语的提出者,麦克卢汉是媒介环境学派的旗手,他的传播思想对新媒介研究、媒介生态研究影响深远。但是因为麦克卢汉的技术主义视角以及语出惊人的技术主义话语,往往被冠以“技术决定论”的标签。本文试图跳出以往对麦克卢汉研究的媒介视角,以身体美学观为参照,解析麦克卢汉如何通过对身体主体的关切来阐述其媒介思想,并针对“技术决定论”的批判挖掘麦氏思想的人文精神。

一、 媒介生存:身体化的建构

身体美学家舒斯特曼认为:“身体是我们身份认同的重要而根本的维度,身体形成了我们感知这个世界的最初视角,或者说,它形成了我们与这个世界融合的模式。”[2]麦克卢汉在传播学界的影响深远,他的媒介分析理论是立足于身体之上的,他从身体感知和身体意识出发,提出“媒介即人的延伸”“冷媒介、热媒介”“全球村”等著名论断,已经多次被媒介的发展历史印证。在《理解媒介》的第一版序言中,麦克卢汉指出:“凭借分解切割的、机械的技术,西方世界取得了三千年的爆炸性增长,现在它正在经历内爆。在机械时代,我们完成了身体的空间延伸。今天,经过一个世纪的电力技术发展以后,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又得到了延伸,以致能拥抱全球。就我们这颗行星而言,时间差异和空间差异已不复存在。我们正在迅速逼近人类延伸的最后一个阶段——从技术上模拟意识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创造性的认识过程将会在群体中和在总体上得到延伸,并进入人类社会的一切领域,正像我们的感觉器官和神经系统凭借各种媒介而得以延伸一样。”[3]他基于个人身体的延伸机制来看待时代的演变,电力技术延伸使机械时代的分裂走向有机统一,世界是身体延伸建构而维系平衡和发展的,可以称之为身体化的建构。

“身体化”在1999年版《剑桥哲学辞典》中的解释为:“人类主体性的身体诸方面(bodily aspects)。”可以具体理解为——“身体化指我们身体的生物的、物理的呈现和到场,它们的呈现和到场是主体性、情感、语言、思想和社会互动的前提条件。”[4]这在舒斯特曼身体美学中有所体现,其对“身体意识”的解读为:“不仅是心灵对于作为对象的身体的意识,而且也包括‘身体化的意识’,活生生的身体直接与世界接触,在世界之内体验它。”麦克卢汉“身体化的建构”至少包含两方面内涵:

其一,身体通过延伸参与和建构真实世界的方式便是媒介,而媒介被麦克卢汉扩大了范围并强化了功能,摒弃了传统媒介研究的内容视角,不再关注媒介传递了什么讯息,而是将媒介本身看做真正有价值的讯息,并高度评价媒介对社会进程的影响力。衣服、住宅、广告、货币、游戏、唱机、电话、铁路、电视……任何物质材料都是身体的延伸,不同类别的延伸建构了不同的感知方式和社会组织模式。如:印刷术不仅延伸了人的头脑和声音,在世界规模上重新构造了人的对话,它的心理和社会影响更是改变了文化边界和模式,将古代世界和中世纪融为现代世界。“从社会角度看,印刷术这种人的延伸产生了民族主义、工业主义、庞大的市场、识字和教育的普及。”[5]可见,麦克卢汉的身体美学观更具深度和广度,在其理论体系中,身体不仅是呈现和到场,更是介入,直接构建了主体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并对社会环境和人的思想情感等产生直接的影响,通过这种延伸和建构,身体能够将它自身同时体验为主体和客体。

其二,人通过身体感知来建构头脑中的世界,具体而言就是人认知世界的方式是身体化的。在麦克卢汉看来身体才是首要的,他提出冷媒介和热媒介的区分原理便是:热媒介只延伸一种感觉,具有“高清晰度”。诸如电话这样的冷媒介便是低清晰度的媒介,因为它为耳朵提供的信息相当匮乏,所以人在通过电话认知世界时便需要调动更多的参与热情来填补信息空白,继而完成理解性建构。诚然,有很多学者对麦克卢汉这种感性的思想提出质疑,比如英国学者布尔丁(Kenneth Boulding)就对此予以反驳:媒介的各种属性至少要放在三个而不是一个维度中去考虑。首先是媒介要求的参与程度,就是被要求的信息接受者的物理状态的参与水平;其次是媒介的效力半径,这是指媒介的反馈机制能力;最后是通过载体被传达的信息的密度。[6]按照布尔丁的观点麦克卢汉将媒介的划分集中在第一个维度上,事实上麦克卢汉的这一观点具有一定的辩证意味,他从身体感知角度对媒介的划分并不是绝对的,而是会随着感官特性的不同发生变化,比如,他提出印刷形式在莫斯科的含义和在华盛顿的含义是完全不同的,因为俄国人本身具有听觉传统,而美国人则是被视觉系统支配。同时热媒介在特定时期也会发生逆转,“机械形式转向瞬息万里的电力形式,这种加速度使外向爆炸逆转为内向爆炸。”于是人们的注意力也从联合和整体的东西转向非集中化的动态世界。

二、 媒介博弈:身体的平衡机制

在麦克卢汉看来,人们关注世间万物的太和之境,为此身体既是主体也是客体,始终在寻求平衡。身体首先作为主体存在,任何媒介和技术都可能是人的某种延伸,衣服是肌肤的延伸,住房是体温调节机制的延伸,轮子、汽车是腿脚的延伸,文字是公允客观的视觉延伸,数字是亲密的触觉延伸,电力技术是人的整个中枢系统的延伸,“一切媒介均是感官的延伸,感官同样是我们身体能量上‘固持的电荷’。”[7]当然,身体延伸为某种媒介或技术时同样也作为客体承担着压力和影响。技术的影响不是仅仅在意见和观念的层面上,而是要坚定不移、不可抗拒地改变人的感官比率和感知模式。不仅如此,麦克卢汉还借助那喀索斯神的话指出,人们对自己在任何材料中的延伸会立即产生迷恋,会被技术的麻木效应控制,为了保护身体处于平衡状态,中枢神经系统在收到新刺激时会截除或隔离使人不舒适的器官、感觉或机能借以保护自己,“延伸似乎是器官、感觉或功能的放大,它刺激中枢神经采取一种麻木的自卫姿态,去保护受到延伸的区域,至少要保护直接的审视和知觉延伸的区域。”[8]身体正是通过这样的自我截除和自卫姿态维持人体器官的平衡。同时,当某一种技术所延伸的感觉被“截除”,那么身体的其他感觉也会受到影响,“任何发明或技术都是人体的延伸或自我截除,这样一种延伸还要求其他的器官或延伸产生新的比率,谋求新的平衡。”[9]以电视为例,在偏重听觉和触觉的欧洲,电视强化了视觉,驱使听觉和触觉走向美国式重外观、重装潢的风格,而在重视觉文化的美国,电视打开了听觉和触觉的大门,使感觉通向有声语言、膳食和造型艺术的非视觉世界。如此,在不同的文化系统,身体作为主体延伸后反过来对自身感知比率产生的影响存在差异,但其终极目标是谋求新的平衡。

身体除了在对不同属性媒介感知过程中谋求平衡外,在不同时代为了谋求平衡也会生成新的延伸或改变固有感知模式。在论及新旧媒介关系时,麦克卢汉仍以身体延伸为基点,指出“媒介作为我们身体和神经系统的延伸,构成了一个生物化学性的、相互作用的世界;新的延伸在不断发生,这个世界必然要永不停息地谋求新的平衡。”[10]亦即新的延伸并不会使旧的延伸彻底消亡,只是与其同时并存并以旧媒介为其内容的一部分,恰如一部电影的内容是一本小说、一个剧本或一场歌剧。最终,“借助于我们外延的中枢神经系统,借助电子媒介,我们创造了一种动力。有了这一动力以后,虽然一切技术仅仅是手、足、齿和体温控制系统的延伸,虽然一切技术包括城市都是人的延伸,可是它们都会转换成信息系统。”[11]在这种新的信息系统中人们又可以实现速度、力量的储存和转换。按照麦克卢汉的逻辑,身体在不断的延伸、截除、转换中实现系统的平衡,始终处在动态之中。

三、 媒介生态:身体与环境共生

20世纪60年代麦克卢汉最早提出“媒介生态”一词,他借助这一比喻来阐述传播技术和媒介对文化的影响。1968年尼尔·波兹曼在其演讲中拓展了媒介生态这一术语,主张“将媒介作为环境来做研究”,用以理解技术和传播工具如何通过控制信息传播来影响人们的观念、价值和态度。显然,尼尔·波兹曼强调媒介技术影响的论点受到麦克卢汉“媒介即讯息”“媒介即人的延伸”等论断的影响,考察媒介技术与社会文化的互动关系,致力于人、媒介与社会的共赢发展。

舒斯特曼在《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中指出:“尽管我们有理性超越的进化、进步,我们仍然本质上依赖性地属于一个更广阔的自然和社会世界——它继续以超越我们意志和意识控制的方式塑造我们所属的个体。”[12]身体哲学主张身体纳入周围的环境,这种环境包括自然环境及人与人交往的社会关系,恰如舒斯特曼所言——改善后的身体意识不会中断我们对于外在世界的感知与融合……身体意识能够提高我们对外部世界的感知并促进我们与之融合。[13]

在麦克卢汉的身体美学观中,每一种身体延伸的新技术都创造了一种新环境,旧环境往往成为新环境的内容,人的延伸在社会中交织成网络,身体在环境中生存同时构成环境。各种媒介作为人的延伸而相交产生巨大的能量,它们相互作用而又依靠身体,新的媒介不会取代旧的媒介,只是创造了一种新的环境,旧的媒介往往成为新环境中的一道风景。在这种身体与环境共生,新旧环境相交的场域中,媒介作为身体感知的延伸,必然要形成新的感知比率,人的身体与其延伸的材料构成的环境以各种感知比率的交错变化共生共进。

麦克卢汉对身体与环境的关系是持忧虑态度的。他认为虽然身体延伸相交会时身体从麻木状态中获得自由解放,但人体延伸的环境以速度和力量反作用于自身,由于广告等商业力量在环境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身体的各种感知便面临着被操纵的威胁,“一旦拱手将自己的感官和神经系统交给别人,让人家操纵,而这些人又想靠租用我们的眼睛、耳朵和神经从中渔利,我们实际上就没有留下任何权利了。”[14]由此可以看出,麦克卢汉呼吁坚持身体的主体性和自主性,并倡导要考虑身体延伸对环境和自身造成的可能性后果,如照片冲淡了旅行的新奇和陌生的感觉,汽车轮子延伸了人体、赋予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但却搁置了腿脚走路的功能,建筑林立、道路交错使年轻人生活在刺耳和喧闹的“沥青丛林”中。身体与环境如何和谐共生是身体化的建构中不可回避的关键问题,麦克卢汉虽未给出明确的答案,但做出了有益探索。

四、 媒介反思:身体的人文关怀

麦克卢汉所持的媒介技术观与认为技术只是一种运载工具的传统观点截然相反,认为技术延伸对社会和人的身体的影响较之所承载的具体内容更加直接,传播媒介依据其技术特性作为讯息在空间和时间上作用于人的身体。在数字化时代和全球化时代,立体电影冲破了观众和内容的距离,鼠标的快速运作冲破了空间和时间的束缚,建构虚拟世界的同时也消解了知识的神秘,他的技术观一再被验证,也被众多学者界定为“技术决定论”,却忽视了麦克卢汉对技术延伸的解析根植于人的身体之中,是蕴含了深刻的人文精神的。

美国学者波斯特在《信息方式》、凯瑞在《作为文化的传播》、法国学者卡斯特在《网络社会的崛起》中,都强调从一个共同的切入点来理解和评述麦克卢汉,即对于革命性的传播思想的前瞻,以及从感觉和思维的变化进入传播与文化的论题,尽管有时是以过于夸大的修辞手法。[15]

感觉和思维恰是对人身体特性的直接概括,麦克卢汉追求心灵感官和媒介的完美融合,致力于探索媒介变化对于社会和人类造成的影响,出发点和终点都是人作为个体对社会的感知,衣食住行、娱乐游戏、武器技术……在思索这些与人生活息息相关的领域如何受到身体延伸影响的同时,更关注人本身,即人如何更好的生存。基于此,他认为印刷媒介的延伸导致人感官失去平衡,被分解朝向单一方向发展,而电子媒介却将人的功能整合,实现了全面、立体的发展,人与人再次以有机整体的形式共同生活。同时,他对人的全面发展的希望中渗透了对技术影响力的忧虑,恰如电视使得年轻人对社会产生了深刻介入的冲动,不想单一的从事某一专门化工作,日常文化的视像化目标便显得“苍白贫血”,麦克卢汉认为面对这种变化应充分利用其教育潜力,帮助年轻人承担社会责任。

如何面对文化与技术、艺术与商务二分观念已被结束的电力时代?麦克卢汉指导人们如何在自动化时代学会生存。电力自动化将生产、消费和学习整合为一体,学习成为人最主要的生产和消费方式,开启心智成为时代的特征,从而使为工作忙碌的、被技术所控制的人因为自动化被解放出来,摆脱了专干一门的奴性。可见,麦克卢汉极其重视基于个人的创造性和自我实现,一方面身体化的建构方式使得个体能够以视觉、听觉、触感、通感等方式参与到个体和社会的发展史;另一方面个体延伸构建了集体式的狂欢,大众的共同参与和协同日益重要,为避免被技术所异化,身体必须不断开发新的延伸空间和交流方式,最终实现身体和心灵的解放。

麦克卢汉思想标新立异,21世纪全球化、信息化、网络化、数字化的发展推动了第三次麦克卢汉研究热潮,他的思想凸显了身体的主体性,构建了身体平衡机制,并通过身体与环境共生等主张显示了深刻的人文精神内涵。相信伴随着人们对身体重视程度的提高,麦氏的身体美学观可以得到更全面的阐释和深入的研究。

[1](美)理查德·舒斯特.生活即审美[M].彭锋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93.

[2][12][13](加)理查德·舒斯特.身体意识与身体美学[M].程相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出版社,2011:13,296,20.

[3][5][7][8][9][10][11][14](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5,197,33,199,61,231,78,89.

[4]程相占.论身体美学的三个层面[J].文艺理论研究,2011(6):42-47.

[6]陈卫星.麦克卢汉的传播思想[J].新闻与传播研究,1997(4):31-37.

[15]殷晓蓉.麦克卢汉的传播思想与当今时代[J].新闻记者,2011(11):3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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