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印象

李致远

只知道台儿庄曾经发生过一场荡气回肠的战役，不知道台儿庄竟是一座秀丽典雅的古城。

进入台儿庄，夕阳西下，人影疏淡，仿佛敛了一天的游客，到了晚上四散分离。而我，竟是踏着这样的悠闲进来了，踩着青石板，映着似有若无的夕阳，那虽然低调却不乏温柔的余晖笼罩着这座古城的街巷弄里、流水舟楫、竹林树丛、屋角和瓦砾，似乎进入了一个神秘的庄园。这里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西塘？周庄？处处有它们的影子，处处生活在我的记忆里。现实却马上又告诉了自己这里的一切陌生得不行。少有这种感受，在太阳即将落下的时候来到一个陌生的古城，于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心动。正是这种心动，牢牢地吸引了我。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想细细品味，也许是想找寻遗失的记忆，也许是呼之欲出的释放压抑的情绪，也不知道是牵扯了身体里哪条神经，让我突然之间就有了迷恋的感觉。

余晖越来越淡，披着这层薄薄的光影，顺着运河边古旧的建筑移步前行，木质的门廊，雕花的窗棂、叠摞的小桥、窄窄的巷子……风起时，竹影攒动，似有暗香。阵阵凉意袭来，我才开始奇怪，这里竟然没有游客，只觉得安静、静得蹊跷，甚至有点儿诡异的神秘色彩。望着一处宅院后门的槐树，树边的石槽安然躺在那里，突然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想着是几世以前妈妈家的后院。还在想着远去的时光，“扶风堂”这几个字就映入了眼帘。这里就是万家大院，是晋派建筑风格的代表，万家最早从医，后经商，从山西搬到台儿庄后建造了这个大院，据说是当时台儿庄最大的院落。扶风堂是几个四合院的组合，每一个四合院的建筑各不相同，推开门扇，听到“吱嘎”的一声，更加觉得这所大宅的安静。望着内墙上古老的装饰，室内摆设的八仙桌、香炉、油灯，似曾相识。她们步子太快，偌大的院子，只剩我一个人，我怕弄丢了自己，不知道遗落在哪个世纪，有点儿害怕的感觉。踱步来到庭院，自然有花草、树木、假山、流水、棋桌、琴台，最恰到好处的是凉亭下的石台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略带一层幽幽的磨砂质感，也许是仿制品吧，但这一切是那么的相得益彰，让人不禁想长住于此，这等悠闲、雅致、淡然、恬静。生活，本该如此。

当我还在为这里的一草一木是熟悉还是陌生而疑惑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华灯初上，每处的房前都亮起了瘦长的红灯笼。穿过巷子进入了繁华的街面，满目的霓虹晕染了整个夜色，处处弥漫着喧嚣的气息。大树下，一个露天影院在放映《血战台儿庄》的片子。我一下子没有回过神来，刚才的后方还是那样的静若处子，宛如素颜少女，是那样的玉洁冰清，而前街的火树银花，灯火通明，却是那样的风情万种。运河的水，已经分辨不出是流动还是静止，两岸的房屋垂下长长的红彤彤的灯笼，不问世事的小桥勾勒出优美精致的线条。眼前的画面全都倒映在水面上，繁繁点点的灯火，勾起深深浅浅的回忆。撩人的夜晚，弥散着爱的味道，有多少情侣牵手至此，“我在回忆里等你”，是谁说过这句话？仿佛与今晚的夜色很搭，这里和西塘一样属于爱情。乘着摇曳的舟楫，水面赫然晕开大大小小的圆圈，打碎了刚刚还完好的倒影。听得桥上有人细细碎碎的声音，不知道哪里的游客，突然拉开嗓门对着我们一群人大喊“二哥，送你两瓶酒！”说着，就从上面扔了下来，正巧我们中间有人抱住了。大家开心的笑起来，谁能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不知名的兄弟，竟送两瓶酒来助兴，许是对方喝多了，心下遇着了熟人，甩膀子就扔下来了。同船的七八个人捧腹大笑，开心得无与伦比，笑得不是那酒，是江湖四海皆兄弟的豪迈心情。

我们的笑声还回荡在运河的水里，不觉船已经靠了岸。来到了今晚入住的客栈——惟扬坊。谁都没想到，这古香古韵的古城里，竟有这么西式的建筑群落，而惟扬坊是仿老上海外滩三四十年代的旅馆建的。踏门而入，有个调酒吧台，用碳烤过的木头做成，深咖的色调，在暗黄的旧式灯罩下发出咖啡般回味无穷的香味，旁边露天的餐桌椅也是碳化木做的，桌子中间围着火炉，桌上放着一把茶壶，真是太喜欢这里的感觉了——深秋垂暮，围炉而坐，棒着杯子，一本书，喝茶、聊天、发呆，多么惬意的事啊。到了楼上，窄窄的廊道，暗红的地毯，拱形的廊顶，嵌着几只璀璨的吊灯，隐隐有种旧时西式建筑的奢华印象。辗转几个拐角，终于到了自己的房间。床下的墙面透着几扇细格子的窗户，精细小巧的格子，透明的玻璃，印着窗外远处或明或暗、亮红浅绿的点点灯光，发觉自己竟容身在这样美好的夜色里，一夜甜美酣睡……

清晨的古城，薄施粉黛，白墙青瓦、石板小路，泛着些许雾气，如玉立生姿的少女。最巧的是，遇见了“兰婷书寓”这座建筑，最初我以为是书馆，细想墙上挂出的“紫胭、如梦、若兰、蕊香、惜萍……”绣牌，似有暗含温婉的香味传来，不承想这里竟是座青楼，展示了娼妓们的起居场所和日常用品。激光数码空间反射系统制作的仿真表演美女唱曲和洗浴，如同真人一样的立体效果，竟以为是现场版“聊斋”。不禁好笑的拍下了那些绣牌，如今看在眼里的典雅建筑其实是一个俗艳的烟柳之巷。

路过一处咖啡吧，喜欢它的名字叫“雕刻时光”。是啊，人生，大把的年华，由时光雕刻而成。想起有位大导演称张曼玉是“时光雕刻的女人”，岁月沉淀下来的是一个人的阅历、气质和内涵。在这时光的道道年轮中，有勾线描色的，有碾碎摊平的，有舒展绘彩的，有埋藏掩磨的。我们在这时光里欢笑，在时光里哭泣，在时光里成长。属于自己的时光是丰富的，又或是单一的，小时候总是羡慕长大，长大了又希望时光过去得慢些再慢些。外面的仿古作旧掩不住咖啡吧里的小资和经典，喜欢这里的布置和色调，扫过每个喝咖啡的人，见仁见智的感觉，他们中有疯狂的，有寂寞的。那句话说得好，寂寞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寂寞。我也总是想着，闲暇的日子，三两知己，咖啡吧小聚，这样的念想总是淹没在平日繁琐的生活里，总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如今闲时出来散步，却又不忍长久在此挥霍了时光，还想着下一个迷人的景色。人生，大都如此。

一路遇见皮影社、陶观、油纸伞店、泥人铺……一个接一个古老传统手工艺品让人爱不释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喜欢这些古旧的东西，样样都有特别的感觉，件件作品刻着代代人汗水的印记，每一个物件或许都是历经沧桑，悄悄诉说着它独有的故事。紧接着是一排排木质的建筑群，不乏名贵的金丝楠木、顶级香樟木。特别喜欢纯木质作旧的房屋，每个门扇、窗棂、拱梁似乎比现在用的砖瓦更具有生命力，仿佛是每一位从历史走来的长者，博古论今的诉说无穷无尽的轶闻，耐人寻味……

台儿庄，是一个梦幻的庄园，融合了一个景点所无法包揽的江南小桥流水、徽宅白墙黛瓦、晋派雍容的四合院、欧式宗教建筑，既有运河之水，又有市井繁华。也许，只有仿制重建才能做到这样的迎合心意。虽然不是真实的从远古流至今昔，却是历史温度的重现，给了我不一样的感受。“齐鲁豪情，江南韵致”，这样的台城，让我更佩服设计者的精益求精，喜欢他们的用心、精雕、细琢，给了我一个梦幻难忘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