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索:背负着西西弗命运的局外人
2015-07-12胡飞龙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山西临汾041000
⊙胡飞龙[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西 临汾 041000]
莫尔索:背负着西西弗命运的局外人
⊙胡飞龙[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 山西 临汾 041000]
加缪的小说《局外人》中的莫尔索和散文集《西西弗神话》中的西西弗传达了相似的哲学理念。本文按照这一思路从两个层次进行分析,即莫尔索所处的外在世界和他内在的精神思想。通过分析莫尔索和西西弗的相似之处,进而证实莫尔索这一人物形象以及其传达的哲学理念和思考与加缪的《西西弗神话》中的西西弗理念是一脉相承的。
《局外人》《西西弗神话》 莫尔索 荒诞 反叛
阿尔伯特·加缪是法国小说家、哲学家、戏剧家、评论家。主要作品有:剧本《误会》《卡里古拉》,中篇小说《局外人》,长篇小说《鼠疫》,哲学论文集《西西弗的神话》等。
加缪在他的小说、戏剧、随笔和论著中深刻地揭示了人在异己世界中的孤独,个人与自身的日益异化,以及罪恶和死亡的不可避免。在这样的世界面前加缪反对绝望,他主张要在荒诞中奋起反抗,在绝望中坚持真理和正义,他为世人指出了一条不同于前人的道路,即置身于阳光与苦难之间,直面惨淡的人生,充满激情地生活。
《局外人》与《西西弗神话》都是加缪的早期作品,两者相隔只有几个月,所以两者之间会有很大的共同点,甚至是表达同一个主题的两种形式。《局外人》是小说,是形象描绘;《西西弗神话》是散文集,是哲理概括。从哲理的角度分析,《局外人》属于《西西弗神话》的表达范畴。《西西弗神话》中,西西弗作为激情与反抗的化身,其形象是鲜明而发人深省的,其反抗荒诞世界的态度,成为了反映加缪存在主义的典型代表。而《局外人》通过莫尔索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同样展示了对于荒诞世界的反抗这一加缪式的存在主义思想。所以,我们据此认为莫尔索是西西弗的兄弟,或者说莫尔索是现代的西西弗。我们可以从《局外人》中展示的莫尔索的形象和他的思想来验证这个说法的正确性。
《局外人》这部小说按时间顺序叙述,从莫尔索的母亲去世写起。《局外人》的开头给人一种强烈的不适应感,令读者惊讶的是:莫尔索对他母亲去世这件事的反应很平淡,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他没有难过,在母亲的葬礼上也没有哭。接着叙述他一系列常人难以理解的行为,直到莫尔索在海滩失手杀人,莫尔索的生活才开始发生一些变化,他被起诉,面临司法机关的指控。从案件进入司法程序后,莫尔索的遭遇表面上反映了现代司法制度对人性的冷漠和残忍,它将一个本无心杀人的善良诚实的人妖魔化。检察官从主观出发,对莫尔索的品性横加指责,对莫尔索的灵魂任意污蔑,完全是不人道的。而在更深层面上,小说是对现代人生活其中的社会加以反思,并指出世界是非理性的、荒诞的,是无法沟通的。存在主义认为,世界是荒诞的,世界是痛苦的、无意义的。在《西西弗神话》中,加缪阐明了关于个人与世界的对立和个人对世界的反抗,在此之前,深刻地揭露了存在于世界的各种荒诞,众神对西西弗的惩罚即是如此:他每天推巨石上山,永无止境,每天虽然辛勤劳作但是徒劳无功,没有意义。众神想以这种无法摆脱的绝望来惩罚西西弗,而这种永无休止的无意义的劳作是荒诞世界的象征。莫尔索面对的异己力量是十分强大的。一开始,他的力量和声音就显得很渺小。对于检察官对他的污蔑,他本想辩解,但律师告知他最好保持安静,在这种的情况下,法庭对案件的研究已经脱离了案件本身,对莫尔索自身进行大肆批判,司法运作也已经背离了司法道德和司法原则,把过多毫无意义并且无中生有的个人感情加了进来,而这种主观认识同样是不合理的、忽视人道主义的。世界是荒诞的,莫尔索这件案子本身并不复杂,但是检察官对某些毫无意义的细节进行挖掘,尤其是对莫尔索在母亲葬礼没有哭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任意发挥。法律人员从他没有哭这件事出发,任意贬低莫尔索的品性,歪曲莫尔索的意图。检察官认为莫尔索有罪,而且罪不可赦。检察官为了证明莫尔索杀人是有预谋的,概述了莫尔索在他妈妈死后的一连串事实,以此来证明莫尔索是冷漠的,对他妈妈是没有感情的,然后进行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推理,得出莫尔索是按照自己的预谋打死了那个阿拉伯人。检察官不仅按照这样一种逻辑来判定莫尔索的行为是有预谋的,而且撇开了一般的法律常识和法律操作方式,从莫尔索灵魂的角度完全主观地认为,莫尔索“实际上是没有灵魂的,而且没有丝毫人性,没有任何一条在人类灵魂中占神圣地位的道德原则”。
我们可以认为莫尔索身处世界的通行道德规则与西西弗神话中众神对西西弗的惩罚类似,这种规则,也就是这种惩罚是不可反抗的,这种异己的超越自身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身处其中的莫尔索就是现代的西西弗,被强加在身上的不幸的命运就是推巨石上山的具体体现。
《局外人》小说的主题不仅是对荒诞的揭示,更是对荒诞的反抗。在认识到世界是充满非理性的、荒诞的、无法交流的之后,对于如何面对这个荒诞的世界时,加缪提倡人的积极行动和反抗。这种“反抗”不是以消灭荒诞、改变荒诞的现实为目的,而是只求在精神上超越荒诞,要求一种精神和行动的自由。
在法庭上,面对检察官不顾事实和毫无根据的污蔑,莫尔索不再冷静,他表现得有点着急,急着想要为自己辩解,他努力向法官申明,他没有杀死那个阿拉伯人的意图,语无伦次得有点可笑了。而在可以选择特赦的时候,他凭自己的意志和对生命的理解放弃了这个机会。在神父三番五次为他做祈祷,要他皈依上帝的时候,他表现出坚定的决心,几次都拒绝了神父的“好意”。在最后一次,神父试图让莫尔索认识到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希望他能皈依上帝,而莫尔索一反平时没有情绪的说话方式,他朝神父嚷嚷了起来,他已经受够了。接着神父试图转换话题,问莫尔索为什么称他为先生,而不是我的父亲时,莫尔索被惹火了。他说神父本来就不是他的父亲。接下来,莫尔索的情绪已经失控,他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爆裂开来,他不再是平时温和的莫尔索,他扯着嗓子直嚷,叫神父不要为他祈祷,他抓住神父长袍的领子,把自己内心的喜怒哀乐猛地一股脑倾倒在他头上,把自己的信仰完整无遗地展露出来。莫尔索对自己,对自己的生活,对自己的一切都是有把握的。莫尔索认为,神父对他是否活着都没有把握,认为他干脆就是行尸走肉;而对于自己,莫尔索认为自己是掌握着真理的。
这一片段写得非常精彩,他好像把他压抑的生命激情和渴望瞬间释放了出来,他对生的渴望、刑前的绝望、对司法不公正的愤怒、对死亡的豁达和无奈、对宗教谎言的轻视、对神父的不耐烦以及被长期监禁所产生的焦灼都混合在一起,骤然喷发,气势壮观,如同火山喷射灼热的岩浆,读者仿佛看到在他平时冷漠外表下深藏内心的部分。在他内心深处有很多成分,但是最主要的一种也是把他指引上反抗荒诞之路,并且被他无意识地作为人生行为和思想准则的是一种彻悟意识。他鄙视宗教的虚妄性和神职人员妄图强加给人以宗教意识的这种行为,他的思想比认定“上帝已死”更彻底,他认为它“纯属虚构”。在看破宗教的虚伪性和被拯救的不可寄托的同时,他也看透了整个人生的无意义,他对人世苦役般的生存方式有着深刻而清晰的感觉,他明白“世人活得不厌其烦”,“几千年来活法都是这个样子”,他对人类生存现状的虚无和无奈有着清晰的认识。在这样的理念引导下,他对于困扰世人的生死问题所牵涉的关于浪漫的、伤感的、愉快的、夸张的感情有了一种无动于衷或者是冷漠的情态。
莫尔索如此,西西弗也是如此。西西弗在人间为王的时候,就敢于将对众神的轻视付诸于实践,他敢于绑架死神,使得人间没有死亡;他敢于泄露诸神的秘密,他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众神,因而被惩罚。二者皆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对荒诞世界的反抗,是有其对世界的认识和清醒的哲理意识做支撑的,他们对世界彻底的反抗是有意识的,是在某种理念指导下进行的。
加缪在《局外人》中用莫尔索这个随和温顺但是也很冷漠孤僻的人物,形象地传达了在《西西弗神话》中已经阐述过的存在主义思想。《西西弗神话》中的人是个体的人,而不是整体的人,加缪指出人的生存就像推巨石上山。劳而无功是人的生而必死的这种生存荒诞性所决定的。人生而必死,劳而无功,这是“上帝已经死了”、宗教已经破灭、人没有寄托、没有彼岸天堂可以期待之后的一种悲观绝望的人生观,在这种阴影的笼罩下,按照这种人生观的理解,现实世界对人来说只是匆匆而过的异乡。这种人生观无疑带有一种浓重的虚无主义和悲观色彩。而在《西西弗神话》中表明了这样一种意识以后,加缪又写了一部小说《局外人》,用莫尔索这个人物形象和对他所处的世界的描述以及他的遭遇,形象地表达了这个寓意。命运虽不可反抗,但是只要身处其间的人用自己的精神自由来反抗,就必定会成功,生活和自己所选的命运也会变得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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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胡飞龙,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西戏剧比较。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