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隶王张森
2015-07-29张晶
张晶
张森,上海人,生于上世纪40年代,初为光学科学家,半道改任书法,幼承家学,加之半生精研,终成当代书法大家,人称“江南隶王”。
张森书法,真草隶篆皆擅,犹胜隶书。
隶书的出现是汉字书写的一大进步,是书法史上的一次革命,它不但使汉字趋于方正楷模,而且在笔法上也突破了单一的中锋运笔,为以后各种书体流派奠定了基础。
刘勰《文心雕龙·诔碑》说:“自后汉以来,碑碣云起。”因此,东汉隶书进入了型体娴熟、流派纷呈的阶段,目前所留下的百余种汉碑中,表现出琳琅满目、辉煌竞秀的风貌。在隶书成熟的同时,又出现了破体的隶变,发展而成为章草、行书,真书也已萌芽。隶书之书法艺术的不断变化发展,为以后晋代流畅的行草及笔势飞动的狂草开辟了道路。
张森先生自述曾大量习练《石门铭》和何绍基的字,此二者对于形成“张森体”隶书,当有关键的影响。
《石门铭》:北魏摩崖碑,王远书。在陕西褒城县,此铭书法飞动疏宕,出自《石门颂》、《西狭颂》等碑,有拓本及石印本。近人康有为以临此铭而擅书名,他曾有“《石门铭》为飞逸浑穆之宗,《郑文公》、《瘗鹤铭》辅之”的说法。
何绍基(1799-1873),字子贞,号东州,道州人。他也是十分勤奋的书法家。他自己说:余学书四十余年,溯源篆分、楷法则由北朝求篆分入真楷之绪。何绍基早年由颜真卿、欧阳通入手,上追秦汉篆隶。他临写汉碑极为专精,《张迁碑》、《礼器碑》等竟临写了一百多遍,不求形似,全出己意。进而“草、篆、分、行熔为一炉,神龙变化,不可测已。”至今存临本仍然不少。中年潜心北碑,用异于常人的回腕法写出了个性极强的字。其主要作品有:行书中堂和行楷八言联。
行书中堂:此中堂多用颜真卿《争坐位》法,并揉进篆书笔意,运笔圆润而有曲致,章法疏密大小,纵横崎正,任笔为之,全以神行。
行楷八言联:何绍基曾曰:如写字用中峰然,一笔到底,四面都有,安得不厚,安得不韵,安得不雄浑,安得不淡远,这事切要握笔时提得起丹田工,高著眼光,盘曲纵送,自运神明,方得此气。当真圆,大难,大难。由此可见其对中峰的高度重视和深刻理解。
张森先生思接千载,暗与何合,他所说的“字内功夫”,即准确的线条得之于中锋运笔。他说,线条一定要中锋运笔,掌握了中锋运笔,才能掌握好线条。何为中锋?就是笔锋站在纸上走。寥寥数语,准确而简洁,可谓金针度人。
上接前人,且独有领悟,张森隶书有着自己的鲜明面貌,他的隶书既灵动,且有力。其字,线条独到、有力,仿佛字字铿锵。
书法艺术浩如烟海,泛舟其中之人亦如恒河沙数,多少代人试图窥破堂奥,得成书道而不得。
张森先生对线条有一番形象之语:书法的线条犹如数学里的三次方程。一次方程的线条是直线,字就是美术字,没有变化;二次方程的线条是曲线,圆、椭圆、抛物线,字就没有变化,譬如用圆规截出的线,这是差的线条;三次方程的线条是动态平衡的线,是S形线。譬如“横”笔,它是暗含一波三折、静中有动、直中有曲的。
而在线条的三次方程之外,当应还有“准确”在其中。这种准确既是线条、也是运笔和结体。
惟其准确,才能有力。锥画沙也好、屋漏痕也罢,无不因其准确而有力。观张森隶书,其三次方程式的线条、准确的运笔和结体,形成的隶书既灵动又有力,张挂起来气势十足。
张森先生强调字内功夫,还是针对言必称创新者之“功夫在诗外”而忽略了书法必须的技法而言。
张森先生直言:
“原先书法家是几百年出一个,现在是一年出几百个。”
“现在有种说法是在偷换概念,说功夫在诗外,意思是学问好的话,字也好。这是偷换概念。首先要讲功夫在书内。现在的人对字内功夫的研究探索不够。”
他说:“真正的书法很难,难在书法既是理性的,又是感性的。”“理性的在于书法讲求线条,讲求准确,讲求内在的和谐;感性之处在于书法最终还是表现情感的。二者又是统一的,所以,字内功夫是种学问。”
张森先生不仅是一位书法家,而且还是书法理论家,他提出了书法作品鉴定的三大标准,那就是:点画完美,字形变化,通篇贯通。
张森先生还提出了“书家即一张字”的理论:书家即一张字,是指只要通过一张字,就能体现书家的个性、气质和修养的全部。字如其人。个性之美是艺术中最绚烂的光芒,艺术之美在于体现了人之美。
书法可以表现出人灵魂最深处的触动,《乙瑛碑》的豁达轩昂,王羲之的行云流水,颜真卿的挥洒大气,柳公权的刻板经意,字可知其人。个性才是艺术表现力,艺术若无人气,则了无生机。其字就不灵动。
书道之妙,妙在线条,还妙在情感。他说:“现代中国书法受西方理论影响,讲结构、章法之类,是种抽象艺术,其实书法是意象艺术,而不属于西方理论范畴的抽象艺术。书法以感情为上,尤其草书体现了以情感为上的意象艺术特点,而不是光讲线条的抽象艺术。”
书法在宣纸上表达自己的信念与追求,含而不露,发于无形。不凝滞于物,所要达到的是那种“恍兮惚兮,窈兮冥兮”的物外之象,弦外之音,言外之旨。《易》云:九五,亢龙有悔。阴极则生至阳,否极则至泰来。大音希声,大巧若拙,好诗乐而不淫,好曲哀而不伤,无求则可明大道,刻意则落于低俗。
故此,书家即一张字,这张字包含着性情、感情、情绪,也包含着尺度、尺寸、方位。这张字里有信马由缰、从心所欲,也有小心求证、不逾矩。这张字里有情感,也有理性。
一张好的字,一定是一张有生命力的字,期间包含着强大的气场,其意味正在有形无形之间,也是李泽厚说的“美是有意味的形式”。这种意味仿佛气韵流转在黑白之间,意会者喜在心头,会心一笑,视线长久停留而不厌倦,正所谓:羚羊挂角,不着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