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别人戳我脊梁骨”

韦达韬+方向

2015年5月25日，重庆市江津区交通委员会。

这天，门卫处接待了一个“不速之客”。

“自家种的，给领导尝尝鲜，感谢他为我们修好了致富路。”“不速之客”在门卫处留下几个箱子匆匆而去。

打开一看，全是新鲜蓝莓。

“还有这样送礼的。”闻讯而来的江津区交委纪委书记陈晓毅哭笑不得。

不过，陈晓毅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杨主任来到交委主持工作后，群众这两年对我们的工作越来越认可。”陈晓毅说。

陈晓毅口中的杨主任，正是本文的主人公——江津区交委主任杨勇。

“我怕，但我怕的是干不好工作”

2012年之前，江津区交委的形象“光辉灿烂”——公路工作连续14年获重庆市一等奖。

“那时，江津区交委是重庆市公路工作的一块‘金字招牌。”陈晓毅说。

不过，在2012年全市公路工作评比中，这块“金字招牌”丢了。

原因很简单——这年江津区交委接连爆出贪腐案件，多项考核被“一票否决”。

就在此时，时任江津区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杨勇被组织部长敖天才叫到办公室。

“组织上想让你去交委把工作抓起来。”敖天才开门见山。

杨勇有些错愕，他深知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其实，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杨勇坦言。

拒绝的原因很简单——怕。

“当时的交委是‘众矢之的，属于‘高危部门。”杨勇说。

当时江津区的大小会议，交委几乎是逢会必被批评。

“我怕，但我更怕的是干不好工作。”杨勇说。

相对已经轻车熟路的党务工作，交委的工作对杨勇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怕归怕，在与敖天才深入交谈后，杨勇还是服从组织安排，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上任第一天，杨勇从包里拿出一个牌子放在办公桌前——内有监控，请勿送礼。

“实际上没有监控。”陈晓毅说。

“新主任胆子有点小哦。”很快，新主任“胆小”的名声传遍交委大楼。

“我们的工作怎么能怕群众呢”

不过杨勇很快颠覆了人们关于他“胆小”的印象。

那是杨勇上任的第十天，一处隧道施工现场。

隧道口处，几十名村民与几十米外的工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在赶往这里的路上，杨勇才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村民担心施工会切断他们的水源，一直阻挠施工，工期已经为此延后了三个月。”工作人员王克说。

“来之前，敖部长可没告诉我还有这种情况。”杨勇苦笑。

来到现场，杨勇没有停留，越过人群直接朝隧道口处走去。

王克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万一村民动手怎么办？”

王克叫来执法大队一名身材魁梧的队员，让他跟在杨勇身旁。

“你是哪个？”村民愤怒地朝杨勇叫喊，小个头的杨勇很快淹没在人群中。

“我哪个都不是，我是来听取大家意见的……”杨勇面带笑容。

真诚的态度打消了村民的疑虑。

有村民提出“路给堵住了”，杨勇立马协调挖掘机推土机帮村民修简易便道。

有村民提出“社保没办好”，杨勇引导他们到相关单位办理。

…………

不到两个小时，施工队顺利进入隧道展开施工。

“你真是胆大啊。”事后，王克心有余悸。

“工作，怎么能够怕群众呢！”杨勇淡然一笑。

“贪一时之功，可能成绩来得很快，但我怕别人会戳我脊梁骨”

2013年春节刚过，江津区委书记陶长海找到杨勇。

一阵寒暄过后，陶长海问：“去年修了500公里农村公路，今年你们怎么打算的？”

农村撤并村公路是当时江津区的重点民生工程。

“修350公里。”杨勇笃定地报出了这个数字。

按常理，“新官上任三把火”，杨勇应该整点大动静。

“可经过调研，我发现，一味追求速度，是不可持续的。”杨勇说。

其时，一味追求建设速度，让地方债务居高不下。

“如果贪一时之功，可能成绩来得很快，但是我怕后人会戳我脊梁骨。”杨勇说。

如何让农村公路这件民生工程既“抓好当前”，又“谋好长远”？

上任伊始，杨勇就开始了思考。

这个思考注定不简单，毕竟这不是他的老行当。

怎么办？学习。

“那时候，杨主任经常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翻阅各种相关文件，熟悉情况。”王克说。

而到了周末，杨勇则是实地调研。

“杨主任也不带人，自己开着私家车就下去了。”王克说。

很快，一个新的思路在杨勇脑海里形成——分类控制、分级补助、分级安保。

对有通行大货车、大客车需求的农村公路按照高级别修建。

对只有人员通行、农用车通行需求的公路降低标准修建。

…………

“总而言之，一切按实际需要来修建，达到‘既修公路又控债务的目的。”杨勇说。

“我不怕上级批评，就怕群众不理解我们的工作”

2013年底，又是一个周末，杨勇再次“微服私访”，来到一个偏远山村。

车缓缓停在一户正在修房子的村民家门口。

“老乡，盖房子呢？”杨勇打招呼。

“是啊。”村民看杨勇笑容可掬，未作他想。

“这条路修好了，方便了很多吧？”杨勇指着门口刚修好不久的公路问。

没曾想，提到路，村民立马“恼怒”了：“以前路修这么厚，现在这么薄，肯定是被当官的贪污了。”

让村民“恼怒”的这条路，正是按照“分类”原则修建的公路。

杨勇并没立即接这个话茬，而是话锋一转继续聊起村民正修的房子。

“你这宅基地这么大，怎么不多修几层楼啊？怎么不浇铸地圈梁？”

“没那个必要，家里就这么几口人。地基也很结实，浇铸地圈梁也是浪费。”

“那你看这个路，不够用么？”杨勇“趁热打铁”。

不够用么？其实，这个村没有大型运输需求，现有公路已经完全够用。

村民立马说不出话来了。

回去之后，杨勇特别交待工作人员以后注意与群众的沟通解释工作。

“宣传工作一定要跟上。”杨勇说，“我不怕上级批评，就怕群众不理解我们的工作。”

2014年，江津区撤并村公路提前一年完成重点民生实事目标任务，并且未增加新的债务，工作走在全市前列。

2015年5月29日，陈晓毅带着2000多元钱找到了文章开头的那位“不速之客”。

“这个钱你收下，杨主任带领大家把蓝莓买下了。”陈晓毅说，“杨主任还让我告诉你，你的‘口碑比蓝莓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