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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的N种可能性

2015-07-25卢雪云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4期
关键词:劣根性人性

摘 要:《驴队来到奉先畤》展现了在天灾人祸、诱惑强权面前人性的不同选择,既有欲望的无止境膨胀,又有为了苟活而自私、侥幸、无奈的挣扎。这一切都直指人心,是对人性深处劣根性的逼问和考量。

关键词:《驴队来到奉先畤》;人性; 劣根性

《驴队来到奉先畤》[1]是一篇中篇小说。故事并不复杂,但乱世中的世道人心却让人震撼。面对天灾、人祸,面对诱惑、强权,人该何去何从?人性中的良善和邪恶又如何较量?很佩服作者直指人心的逼问和传达,正如作者所说,“‘活着不是理由,‘赖活着才是理由”[2],的确,在太平盛世,人活着即使没有理想和追求,也是安乐自足,人与人之间也和顺平安,但一旦遭遇天灾、人祸,一旦遭遇强力的胁迫、物质的诱惑,一句简单的“活着”就会衍生出无数江湖风雨。所以,与其说人“活着”有多种可能性,不如说人为了“活着”可以做出多种选择,为了“赖活着”可以有多种人性的纠结和可能。作者正是在这一层面展开人性的探讨的。

一、人性是复杂的,尤其是在特殊环境下,“活着”、“赖活着”、如何“活着”等等,不同的生命存在状态会衍生出不同的人生选择

小说中的驴队成员们就是在“活着”的欲望驱使下一步步走向深渊的。

驴队成立的初衷只是为了在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寻一条活路。正如吴思成所说“咱不想把咱活成贱人,就只能当强人。强人就是明着抢人的人,也是不怕死不得已也敢杀人的人”,为了“活着”,他们选择了这条强人之路,这也是一帮贫苦农民无奈之中的活命选择。他们深知自己并非真正打家劫舍的土匪,也没有打算要一辈子做强人,他们把对未来生活的打算寄托在女人和孩子身上,那就是有吃有喝之后,“要么接他们出去,要么再回来,继续种地”。所以,每到一处,九娃都会让瓦罐“把一路上走过的村住过的店记下来,不但要记住村名店名还要记住方位和线路”。同时,驴队定下严格纪律:劫财不劫色。因为“财是身外之物,女人不是”,劫女人的话,“劫着劫着会乱心性的”。驴队成员也严格遵守这一纪律,这让他们的打家劫舍还算顺利,一路抢,一路吃,一路拿,“没死一个人,没伤一个人”,半年以后,还接收了一个带着土枪的打兔人,“不但有了铁器,也有了火器”。

但驴队最终完结在了奉先畤这个土肥水美、风调雨顺的小村庄,这个他们一心想要“坐住”、想在此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地方。究其原因,还是根于这一群生活在最底层的假强人对“活着”的欲望。误杀蹲在草丛中的任老四没有一句解释;看到奉先畤“该有的都有,有山有水有粮,不该有的没有,没有蝗虫,不怕天旱”,就决定“坐地为匪”;为了震慑村民,“嘭一声”杀掉了筹粮不积极的村长赵天乐……由筹粮、盖房子,最后筹女人,驴队在软弱的奉先畤村民面前得寸进尺,一步步挑战奉先畤村民的心理底线,他们在一点点膨胀的欲望诱惑下越走越远……

在这一过程中,驴队一方面看透了奉先畤人的懦弱苟活心理,觉得奉先畤人“害怕死不敢死,人再多也是单个的,不是一堆,更不是一伙,一杆土枪就能拿住”;另一方面,瓦罐回村送粮带回的消息粉碎了土匪们接来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的希望。于是,土匪们悍然越过底线,要求村民筹女人。奉先畤人的自私、苟安、妥协、退让没能满足驴队对好“活着”的欲望,反而帮助土匪一次次达成心愿,也让这些土匪越发贪婪,不断提出更无理的要求。

正如小说中描写蝗灾时所说,蝗虫本来也是一个个体户,但“蝗虫后腿某个部位不能碰,一碰就会受刺激”改变习性,变成喜欢聚群并集体迁飞,从而造成毁灭性的的蝗灾。显然,筹女人就是触碰到了奉先畤人的后腿,最终给驴队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这些土匪们对于“活着”的一次次追求,让他们体验了强者的力量,也带给他们最后的毁灭。可悲的是他们并非真正的土匪,而只是在难以逆转的天灾面前想要自救存活的贫苦农民而已,他们遇到了更弱小的奉先畤人,在这些更弱小的奉先畤村民面前一次次放纵自己的欲望,他们身上体现出人了人性深处恶的膨胀。

二、如果说驴队是面临天灾时的求活,那么奉先畤的村民则是面临人祸、面临强权时的挣扎,他们身上体现出人为了“赖活着”而苟且、自私、懦弱、侥幸的心理特点

奉先畤是一个大自然眷顾的地方,依山临水,风调雨顺,村民们自足而安,他们打起锣鼓感谢上天神灵、感谢祖先来庆祝丰收。如果没有驴队,奉先畤人也许会祖祖辈辈如此和顺安宁地生活下去。但这一切都因驴队的到来而改变,随着驴队进村,以及一系列筹粮、盖房、筹女人等要求,奉先畤人的自私、内斗、苟活、侥幸、怯懦等人性深处的痼疾表露无遗。

驴队进村时,奉先畤人四散奔逃,“没有人追究土匪为什么要弄死任老四”,村长赵天乐“依奉先畤的先人们留下来的讲究和礼数”,摆了酒席招待土匪,他要做的所有努力就是客客气气地让土匪行人道,而不要拐到匪道上去。赵天乐死后,继任的村长周正良则对马鸣说“土匪要杀人也杀不到你头上你放心睡”,“天塌下来有大个子撑着呢”。当土匪要筹女人时,周正良因土匪承诺不筹自己的女儿芽子而安心,并设法召集村民,满足土匪要求。作为一村之长,不是设法组织村民对付土匪,而是只求自保,得过且过,他的忍辱没有换来土匪的理解和宽容,而是要么女儿芽子被筹、要么包子毙命的两难选择。

其他的奉先畤村民表现出了同样的自私、怯懦和偷生,甚至欺软怕硬。村长赵天乐被打死的时候,他的儿子包子一霎那“惊呼了一声”,但随后就在土匪的土枪面前“把自己蜷成一疙瘩”,并老老实实地通知村民“去村公所选村长”。筹粮事件中,村民们明知村长并不站在土匪一边,也是迫不得已为土匪办事,但还是向着村长“吐唾沫”,处处给村长难堪以泄愤。筹女人过程中,村民们消极对待,总觉得不会临到自己头上。当土匪直接抢了金宝家的女人,金宝马上就“很积极”地帮着周正良召集其他人,说“谁不商量我就让他家灶爷老鼠窝都不得安宁!”,但商量来商量去没有任何结果,大家想的是“筹到谁家谁受去。要受的是少数,也许侥幸我在大多数里呢!”

在驴队的一次次无理要求面前,奉先畤人没有团结力量,一致对外,而是一盘散沙,各求自保,只要灾难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只要灾难是大家有份,他们就觉得不关自己,不肯出头,不敢冒险。奉先畤人的侥幸、自私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奉先畤人也曾经有过反抗的火花,只可惜这些火花一闪即灭。这样的火花在小说中共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土匪误杀任老四之后,村长赵天乐的儿子包子提出“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但他的父亲赵天乐用“人道”和“匪道”的道理告诉包子不能“让土匪给人抵命”,“谁这么想谁就是想做第二个任老四了”,这很快就掐灭了那一丝微弱的反抗火花。

第二次是筹女人时,有人提出村长的女儿“芽子也该在可筹的人里边”,包子急了,就说“我杀了一个土匪!少一个土匪少筹一个女人!”,当大家确信包子的确是杀掉了一个土匪时,金宝受到启发,他说“就是啊,咱咋就不往这个道上想呢?不说全村的人,就咱在场的三十人和他们也是三个对一个,咱咋就不往这道上想呢?”,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奉先畤人非常务实,他们马上想到,和土匪拼,“总有人在前边吧?在前边的就是要吃土枪挨刀的,就算把土匪全弄死,自个儿也死了,以后的日子也享受不到了”。就这样,反抗的火苗旋起旋灭,始终难以付诸实际行动。可悲的是为了保护自家的女人,有人竟向土匪揭发包子杀掉土匪瓦罐的事。

小说中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九娃带人到村长周正良家让周正良在包子和芽子之间选择,周正良急得要撞墙 ,就在这时,“水生领着一伙人呼啦啦进来了”,“九娃紧张了,把长刀提在了手里”,相信读到这里,读者的心也会为之一震,觉得奉先畤人的血性终于爆发了,没想到,“水生冲着周正良去了,一把揪住了周正良的衣领。水生一脸愤怒。水生说你死不成!要死你先把你家芽子送到土匪窝去!”。

这戏剧性的一幕深刻地道出了只有十三个人的外来土匪何以会在有着二三百人的小村庄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奉先畤人想的始终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在“赖活”的驱使下一步步退缩,最后退无可退,这一过程展示了人性深处的弱点和劣根性。

三、以一场蝗灾开始,以驴队的终结结束。驴队的成员都是社会底层的贫苦农民,而奉先畤人又何尝不是靠天为生的农民?

一杆土枪,一脸凶相,土匪可以步步紧逼,奉先畤人不得不步步退守,他们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实际是和自己同样的庄稼汉。故事在一群生活在社会下层的农民之间生发流转。正如吴思成所说“都是种地的,想当强人了,就拿刀拿你手里的那玩货出来唬人了,唬了一路,把你们也唬住了”,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如同一场闹剧。

当奉先畤人得知土匪原来也是种地的之后,他们一下子没劲了,包子说“你们把人害苦了,害得人不是人了……”,这时候,吴思成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他说“是人咋害都是人”,这话耐人寻味,土匪在懦弱的奉先畤人面前筹粮、盖房、筹女人等欲求的无底线膨胀,奉先畤人在土匪步步紧逼之下的自私和内斗,侥幸和苟安,敷衍和偷生,这一切都直指人心,人还是那个人,人却不再是那个“人”了。土匪们回不到从前,即使过苦日子种地也没有机会了,吴思成说“你放我们走。我们不来了,回老家种地去”,但金宝还是“一砖头拍在了吴思成的后脑勺上”。

那么,消灭了土匪,奉先畤转危为安,奉先畤的村民们是否能一如从前继续和顺平安的日子呢?在生死关头献出自己的芽子是否能得到村民们的理解和包容呢?这一切都是未知数,也许包子的行为更具代表性。打死土匪之后,包子“把土枪扛在了肩膀上”表示“不在奉先畤了”,他对芽子说“我不会缺女人的”,这意味着驴队没有了,一个新的土匪却诞生了,这就是土枪的威力。那么,包子将何去何从?他又会在未来的何时被终结?他又如何被自己的欲望一步步诱惑,走向不归路呢?这恐怕要取决于包子在面临诱惑时的人性选择。

小说没有背景,没有年代,一切都是都是模糊的,包子背上土枪离开,是又一个故事的轮回。在这个故事轮回中,唯一的主角是人性,是人类“根性上的东西”,这才是小说真正警醒人心的地方,也是让人深思的地方。

参考文献:

[1]杨争光.驴队来到奉先畤[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2]杨争光.创作谈:〈关于驴队来带奉先畤〉[M].中国当代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77.

作者简介:卢雪云,女,硕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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