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戏曲与观众之间的关系(二)
2015-07-22吴向军石家庄市京剧团050000
吴向军 (石家庄市京剧团 050000)
浅析戏曲与观众之间的关系(二)
吴向军 (石家庄市京剧团 050000)
中国戏曲与观众长期以来紧密的联系,是因为戏曲艺术有着强烈的假定性,戏曲艺术离不开观众,相信并依赖观众;观众与戏曲赤诚相见,并与戏曲艺术有着非常不可说、不可预知的一种默契,来融入戏曲艺术表演之中。而戏曲艺术也是通过观众的丰富想象力达到作品的最后创作的。布莱希特就曾大赞中国戏曲是世界上最伟大最神奇的艺术,而中国的观众更是令人惊讶和高度赞叹的。众所周知,我们中国的戏曲有着非常独特之处即:虚拟性和程式性。
例如昆曲《林冲夜奔》:林冲杀死高俅的两个奸细后,官府前来捉拿。柴进介绍林冲投奔梁山,昼间恐人看破,林冲只有夜里潜行。一夜宿在古庙内,刚入睡就做一梦,梦见徐宁带领五百人马,前来追捕。林冲惊醒后,仓卒起身,径奔梁山泊而去。
……
林冲:(白)想俺林冲,在那八十万军中,作一个禁军教头。征那吐蕃的时节呵。
(折桂令)俺指望封侯万里班超,生比做叛国红巾,做了背主黄巢。
却便似脱韝苍鹰,离笼狡兔,拆网腾蛟,救国难谁诛正卯。
掌刑法难得皋陶,只这鬓发萧萧,行李萧条。
博得个斗转天回。高俅呵,高俅!管教你海沸山摇。
(雁儿落带得胜令)望家乡,去路遥,想母妻,将谁靠。
俺这里吉凶未可知,他那里生死应难料。
呀,吓得俺,汗津津,身上似汤浇,
急煎煎,心内似火烧。
幼妻室,今何在,老萱堂,空丧了。
劬劳父母的恩难报,悲号,叹英雄气怎消,英雄的气怎消!
……
这折戏中,为了体现此时“林冲”报国无门,英雄失落的苍凉悲壮,舞台上演员大量运用了程式性身段,在“高俅呵,高俅!管教你海沸山摇”时,演员四个“跨腿”连接“飞脚、大蹦子 、翻身”落地亮相,来表现出“林冲”一个“十万 禁军教头”仓皇出逃,一身黑衣急行在崎岖蜿蜒的小路上,天上星暗月昏,每向前进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 ……其实,舞台上空无一物,可观众却随着演员的一招一式,一行一动,专心入戏,仿佛他们都在跟随着“林冲”前行着,躲闪着……
为“林冲”在震山林中的虎啸而担心,深木丛中哀哀猿鸣而落泪。尽管情到深处,观众总是会恰倒时机的为剧中演员,大喝一声“好——”,喊出了对剧中人物的同情和对演员塑造成功的认可。中国的观众就是这样,崇尚真挚、美好,赞赏清官、英雄。他们与戏曲有连着心的“默契”,与戏曲有着莫名的“感应”。
戏曲舞台上的“一桌二椅”,寓意深刻千变万化。无论摆在哪个位置;摆在哪出戏里,观众都能“心知肚明”。例如京剧《三岔口》:宋朝三关上将焦赞,因杀死奸佞,被发配沙门岛。任堂惠奉杨六郎之命暗中跟随保护。解差押解焦赞行至三岔口,夜宿于刘利华店中。刘利华也想暗中救下焦赞一同投奔三关。恰巧任堂惠赶至店中也留宿住下。夜半更深,任、刘因误会引发打斗。惊动了焦赞并三方相认,大家解除误会。剧中“任堂惠”进店后,落座。这张桌子就是饭桌;酒足饭饱之后,点上蜡烛,“仁堂惠”翻身仰卧桌上,就成为床;夜半更深店小二前来偷袭,这张桌子又成为抵抗的“武器”,二人围绕这张桌子施展了诸多的武功技巧,例如:“飞脚上桌”“窜虎钻桌子”“虎跳过桌子”“双台蛮下桌”等。再如:秦腔《蝴蝶杯》:
明朝时期,县令之子田玉川偶游龟山,恰逢总兵芦林之子芦世宽仗势欺人打死了渔夫胡彦。田玉川抱打不平,失手将芦世宽打死,呗官府缉拿逃到江边,又被胡彦之女胡凤莲相救,并在舟中订婚而别。胡凤莲以玉川所赠蝴蝶杯来到江夏县二堂忍下公婆,并闯帅府为父鸣冤。恰逢蛮夷作乱,元帅芦林前去征剿不料受困,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被化名为雷全州的田玉川奋力相救,平叛蛮夷立下大功。卢林大喜并强招为婿,洞房中田玉川对卢凤英畅吐露真言,深明大义的帅府小姐放他出府与父母团聚,最终二女同嫁田玉川双拜花堂。
……
卢凤英:(唱)耳听得樵楼上起了更点,卢凤英揭罗帐偷看奴的新郎。
怪不得老爹爹将他夸奖,果然是潘安貌绝世无双。
今夜晚偕花烛喜从天降,因何事锁双眉闷坐一旁?
移莲步出罗帏将他观望,初见面只觉得有口难张。
新夫妇总难免羞涩景况,他不言奴不语闷坐牙床。
……
剧中,“洞房”一折,两把椅子各自绑上红彤彤的帐子,就成为新婚的婚床。“卢凤英”端坐喜帐之内,听着更鼓声阵阵响起,敬酒祝贺的宾朋都在散去,心里按耐不住喜悦和好奇,想掀起帐帘偷看新郎吧,又怕新郎笑话自己不识大体,心里的忐忑纠结羞涩都统统揉碎在那句“耳听得樵楼上起了更点”的唱腔里。这里的戏有三次掀喜帐偷看田玉川,每一次都不相同。比如第一次,“卢凤英”是轻轻地偷偷地双手微微颤抖地将喜帐拉开一小道口子,羞怯怯露出半张粉脸,眼角儿微扫秋波自下而上在环视四周,似看又不敢看地瞄了几眼新郎的后身影,随即在音乐里轻盈俏皮的一个玲珑转身,缩回了顶着绣球的三寸金莲,又躲进了描金红帐……第二次“卢凤英”大大方方掀开罗帐,还整整云鬓,理理花黄。因为她发现那个新郎昏睡在桌子上,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偷看自己的郎君了。正当看个仔细,被田玉川的美貌打动痴迷时,田玉川突然打个喷嚏,吓得她魂飞魄散花容失色急忙钻回帐子里(观众大笑)……第三次“卢凤英”可是带着几分嗔恨几分爱意,理直气壮拉开罗帐顺手挽起了帐子,她扭身向前,手帕遮脸,轻轻推醒新郎请他进帐休息,展开了二人的对话……这段戏里,演员动情的表演,优美极致的身段,俨然把观众带着穿越到了一千多年前,美轮美奂的帅府喜堂上。那描金雕玉的床,那流苏翠饰的帐,那对高高擎起燃起火花的红烛,那个美丽灵透俏皮端庄的帅府千金美娇娘。正如中国画一样四处“留白”,给观众留下大量的可展开想象的空间,戏曲就是这么的奇妙,除了自身创造还要与观众一起完成最后的圆满创作。其实,戏曲舞台上的道具,都有一定寓意和假定性。“马鞭”就是一匹战马、四个兵士拿上它,就是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船槁”就是一叶小舟,两个家院划动起来,就是一艘华丽大船飘飘悠悠;那演员顺手一指,就是一座小楼,轻轻掀起衣角高抬脚轻落步身子微微后倾,一步、两步、三步……俏生生上了楼;手臂一扬,挑起门帘就屋了。所以说,舞台上演员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身段,都是带有“信号”的,对具有高度艺术审美和感染力的观众来说,可以触发他们的联想力和想象的契机。阿甲说:人对艺术的感受,是一种福咱的思维活动,有形象的联系,有逻辑的判断。由于这个原因,艺术反映现实,就可以不和盘托出。……可以写意,可以传神,可以变形,可以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