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有风,而我有你
2015-08-12于小鱼
于小鱼
【我叫贾怡,贾宝玉的贾,怡红院的怡。】
最初认识YAN是十七岁暴雨的晚上,我一个人窝在网吧看泡沫剧。
一条请求加好友的消息弹出来,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因为他的头像是一只超可爱的大金毛。
那晚,我们从天南聊到海北,从八卦聊到人生观。末了,YAN说,虽然我喜欢做沉默的苔藓,实际上我却活成了郁郁葱葱的小树。
我一遍一遍地读着这句话,忽然泪流满面。
我把YAN对我说过的话都一一地记录下来,然后才恋恋不舍地下了线。付钱的时候,我望着外面的大雨长舒一口气,原来,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下子说出来以后,竟可以像大雨冲刷过的世界一样清爽。
但很显然,我这种清爽并没有持续多久,当老板冷着脸对我说“二十一块”的时候,我几乎要昏倒。
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不知不觉竟已经是深夜。我的手捏着口袋里的全部资产——十三块钱不知所措。
“老板……”我刚委婉地开口,就被从身边拍出来的五十块钱吓到,“老板,我的二十一,她的二十一,找我九块!”
那是我第一次见小九,虽然算错数了,但是依然掩盖不了他满身的侠气。
从网吧出来后,我客气地伸出手:“我叫贾怡,贾宝玉的贾,怡红院的怡!”
“真特别!”小九说着望着望外面的大雨又接了一句,“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怎么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
小九一边把伞撑在我头上,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是救命恩人,就叫我小九吧!”
我笑:“看来,你还真是和九有不解之缘!”
我们在大风大雨里走回去,可是到了楼道门口,小九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地收了伞和我一起上了楼,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对门新搬来的邻居。
我在家门口停住对他挥手。小九把兜里所有的十块、二十块塞在我手里,笑道:“以后再离家出走,记得带够钱,免得让自己吃了苦!”
我点点头,满心温暖。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爸妈的争吵还未停止。
是的,他们从午饭的时候就开始叫骂,那个时候我摔门离开,躲到网吧里去了。距离我现在回来已经十二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仍是口沫横飞。
我真的很佩服他们吵架的毅力,十七年如一日。
走进卧室时我听到妈妈歇斯底里地喊:“我告诉你,你最好离对门刚搬来的那一对母子远一点,什么北京来的,你看那女人花枝招展的样儿就不是什么好人!”
哦,她说的就是小九他们。
我想暴吼,暴吼他们为什么总是对这个世界充满恶意。但就在张嘴的一刻,我想起了YAN的那句话,虽然我喜欢做沉默的苔藓,实际上我却活成了郁郁葱葱的小树。
“对呀,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啊?”我插完这句话便咬着饼干回自己的卧室。
这样的夜里,我忽然很想念那个陌生人。
【我愿把你的梦想背在我身,共同起航。】
我总能在和YAN的每一次聊天里找到无数的共同点。高一放假的那天在网吧和他聊到很晚,他问我每天回家很晚父母不担心吗?
我发给他一个笑脸:“他们只忙着吵架了,哪有时间关心我啊。”
YAN沉默了很久回道:“其实我的爸爸妈妈也总是吵架,后来他们分开了就不吵了。”
“那你难过吗?”我问。
他回我一个笑脸:“不难过,不合适的爱情对大家都是一种束缚。”
我走回去的时候一直在思考这句话,最后在父母又一次震天的吵嚷声中脱口而出:“你们有完没完?不喜欢当初干吗结婚啊?再说了,现在离婚也不晚,大家都这样拖着有意思吗?”
时间冻结了,两个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一步一步地挪回房间,抱着自己在日记里记录的聊天记录泪如雨下。
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听一个人的话?这究竟是一种指引,还是一份桎梏?
整个高一暑假我都处于一种焦灼的状态,白天发传单,晚上和YAN聊天,到了假期尾声收入支出一核算,正好可以买上一部能够QQ聊天的手机。
拿到手机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我们距离那么近,这足以让我兴奋得无心上课。
当我在课上第无数次地看手机的时候,身边的小九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想要把它夺过去。
对了,忘说了,小九现在已经是我的同桌了。北京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不仅可以轻易地调到我们这所重点高中,还可以随便挑选同桌。
“贾怡,你究竟想怎样?昨天的数学考试你还没及格知不知道?”他的语气强硬无比。
“那是因为我填错答题卡了!”我一边打字一边说道。
“你胡说,你的卷子都是错的!”小九把数学卷子扔在我面前,“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小心我告诉你爸妈!”
显然,告诉我爸妈这件事对我毫无威胁,但我看着我的朋友小九愤怒的表情,还是不想隐瞒他。我很认真地说:“小九,我喜欢上一个人,但我不认识他,作为我最好也是唯一的哥们,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那天数学课,我就把自己埋藏一整年的秘密拿出来晒了太阳。
最后,小九白了我一眼道:“贾怡,你真的会喜欢一个虚幻的人吗?”
我点点头,无比坚定。我说:“是,小九,我很坚信,我喜欢YAN!”
“哦。”没想到他的回答这么简练。我狐疑地盯着落寞的他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你长这么丑,我除非瞎了眼!”他恶狠狠地说。
小九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从那以后,我每天回家都照镜子,结果是除了发现几个痘痘和几颗痣外,也并没有感觉特别丑。
一个黑夜里,我躲在被窝小心翼翼地问YAN:“你会把美丑作为选择女朋友的标准吗?”
他在淡蓝的屏幕里回道:“当然不会啊。”
我说:“你不嫌弃我这样丑的人真好。”把这条信息发出去以后,我发现这句话好像有点露骨,又追加了一条,“我的意思是和丑女做朋友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他回了个大笑的表情,又写道:“小怡,我现在已经高三了,时间很紧,以后和你聊天的次数就会少了。我想去北京读大学,胜败就在这一年了,你也要好好学习啊,我在北京等你!”
我“嗯嗯”地点着头,明知道他看不到,但是一身动力。
当晚,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我学习到了凌晨。
第二天,小九看见我顶着熊猫眼在课堂上迷迷糊糊打盹的时候,却表现得气定神闲。
第N次醒来,我问他:“怎么样,老师没发现我睡觉吧?”
他摇头:“没啊!我掩护得好!”又自言自语道,“北京师范大学啊!不错,美女多!”
那一刻,我觉得小九仿佛就是神仙在世,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他一边背着书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你说梦话了!”
【不合适的爱情对大家都是一种束缚。】
高二的那个夏天,我在YAN的空间里看到了北师的照片。
我知道他如愿以偿了,于是在下面回复道:“恭喜啊。”
他给我回复道:“小怡,你要加油,我在这儿等着请你吃饭!”
于是,我回头义正词严地对小九吼道:“愣着干吗,快给我补习数学啊!”
岁月好像是最无情的利器,轰轰烈烈地拖着你往前走,不知不觉便已飞快地溜走。我每天都想要把自己溺死在课本里,那样我也会快乐,因为YAN在前面等我。
小九总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满腔热血的我。最后他总结出的规律就是: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要是抗日战争的时候都请你们这些情侣上前线,就能少打几年了!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大笑,并不是因为小九的冷笑话好笑,而是因为那句话里蕴藏了爱情两个字。只这两个字,足矣。
五月五号那天,我对小九说:“课间自习你帮我盯着点,我出去一趟。”
小九摇头晃脑地不同意:“干吗?出去干吗?这半个小时能背多少单词啊?”
我笑得满脸绯红,却也不告诉他。
我不告诉他,我出去是要去拿YAN寄给我的快递。昨夜十二点整收到YAN的短信,他说:小怡,生日快乐。我给你寄了礼物,明天别忘记去取。
整个晚上我都未睡,五月的甜蜜轰隆隆地踏过脑海,在去的路上,我都一直扬着嘴角。
看到那只毛绒大熊的时候,我几乎要跳起来。
因为,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从小盼到大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被送到了我的面前。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对一切能许愿的物品许过愿,菩萨、流星,甚至开花的仙人掌。我说,给我一只毛绒熊吧,我需要一个伴。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老,但是我就需要一个能陪我说话的伴。
只是,我并没想到抱这只熊回家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直到爸妈把吵架的矛头指向我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坚定地认为,这只熊是男朋友送我的,从而推断出我恋爱了,继而推断出我的成绩会下降,最终得出要严厉打击的结论。
巴掌和唾沫如雨点般落下,我不躲避也不辩驳,我知道那都没用。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忍受,然后发誓要永远地逃离这个家,越远越好。
小九冲进来的时候,战争刚进行到一半。他把我拖过去,叫嚷道:“熊是我送给贾怡的,你们这样打骂她是犯法的!”
但是,他的出现并未让战争停止。妈妈疯了一样扑到他身上,她嘶吼道:“你这小兔崽了还敢来我家,我就知道你们娘俩不是好东西。你妈勾引了她爸,你又来勾引她……”
月光下,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我给小九擦药的时候,他沉默不语。
我拿着酒精棉先开口:“小九,不好意思,让你背了黑锅!”
“没事!今天愚人节嘛,就当我撒了个谎。可是,你妈妈好像也撒了个谎呢!”小九缓缓地说。
是呀,我们都希望我妈妈说的那句话是假的。
我记得,有位哲人告诉过我,生活有多少无奈就有多少欢腾。拿到北师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几乎欢腾得要死掉了。
可是,哲人也告诉我,在欢腾的背后永远是无尽的无奈。所以当爸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他们要离婚的时候,我的表现非常平静。
“小怡,我们是为了不耽误你的学习,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我听到爸爸说。
我苍白地冷笑:“是啊,爸爸,你为了我的学习偷偷往小九家跑的滋味不好受吧?真是委屈你了!”
那天,是我亲手把我父亲的行李搬到对门,出来的时候,小九一直跟着我。
天下了雨,像我和小九第一次遇见时那么暴虐。我们并肩走在雨里,他问我:“贾怡,你恨我妈吗?或者说,你恨我吗?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我想起YAN曾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不合适的爱情对大家都是一种束缚。
我仰天大笑:“小九,恨或者爱都代表不了什么,岁月会将一切磨灭。以后我们上了大学就会分开,久了就会把彼此遗忘,那么这些乱糟糟的过往也就一并遗忘了!”
现在,上大学是我生命的曙光。
我知道,YAN在那里等我。
【你我形同陌路,相遇也是恩泽一场。】
来到北师报道的那天,我并未像YAN说的那样让他来接我。原谅我一个小女生的幻想吧,我幻想可以在大学校园里和他偶遇,然后微笑着打个招呼,或礼貌或真诚。
我喜欢一个人漫步校园,一花一鸟,湖水青草都带着YAN的味道。也就在那些闲暇的时刻,我开始写故事。无非是红尘情爱的故事,我看着它们一个一个地出现在杂志上,满心欢喜。
只是,开始有人问我为何笔下的故事都是那么破碎和伤悲?
我笑而不答。为什么?是因为YAN吗?
我不知道。
十一月的下午,我在自习室找到一块风水宝地。靠窗安静的角落,听几首歌写一个故事,文章的末尾我写道:你我形同陌路,相遇也是恩泽一场。
YAN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我们素不相识,但是那一刻我却那么肯定面前的这个男生就是他。
他笑着敲我的桌子:“不好意思同学,这个位置是我已经占好的。桌洞里还有我的书!”
我把那本高数拿出来,扉页上工整地写了两个字——严哲。
严哲。YAN。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位置上离开的。我只知道我坐在后面看着那个穿着格子衬衫眉眼清晰的男生,一时间泪眼朦胧。
只是,未待我平复下激动的心绪,就见一个皮肤白皙、披着波浪卷发,像洋娃娃一样的女生走到严哲面前。
眉目传情之后,严哲便把那个位置让给了“洋娃娃”。
我想起自己刚才写那句话:你我形同陌路,相遇也是恩泽一场。
眼泪终于像落雨般下了满脸。
“喂?贾怡,不会吧,被人抢了位置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我抬起头看着身边一屁股坐下的小九,惊慌失措:“小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考上来的啊,北师美女多嘛,没告诉你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呀!”他说完潇洒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走到“洋娃娃”面前,“小萱,给师傅让个位置呗,那位朋友身体有点不适,不晒太阳吃不消!”
那天,我如愿以偿、魂不守舍地坐到了那个位置上。
小九果然厉害,才来几个月就已经成为了吉他社的风云人物,并且收了莫小萱这样的美女徒弟。
莫小萱是这样向我介绍严哲的。她说:“这位是我朋友,严哲,电脑高手,宅男!”
她说的是,朋友。
我主动地伸出手:“你好,我叫贾怡,贾宝玉的贾,怡红院的怡!很高兴和你成为朋友!”
我说的也是,朋友。
严哲握住我的手,很短暂,然后便松开了:“你好!”
那一刻,我感到万分惆怅,为什么他没有像小九一样夸我的名字特别呢?
我问小九的时候,小九是这样说的:“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搞什么个人崇拜啊!”
不过,搞个人崇拜的并非只有他一个,当莫小萱知道我就是小有名气的期刊写手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她说:“贾怡,你知道吗?我特崇拜你,你的每一篇文章都能把我看哭!”
我笑:“哪有那么严重,只是伤感些而已!”
“不不,我们家那个大书柜里,你的文章都是小心翼翼单独存放的!”莫小萱这句话让我摸不透,她是在夸奖我有才,还是在炫耀她家有钱?“很幸运认识你,以后你要多教教我!”
“学那些干吗啊,为赋新词强说愁!”
严哲的这句话对我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四月一号最适合表白了。】
我们四个开始了动荡的青春岁月,从大一到大二,声势浩大甚至张扬。
我一直紧张地保持着这个关系,不敢去打破,直到又一个四月一号的到来。
那天早上,小九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出现在我宿舍楼前,在我惊吓过度的时候他鬼头鬼脑地说:“小九,我看我是真的喜欢上小萱了,所以我决定今晚表白!”
按他的说法就是,四月一号最适合表白,要是人家不答应,还可以拿愚人节做借口。
“那我是不是也顺便表白一下?”我问。
“可以啊,只是你千万不要问严哲是不是YAN?要不他万一拒绝你了,以后你都不能和他聊天了!”
我想想也是。于是那晚,我们就决定了分头行动。
小九在外面租的房子虽然小却很整洁,我们四个围着桌子吵吵闹闹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小九忽然拉着小萱离开了。
他的计划是湖边,有春风有玫瑰,有烟花有意境。
我没什么计划,只是他们走了以后竟然慌张得不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严哲来的时候我正在兴头上:“我送你回宿舍吧!”
我顺势握住他的手腕情不自禁地说:“严,我们交往好不好?”
“贾怡……”他愣住半晌才回答,“我们不可能的。我喜欢小萱很久了,并且我一直在追她。其实,我知道单恋的苦痛,只是我……不想将就!”
呵呵,好搞笑,我变成了将就,或者说备胎。
于是,我只好硬生生地把很多话都憋回了肚子里,那感觉就如同冰水流窜在身体里一样,冰,凉。
末了,严哲开始给我讲他和小萱认识的过程,他说:“我从没看见有人能把粉色穿得那么好看,像公主一样。那时候我就决定要保护她!”
他说的这句话好土,一点也不像我想象中的YAN。
那晚,我们聊着天,不知不觉竟然就靠在对方身上睡着了。
我觉得一切都发生了一点变化。
我是在小九的尖叫中醒来的,睁开眼,竟然看见自己靠在严哲身上,顾不得说什么就抱头鼠窜。
小九在校门口堵住我就敲了下我的脑袋:“我说贾怡啊,你长没长心啊?我那么叫门都不给我开,就算你们在一起了,也用不着这么快就重色轻友啊!”
我嗫嚅:“严哲拒绝了我!”
小九尖笑道:“这么惨,莫小萱可是已经被我收入囊中了。”
我笑了,想起很久以前莫小萱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我知道很多人喜欢我,严哲喜欢我,小九也喜欢我,但我不想谈恋爱,因为一旦我谈恋爱了,可能就没人再喜欢我了。”
庆幸的是,莫小萱告诉我这番话,至少说明她把我当作了朋友。
悲哀的是,小九和严哲都被当成了被牵着鼻子走的驴。
只是,这一次,我很希望莫小萱是因为喜欢上小九才决定跟他谈恋爱的。
【伤口疼痛,所以不提。】
当莫小萱告诉我她要出国的时候,大二已经快要过去了。
那天的阳光很炽热,莫小萱收拾好了行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坐在我宿舍的床上对我说:“贾怡,你知道吗?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竟然对我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觉得被甩很丢人,所以想出国散散心。”
我想,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能够这么轻描淡写。但我还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想到原本永远穿粉色的公主也会受伤。
我们拥抱的那个时候,小九正在操场上打球,为了一个破篮球争得头破血流,最后两队的人干脆干了一架。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走到我面前:“咋啦?有事?”
“为什么跟小萱分手?”我觉得自己像个小战士。
“玩够啦!”他无所谓地拍着篮球。
“玩?感情是拿来玩的吗?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认真?”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盯着我的眼睛,“怎么认真?就像这样?告诉你,其实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周遭的蝉鸣忽然噤了声,我盯着小九的眼睛仿佛坠入了夏天的热空气里。
很久以后我才开口:“小九,我喜欢的是严哲,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没追你啊。”
他拍着篮球“砰砰”地走远,透过铁丝网我看见他的白色球衣被汗水湿透,那是记忆里最好的少年的样子。
只可惜,我们一开始就选错了,绕远路回去太辛苦。
之后不到一周,小九就退学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从爸爸那里知道,原来小九的妈妈那段时间因为心肌梗塞突然去世了。
当时,我的爸爸,年近四十的人,垂着头拼命地吸着烟,又沉沉地吐出一个烟圈,然后对我说:“我们两个真的没什么,你妈妈从来不信。我只是觉得她很辛苦,一个人为儿子付出那么多,所以帮帮她。”
好在,他的儿子,小九,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始终陪在她身边。
但,我已经找不到小九了。等我暑假回家知道了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妈妈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而小九也从对面搬走了。
听说他在家乡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不过,也只是听说。
莫小萱和小九离开了以后,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感觉到这偌大的校园突然空荡荡的,有时候我和严哲并肩走在一起,也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们就这样很平淡地一起上自习,偶尔吃个饭,从大二走到大四,生活平淡得像没有波澜的湖。
偶尔有人会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严哲的女朋友”这几个字,他也只是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自习室会觉得特别安静,身边少了小九这样聒噪的一个人,让人安静不少,也长大不少。
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再怎么用QQ,不聊天,也不更新动态,偶尔上去看一眼也是隐身登录。
我和YAN像是约好了一样,彼此给对方一个灰色的头像。
很多事情,我们都学会故意地不去提及,那些伤口过于疼痛,一想起来就会让人日夜不得安宁。
【贾怡,加油。】
大四接近毕业的那个夏天格外燥热。莫小萱要回国的消息越发地让我坐立难安。
严哲对我说他要去机场接莫小萱的时候,我附和一句:“我和你一起去吧!”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你们也好久没见了。”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有一丝丝的寒意从脚底涌上来。
其实,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所以,当我看见莫小萱笑靥如花地从机场走出来,而严哲忽然撒开了原本握着我的手,径直地向她奔过去。当我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感觉整个天光都暗了下来。
天气很热,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浑身发冷。我把冰凉的双手插进口袋里,抬头看着天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晚,我们去KTV,严哲点了一首《好久不见》自顾自地唱起来:你会不会突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回首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想,这些歌词大概是他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吧。
那个时候,莫小萱笑眯眯地盯着他,然后转头问我:“贾怡你毕业要去哪里呢?”
我低头:“北京太大,想回自己的家乡!”
莫小萱又问唱歌的严哲:“严哲你呢?和贾怡一起?”
“不,我要留在北京!”
我笑了笑,其实早就知道结果了,为何要勉强挽留呢?
毕业离校的那一天,莫小萱和严哲送我去车站。我犹豫了很久才问他:“那个YAN是不是你?”
“YAN?”他很茫然。
“就这个。”我翻出手机里的那个头像递到他面前。
“这个啊,我以前用家言的电脑时在他电脑上见过。”
家言,李家言,我竟然从没注意过小九的名字里也有这个字。
也是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破解了李家言的QQ空间,密码是他加我的那个日期。他的空间里隐藏了许多的私密日志。
第一篇是:遇见她那天下了大雨,她躲在网吧逼仄的角落里看剧。半个小时之前我才见她从对门摔门而出,我装作去厕所,终于瞥见了她的QQ号,所以,我决定安慰她一下。
第四篇是:虽然我们的生活环境很阴暗,但我希望她成长为一棵坚强的植物,也希望我能成为她的太阳,照亮她去大学的路。北师,加油。
第六篇是:她最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希望这只熊能陪她长大。
第九篇是:一起来到大学,她喜欢了一个男孩,我不能让她受伤。
第十一篇是:我追到了小萱,严哲就会死心塌地地跟她在一起了吧。
第十五篇是:妈妈,等我。
最后一篇是:JY,JY。
贾怡,加油。
【七年零三个月。】
毕业以后,我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家。从爸妈离婚后,这几年我很少回来,每年靠着奖学金、助学金和寒暑假打工赚的钱过日子,这些苦只有小九一个人知道。
所以,我再一次回到那栋小楼,看到妈妈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擦拭那只小熊,空气里细细密密的尘埃钻进我的眼睛里,忽然地,我的睫毛就溺了水。
以前,它是我的伴,现在,它也成为了她的伴。
一个月以后,我顺利地进入一家保险公司上班。第一天,经理安排我和老员工见面。大概真的像李家言所说的,我一直都是一个怯懦的孩子,所以他才想让我坚强。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张嘴:“我叫贾……”
“她叫贾怡,贾宝玉的贾,怡红院的怡!”角落的隔板后面,露出李家言微笑的脸。他看着我,眉眼灿烂,嘴角上扬。
彼时,距离我第一次见他已经过去整整七年零三个月。
虽然我们都喜欢做沉默的苔藓,但我决定,就像YAN说的那样,要活成郁郁葱葱的小树。
我终于咧开嘴对着大家字字铿锵地强调:“对!贾宝玉的贾!怡红院的怡!”
编辑/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