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叛逆”的女性
——《蚀》三部曲的“时代女性”
2015-07-12赵西芝河南艺术职业学院郑州450002
⊙赵西芝[河南艺术职业学院,郑州 450002]
三个“叛逆”的女性
——《蚀》三部曲的“时代女性”
⊙赵西芝[河南艺术职业学院,郑州 450002]
本文主要从报复男人、走自己的路、同性恋倾向三方面阐释了茅盾小说《蚀》中三个时代女性的叛逆内涵。她们有个性,有时代特色,是三个值得探讨的女性。她们丰富了中国的女性形象,也为女性的彻底解放做出了贡献。
茅盾叛逆《蚀》三部曲 同性恋
茅盾在1928年写的《从牯岭到东京》中,将女性形象分为两种类型:“静女士,方太太,属于同类;慧女士,孙舞阳,章秋柳,属于又一的同型。”①茅盾塑造的两类女性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她们带有大革命时代女性解放的特色。茅盾充分肯定了女性价值的完整性,主张女性应有新的恋爱观,对恋爱有自主权和自由权。
朱杰这样评价《蚀》三部曲:“广大读者热情欢迎它,因为它历史地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精神面貌与社会矛盾,深刻细致地刻画了那个时代知识青年的精神生活,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②他认为《蚀》的时代性是其受欢迎的主要原因;余红梅认为茅盾笔下的人物“包括‘时代女性’、民族资本家和农民形象,都是与当时的时代共浮沉、共命运,具有特定时代的鲜明特征”③。她把茅盾小说的人物分为三类,并认为他们都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三个叛逆的女性是茅盾“时代女性”的代表,她们的叛逆性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本文把她们三位称为“叛逆”的女性,她们用“叛逆”行为表达自己的人生哲学。
一、报复男人
女性形象自“五四”以来一直被书写着,从“子君”到孙舞阳是一个进步。“子君”因追求理想中的爱情背叛家庭,但走出后,又没有出路。《蚀》中三个女性被男性伤害或认清了男性后选择了反叛和报复。
慧女士对静女士说:“静!我告诉你,男子都是坏人!他们接近我们都不是存了好心!用真心去对待男子,犹如把明珠丢在粪窖里。”④这是慧女士对不谙世事的静女士诉说她对男人的看法,当然也可以看出她内心受到的伤害之深。她当初也有梦想和追求,但被打破了。梦想幻灭后她要用老练代替娇羞,进行报复。慧女士说:“但是我倒因此悟得处事的方法。我就是用他们对待我的法子回敬他们呵!”⑤她在以后的生活中对男人进行报复。她让抱素彻底地失恋了一次。她对男性只是玩弄,没有爱情。她在交际圈中和他们鬼混,不动真感情。静女士也学慧的老练、精干。
《动摇》中的孙舞阳是一个能让男性着迷、尊敬的女子。方罗兰觉得她是希望的光,总想跟着她跑。张小姐认为孙舞阳放荡、妖艳,玩着多角恋爱,是令许多男子疯狂地跟着跑的风流女子。她是一个自主又自由的爱情主义者,已完全不是围着男人转的小女生。林子冲对孙舞阳说朱民生只是一个无聊的糊涂虫,但她却说:“我也知道他是个糊涂虫,我偏和他亲热些。你管不了我的事!”⑥她曾对方罗兰说她没有人被她爱过,只有被她玩过。她的表白深刻地说明了她玩弄男人的人生哲学。她在排斥男性中生活,有自己的快乐和痛苦。她不相信男人,不想依附任何男人。
《追求》中的章秋柳也是有个性、报复男人的新女性。她有自己的青春理想,但在时代的打击下破灭了。她和曼青以前有共同的梦想,后来事业、爱情都分道扬镳。章秋柳年轻、有活力。曹志方指着她说:“章秋柳,有名的恋爱专家。”⑦章秋柳认为她理应有完全的自主权,特别是对于她的身体。她想拯救陷入绝望中的史循。她和龙飞总是打闹、亲热,却厌恶、鄙视他。龙飞说:“不爱,你为什么让我亲嘴?”她说:“那也无非是我偶然喜欢这么做,譬如伸手给叭儿狗让它舔着。”⑧她就是这样游刃于男性中间,又不被任何男性俘获。她有的是自恋、自信和玩弄。章秋柳是一个性格复杂的女性。她不损人利己,但又想自强地超越男性。
三个女性都从报复男人表现了一种对男性、对社会、对命运的抗争。她们想寻求一种属于自己的自由、自主的生活。
二、走自己的路
从《蚀》中,我们随处可见三个女性用特殊的生活方式表达“叛逆”的抗争。她们不走寻常路,不被世俗的眼光束缚,不因压迫而退步。
《幻灭》中的慧女士是我行我素、痛苦之后加倍报复的人。她在生活中不求全于哥哥和嫂嫂。她要自立地生活,不吃嗟来之食、寄人篱下。她向静女士诉说着自己的生活哲学,不顾道德的束缚,走着一种刺激的、游戏人生之路。她分析自己时想:议论、讥笑,她是不顾的;道德,那是骗乡下姑娘的圈套她已经跳出这圈套了。她回想过去只有愤怒。她在公众场合圆滑地和所有男士斗嘴、调情,无所顾忌地与他们周旋。
《动摇》中的孙舞阳是一个交际花。她在我行我素中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她和一些男人有亲密关系,但她从不怕别人议论。她有自己做事的准则和底线,不是一个软弱、水性杨花的女子。她和谁都亲热,也未必就是爱上了谁。孙舞阳是妇女协会的一员,也是政界要人。在开会时,她一面倾吐音乐似的议论,一面拈一板铅笔在白嫩的手指上舞弄,态度很是镇静。她愿意和男性亲热,不守常规,但那大都是表面的浮躁、轻率、浪漫。她内心世故很深,思想解放,有一个纯洁高尚的灵魂。她和方罗兰关系亲密,但不想伤害另一个女人,所以拒绝了他。女人之间有时会产生嫉妒,而她却很大度。
《追求》中的章秋柳更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另类女子。她和慧女士、孙舞阳一样外表浮躁,却有一颗洁白、善良、有为的心。她憎恨男性,又憧憬爱情。她不损人利己,却又报复男人。她渴望光明,又想有肉感的狂欢、物质的享受。章秋柳矛盾地选择她自己的路。她不想堕落,不想寂寞无聊地过一生。她想用群体的力量约束、推进自己。她积极地参加社团活动,走出困境。她渴望青春的刺激,大胆地走别人无法理解的路。她去舞厅追求狂热的爱情,大胆地侮辱对她献媚的男性。曼青劝她在金博士面前小心说话,她却更大胆地谈论;曼青暗示她不要让朱进如误会,她就故意亲热地和曼青说话。她是她自己的,谁也没有干涉她的权利。
三个“我行我素”的女性,用自己选择的人生道路,打破社会规循的规则。她们不是彻底的革命者,但在革着她们和所有人的命。她们做的是最实际的事,也关注需要关爱的人们。她们是有责任又不轻浮的女子。
三、同性恋倾向
根据科学统计,同性倾向在人口中的比例是3%—5%。1973年,美国心理协会、美国精神医学会对同性恋的定义为:同性恋是指一个人无论在性爱、心理、情感及社交上的兴趣,主要对象均为同性别的人,这样的兴趣并未从外显行为中表露出来。本文认为茅盾笔下的这几位女性具有同性恋倾向,但不是真正意义的同性恋者。三位叛逆女性不是性关系的同性恋者,而是性之外的精神同盟者。她们的青春梦破灭后,均是在报复中追求灵魂的寄托者。
慧女士在和静女士在一起时,“慧女士霍地立起来,两手按住静女士的肩胛,低了头,她的小口几乎吻着静女士的秀眉”⑨,这种暧昧关系是不寻常的举动,具有同性恋倾向。静女士半羞半怯不以为然地推开慧的手。慧女士和王女士两位都把静女士视同小妹妹,因为她怯弱、温婉、多愁、没主见。静女士和王女士经常像恋人一样依偎在一起。慧女士不同意王女士和静女士在一起,王女士却说:“慧,你是怕我独占了静妹?”⑩由于在男性面前受挫,她们总想变得老练、坚强。她们精干、世故的同时也想保护更弱于她们的同性。法国当代最负盛名的女权主义者波伏娃认为同性恋是特定处境下被选中的一种态度。三位女性的同性恋倾向也是被迫的,她们是男权社会中的弱者。
《动摇》中孙舞阳不希望自己伤女性,喜欢朱民生的原因是他像一个女子。她说:“朱民生怎样?我也知道他是个糊涂虫。不过因为他像一个女子,我有时喜欢他。你妒忌么?我偏和他亲热些。”⑪她总关心女子的利益。方罗兰觉得她是个勇敢的、大解脱的超人,而自己是畏缩、拘牵、摇动、琐屑的庸人。女性自觉变为有男性特征的人,代替男性的地位。这是同性恋发生的前提,女人自觉变为精神上的男人。
章秋柳追求刺激的生活,和王诗陶之间有暧昧关系。她同情做妓女的赵赤珠和有身孕、前途无望的王诗陶。她答应要保护诗陶,“说到最后一句,章秋柳提空了右腿,旋一个圈子,很自负地看着自己的袅娜的腰肢和丰满紧扣的胸脯,她突然抱住了王诗陶紧紧用力地抱住,使她几乎透不过气,然后像发怒似的吮接了王诗陶的嘴唇,直到她脸上失色。”“我们两个联合起来,足可颠倒所有男人!”“王诗陶说到后来的几个字,声音非常低,她轻轻地把面颊靠在章秋柳的肩头,身体微微地颤动了。”⑫这些都是同性恋倾向的表现。当然这也说明她们在痛苦、失望后,需要相寻求灵魂的安慰。
波伏娃认为,“对男人失望以后,女性可能会找一个女情人来取代背叛她的男性”,“在她们的亲密结合当中,性冲动只占一小部分”⑬。波伏娃认为女同性恋者的性冲动是次要的。三位叛逆女性的行为按波伏娃的观点(除性外)就是同性恋者。本文认为她们不是彻底的同性恋者。
四、结语
本文从三个方面论述了三个“叛逆”女性的叛逆内涵,也说明三个女性既具有革新性,也有时代局限性。她们个性地阐释自己的人生哲学,向社会反抗,但终被社会同化。她们陷入过于悲观、报复男性的泥潭,没有从女性觉醒拯救更广大的女性。她们虽是革命的、叛逆的,值得肯定的女性,但她们应当勇敢地再跨出一步,走出仅仅报复男性的“樊篱”,做有责任的革命女性。
①茅盾:《从牯岭到东京》,《茅盾研究资料》(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6页。
②朱杰:《从〈蚀〉到〈子夜〉——试论左翼文艺思潮对茅盾创作的影响》,《理论月刊》2004年第5期,第5页。
③余红梅:《论茅盾小说的时代性》,《安徽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第4期。
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茅盾:《蚀三部曲》,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7页,第8页,第173页,第276页,第359页,第6页,第76页,第173页,第386—387页。
⑬[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陶铁柱译,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83页。
作者:赵西芝,河南艺术职业学院助理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