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名有利”城市更名战
2015-07-25胡赳赳
城市地名是要文化,还是要富裕?这真是现时中国的纠结。城名的争议背后是一座座城市内心的冲突
胡赳赳
城市地名的来源往往有其历史沿革,但如今更多的质疑声是城市起名的利益驱动型和盲目攀附型代替了文化积淀型。城名的争议背后是一座座城市内心的冲突。没有一个城市地名是无中生有的,也没有一个城市名称不是由“既得利益者”定义的。
爱城市者,首先爱的是城市地名;游城市者,首选城市地名;住城市者,则与城市地名共白首——也有例外,2010年襄樊复名襄阳,城中人多额首相庆。城市为历史正名,历史给城市红利。
北京更名如戏台
“北京”的称呼是明朝才开始有的,日伪时期、新中国成立后都沿用了这一名称。
“北京”之名使用已满一个甲子,但众人念念不忘的还是“北平”。诗人尹丽川写诗说:“北京一下雪就成了北平”。可见,愤愤不平的皆是有文化的人。一说北平,联想到的就是旧时风物、民国范儿。
能护城的,皆是一流人物。京城作为北方重镇,历代冲杀,建都毁都,因此便拥有了一个永久的民间称呼:帝都。你方唱罢我登场,叫声帝都如戏台。
六百年前,北京叫什么?元朝打来,这里叫“元大都”。金朝未灭前,这里叫“中都”。辽称雄时,这里叫“南京幽都府”——很正常,辽人看来,北京已是南方了。这里没有宋代什么事。北宋和南宋,幽云十六州所在的地区,尽未收复。再往上追溯,盛唐时,北京又唤“幽州”,安史之乱时又短暂被改名叫“大燕”。
跟“燕”同样古老的称呼叫“蓟”。据文字可考的记录,周武王将这儿分封给“燕”和“蓟”(在北京西边、南边),建城距今约3400年。到汉代,北京并称为“幽”。
兰陵王VS枣庄王
城市更名的逻辑是:先有名再有利。文化成为招商手段徒有其表,多数城市文脉失传。
张家界改名,一字千金。这儿原来是个县城,叫大庸;县城内有个森林公园,叫张家界。1994年大庸更名为张家界,此后通铁路、修机场,GDP一路走高。电影《阿凡达》来取景,名扬四海;2013年旅游收入为212亿元。
国内历来有城市改名热。至少,改个名字,所有机构的牌子、外立面、VI系统都得换一次,此举肯定是对GDP(折腾)有效的。要说文化,“大庸”之名更有内涵;但言经济,谁敌得过张家界?
黄山市也是受益者。1987年撤销徽州地区、屯溪市和县级黄山市,设立省辖地级黄山市,俗称“大黄山市”。屯溪市和县级黄山市则分别改为屯溪区和黄山区。黄山市扩建机场、卖旅游资源,多年来黄山门票收入居全国第一,直到去年才被乌镇赶超。2014年黄山市旅游总收入为354亿。
黄山火了,徽州没了。
“隐没的徽州”连名都没留下,最后变成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徽州区”,徽州人自然老大不情愿。要怀想“无梦到徽州”的风雅,只有“一吟泪双流”的无奈。
“徽州文化”其格局发展自然受兼并、割裂、埋没等影响。徽商、徽墨、徽派建筑的文化原乡,难以腾挪。“徽州人”还没闹起来,“安庆人”又不愿意了。安徽安徽,怎能没有安庆和徽州?为什么省会设在合肥?
穷人先想的是有钱,真有了钱又想恢复文化历史。也有打着文化历史招牌的,为的是能致富,这也是穷人一种。
城市地名是要文化,还是要富裕?这真是现时中国的纠结。
将起名权力还给大众
地名也有自己的“祖宗八代”,这既是文化,又属历史,对于土生土长的人而言,一点弄错,就会让他们的地域自尊心受挫。比如西安和长安,哪个名字有文化至今依然争论不休,诗歌上每每出现长安的意象,如“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貌似长安有文化,从历史上来讲,长安是汉高祖刘邦之命名,西安是明代称呼。
中国历史太悠久。城市的地名学充满了变数。有时代代相传,以为一脉相承,有时又忽然挖掘出古老的名字。比如说“宝鸡”,可能许多宝鸡人不知道这里从秦时起就叫“陈仓”。然后这个“陈仓”在唐代时被“暗渡”了,改叫了宝鸡。取“宝鸡殷鸣”之意。
城市地名有没有文化,市民说了算。城市地名有没有更名权,政府说了算。一个个诗情画意的地名正在没落,像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只存活在古代的诗词里、三国的演义里、民间的故事里。而一个个强硬而生猛的地名正在崛起,塑造城市肌肉,输入发展鸡血。有人说,中国的城市有一个共同的地名:GDP之城。
批判城市没文化,眼见的有丑陋的城市建筑,耳闻的有丑陋的城市地名。不是地名本身出了问题,而是我们更名、改名、命名的权利和动机都出现了问题。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有姓名、字、号、俗称、尊称,而一个城市的地名不可以发展出n多个可感、有温度、有气息的称呼?为什么命名、更名、改名的城市地名多是为了争名夺利,以发展经济、扩大知名度为第一要义,而不是从城市自身所独具的尊严和气度来考量?
城如人,中国多伤心之城。城名如人名,本该极具个性,可不少因欲望而蒙尘。即便城名金光闪闪,却仍让人意难平。(据《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