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优秀文化 彰显东方美韵
2015-08-04林海芳
内容摘要:玉器的设计制作工艺,经过几千年的传承发展,已经日臻成熟。传统造型有很多,大都是表现吉祥、顺意等题材,如何让一件玉器折射出更多的东方元素,让一件不会说话的艺术品默默传递东方独具特色的文化气息,是当下每一个玉器工艺大师和玉器造型设计者首要思考的重要课题。
关键词:玉器;琢玉;传统文化;玉文化
Abstract: After thousands of years of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the design and modelling skills of jade sculpture had already become much more mature.There are many kinds of traditional forms and themes of jade sculpture,such as auspicious and happiness.How to reveal more eastern elements in jade sculpture,how to indicate the unique eastern aesthetic in the silent artworks,are the significant tasks for the contemporary jade craft masters and jade sculptors.
Keywords:Jade,Carving Jade,Traditional Culture,Jade Culture
古人云“石之美者为玉”,石头在漫长的人类活动中,其坚硬、圆润、美丽的特性逐渐被人类认知并且融入人类生活,并逐渐形成了中华民族独有的玉文化。古代社会,玉不仅是统治者祭天祀地、沟通神灵的法物,也被广泛用于装饰,而且是财富、权力的标志。自新石器时代到辉煌的大唐盛世,再到工艺达到极致的明清时期,玉器总是幻化在每个时代的潮流中,成为不可或缺的文明载体。
纵观中国玉器发展史,自秦汉始至今已逾两千余年。众所周知,判断玉器之价值,一看其玉质之优劣,二看其做工造型。一块看似平常的玉料,如经大师之手琢玉成器,立即便会身价百倍。而一件玉器的产生,最主要的环节在于造型设计。每一件艺术品都包含着时代的文化信息,一件成功的玉雕作品,不仅展示了玉雕师高超的刀法和扎实的艺术功底,而且还体现在设计者的设计理念和审美修养方面。相比较而言,因造型设计是纯粹的脑力劳动和抽象思维工作,它决定了一件作品的艺术张力,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要比单纯雕磨制玉更为重要。
玉器的设计制作工艺,经过几千年的传承发展,已经日臻成熟。传统造型有很多,如何让一件玉器折射出更多的东方元素,让一件不会说话的艺术品默默传递东方独具特色的文化气息,是当下每一个玉器工艺大师和玉器造型设计者要思考的重要课题。围绕玉雕的造型设计能否恰当地凸显玉质本身的独特风采,这需要再三斟酌、取舍,令人颇费思量。中国文化的灵魂存在于华夏民族传统文化的精髓里、在几千年悠久的文化积淀中、在流传后世历久弥新的唐诗宋词里、在充满历史典故的文脉风韵中,这就要求一个制玉人要具备全面的素养,套用我恩师李博生的一句话就是:“做玉的男人除了生孩子不会,其他的都得会。”此语虽粗但理至如此。
我13岁就跟着莆田木雕师傅开始了学徒生活。2003年,机缘巧合,我成为玉雕大师李博生先生的一名弟子,开始学习琢玉,从此我与玉结下了不解之缘。跟随先生15年来,他对我的影响不仅仅是简单的做玉,更重要的是其对我精神的影响,他教导我从一名匠人升华到手艺人。学艺的日子是枯燥乏味的,我常常揣摩师傅的教导:你在琢磨玉的品质,玉也在琢磨你的性情。做玉不要那么匠气,不要让玉欺住你。你在雕琢完善一块玉、一件作品的同时,也雕琢完善着你自己。这个雕琢就是修理,把该修理的部分、该滤掉的部分修理好、过滤干净,剩下的就是那些精华的东西。做玉是在干什么呢?实际上就是时时刻刻地不断审视着自己的作品,给自己的作品挑毛病,去掉一些毛病就又前进了一步,什么时候看出毛病来了,就说明你自己的水平有所提升了。
刚开始我对恩师说的话是一知半解,但我不断地琢磨,以前的雕刻只是单纯的造型,做活时只是在玉料上画个大概线条,线条仅仅是定位的工具,但在李老师这里,从设计稿开始都要围绕作品所要表达的内容,每一步都是极其严谨甚至是苛刻的。我觉得做活就是做工,常常被恩师训斥,渐渐的体悟到这里的每件作品再不是一件简单的商品,而是有生命的艺术收藏品,做的玉是活的,不是死的,是有灵魂的。师傅从设计思路到系统的绘画再到造型的标准,我都要一一去领会,并从人体结构、人体解剖及工笔绘画基本功学起。
曾经有一块玛瑙石,周边是赭石色,中间有一块条形的白色,根据这块石料,我设计了“玉兔拜月”的造型,这件作品既可作为一件饰品挂在脖颈上,也可单独挂在陈列架上供人欣赏。画面上,一轮下弦月高挂天际,祥云缭绕,月光下面,瑞草凄凄,一对活灵活现的玛瑙石的玉兔在对月遥拜。最令人称奇的是,在这块玛瑙的中央是一个玉质天成的白色门廊,清透的质地微微泛着琼楼玉宇的祥和气氛。这件雕塑运用俏雕手法,辅以纹饰,结合完美,浑然天成。我用半透明的白色玉质雕成门的图案,而将色白若瓷的那一块雕成一弯月亮,月亮的边缘镂空,给人以立体感,观者都啧啧称奇。
如何在玉雕作品中展示出古典文学的意境,也是一个值得探索的命题。要结合诗词意境,通过含蓄的雕刻语言给予表达与诠释,需要有一番细细的揣摩。我有一件作品描写的就是唐人诗意“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画面上窈窕淑女一袭飘飘长裙,芊芊玉手正伸向一支含苞待放斜伸到墙外的花朵,红色的花用枣红色的玉俏雕而成,寥寥数刀,刻画出姹紫嫣红的春天中一个向往自由的少妇形象。
从“手琢”到“心琢”再到“神琢”,琢玉要经历几个环节。大型的玉雕制作,尤其是价格昂贵的翡翠,件件都要细心,这样的作品制作,堪称大型工程,比较费心,但对我技术的提高帮助很大。翡翠作品《人之初2》《盘古开天辟地》是李博生先生近年的探索性作品。我庆幸参与了制作全过程,从最初的读料到泥稿的制作,再到琢玉的每个阶段,我都深刻地体会到恩师所要表达和探索的设计思路。这对我以后的做玉生涯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另一件作品《礼佛图》师傅以巨大的供养人像作为背景反衬出佛造像的精致,更创造了一种参观者和作品之间互动的空间感,整件作品表现的是庙堂之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画面,把参观者所处的空间与庙堂的空间融为一体,达到一种佛家所追求的理想化境界。
佛教题材是玉雕中一个重要类别。2008年我们把重达6吨左右的一大块翡翠原石切成20多块,一箱箱运往北京李博生工作室,用来制作十八罗汉群雕。现在看来这套作品非常成功,但在创作初期所做的案头文字工作和图稿阶段,却是非常艰难的。我们首先参考文献资料,选择观世音菩萨作为主尊,将西土佛教中十六罗汉,增加了迦南、迦叶两弟子成为十八罗汉。根据恩师的指导思想,整个作品要减少民俗愿望,突出圣净之界的真善美,因此舍去唐末开始出现到宋代时盛行于民间的“降龙”“伏虎”。而强调每尊罗汉要幻化人间百态,要体现每个人物的内心活动变化。“神似鬼魅心似佛”是师傅为这组罗汉造像确立的总体设计理念。经过反复的推敲和修改,并几易其稿,十八罗汉的初稿完成了。为了使群雕的造型更加顺畅,先进行了泥稿创作,从平面到立体的造型是不断的在调整和尝试的阶段。罗汉的面容虽然被刻画得凶悍狰狞、体格粗犷,但体现出了神似鬼魅心似佛的感觉,在造型上科学地把人体解剖运用其中,罗汉的关节结构,腹肌的力量感都是运用人体解剖学来加以展现。这套十八罗汉从初稿来看,就定位在既有石窟式雕塑的宏大场面又有寺院式佛像的庄严肃静,还有单体雕塑的整体感,突破了传统意义上中国传统造像的单一感与本身结构的不合理的特征。单从这一点来看就对以后做佛教题材人物群像有着不可超越的意义。单独欣赏每一个罗汉,或慈祥老者、或仙风道骨、或禅杖在握,一件件罗汉造型让人浮想联翩,正气逼人,充满了生命的张力。
琢玉阶段中玉的减法造型不同于雕塑的加法造型,在加减过程中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师傅常说的带有加法意识的“做减法”,每动一砣就意味着造型结构的整体变化,这一点特别像中国的禅味即减法就是加法,手中是减法,脑中是加法。在加减过程中幻化自己心中的造型。这么大型的群组人物形象的翡翠琢磨是以前没有过的,所以没有参照物。在出坯阶段就要格外注意,既要把每个形象塑造当成单个的主体,又要做到群组的统一。由于这套翡翠材料比较嫩且无水,为了突出翡翠色彩,在大师50多年治玉的经验指导下,尽可能地运用俏色,这是非常考验设计及驾驭能力的。虽然泥稿的完成使整体造型上有了一定的把控,但制作中随时会遇到新的挑战,比如颜色的运用及瑕疵(脏、绺、裂)的处理等。俏色在具体的表现上可以说是以小博大,锦上添花。在成品上罗汉指尖绿色的甲虫这一小块俏色设计与琢磨,在体量40—50cm的大型圆雕人物作品中是极难把握的。反复观赏众罗汉,可以发现他们身上斑驳的翠色好似菩提树下众罗汉围坐在观音菩萨身边,菩提的枝叶遮住了阳光,婆娑的枝叶影子落在罗汉的身上,绘画上的大写意在这里被完美地体现出来。这种处理不在乎翠色的取舍,更赋予了生命与自然的和谐构造。用玉料顺其性做,横性或戗性都是很危险的,十八罗汉的每块玉料把其“旺”“灵”“阳”的部位都放在了瞩目的位置,要做到这一点,设计者要认真观察在制作中每一阶段玉石传达的信息,才能做到最后成品的成功。处在创作后期的“收坑儿”阶段,也是最后的调整和完善阶段,这一时期的制作并没有让人松一口气,我始终觉得自己的那口气还提在嗓子眼,丝毫不敢大意。每一位“尊者”的细节处理都要一遍遍反复调试,容不得半点的马虎和将就。十八罗汉的创作成功在设计思路上是成功的,在用料造型上也是成功的典范。同一块翡翠琢磨成十八罗汉群像,这也许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这套作品的艺术性在于它先给予人一种情绪的引子,由此引子带动情绪觉醒而扩大,从而幻化出无限的想象空间,在有限的三维空间内让参与者感受到无限的生命空间。
一件成功的艺术作品必须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玉器活做到“拉扯”之间,既保证造型的合理,也要做到足够的结实,这是非常必要的。站在这套为上海玉隍宫现代玉雕博物馆创作的镇馆之宝《十八罗汉》前,一种无形的气场扑面而来,这种气场像是被带入寺院庄严肃静的感觉之中。主尊观音立像,左手托净瓶,右手持如意,面目圆润,体态飘逸,神态慈祥,眼睑微微向下俯瞰极具感染力。罗汉那迦犀那尊者是十八罗汉中料形最足的一位,这尊罗汉在三维空间中的每一个角度都是极具体量感,其双手叠握于下颌处,嘴巴张开,舌头的处理有点夸张,舌尖卷起上翘,横生妙趣、意味盎然。此外十八罗汉眼睛与胡子的处理手法也是比较经典的点睛之笔,像苏频陀尊者的眼睛、宾度罗跋罗度阇尊者的胡子,都是运用“凹即是凸”的处理手法,在光与阴影下凸显了罗汉那鬼魅般的神态。长眉罗汉又称阿氏多尊者,此处设计巧妙,慈眉善目,双手悠然地捻起眉毛,既刻画出了眉毛自然下垂形成的线条美感,又要做到了眉毛与手接触的地方拉扯状态的自然和结实。
如果玉雕生涯有3个阶段,即“做玉,制玉,治玉”,那么我才走到第二个阶段。虽然现代社会,玉不再是仅被等级最高的统治阶层所独享,但是玉最根本的东西没有变,玉是为人祈福的,做玉人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一条。玉自身有着独特的文化传承,虽然玉雕这一行业在商品经济浪潮的冲击下有大量的商业化膨胀发展的趋势,但玉文化自身的内涵并不能被摧垮,这是每一个真正玉雕艺人所要坚守和发扬光大的。我明白成为一名玉雕艺人需要用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积累沉淀,才能最终走到“治玉”这一阶段。尽管玉文化的传承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在不断调整的,但薪火相传的一代代制玉人本身就是中华玉文化的品格载体。对玉的切磋与琢磨,其实也是对玉雕艺人的历练,从事玉雕十多年使我内心更加完美和强大,也许这正是我所追求的那种人生体验。
(林海芳 上海张铁军翡翠股份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